第八章 名偵探登場
（一）
“為什麽你會給事務所起這麽一個張揚的名字？”絲諾內心糾結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她第一次和偵探打交道。在此之前，她對“偵探”的認識僅僅停留在兒時看過的幾部影視劇上。她已全然忘記劇情，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偵探都有與眾不同的外表。比如福爾摩斯的鷹鉤鼻子和不離手的煙鬥，波洛引以為傲的兩撇胡子，金田一耕助雞窩般的一頭亂發，柯南極不科學的身高和身體比例。然而，此刻坐在她麵前的偵探沒有任何特異之處，外貌平常到幾乎沒有存在感。這家事務所名叫“名偵探事務所”，是絲諾的一位閨蜜介紹的。那位閨蜜前不久剛離婚，由於手握一大把丈夫出軌的證據，在財產分割時占了大便宜。
“您覺得‘名偵探事務所’聽起來很張揚嗎？”偵探微微一笑，“其實是您誤會了。取這個名字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名字叫‘名’。”
“我聽朋友說，你在外遇調查方麵很有一套。”
“我保證，您能得到最專業的服務。”
絲諾委托名偵探調查米倫的外遇，她斷言：“我丈夫在外麵一定有別的女人，而且絕對不止一個，我百分之百確定。”
“為什麽您如此肯定呢？”
“女人的直覺，準確地說，是女人在**的直覺。”
名偵探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絲諾又說：“可惜，女人的直覺不能作為證據。”
“您放心。我會讓您看到足夠的證據，足以讓您在離婚官司中最大限度受益。無論是財產分割還是社會輿論方麵，您都將成為贏家。”
“你怎麽知道我要離婚？”
“偵探的直覺。我相信，您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女人，您有清醒的頭腦和堅定的意誌，勢必不會原諒丈夫的背叛。”
絲諾對名偵探的恭維很是受用。她提供了一些線索，比如丈夫的個人資料、近期夜不歸宿的具體時間、經常光顧的酒店和餐飲娛樂場所，以及幾個懷疑對象——某個單身女人、某個有夫之婦、某個下屬、某個朋友……名偵探細心地一一記了下來。這次外遇調查的報價頗高，有些超出絲諾的心理價位，但名偵探鄭重承諾：“和您未來的收益相比，這筆費用絕對物超所值。”
“我可以接受這個價格，但希望你能盡快搞定，我不想等太久。”
“我保證，您能得到最專業和最高效的服務。”
他們簽訂了合同。送走絲諾之後，名偵探暗想：“她的丈夫是否真的出軌，我暫且沒有十足把握，但我敢肯定，這個女人一定有外遇。她是個極度現實的女人，絕對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下家。”
名偵探看了看今天的日程，第二位委托人將於一小時後到訪。令他啼笑皆非的是，第二位委托人是第一位委托人的丈夫。
“他不會是要調查妻子的外遇吧？”名偵探不止一次遇到過這種夫妻。
（二）
米倫的來意與絲諾不同，他委托名偵探調查自己的養母，還有一個叫作“警官”的阿爾茨海默症患者。
米倫條理清楚地簡述了一天前發生在迷失者樂園的故事——“警官”當眾指責洛施冤枉他。“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一定存在什麽不可告人的隱秘關係。”米倫看起來頗為興奮，眼中爍爍放光，仿佛饑餓的禿鷲看到了腐爛的屍體。
“您懷疑，您的養母和一個精神病患者之間存在某種……特殊關係。”
“沒錯，其中一定有什麽醜聞。他們說不定曾經是秘密情人，後來男人遭到了女人的背叛。我需要調查清楚他們之間的隱秘。我需要足夠的證據，證明那個女人對我養父不忠，她沒有資格繼承我養父的事業。”
“我保證您能得到最專業的服務。”名偵探鄭重承諾，“洛施女士是一位公眾人物，要調查她的過往，有許多路徑可選，相信不會太難。不過，您所說的那個‘警官’，連姓名都搞不清楚，調查起來就麻煩多了。請您再想一想，還能給我提供什麽有價值的線索？”
“這個家夥是被福利機構收容後送進迷失者樂園的。此前，他一直在流浪，沒有任何身份證明，而且失智多年。他自稱‘刑事部警員編號167’，號稱自己是‘罪惡克星’‘市民衛士’，所以大家都叫他‘警官’。我們對他的過去一無所知。”米倫交給名偵探一張“警官”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瞪圓雙眼、表情嚴肅的白發老人，倒有幾分警官的威嚴。
“我需要知道，當年他是被哪個機構收容的，以及被收容的具體時間、地點。”
米倫遞給名偵探一張黃色便箋，上麵工整地寫著收容機構名稱、收容時間和地點。這是他在迷失者樂園住院病人檔案中抄錄的。
名偵探提出此次調查的報價，比外遇調查要貴得多。他解釋道：“這個報價是根據調查難度和市場狀況確定的，非常科學，非常合理，絕對物超所值。”
“我對你們這個行業並不了解。”米倫坦言這是第一次和偵探打交道，“你的報價是高是低，我無法判斷，也並不關心。我關心的是，你能否盡快給我一個滿意的調查結果。”
“我保證，您能得到最專業最高效最滿意的服務。”名偵探再次鄭重承諾，“順便問一句，您是從何得知‘名偵探事務所’的？”
“我妻子和閨蜜打電話時，我無意中聽到你們事務所的名字，後來在網上查到了聯係方式。網上對你們的好評挺多，那些不是雇的‘水軍’吧？”
“那是絕對貨真價實的口碑。”名偵探嚴肅地說道。
簽完合同，送走米倫之後，名偵探暗想：“這個男人原本是一個精明的人，但現在正處於焦慮不安之中，智商有些不大在線。他對逼近自己的另一種危機渾然不覺。偵探的直覺告訴我，對他的外遇調查應該不難。”
（三）
見完今天的委托人，名偵探開始愜意地享用下午茶。他偏愛紅茶和甜食，特別是蘸著鮮奶油的儂格酥。他一邊品茶，一邊通過視頻通話，分別向老A和老B下達任務。這是一個行業高度細分的時代，要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名偵探不需要親臨現場收集證據，不需要東奔西走詢問證人，更不必化妝改扮、跟蹤偷拍，冒著風險隱蔽搜查。隻要花足夠的錢，自有專業人士去衝鋒陷陣，為他提供足夠的信息，而他隻需要運用大腦中的“灰色細胞”，對信息去偽存真、去粗取精，加以整合分析、歸納推理，就足以得出結論。
老A和老B都是業內信息收集能力格外強大的金牌“包打聽”，他們各有橫跨黑白兩道的獨特情報網絡，號稱沒有打聽不到的消息。當然，他們的收費標準也高得離譜。
名偵探讓老A負責調查洛施和“警官”：“那個女人查起來應該不難，至於那個‘警官’，可以從收容機構入手，倒查他的來曆。還有，既然他自稱‘警官’，說不定真和警察有些關係，你在警方內部的信息網正好派上用場。”
“好說好說，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老A的口氣像一個老練的商人，“咱們還是按老規矩，先付定金。不過，這次請先付百分之五十。實在沒辦法，最近市場不景氣，資金周轉不開，請您多體諒。”
名偵探讓老B負責調查米倫外遇：“先從他那幾次夜不歸宿的行蹤入手，最好能拿到影像證據。我記得你說過，沒有你拿不到的監控錄像。”
“好。”老B說話一向簡潔，惜字如金，“本次價格不變。”
名偵探心滿意足地吃完最後一塊點心。他相信，那兩位包打聽必定不辱使命。
（四）
兩天之後，老A和老B拿出了初步成果，再次證明他們在業內具有不可撼動的權威地位。
老A報告說：“我找到了當年收容‘警官’的福利署職員，還有曾經和‘警官’一起露宿街頭的流浪漢。這很不容易，我可是沒白沒黑地埋頭苦幹啊。根據我了解的情況，‘警官’不是本地人，似乎來自鹿城——這需要進一步證實。在患病失智以前，他酒後偶爾會向同伴抱怨，這輩子毀在一個女人身上。他說女人都不是好東西，特別是女學生，壞起來得超出常人想象，害得他進了監獄。”
“‘警官’坐過牢？”名偵探問道。
“這個有待進一步調查。我從鹿城近四十年來的新聞報道中檢索與女學生相關的案件，結果發現，三十五年前發生過一起女中學生被拘禁的案件。報道內容十分簡單，沒有透露受害人和加害人的真實姓名，也沒有配發照片。我決定去一趟鹿城，到刊登報道的那家報社查詢檔案，原始采訪素材裏應該有名字，甚至可能會有照片，如果能找到當年負責采訪的記者，那就更好了。”
“這個計劃不錯，祝你好運。”
“隻是，調查預算恐怕要出現赤字了。”
“不用擔心，我不會讓你賠本的。”
“那是自然，咱們合作這麽多年，我一百二十個放心。不過，那個女人似乎有些麻煩。”老A話鋒一轉，“她好像是一個謎團。我嚐試過幾個不同的渠道，但得到的信息與網上的公開信息幾乎一模一樣，語焉不詳且毫無用處。大家隻知道她在麥國出生，兒時移民到米國，後來與梵格醫生結婚。至於她出生在哪座城市？父母是什麽人？何年何月因何原因離開麥國？成為梵格夫人之前有哪些經曆？目前都是一無所知。我猜測，‘洛施’這個名字恐怕也不是原裝的。我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那個女人很不簡單。”
“也就是說，目前沒有發現她和‘警官’有什麽交集。”
“沒錯。”
“你下一步有什麽打算？”
“我會嚐試從她身邊的人打開缺口。”
“你在警方內部的信息網呢？難道這次派不上用場？”
“我正在努力……正在努力，一直在努力。”視頻中的老A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名偵探推斷，他的警方內線可能出了問題。
老B的報告要簡略得多。他根據名偵探提供的線索，調看了幾家酒店的監控視頻，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米倫與其他女人開房的畫麵。老B將“實錘”畫麵作了剪輯，配上字幕和背景音樂，打包發給了名偵探。經過驗看，這些實錘果然實得能錘死人。
“我一直懷疑，你是不是在‘字幕組’幹過兼職？”名偵探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老B的作品，真有發幾條彈幕的衝動。
“沒有。”視頻中的老B麵無表情。
看完視頻，名偵探大發感慨：“沒想到這個家夥長得儀表堂堂，口味卻和某些死肥宅和油膩大叔一樣。我真是無法理解，老婆身材明明那麽火辣……你見過他老婆吧？”
“我有她的照片。”
“你知道她是誰嗎？”
“她是委托人。”
“不，我是說，你知道她以前是010女團的隊長嗎？”
“不知道。”
“你聽說過010女團嗎？”
“沒有。”
“你不看娛樂節目嗎？”
“不看。”
尬聊宣告結束。
老B的調查結果應該足以讓委托人滿意，但名偵探有更大的胃口。他問老B：“視頻上的那個女孩——就是出現頻率最多的那個，你能查出她的身份嗎？”
老B思考了五秒鍾，答道：“應該不難。”
“幫我查出她是誰。”
“又想一魚兩吃？”
“誰讓你們的報價越來越高，委托人給的那點錢可不夠分。名偵探有時也要經營一些副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