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暗生的情愫1

低頭的瞬間,把眼中那淡淡的情愫給掩藏好。

就像此時地上他們兩人的影子一樣,似乎,馬上就會消失。

各種情緒。

美好的、悲傷的、憂鬱的、向往的……

交織在了一起,然後它們都變成了夏光,消失在那個清熱到讓人焦躁的夏日裏。

秋天的到來,讓學生們都穿起了秋季的校服。隻是由短袖變成了長袖,顏色還是一樣的雪白,這好像是高中生們應有的純淨顏色。

清新的陽光透過樹梢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一圈一圈的光斑,稀薄得看不清晰。

希含同往日一樣送好牛奶來到了教室,她把最後一本看完的漫畫書放到秦輝桌上。

“看完了?”秦輝摘下耳機,凝視著她。

希含很自然地笑了笑:“是啊,三井壽好帥。”

秦輝把漫畫書塞到台板中:“一般女生不都喜歡流川楓或仙道彰那種帥哥嗎?”

希含朝他淡淡地笑著:“我覺得三井壽這個角色比較感人。”

說話的時候希含朝自己的位子望了望,家維正坐在她的位子上和楚楚說話,她便很自然地在秦輝右邊空著的座位上坐下。

“你呢?你喜歡誰?”說話的時候,希含的眼神落到他纖長的手指上。

未經一秒的遲疑,秦輝回道:“我也喜歡三井壽。”

“看吧,他果然是個很能感動人的角色吧,不過到後麵主角櫻木也很感動我,昨天看得我哭了好久。”

秦輝看著她有些發腫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把她的頭發撫亂:“挺呆的,哈哈哈。”

“做什麽啊。”希含低著頭迅速把亂成一片的劉海整理好,朝他嘟噥起嘴來。

秦輝墨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顯得很耀眼。

兩人就這樣坐在一起自顧自做著自己的事,即使不交流也不會顯得尷尬。

希含略略側過頭往左看了下窗口,一縷陽光透過玻璃反射出七彩的流光,教室裏的窗簾隨著秋風微微吹起。

她無意識地調整了焦距,視線中本來模糊的秦輝的臉清晰起來,微風輕輕拂動希含的劉海,吹過她的睫毛,她感覺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希含看著笑了笑,她和秦輝曾經的隔閡,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

就好像是一整片厚重的烏雲被風吹散開,透下的陽光明亮了整個世界,曾經的陰霾根本不會有人再去理會。

秦輝突然側過臉,發現她正注視著自己,即使眼神是那樣純真自然,也讓他感覺稍許的不自在:“看什麽?”

“哦,沒什麽。”希含收回了視線。

秦輝輕柔地眨了眨眼,視線飄過楚楚的時候停了下來,推了推希含:“你同桌似乎和我同桌走得很近,他們是不是在一起了?”

希含順著他下巴指著的地方看了過去,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有問過,這是別人的私事。”

秦輝一副“那倒也是”的表情,可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還是讓他感覺像是一個結沒有解開,堵在心裏不舒服。

“他過來了。”希含看到家維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來,便開始整理書包。

回到自己座位上,楚楚馬上對著她甜甜一笑,隨即淡淡蹙起眉:“你眼睛怎麽有些腫?”

“哦。”希含揉了揉眼角,有些不好意思道,“昨天把《灌籃高手》看完了,感動得哭了。”

“是嗎?電視之後的漫畫我沒看過,結局是什麽?湘北有沒有得冠軍?”

“沒有。”希含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覺得那個結局更好。”

“為什麽?”

“因為作者說,青春的夢想往往是不完美的。”

楚楚頗為讚同地點頭:“對了,我得到消息這個星期六學校組織看電影,結束後我和陸家維想去學校附近新開的甜品店吃冰激淩,你一起來好不好?”

希含連忙搖頭:“不了,你們兩個去就好了,加上我多奇怪啊。”

“才不會,而且……”楚楚說著有些羞赧地看向家維的方向,“就我們兩個人我會害羞的,他說他會叫秦輝一起。”

希含任猶豫不決著,楚楚隻得撒起嬌來,求助地看著她:“拜托了。”

希含向來對這種軟磨沒有抵抗力,隻得默默點頭。

一束清透的陽光從窗戶折射下來,家維瑩白的臉上透著淡淡光澤。眼鏡後麵濃密的睫毛遮住了清冷的眼神,他淡淡地對秦輝說:“禮拜六組織看電影,散場後我們四個一起去甜品店吧。”

秦輝挑著眉毛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口氣怎麽像是在命令我。”

“我隻是覺得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秦輝翻動著漫畫書的修長手指停下動作,看著他:“為什麽?”

家維提了提眼鏡:“我看你最近和那個鄭希含走得挺近,想給你們多接觸的時間。”

從秦輝的臉上似乎可以看出不悅的神態,他加重了語氣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她吧?”

家維給了他一個“難道不是嗎”的表情。

秦輝有些惱怒,放下漫畫雙手環胸,壓低聲音道:“我才不去。”

家維淡淡地吸了一口氣,不屑一顧道:“那隨便你了。”

秦輝清瘦的背脊朝椅背重重一靠,哼了一口氣,睫毛輕輕顫動了兩下,最後一眨不眨地盯著家維一字一句道:“我、一、點、都、不、喜、歡、她。”

家維朝著他薄唇微張,隻是儼然地點了點頭。

上課鈴聲響起,教室突然變得安靜下來。秦輝皺著眉朝楚楚、希含的位置看去,隨後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中午吃完飯大家都在教室裏安靜地休息。

周圍走動著的人群,遠處操場傳來的雜聲,倒是更給人一種安然感。

希含從來沒有擔心過白天過於冗長,相比之下,黑夜的深色似乎顯得永無止境;她也從來不怕人多太吵鬧,反倒是害怕獨自一人去一個地方,那樣會沒有安全感。

希含本想去廁所,但想到要獨自一人走過漆黑狹長的走道,又想到可能會碰到上次那個欺負過她的男生,不由擔心起來。

斟酌了很久,實在是忍不住,希含捏緊拳頭衝出了教室。

她站在走道口俯視著黑如暗夜、深不見底的樓梯,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吸入的不是氧氣而是勇氣一般,大步地挪著步子。

才走了沒幾格,卻突然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喂。”

一聲聲沉沉的腳步正在朝自己靠近,希含僵直了背,感到一陣風呼嘯吹過,讓她不寒而栗。

“你怎麽走路這麽僵硬?”

秦輝從她身後走上來,拍了拍她的肩,昏暗的樓梯間兩個人的剪影都很模糊。

“是你啊,嚇死我了。”希含往旁邊挪了一小步,輕拍自己的胸口,一副餘驚未了的樣子。

“走個樓梯,你怕什麽?”秦輝的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她靠近。

“這……我怕碰到上次那個男生。”

“欺負你那個?”

希含點了點頭。

秦輝的視線不知望在何處,隻覺得一片漆黑。

和這個深邃的走道一樣不見底。

“我送你去吧。”

他從希含身邊輕輕擦過,往下走了幾格,感覺身後沒有動靜便轉回了身,朝她招了招手:“愣著幹嗎,快要上課了。”

希含哦了一聲,跟了下去。

秦輝在女廁所門口等希含的時候,有幾個其他班級的女生路過,看到他站在女廁所旁邊先是用驚豔的眼光瞟了他一眼,隨後露出了惋惜之色。

秦輝似乎隱隱聽到她們的對話。

“長得好帥啊,可惜好像是在等女朋友的樣子。”

正這個時候希含從廁所出來,甩去了手上多餘的水,朝他伸長脖子:“在想什麽啊?”

秦輝的眼中像是有淡淡的霧氣,茫然著回道:“沒什麽。”

坐回到位子上,秦輝顯得有些不自在。他用手指揉捏著自己的眉心,似乎這樣可以讓頭部的疼痛感緩和一些。

“剛剛看到你和鄭希含一起回教室了。”家維的這句話,讓秦輝稍許緩和一點的頭痛又越發厲害起來。

“我是不是和她走得太近了一點?”

家維默聲,點了點頭。

塵埃在光束下慢慢浮動起來,無聲無息。

秦輝輕輕咬了咬牙,臉顯得有些冷冰冰的。

濃黑睫毛下的眼眸,不知道蘊藏了多少心事。

一整個下午,秦輝都沒有再說一句話,放學則第一時間衝出了教室。

希含在整理書包的時候看到了秦輝反常的表現,抿著唇正看著他。

“秦輝大概今天有事先回去了吧,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回去?”楚楚餘光也瞥見了那一幕。

“不用,你們先回去吧。”希含說著馬上背起了書包和楚楚道別,“我先走了。”

還不等楚楚留下,希含就迅速往教室外奔去。

一口氣從五樓奔到了底樓,雙手支著膝蓋長長舒了一口氣。

剛抬起頭想走的時候卻發現了秦輝急匆匆地跑回來,到希含身邊的時候放緩了腳步,然後指著教室的位置道:“我錢包忘在教室了。”

希含心裏一顫,才緩緩地回道:“哦。”

秦輝的動作停頓了兩秒,朝她微微頷首就往教室跑去。

希含看著他的背影直至轉彎消失,整條樓梯上沒有其他人了。

陽光帶著淺淺的微笑,過了夏季黑夜將變長,看上去天空馬上就要被絳紫色的雲全覆蓋住了。

由於比較怕黑,希含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暗生的情愫2

周六學校組織全校看愛國電影,希含出門前來不及多想穿上了校服就走了。

到了約定的地方,陸家維已經等在了那裏。他穿著一身幹淨的白襯衫牛仔褲,在人群中耀眼得一眼就能認出。

希含和他打了個普通的招呼:“好早啊,他們還沒到嗎?”

“是的。”家維分了張電影票給她,“你的票。”

希含接過了票,覺得有些尷尬地站在他身邊沒有開口。

“對了,明天有空嗎?”

希含覺得剛才聽到的那句話有些不真實,又問了一遍:“你說什麽?”

“哦,我明天想去配隱形眼鏡,有空的話可不可以陪我一起?”

家維的聲音很好聽,像是能融化人一般。

“我?”希含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尖,“不找楚楚陪你嗎?”

“是這樣。”家維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她說比較喜歡不戴眼鏡的男孩子,我想配好隱形眼鏡給她個驚喜,你是女孩子,給的建議應該比較正確。”

原來是這樣。

希含點頭,視線落在他襯口處。

很幹淨,沒有任何弄髒的地方。

連細小的粉塵都沒有,似乎再靠近一點兒就能聞到清新的皂香。

陽光不知道從哪個角度洶湧了下來,讓你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那明天上午十點整,在學校門口,可以嗎?”家維說話總是不緊不慢,口氣中帶著沉甸甸的自信。

“沒問題。”

“謝謝,哦,還有,我們的事不要告訴秦輝。”

希含不是很明白家維所說的“我們的事”是指誰和他的哪件事?

看出她的迷惘,家維才解釋道:“是我和楚楚在一起了的事。”

一秒鍾的驚訝之後,希含才淡笑道:“嗯,我知道了。”

“喲,到得很早哦。”秦輝遠遠向他們舉了舉手上的兩個塑料袋。

希含和家維同時朝他看去。

“你買的什麽?”家維問。

秦輝把塑料袋中的飲料拿出來,一人發了一瓶,抬頭的間隙問道:“張楚楚人呢?”

“快到了吧。”家維低頭看了看手表,喝了一口手中的水。

希含接過飲料的時候打量了一下秦輝,他穿著黑色的短袖襯衫,和家維的白色正好成了反差。

一個是書生氣濃厚、儒雅清淡得像一塊白玉;另一個是桀驁不遜、瀟灑帥氣得像塊黑曜石。

各有各的特色。

和他們相比,希含找不到適合自己的比喻。

因為或許,她本生就沒有特色。即便是在人群中艱難地被認出,也很容易被迅速遺忘。

“對不起。”遠遠地看到穿著黑底白色圓點連身裙的楚楚趁著綠燈最後閃爍的空隙朝這裏跑過來。

“別急。”

家維和秦輝很有默契地同時開口,話音剛落秦輝就繃緊嘴唇的線條,然後把飲料給家維朝他使了個眼色。

“對不起,我最後一個到。”楚楚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看上去有些氣喘。

“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家維把飲料遞了過去。

楚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飲料,然後指著家維的道:“我喜歡喝你這種。”

“那我們換吧。”家維寵溺地看著她,把自己手中的飲料遞給楚楚。

楚楚笑著接過,似乎沒有介意他喝過一口的樣子。

家維把票子交給秦輝:“那我們先進去了,一會兒電影結束後門口等吧。”

秦輝點了點頭,把買的薯片分了一包給他們。

希含一直默不做聲,就這樣安靜地站在一邊。

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

似乎一直都是這樣。

“你坐在哪裏?”

“哦。”希含忙拿出電影票看,“七排十座。”

秦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票子:“我十二座,我們坐一起。”

兩個人排著隊等待檢票,似乎氣氛特別沉悶。

希含隱隱感覺出自從上次秦輝先回去那天開始,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正在漸漸加深。

說不上是哪裏和以前不同,隻是現在一不說話就會有種淡淡的尷尬氣息飄**在兩人之間。

似乎回到了很早很早以前的那種感覺。

檢完票,兩個人進到燈光有些昏暗的電影院。天氣已經沒有那麽炎熱了,可是電影院的空調還是很足的。

秦輝一進門就開始搜尋著家維和楚楚,掃視了一圈,在電影院最後一排角落的位置看到兩個模糊不清的輪廓。

他眯起了眼,眼睛的線條顯得更加狹長,泛著光澤的晶瑩波光在他的眼眸中流動,像是被風吹拂過的湖麵。

希含自顧自拿著票找著自己的位子,沒有發現在自己身後不動的秦輝。

找到位子坐下後,才開始轉過頭找不知去向的秦輝。看到他一臉愁容地慢慢走來,在身邊坐下之後一聲不吭。

電影院中放著淡淡的音樂,還有稀疏的人群在尋找著自己的位子。

希含發現身邊秦輝的麵色不太好,即使是這樣昏黃的光線下,他臉上壓抑著的怒火還是很明顯。

“吃不吃薯片?”秦輝把一大包薯片遞給了希含。

希含接了過來,還是小心翼翼地望著他。

“吃不吃?不吃給我。”秦輝朝她攤開手,緊緊蹙著眉。

希含拿著薯片的手由於怕薯片發出的惱人聲音而停頓著沒動,秦輝見她沒反應便一把搶了過去,二話不說拆開薯片,往空中一拋,然後精確地用嘴接住。

“你到底吃不吃?”秦輝又把一大包原味樂事薯片遞給希含,嘴裏發出嚼薯片的脆響。

正好這個時候,電影院的場燈暗了下來,大屏幕亮起了蒼白的光。

所有的人都很自覺地不出聲,除了秦輝還肆無忌憚地大嚼著薯片。

希含小心翼翼地拿了一片,輕輕地放進嘴裏嚼起來。

“多拿一點,怎麽一片一片拿?”秦輝沒有意識到自己弄出的噪聲早已經激起了周圍人的憤怒。

“小聲點。”希含湊到他耳邊輕輕做了個“噓”的動作。

秦輝沒好氣地掃了一眼周圍的人,發現他們的目光被電影屏幕所吸引住,閃爍著的白光在每個人的臉上跳躍。

秦輝把整包薯片往她懷裏塞過去,雙手霸道地占著兩邊的扶手,左手食指抵在嘴唇上看起電影來。

影院中有些人在認真盯著屏幕,聽著每一句台詞;有些人在細細碎語;還有些人由於內容太過沉悶索性睡了過去。

坐在希含前邊一個男生睡覺的時候會發出輕輕的鼾聲,旁邊的女同學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鬥爭,時不時就朝他看,最終還是輕輕肘擊了他一下,才讓鼾聲消停下來。

希含把一大包薯片都吃完,沾著薯片碎屑的食指和拇指翹起來,在包裏找了一番,拿出紙巾把手擦幹淨。

“給。”希含抽了一張給秦輝。

秦輝接了過去,隨便擦了擦,又把紙巾還給了希含。

秦輝的心思從一進來便不在電影屏幕上,即使被收入視線的是演員的臉,但在腦海中出現的始終是坐在影院角落的楚楚和家維的臉。

越是想,兩頰兩邊的咬肌輪廓就越是明顯。

秦輝皺著眉摸了摸鼻梁,隨後站起身來。

“我先回去了。”丟下這樣一句話,就側過身來一路走了出去。

他的身影在屏幕的照射下越來越遙遠,最後變成一個看不見的黑影,和背景融合在了一起。

直到看不見了,希含才麻木地收回視線。

剛才往漆黑的地方看久了,一下子湧入視線的刺亮電影屏幕讓希含不由眯起眼來。

身邊的香味似乎一下子淡了。

希含才發現剛剛一直環繞著自己的是秦輝身上的皂香。

其實想起來才發現這個味道是這樣的熟稔。

每次坐在家維位子上的時候都會聞到,隻是她一度以為是家維身上的味道。

似乎這種清淡的淺香是適合家維這種人的。

這樣的香味,就好像白色在所有顏色中給人的感覺。

最純淨,沒有絲毫雜質。

希含的眼瞳有著細微的變化,像是一下子鍍上了一層銀光,整個線條柔軟下來。

坐在角落的楚楚和家維隱約看到了從安全出口出去的人影,開門時那道從縫隙中逃出來的光亮把他臉部的剪影刻畫出來。

像是故意用慢動作開門,光線透進來的一刹那,秦輝本來垂著的眼睛睜開,往他們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

又迅速地收回了視線,把自己和光線都通過那道厚實的門關閉起來。

似有感應般,黑暗中突如其來的目光被楚楚注意到,她朝著他的方向抿了抿唇。

突然感覺手中有個溫暖的溫度,楚楚心中一顫,微微側過頭。

低下頭看著家維正握著自己的手,應該說是輕輕放在自己手上的他的手。

楚楚沒有抽回,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出她臉上此時的紅潤,她便越發肆無忌憚地羞澀起來。

感覺手上的重量消失,家維把她的手翻過來,換了個他認為更安心的動作──

十指緊扣。

楚楚的手輕微地顫了顫,隨後家維更加用力地握著她的手。

一閃一爍的耀躍下,家維的視線始終注視著屏幕,眼神中的堅定和溫情越發濃厚。

隻是嘴角的弧度有著隱隱的變換。

淺淺的笑,表達出的是深深的欣喜。

暗生的情愫3

電影結束後,家維和楚楚在影院門口等著希含。

兩人臉上的紅暈早已退卻,即使在陽光下也不會暴露出來。

“秦輝呢?”即使是事先就知道,楚楚還是看著希含的後方裝作在尋找著什麽的樣子。

“他說片子無聊,先回去了。”希含捏了很久的薯片包裝,終於找到一個垃圾桶可以丟。

三個人的目光互相交錯著,眼睛和眼睛之間像是在空氣中互相連著一條條看不見的細線。

“那希含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說話的人擁有很溫柔的聲音,很甜美的外貌。

表情像是麵對照相機時所定格住的笑容。

“我不去了,我先回家了。”希含搖著手,眼中有著暗淡的星光在閃爍著。

“那我們先走了。”這個答案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家維的音調和平時比起來沒有太多的不同。

“嗯,我回家了,你們玩得開心。”希含嘴角上揚,伸出手向他們揮了一下。

家維朝她點了點頭後和楚楚同時轉身,希含的肩膀剛鬆懈下來家維就轉過身看著她,一副還有話想說的樣子。

希含抿著唇和他點了點頭,指了指手腕。

家維朝她做了個“OK”的手勢。

“呼……”直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被人群吞沒到分辨不出來的時候,希含才大舒了一口氣。

散漫地走在人群中,雀躍在身邊的學生們基本都是結伴而行的,笑聲像是被線串了起來一樣,繞著希含旋轉著。

越來越擁擠的人像是大雨天的刮在窗玻璃上密密麻麻的雨點,讓人恨不得想用雨刷把他們一洗而空。

希含就順著人群的方向慢慢移動,似乎根本不用動腦子,腳步就會不由自主地跟著大部分人一起前進。

走著走著希含發現自己隻顧著跟大部隊走,早就錯過了回家的那個路口了。可即使這樣她也沒有停下腳步折回去,跟著人群一直往前似乎是唯一的路。就和人生的路一樣,哪怕明知道你的目的地在自己的後方,也沒有辦法再往回走了,因為一旦回頭,就會打亂整個隊伍的步伐。所以有時候不得已和自己內心的想法背道而馳,隻為了更多人著想。

希含依依不舍地轉過頭看著自己錯過的那個路口,稍許腳步放慢了一點就被後麵的人催促,讓她不得已直視前方走著這條不是回家方向的路。

翌日,天氣有些陰沉,風刮得過於冷冽。希含來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家維依然穿著白色的襯衫,手上拿著件卡其色的風衣,安靜地站在那裏。

出塵脫俗,似乎是用來形容這樣一個男子的。

看到希含來了,他微微抬起頭來,臉在光線下好像能透出耀眼的光來。

“你來了,不好意思麻煩你了。”家維露出一個溫暖的笑,“跟我走吧,我知道這裏附近有一家眼鏡店。”

“好。”

希含今天特別選了一件大紅色的T恤,是她僅有的紅色衣服,和她的白皙皮膚搭配得卻異常合適。隻是平時她一直覺得紅色太耀眼,所以從來不會買這樣鮮豔顏色的衣服。

這件衣服當然也不是她自己買的,是外婆跟隔壁鄰居的姐姐便宜買來的二手衣服。

一直覺得沒什麽機會穿,沒想到今天竟然可以用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走到了眼鏡店門口。

從店裏透出來的白光很刺眼,一排排框架眼鏡整齊地放好,希含和家維徑直往隱形眼鏡的櫃台走去。

“你好,我想配一副隱形眼鏡。”家維把風衣隨手往旁邊的位子上一放,低頭看著玻璃櫃台裏讓人眼花繚亂的隱形眼鏡。從下麵泛上來刺亮的白色光線,把他的皮膚照得雪白晶瑩,看上去似乎從他的皮膚裏麵透出一層淺淺的如水的光暈來。

“請問你的左右眼分別是多少度?”店員殷勤地拿出來很多款放在桌上任他挑選。

“左眼四百,右眼五百。”

“你看看這款賣得最好的,年拋,超薄的很舒適。”店員指著和店外的宣傳海報一個牌子的隱形眼鏡。

家維看了看,毫不猶豫地點頭:“那就這款好了。”

“那好,我寫收據,你付完錢就直接可以帶了。”似乎是很少碰到這般豪爽的顧客,店員的動作麻利起來,很快寫完收據,遞給了家維。

家維看了一眼,從褲子口袋中拿出錢包清晰地抽了幾張大鈔遞給了店員。

付完了錢,店員遞過全新的隱形眼鏡,喋喋不休地說著隱形眼鏡使用時需要注意的事項。

家維接過後摘下了眼鏡,捏了捏眉心,眼前的世界瞬間模糊起來。他拆開包裝,用工具在店員的幫助下戴上了右眼的隱形眼鏡。

還算順利地戴上之後,他試著睜了睜眼,才剛露出一道細小的眼縫就又狠狠閉起:“不行,頭好暈。”

“你光戴一個當然會不習慣的,把另外一個也帶上看看。”

希含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用修長的手指把左邊的隱形眼鏡戴上,在這樣的近距離下,他完美的側臉展露無遺。

家維把兩邊的隱形眼鏡都戴上後緊緊閉著眼,睫毛微微顫動著,似乎不敢睜開。

“睜開眼看看。”店員和希含都抱著同樣的期望看著他。

家維用著極慢的速度抬起眼瞼,濃密纖長的睫毛劃出一個好看的弧度。

眼前的世界從漆黑變成清晰的一片,是一直習慣的那個清晰世界,隻是鼻梁上不再有負擔。

“怎麽樣?”家維稍許適應了一下就轉頭看著希含。

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一下。

在她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

“很,很好。”希含為眼前家維的臉所驚豔,潔白到毫無瑕疵的皮膚、沒有缺陷的臉部輪廓再配合上這雙本來弧度就很好看的眼眸,簡直沒有任何缺點。

“哎喲,小夥子真帥氣啊,和我女兒喜歡的那個明星長得很像。”雖然這種銷售工作的店員的嘴甜是必備的職業習慣,但是聽得出來這句話的確是發自內心的。

家維低下頭淡淡地笑了笑,感覺還是有些不適應,不停地眨著眼。

“能借張紙巾嗎?”家維半眯著眼看著希含,眼中的淚水從明亮的雙眸中滑落下來,在臉上綿延出兩條狹長的痕跡。

“哦,好。”希含馬上低下頭手忙腳亂地翻著包,心髒的跳動頻率太過頻繁。

把紙巾遞給了家維,他輕輕在臉頰上按了兩下,又對著遠處的鏡子照了照。

“第一次在這種距離這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長相。”家維這句話似乎是在對自己說,又似乎在對希含說。

希含還沒有想好接下去的話,就被店員給搶著開了口:“真的好像啊。”

“像什麽?”家維揚起眉毛,不解地問道。

“像《初戀這件小事》裏的男主角啊。”店員看著他的樣子,讓人覺得恨不得把他搶回去做自己的女婿。

“那個沒有看過,你覺得像嗎?”家維又毫無征兆地突然轉頭看向希含,讓她猝不及防。

“我也沒有看過。”希含即使沒有看過那部電影,也知道男主角一定和家維一樣奪人眼球。

家維又照了照鏡子,眨了眨眼,細碎的黑色頭發看上去十分服帖柔軟的樣子。

從他的側臉看過去,臉上帶著微笑的表情,像是很滿意的樣子。

“紙巾。”感覺還是有些微微的酸澀,家維又閉起眼朝希含攤出手。

希含迅速從包裏拿出紙巾,抽取了一張遞到了他手中。

家維用紙巾輕輕按著自己的眼睛,瞬間之內紙巾就拚命地把他眼中的水分吞噬光。

他放下紙巾看著希含,她整個人看上去懵懵懂懂,宛若**漾在晨霧中的百合花,清新恬淡。

“你覺得怎麽樣?”

希含怔了怔,然後迅速反應過來:“你是說你戴隱形眼鏡的樣子?”

“嗯,會不會很奇怪。”

“一點都不會。”希含腹中有著無數想形容他的詞語。

帥氣、清爽、出塵脫俗、毫無瑕疵,最後都幻化成了一句:“楚楚一定會喜歡的。”

聽到這句話,家維不掩飾地笑了起來。

希含覺得,用來形容他的話,再怎麽好的讚美,都比不上一句“楚楚會喜歡”來得讓他高興。

果然很奏效,自從希含說了這句話之後,感覺家維整個人都精神好了起來。他嘴角掛著隱隱的笑容,像是一個淺淺的擁抱,仿佛能給人溫暖。

誰都希望被喜歡的人喜歡,為了他去改變,即使改變後的那個人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

也沒有關係,隻要他喜歡就好。

外麵的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沉了下來,沒有任何告知地給窗戶覆上一層昏黃色的迷霧。鉛灰色的天,厚重的雲像是要整個砸到地麵上,讓人忘記了陽光是否曾經出現過。

家維站在鏡子前,整個人挺拔清俊。

兩人之間的距離或許隻有三步路那麽遠,或許是霧氣太重了吧,讓希含覺得他身上散發著一圈淡淡的光暈。

“會不會看著很不習慣?”家維似乎自己都很不習慣剛帶上隱形眼鏡的樣子,剛想習慣性地提鼻梁上的眼鏡,才發現那裏早已經沒有了東西。

希含微微點了點頭。

的確和平時的感覺很不相同,希含心裏暗想。

清瘦的臉上,沒有了平時書生的儒雅形象,反倒是更像耀眼的女生夢中情人。隻要嘴角輕輕扯動,就可以輕易帶走很多少女的芳心。

而他的眼睛,好像蒙上了淡淡的霧氣,卻讓人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其實隻要走近到他麵前,就能看到最清澈的雙眸。

隻是現在還是太遙遠。

要近到可以從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麽近才可以。

暗生的情愫4

“好像快下雨了,早點回家吧,我們都沒帶傘。”

家維站在眼鏡店門口抬頭仰望著駭人的天。黯然的冷色,一朵一朵深褐色的雲漸漸吞沒了整個天空。讓人不禁感覺隻要一閃電,立刻會有讓人躲不掉的傾盆大雨砸下來。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往常要分別的十字路口,希含突然收住了腳步。

“我家和你不是一個方向的。”

突然天空一道閃電,刺白的光線從兩人頭頂劃過,一秒後響起了讓人生畏的巨響。

家維抬頭皺了皺眉,隨後薄唇微啟:“你快帶路,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也早點回去吧,馬上要下大雨了。”

肆虐的風吹過,兩個人的頭發同時往一個方向飄。

這是狂風驟雨前夕最後的警告。

“不用拒絕了,我是一定要把你送回家的。”

希含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說服他的辦法,便用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走去。

路邊的樹枝拚命地搖動,發出刷刷的聲音。終於,醞釀了很久的大雨一下子落了下來。每一滴雨似乎都用盡了所有的力量砸在他們身上,肩膀和頭不間斷傳來一陣陣疼痛。

路人紛紛撐起了雨傘,希含隻能用雙手抱著頭拚命往前趕。

突然感覺身上的疼痛消散,被一片溫暖所包圍。

希含抬起頭看著她身邊的家維正用雙手撐起風衣抵在他們兩人的頭上。一時間滿世界的雷鳴與瓢潑大雨似乎都像記憶中的舊電影,沒有了真實感。

隻有現在感受到的溫度才是最真實的。

濕透的家維黑色的頭發順服地貼著頭皮,顯得臉色更加白潤。

跑動著的他,發絲隨著腳步跳躍著。

為了怕希含淋濕,他將大部分的衣服都遮在了希含的頭頂。

希含從心底堆積起來的,不知是幸福還是感動。

萌動著,似乎就快要發出芽來。

希含帶著家維跑到了自己小區口,看到外婆正擺著攤狼狽地躲在一個雨棚下,看上去像是個落魄的被遺棄的老人孤苦地瑟縮著。

發現外婆沒有朝這個方向看來,希含便咬了咬牙,裝作沒看到一股腦兒地往小區後門衝。

到了樓下,希含拍了拍身上的水,對家維說:“你先等等,我回家拿把傘給你。”

家維已經徹底濕透了,搖了搖頭,頭發瀟灑地飄動:“不用了,我跑回家就可以,你早些回去洗個熱水澡,女孩子不能著涼,你生病的話我會過意不去。”

隻是一句話,就讓希含覺得身體上的冷意全部消散而去。

希含看著他說,那好,路上小心。

家維點了點頭,把披風穿上一路狂跑了回去。

希含的目光還追隨著他,心中一種淡淡的情愫彌漫開來。

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才想起了還在大雨中等她的外婆。希含迅速回家打了把傘,朝小區正門口的方向跑去。

外婆看到希含的時候,沒有想到太多,隻是和往常一樣,先露出一個微笑,之後才漸漸注意到了些細節。

“你出門的時候好像沒帶傘啊。”外婆抬頭看著自己家熟悉花紋的傘。

“哦。”希含也無意識地抬頭看著傘,“剛剛回來的時候先路過後門,就先回去了。”

並不是想故意隱瞞,隻是當時一瞬間的反應連自己都不能解釋。她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她想把這份輕輕的心事隱藏起來。

希含用脖子和肩膀抵著傘,推著推車一路小跑回家。

一到家希含就趕快洗了把熱水澡躺在**休息,她閉起眼睛的時候,腦海中閃過的總是他的臉。

清秀俊逸,每個不經意的表情和動作都能扯動人的心弦。希含感覺自己的臉上有些微微發燙,她知道,劫數來了,而且逃不掉。

青蔥懵懂年華中,有無數個這樣的感情悄悄開始,又有無數個這樣的感情在不被告知的情況下漸漸消失。

愛情就在這樣的年華裏悄悄地破殼而出,像是水草一樣纏繞得人透不過氣來。

希含用被子遮住整張臉,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屏了很久的呼吸,再扯下被子一下子急促呼吸了好幾下。她用冰涼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讓臉上的燥熱傳導到其他地方。

隻是這種熱度似乎保持著持續升高的趨勢,無法冷卻。

第二天,大雨退散,出門的時候陽光如同往日一樣清新,讓人完全感覺不出前一天曾下過那樣大的雨。

就好像人有時候的心情,再難受再悲傷,隻要睡一覺,到第二天的時候總是會有些改變的。

總會往好的一麵改變的。

希含半仰著頭看著從半空折射下來的光線,在接近視線的幾方寸裏,一縷接一縷的光線在眨眼的間隙變幻著不同頻率的淡黃色光斑,甚至都能感覺得到有細微的光線在睫毛上跳躍。

突然很想閉上雙眼,就這樣坐在初秋的陽光裏半寐片刻,靜享一時安寧。

呼吸了一口自認為比平時要清新許多的空氣,然後大步跨了出去。

到學校的時候希含的視線不經意往家維的方向瞥了一眼,又可以說,是故意往那個方向深深看了一眼。

僅一秒的時間裏,她就看到了家維坐在自己座位上,低頭看書。

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那樣淡淡的光線照到他的臉上,然後整個人都透亮到不真實。眼睛上帶著框架眼鏡,遮住了他眼中最閃耀的光芒。

希含帶著不解的神情剛坐下,楚楚就推了推她:“希含,我要和家維有事商量,能不能麻煩你……”

話還沒說完,希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起身往後走。

看到她起身走來,家維便明白了意思,放下書也站了起來。

兩人就要擦身而過的時候,希含給了家維一個“為什麽”的表情,在兩人肩膀觸碰到的時候,家維輕聲對希含說:“我過敏。”

希含這才注意到家維今天的眼睛特別紅,於是不易被察覺地朝他淡淡點了個頭。

原來家維不戴眼鏡的樣子隻有她一個人見過而已,想到這裏,不由一種莫名的得意感從心底慢慢發芽,最後爬滿了整個身體。

對家維來說,這可能是一件轉瞬即逝的小事,但對希含來說,分量卻是沉甸甸的。

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擁有別人所不曾擁有的東西,即使它看不見摸不著,隻能被記於腦海中。

但家維那時脫俗的樣子,足夠希含銘記許久。

秦輝翻著新番漫畫,無意地瞥了她幾眼,發現今天的希含特別反常,總是似笑非笑的樣子。

推了推她:“你在笑什麽?”

希含愣了愣,對他笑著說,沒什麽。

秦輝摸了摸鼻梁,還是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對了,你上次為什麽早走?”希含又問道。

安靜的教室裏,旋風湧過,塵埃一下子聚攏了過來,帶走了秦輝臉上原本的淡然。

他突然沉下去臉說:“有事先走了。”

其實誰都聽得出這句話是違心的,隻是希含知道再追問下去隻會讓雙方都更加尷尬,便閉了口。

“同學,我是來收班費的。”

聽到了這個聲音,希含和秦輝同時抬起頭,憨憨的生活委員正拿著一個塑料袋朝著他們看。

秦輝馬上低下頭,在台板裏一下就摸到了錢包。

從裏麵抽了一張一百塊遞給生活委員,生活委員接過後開始在塑料袋裏翻找零錢,秦輝蹙了蹙眉道:“不用找了,我幫鄭希含一起付了。”

“哦哦,好的。”生活委員把一百塊小心地塞到塑料袋中,捏緊袋口,在本子上記錄下秦輝和希含的名字。

待他走遠後,希含才轉頭看向他:“一會兒體鍛課的時候給你。”

秦輝低下頭似有似無地說了句:“好。”

希含看他付完錢把錢包又塞回了台板,雖然錢包是合著的,可還是隱約看到裏麵有許多粉色的紙張,她疑惑著說道:“你錢包都放台板嗎?”

“是啊,反正也沒人會偷。”

希含剛想張口說些什麽,卻打起了預備鈴。全班同學都理好東西準備下樓。

第一節課是體鍛課。體育課是有老師上的,而體鍛課就等於是活動課,同學們自己選擇想運動的項目。男孩子一般都是打籃球,女孩子則大多是靠著花台看男生打籃球。

希含拿起自己的書放回座位,和楚楚下到一樓的時候雙手拍了拍校褲道:“哎呀,我忘記拿錢了。”

“拿錢?”楚楚歪著腦袋,溫和的笑容掛在嘴角。

“嗯,前麵班費的錢要還給秦輝。”希含說著就轉身上樓,留下一句,“你先下去吧。”

一路樓梯兩格並一格跑到了五樓,支著膝蓋稍微緩了緩就打開了班級的門。

平日裏教室總是最嘈雜的地方,歡笑聲夾雜著各種不知名的聲音回**在這個長方形的房間中,給人溫暖的感覺。

希含輕輕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把放在書包最隱蔽拉鏈處的五十塊拿出來,小心捏在手心裏。

走到教室後門,準備關門的時候,她無意識地朝秦輝的桌子望了一下。

希含覺得秦輝一定是富家子弟,帶這麽多錢來學校還毫不在乎地往台板裏隨手一塞,從秦輝平時的態度就不難看出他對什麽東西都是一副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希含的目光又慢慢轉移到了家維的座位上。

白色課桌椅幹淨得沒有任何灰塵,白到致淺,好像透明得快要消失一樣。

正如家維在希含心中的形象,美好到快成虛幻。

希含走出教室關上門,從走道上透過玻璃窗望出去。

整個學校的空地上被歡笑聲覆蓋住,清亮的光線灑了下來,有一些細碎樹葉離地麵很近的地方盤旋著,然後停下,然後又盤旋起來。

沉睡已久的秋風終於蘇醒了過來。

希含在整個視線可以企及的地方尋找著一個如同暖光般存在的男子。

她知道他在一個離她不近的地方,並且他們之間的距離永遠無法縮短。

可是,希含隻是想把他永遠鎖在視線範圍內而已。

否則怕是一眨眼,就像這秋風一樣難以捉摸,連軌道都看不見。

暗生的情愫5

學校的操場上,偌大的紅色塑膠跑道,纏繞著歡聲與笑聲。

在操場旁邊是幾個籃球場,並列相排,這裏一般也是學校最為喧鬧的地方。

女孩子總喜歡看男生打籃球,男生也樂此不疲地想靠打籃球引人注意。

希含跑下樓的時候正見自己班的男生和隔壁班的男生進行著籃球友誼賽,籃球場上兩隊正進行著拋硬幣決定誰先開球。

球場的外圍,被兩個班的女生全部堵滿,希含踮起腳尖尋找著楚楚。

發現幾乎所有女生都是馬尾辮,從背影根本難以分辨,希含便彎下身看大家下半身的穿著。

即使是入了秋,楚楚還是每天都穿著夏季校服的裙子,希含果然一眼就掃到了她所在的方向。

希含曾問了她冷不冷,但她不記得當時楚楚的回答了。

似乎是,習慣了。

是啊,她早應該習慣自己的與眾不同,早應該習慣受到人家傾慕的眼神了。

和楚楚相比起來,希含似乎是早就習慣了平凡。

平凡的外表、平凡的身世、平凡的一切。

生命中從來沒有波瀾,所以一有微微的起伏,就會讓她束手無策。

就像是每每視線和家維交會的一刹那。

那種一秒的觸動,延綿至全身後的震顫。

開球後家維朝楚楚和希含所在的方向略瞥過一眼,給了個淡淡的微笑。

希含不太懂籃球比賽的規則,隻知道進球的時候跟著身邊的楚楚一起歡呼。

“看不出來啊。”在秦輝又進了一個球後,楚楚的眼神一扇,肘部輕輕推了推希含,“那個秦輝,打籃球超棒啊。”

希含恍惚著視線,看向籃球場上正瀟灑轉身的秦輝。

他伸出左手食指舉過頭頂,由於發絲和汗水混合了起來,往後跑動的時候看上去似乎有著流動的光澤。

希含驚奇地發現竟然大部分的女生視線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其實我一直覺得他很像流川楓。”

希含沒有接話,隻是回憶起來流川楓的樣子。

喜歡睡覺、不愛說話、做事很拚。

這就是希含對流川楓的全部印象。哦,還有很受女孩子歡迎。

“你不覺得嗎?他一直給人感覺冷冷的,不太好相處,上課也常常睡覺,說話很毒舌,成績好壞也從來不在乎。”楚楚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視線卻停留在了希含的身上。

──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這是希含心中的疑問。

“怎麽樣?和他有沒有什麽進展?”楚楚更加不懷好意地湊近。

──原來她是在懷疑著自己喜歡他嗎?

希含不知如何回答,隻是她突然想起了這段時間自己對家維的某種特殊心理悸動,突然不敢正視楚楚。

“難道你和他真的沒想發展嗎?”

希含嘴角扯了扯,不知從哪裏突然冒出一個念頭。

──情願被她這樣誤會,也比讓她發現自己對家維的情愫來得好。

秋風吹過,原本就不寂靜的校園,樹葉不停地晃動,能聽到清晰的回聲。

有一絲頭發吹到希含的臉頰上,有些淺淺的瘙癢感。她把不安分的頭發擼到耳後,原本就不大的聲音被歡呼聲給淹沒。

就像是對著大海剛想呐喊的時候,一個巨浪蓋了過來,吞沒了所有的聲音。

好在,那是原本就不想被人聽到的聲音。

“秦輝加油!”

“秦輝太棒了!”

“秦輝秦輝!”

班級裏一些平時都不怎麽說話的女生一下子踴躍了起來,果然為了集體的榮譽感,即使是平時考試拖大家後腿的秦輝也會在一瞬間變成受人矚目的焦點。

球場上的秦輝和家維重重擊了一下掌,隨後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似乎說了些什麽話。

希含的目光雖然在秦輝身上,可是注意力卻全放在一邊家維的身上。

斑駁的淺淡陽光,從白色的水泥地反射上來,每個人的臉都被照得生動。

希含側過頭微微看了楚楚一眼,又轉回頭對著地板笑起來。

用著連她自己都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

真的很般配。

五班和四班的籃球賽最終五班以53比28大勝,高興之餘大家似乎都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叫做秦輝的男生的名字。

回到教室,所有人臉上都有著得意的笑。

和平時慵懶的氛圍不同,一下子都像被注入了能量一般。

從班級後門進來的幾個男生的笑聲特別突兀,但此時的笑聲沒有給人任何刺耳的感覺,反倒是讓人覺得特別爽朗。

每個人的臉上和頭發上都濕透了,看上去都剛剛狠狠地洗過一樣。

晶瑩的水珠順著頭發滴落,最後掉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一連串的動作,細微到不被人察覺,就好像是葉子的隕落那樣悄然無聲。

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秦輝狠狠地甩了下頭發,從玻璃外折射過來的光,把他的頭發照得發亮。

光線充足到照得他整個人似乎沒有死角。

打了上課鈴,後麵的男生們還對剛才的球賽討論得熱火朝天,一點沒有消停的樣子。

老師走到講台上輕聲咳嗽了一聲,他們才紛紛比著手勢安靜下來。

秦輝用一隻手把額前的碎發全部往後抄,露出了整個飽滿而光潔的額頭,然後順勢支著下巴,高傲地仰著。

他明顯地發現,現在班裏許多女孩子上課都會趁著轉身遞東西或是說話的時候朝班級最後一排的自己微微一瞥,眼裏帶著明顯的愛慕。

秦輝眼前失著焦,似乎是剛剛大汗淋漓過後的一種無力感。

他輕輕推了推旁邊家維,趴了下去,用悶悶的聲音說道:“我睡一會兒,老師如果問問題,記得提醒我。”

家維還是一如既往地輕嗯了一下,秦輝知道即使他不提醒,家維也會幫他時刻關注著老師的動向,隻是提醒下總感覺睡得更踏實。

秦輝的頭剛低下,又抬了起來。

“你換球鞋了?”對球鞋一向敏感的他可以說出任何牌子型號的球鞋。

“嗯,舊的那雙昨天出門淋得不能再穿了。”

秦輝側了側身,找了個更合適的位置看著這雙球鞋:“怎麽買來買去都是白色的?很顯髒。”

“我喜歡白色。”家維低著頭隨便地回了句。再熱鬧的環境下,隻要他一開口,立刻可以讓氣氛冷卻,他的話總是有這種效果。

秦輝張了張口,沒有再說話。

突然家維轉過頭看著他:“你好像很少穿白色。”

“白色顯髒。”隻給了這樣一個合適的理由,就覺得沒有再想反駁的欲望。

家維繼續看著講台聽課,似乎覺得這個話題結束了。

“對了,昨天去哪裏了?好像挺晚才回來的。”

家維的眼睛閃了一下,回道:“沒幹什麽。”

秦輝又支起頭看著他,懷疑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回應他的眼神也很是堅定,隻是視線的焦點在前方。

兩人眼神在無聲的空氣中流動,但始終沒有會聚到一起。

──不用你多管閑事,秦輝。

即使兩人眼神之間沒有交點,即使是同樣的麵無表情,兩個人也能很清楚地知道對方心裏的獨白。

秦輝的視線偏走,正好停留在了楚楚和希含的身上,想起了今天早上希含和家維之間短暫的交流。

猛然想起他們兩個似乎平時都不會說話,猛然想起希含早晨那個驚異的眼神和掩飾不住的笑。

秦輝細長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勾勒出一條好看的彎曲弧度。

就像是快要落山的太陽,沿著地平麵緩緩下墜的拋物線。

稀薄到被吞滅。

中午吃飯的時候,楚楚顯得比平時都要有興致,剛把飯放下就指使著家維說:“快幫我和希含拿湯。”

家維聽到後立刻放下筷子站了起來。

楚楚笑著看著他,馬尾辮歡樂得晃了晃。

家維走遠後,楚楚馬上折過頭來朝向秦輝:“秦輝,沒想到你籃球打得那麽棒。”

秦輝有些不好意思,習慣性地摸了摸挺直的鼻梁骨:“還可以。”

“哎,你知不知道,現在好多女孩子都在聊你,一下子變成萬人迷了。”楚楚說話的語氣,讓人覺得兩人彼此之間是那樣熟稔。

即便是一秒鍾就變換回原來的表情,也能讓人輕易地捕捉住曾出現在秦輝臉上得意的神情。

“湯。”

家維打斷了原本就讓人略顯不自然的對話,左右手各拿了碗湯,一碗遞給了楚楚,還有一碗遞給希含。

在接過的時候,希含與家維兩個人的手指輕微觸碰到了一起。

誰都沒有縮開,就好像誰都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溫度。

家維清冷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而希含接過湯之後左手一直緊緊捏著拳。

“我剛剛在和秦輝聊籃球賽呢,他籃球打得真好。”楚楚低頭舀了一小口湯,吹了吹喝下。

“嗯,他體育一直很好。”

聽到桌上的人都在誇讚自己,讓秦輝的自尊心瞬間膨脹起來。

就像是一個氣球,越來越大,不畏懼會爆炸。

桌上的菜冒著淡淡的熱氣,希含的餐盤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素色。

“家維,你別吃那麽多了,雞腿給希含吃吧。”楚楚毫不猶豫地夾起家維盤裏的雞腿送去希含的盤中。

希含剛想夾回去,就聽到家維溫潤如玉的聲音:“你吃吧。”

“是啊,希含,你吃,不給他吃。”楚楚看著希含,朝家維的方向瞥了一眼,“他再吃要胖的,我不喜歡胖的。”

這句話,讓桌上四個人的心理活動都有著細微的變動。

希含轉眼,看著家維。

“楚楚跟我說要我對你好點。”家維說完後,用毫不避諱的、曖昧的眼神看向楚楚。

“那當然了。”楚楚用嘴含住筷子往身邊一側摟住希含的肩,“希含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你們要是不對她好一點,我可跟你們不客氣。”

希含看著楚楚,心裏暖暖的溫熱。

像是慢慢注入的暖流,把原本的冰冷全部帶走。

胸口湧動著一股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動,如果沒有旁人,希含恨不得直接躲到楚楚的懷裏大哭一場。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受,這種被人如此在乎的感受。

感覺喉嚨口堵著些什麽,咽東西的時候異常艱難。像是胸腔裏有什麽東西想一路往上最後從眼眶中衝破出來一般。

楚楚還和家維在一邊聊些有的沒的,顯得旁邊的秦輝和希含格外沉默。

吃完飯,楚楚和家維走在前麵,希含掏出了口袋裏的五十元遞給秦輝。

秦輝接了過去,樣子是想問她些什麽話,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似乎是已經習慣了家維和楚楚先走,他們兩個跟在他們十米以外的後麵,即使兩個人在一起走會顯得比一個人更不自在。

放學回家的路上,希含在一個賣盜版碟的小攤邊駐足停了下來。

秦輝聽著耳機的音樂沒有注意到她放慢了步子,希含便推了推他。

秦輝摘下耳機,看著她拿起的一張碟。

“《初戀這件小事》?”秦輝讀著封麵上的字。

“嗯。”希含看著封麵上男主角的臉,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嘴角正在微微上揚,她指著男主角,“你覺得這個男的臉熟嗎?”

“不覺得啊。”秦輝又靠近看了看,“長得很‘娘’。”

“人家白一點你就說他‘娘’。”聽到了不善的詞匯希含猛地把碟片捂在胸前,出於本能的保護住,然後沒好氣地翻了他一個白眼,“你也挺白的,那豈不是也挺‘娘’的?”

“從來沒人用這個詞形容過我,你還是第一個。”

光線把秦輝周身的輪廓照得更加分明,而他的樣子的確和剛剛那個形容詞完全不沾邊。

適合他的形容詞應該是──俊逸、俊朗、迷人、帥氣。

但是希含覺得那些詞都太表象,沒有深意。

“我覺得他看上去挺溫柔的。”

溫柔,可以形容外貌,也可以形容性格。

秦輝又湊過去看了一眼,表情在已經漸漸淡薄的陽光下明明滅滅。

“老板這個多少錢?”希含把書包扣到前方,拉開鏈子從裏麵尋找了到紙幣。

“五元一張。”老板叼著煙頭,聲音聽著有些含糊。

希含遞了一張五元的紙幣給老板:“這張我要了。”

老板接過了錢,往地上彈了彈煙灰。

希含把碟片塞進了包裏,低頭的瞬間,把眼中那淡淡的情愫給掩藏好。

就像此時地上他們兩人的影子一樣,似乎,馬上就會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