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楊素:政治變局的操盤手

開皇二十年的太子廢立事件,無疑是隋朝開國以來最嚴重的一場政治變局。在這場前所未有的變局中,新太子楊廣和首席宰相楊素顯然是最大的獲益者,而以廢太子楊勇為首的前東宮集團,則遭到了殘酷的鎮壓和清洗。在曆史上,凡是如此大規模的政治洗牌,其主要操盤手都會乘此機會鏟除異己,掃清自己政治前途上的障礙。比如這一次,楊素就處心積慮地搞死了威震朝野的名將史萬歲,而楊廣則在楊素的配合下搞掉了四弟蜀王楊秀。

自從韓擒虎去世、賀若弼遭貶後,史萬歲就成了隋朝軍界中最有聲望的元老級人物。開皇十七年春,西南蠻夷部落酋長爨玩降而複叛,史萬歲奉命出征,從蜻蛉川(今雲南大姚縣)進入大西南,一路勢如破竹,連克叛軍多處要塞,然後渡過西洱河(今洱海),進入渠濫川(今雲南大理市以南地區),轉戰一千餘裏,以犁庭掃穴之勢,橫掃蠻夷的三十幾個部落,俘虜男女兩萬多人。蠻夷諸部大為震駭,隻好遣使向史萬歲請降,並獻上一顆直徑達一寸的夜明珠,還立了一座石碑為隋朝歌功頌德。

史萬歲隨即上奏朝廷,要求將叛軍首領爨玩帶回京師,以免後患。楊堅當即準奏。可爨玩深知自己一旦入朝,這輩子就完了,趕緊拿出重金賄賂史萬歲。史萬歲在沙場上所向披靡、無人難擋,可在糖衣炮彈麵前卻沒什麽免疫力,隨即收下重金,班師回朝。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史萬歲受賄一事,很快就被時任益州總管的蜀王楊秀獲悉了。楊秀立刻派人前去追贓。史萬歲風聞事情敗露,慌忙把所有金銀珠寶全都沉入了江中。蜀王的人一到,查不出任何東西,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史萬歲竹籃打水一場空,很是鬱悶。不過好歹沒被人抓住把柄,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回朝後,史萬歲因平叛之功進位柱國,想想此次出征也算值了,便把爨玩和賄金什麽的全部拋之腦後。

然而,史萬歲萬萬沒想到,到了開皇十八年年底,賊心不死的爨玩居然再度揭起了反旗。蜀王楊秀勃然大怒,立刻上疏楊堅,指控史萬歲“受賂縱賊,致生邊患,無大臣節”。

楊堅又驚又怒,馬上下令有關部門對史萬歲立案審查。結果一查下來,史萬歲“受賂縱賊”一事果然不誣,論罪應當處以死刑。楊堅痛心已極,努而質問史萬歲:“將士出征,朕常掛懷,每念其櫛風沐雨之苦,便寢不安席,食不甘味,可你卻受賄縱賊,致使士卒不得不再次出征,你還算是社稷之臣嗎?!”至此,史萬歲依然心存僥幸,趕緊抵賴說:“臣留下爨玩,正是擔心蠻夷複叛,才讓他留下鎮守。而且,臣已經班師走到半路,才收到陛下命其入朝的詔書,並不是有意抗旨,更不存在什麽受賄之說。”楊堅一看史萬歲死到臨頭還在狡辯,頓時勃然作色:“朕一直以為你是個忠直之人,沒想到給你高官厚祿,你反而成了國賊!”遂對有關官員下令:“明天就把這個人砍了。”史萬歲這才知道皇帝這回是動真格的,慌忙叩首服罪,請求皇帝饒他一死。

當時,左仆射高熲、左衛大將軍元瑉等人還在任,馬上出列替他求情:“史萬歲雄略過人,每次行軍打仗,未嚐不身先士卒,尤其善於統率部眾,軍中將士皆樂意為其效力,縱然是古代名將,也未必能勝過他。”楊堅聞言,才稍微平息了怒氣,遂將史萬歲革職為民,免其一死。

在隋朝當官,隻要不被砍頭,大多都還有複出的機會,尤其是像史萬歲這種不可多得的名將,更不可能被長期閑置。一年多以後,史萬歲就恢複了官爵,並率部迎戰突厥,把達頭可汗嚇得屁滾尿流,還追殺了幾百裏地,為隋朝又立了一功。

然而,吊詭的是,史萬歲當初受賄枉法卻逃過一死,這回立了戰功,反而成了他的獲罪之尤。

說起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史萬歲軍功太盛,搶了楊素的風頭,讓楊素非常不爽。

得勝回朝後,史萬歲本欲上表為本部將士請賞,可楊素卻趕在他前麵上了道奏疏,聲稱突厥人這次並非入寇,而是看塞上水草豐美,才拉上牛羊過來放牧的。既然人家不是來打仗的,那你把人家殺得屁滾尿流,本來就是很不厚道的事,當然就談不上什麽戰功了。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楊素這話很扯淡,楊堅當然也不會看不出來。可當初史萬歲受賄一事,楊堅心裏還有疙瘩,所以就裝老年癡呆,采信了楊素的說法,不對史萬歲部作任何封賞。

史萬歲當然不服,於是頻頻上表,極力說明當時的真實情形。可是,奏疏呈上如同泥牛入海,楊堅一點反應都沒有。

時隔不久,太子廢立事件就爆發了。楊堅廢黜楊勇後,窮追太子黨羽,忽然就想到了史萬歲,便問左右:“史萬歲在哪?”楊素立刻回稟:“史萬歲去東宮了。”這句話,無疑給史萬歲宣判了死刑。

事實上,此時的史萬歲根本沒去東宮,而是正在宮門前安撫他的部眾。由於此前擊破達頭卻有功不賞,他的幾百個部眾正糾集在宮門前,要跟朝廷討個說法,史萬歲向他們承諾:“我今日一定替你們去找皇上問個明白,無論如何,這件事必須有個了斷!”恰在這時候,楊堅召見他的命令到了。於是,史萬歲就這麽懷揣著一肚子怨氣去見楊堅,而楊堅也正帶著滿腔怒火在等著他,所以君臣二人一見麵,場麵立刻失控。

還沒等楊堅發話,史萬歲就大聲說道:“將士有功,卻遭朝廷貶抑,臣今天要替將士們問個明白!”楊堅本來還想問他有沒有去東宮,結果一看史萬歲這副“詞色憤厲”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馬上命左右把他拖出去亂棍打死。

左右把史萬歲拉出去後,過了一會兒,楊堅怒氣漸消,覺得這麽做太過草率,連忙命人去通知停止行刑。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就這麽片刻工夫,一代名將史萬歲已經被活活打死在了朝堂之上。

事後,楊堅不得不下了道詔書,羅列了史萬歲的一大堆罪狀,以掩蓋自己“**殺人”的失誤。詔書中有“懷反覆之方,弄國家之法”、“懷詐要功,便是國賊”等語,基本上將史萬歲的一世英名全盤抹煞了。史稱,史萬歲被冤殺當天,“天下士庶聞者,識與不識,莫不冤惜。”(《隋書·史萬歲傳》)楊勇被廢,最替他打抱不平的,莫過於楊堅的四子蜀王楊秀。

楊秀從小就有膽色,長大後更是容貌魁偉,“美須髯,多武藝”,一副標準的大將派頭,許多朝臣見了他都會心存懼憚。如果楊秀生在普通人家,有這種大將氣質當然是好事,隻可惜,他是一個皇子,而如此威風凜凜、霸氣外露的皇子,無論是對未來的皇帝還是對他自己而言,肯定都不是什麽好事。因為,沒有哪個皇帝喜歡看到自己兄弟身上的霸氣。

所以,身為皇子,楊秀的霸氣就是一種不祥之兆。

對此,楊堅曾不止一次地對獨孤後說:“秀兒將來肯定不會有好結果,我在的話,當然沒問題,可到他兄弟即位,他必定會造反。”一個父親對自己的兒子下此斷語,雖然有失尖刻,但卻不無道理。因為楊堅首先是一個皇帝,所以他必然會以皇帝的視角來判斷一個人。而且,知子莫若父,楊堅敢這麽說,肯定是從他一輩子閱人無數的經驗出發的。

開皇十七年,西南蠻夷不斷發動叛亂,楊堅命大將楊武通出兵征討。

中央軍來到自己的地盤上作戰,楊秀當然不會沒有想法。於是,楊秀就派了一個叫萬智光的心腹去給楊武通當副手,表麵上是協助他,其實是監視他,以防他做一些損害益州地方利益的事情。

楊堅聽說後,大為不悅,馬上以“所任非人”為由,對楊秀大加譴責,並在朝會上對群臣說:“壞我綱紀的,是我自己的子孫。就好比猛虎,其他動物都不能傷害他,可是皮毛間寄生的蟲子,卻足以害它性命。”楊秀被說成老虎皮毛裏的寄生蟲,心裏當然不爽。隨後的日子,他就開始做出一些僭越禮製的事情了:首先,是把車輛馬匹、服飾儀仗等東西搞得相當奢華,不亞於皇帝的規格;其次,還讓人製造了一個渾天儀(古代觀察天象的儀器,皇帝專用);最後,又窮凶極惡地抓了一批獠族部落的男子,把人家的雞雞割了,充當王府裏的宦官,從而嚴重危害了社會的和諧穩定,也加劇了當地政府與少數民族之間的緊張關係。

開皇二十年,太子楊勇突然被楊堅廢黜,楊秀大為不平,說了不少牢騷怪話。楊廣得知後,擔心這個四弟日後會成為他的大麻煩,便暗中授意楊素鼓搗一份黑材料,把楊秀的種種僭越之舉都寫進去,然後向楊堅揭發。

仁壽二年(公元602年)春,楊素經過多方打探,終於把一份厚厚的舉報材料遞到了楊堅手裏。楊堅看完,勃然大怒,當即征召楊秀回朝。楊秀感覺不妙,便以生病為由拒絕動身。他的副手源師勸他聽從詔命,楊秀不耐煩地說:“這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麽相幹?”源師知道,若蜀王出了事,自己也難逃其咎,於是流淚進言:“我身為大王幕府,豈敢不盡心!皇上下詔征召大王,已有一些時日,若您始終遷延不走,皇上發怒,派一個使臣過來,到時候您又如何證明自己的清白?願大王深思。”楊秀聽完,雖然心裏有些憂懼,但還是賴著不走。

不出源師所料,當年七月,楊堅就下了一道調令,把原州(今寧夏固原縣)總管獨孤楷調任益州(今四川成都市)總管,接替楊秀。獨孤楷到任後,苦口婆心地勸楊秀趕緊回朝,以免天子震怒。楊秀又猶豫了很久,最後才不情不願地踏上了回京之路。

獨孤楷知道楊秀隨時可能反悔,所以楊秀剛出城門,他就下令守軍高度戒備,以防楊秀殺回馬槍。

獨孤楷所料沒錯,楊秀才走出四十多裏路,就越想越不甘心,準備回頭攻擊獨孤楷,可派出探子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守軍早已嚴陣以待,遂打消了攻城的念頭,灰溜溜地走了。

十月,楊秀回到長安,楊堅召見了他,但從頭到尾不跟他說半句話。次日,楊堅才派出使臣,把楊秀罵了個狗血噴頭。楊秀慌忙入宮,向楊堅謝罪。楊廣也趕緊裝模作樣地叫上其他親王,陪著楊秀一塊跪在殿庭上,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幫楊秀說好話,乞求皇上原諒。

楊堅痛心地說:“前不久,秦王因為生活奢侈靡費,被我廢為庶民(楊俊於開皇十七年因“好奢侈,違越製度”被廢,於開皇二十年抑鬱而終),這是我以父親之道在教訓他;如今,楊秀僭越犯上,殘害百姓,我隻能以君王之道將他繩之以法。”於是把楊秀交給了司法部門。

旁邊一個叫慶整的朝臣趕緊勸諫:“前太子楊勇已廢,秦王楊俊已故,陛下的兒子並不多,何苦嚴厲到這個地步。蜀王性情耿介,若遭重責,恐怕會想不開,臣擔心會出意外。”楊堅大怒,當場就打算把這個慶整的舌頭割了,群臣紛紛勸諫才作罷。但是,楊堅餘怒未消,又狠狠地對百官說:“我看應該把楊秀拉到街市上斬首,以謝百姓!”當然了,這隻是氣話。楊堅隨即下令,由楊素專門負責對楊秀的調查審理工作。

楊廣為了把楊秀置於死地,就暗中命人製造了兩個木偶,將木偶縛手釘心,披枷帶鎖,一個寫上楊堅的名字,一個寫上楊諒,另外又在一張紙條上寫著:“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發神兵收捕楊堅、楊諒的生魂,就照如此形狀,不要讓他們掙脫。”然後把木偶和紙條一起埋在華山腳下,最後又讓楊素把它們挖出來,聲稱這一切都是楊秀所為。

此外,在楊廣的授意下,楊素又指控楊秀“妄述圖讖”。所謂圖讖,是指與政治有關的預言書,古代很流行這樣的東西,尤其是改朝換代的時候,民間通常會有讖語流傳,也就是用一種很隱晦的方式,預言將來會有什麽樣的政治變動,以及會有一個什麽什麽樣的人當皇帝之類的。據楊素稱,楊秀亂引圖讖,揚言京師將出現“妖異”,隻有蜀地最吉祥,還撰寫了一篇檄文,裏頭有“指定時間,興師問罪”等語。

楊素就這樣鼓搗出了一大堆楊秀謀反的證據,然後一並呈給了楊堅。

楊堅大為震駭,難以置信地說:“天下還有這種事?!”仁壽二年十二月,楊堅正式下詔,把蜀王楊秀廢為庶人,囚禁在宮中,不讓他和老婆孩子見麵,同時還株連了一百多個與楊秀有瓜葛的官員。

隋文帝晚年的“太子廢立”和“蜀王被廢”事件,雖然幕後的總策劃是楊廣,但現場操盤手楊素無疑在其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此時的楊素官居尚書左仆射,本來就是隋帝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如今又接連廢掉了一個太子和一個親王,其權勢和威望更是達到了人臣的極點。

史稱,經過這場前所未有的政治變局,楊素家族已經毋庸置疑地成為隋朝家族排行榜上的Top.1。除了權勢熏天的楊素本人之外,他的弟弟楊約、叔父楊文思、楊文紀,族叔楊忌等人,“並為尚書、列卿”;楊素的那些兒子如楊玄感、楊玄縱等人,對帝國“無汗馬之勞”,也一個個“位至柱國、刺史”。

自古以來,權力與金錢就是一對孿生兄弟。有了權,錢自然就跟著來了。楊素家族的資產,在當時無人可以匹敵:從京師到全國各大城市,到處都有他們的酒店、客棧、商埠、磨坊、田園、豪宅;楊素府上的仆從傭人,多達數千,姬妾也是數以千計;宰相府的建築規模異常龐大,設施裝潢也極盡奢華,其整體規格幾乎可與皇宮媲美。

楊素家的親戚朋友,一個個位居顯要,膽敢得罪他們的,都會遭到貶謫誅殺,而隻要你能找關係攀上楊家人,就算什麽本事都沒有,也照樣得到提拔。滿朝文武見了楊素,無不腰彎腿軟、靡然景從。當時,舉國上下,敢跟楊素叫板的,隻有禦史柳彧、尚書右丞李綱、大理卿梁毗等寥寥數人。

其中,尤以梁毗最為生猛,是唯一一個敢豁出命來跟楊素PK的人。

蜀王楊秀被廢不久,梁毗就對楊素的專權跋扈深為痛恨,遂向楊堅呈上了一道密奏,說:“古人有言,人臣不可以作威作福,否則不但會害你(皇帝)的家,還會敗你的國。臣發現左仆射、越國公楊素,寵幸日隆,權勢日重,朝野上下皆惟其馬首是瞻;忤逆者遭殃,攀附者拔擢;所交結的都不是忠義之士,所提升的都是親朋故舊;黨羽遍布朝野,勢力跨州連縣。四海承平之時,或許沒有問題,一旦天下動**,必成大禍根源。”密奏的最後,梁毗又把楊素說成“奸臣”,還拿他比附王莽,勸楊堅吸取曆史教訓,對楊素采取行動。

楊堅當時正寵著楊素,當然聽不進去,隨即逮捕梁毗,並親自審問。梁毗視死如歸,大聲說:“楊素擅寵弄權,在朝時陷害忠良、徇私枉法,出兵在外時,也肆意殺戮將士,殘忍無道。太子、蜀王被廢之日,百官無不震悚,惟獨楊素眉飛色舞,喜形於色,把國家的災難當成了他的幸運。如此大奸大惡之人,陛下豈能容忍?!”聽完梁毗這番話,楊堅頓時陷入了沉默。

最後,楊堅下令釋放了梁毗。

無論楊堅如何器重和信任楊素,梁毗之言還是撩動了他那根極端敏感的猜忌神經。這些年來,滿朝的功臣元勳幾乎都被楊堅猜忌過一遍了,如今這個權傾朝野、榮寵無匹的楊素,當然也不可能是個例外。

隨後的日子,楊堅便開始疏遠楊素了,不久又下了道詔令,宣布楊素身為國之宰輔,勞苦功高,特準他不必親自處理日常政務,隻需每三五天來一次朝堂,討論決定一些大事即可。同日,楊約也被外放為伊州(今河南汝州市)刺史。

楊堅對付楊素的手法,正是典型的“外示優崇,實奪之權”。

從這一刻開始,直到楊堅去世,楊素始終坐在冷板凳上,再也無權參與任何朝廷大政。可以想象,假如楊堅多活幾年,楊素肯定不會有好日子過,最後的下場很可能跟那些被貶被殺的元勳功臣沒什麽兩樣。

然而,當時間走到仁壽四年(公元604年),楊堅的生命也隨之走到了盡頭。

這一年正月,楊堅準備前往仁壽宮,宮廷術士章仇太翼預感到楊堅此行不祥,便極力勸阻,可楊堅不聽。章仇太翼最後隻好說:“陛下這一去,恐怕就回不來了!”楊堅勃然大怒。

好你個妖言惑眾的章仇太翼,居然敢當麵詛咒堂堂的大隋天子,簡直是活膩了!

隨後,楊堅按照原計劃出發。臨出發前,把章仇太翼扔進了監獄,準備等回京之後再把他砍了。

楊堅到仁壽宮後,前麵的三個月一直住得好好的,可是到了四月份,當天氣逐漸轉熱的時候,楊堅就突然病倒了,而且此病來勢洶洶,令所有人都深感意外。

七月,楊堅病情加重,預感到時日無多,終於想起術士章仇太翼的預言,便命在長安監國的太子楊廣將其釋放。

同年七月十三日,楊堅病逝於仁壽宮大寶殿,享年六十四歲。

蓋棺論定之際,後世史家大致給了楊堅功過七三開的評價。

關於功績,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稱:“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旦聽朝,日昃忘倦。雖嗇於財,至於賞賜有功,即無所愛;將士戰沒,必加優賞,仍遣使者勞問其家。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其自奉養,務為儉素,乘輿禦物,故弊者隨令補用;自非享宴,所食不過一肉;後宮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開皇、仁壽之間,丈夫率衣絹布,不服綾綺,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金玉之飾。故衣食滋殖,倉庫盈溢。受禪之初,民戶不滿四百萬,末年,逾八百九十萬,獨冀州已一百萬戶。”楊堅生性嚴肅穩重,治理國家始終能做到令行禁止,勤於政事。每天一早就主持朝會,直到過了中午都不知疲倦。雖然對錢財很吝嗇,可是賞賜功臣的時候,卻毫不珍惜;對陣亡將士,必厚加撫恤,並派使臣慰問家屬。愛護百姓,鼓勵農桑,輕徭薄賦。自己的生活非常樸素,所有禦用物品,破舊之後,仍修修補補繼續使用;除了宴會之外,平時用餐,不過一盤肉而已;後宮嬪妃的衣服,也都洗了再洗,穿了又穿。天下皆受此儉樸之風的影響,從開皇到仁壽年間,民間的男子大多都穿棉布織物,不穿綢緞,裝飾品也不過是一些銅鐵、獸骨、獸角之類的,沒有金銀珠寶。所以在楊堅治下,百姓豐衣足食,國家府庫充盈。隋朝建國時,天下戶口還不到四百萬戶,到了仁壽末年,已超過八百九十萬戶,其中僅冀州(今河北省中南部)人口就多達一百萬戶。

關於過失,司馬光稱:“然猜忌苛察,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始終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此其所短也。”然而,楊堅猜忌苛察,聽信讒言,所以功臣元勳,幾乎都不得善終;對自己的兒子,也都視為仇敵,這是他的缺陷。

司馬光的上述評價,基本上完全參考魏徵編撰的《隋書》,而《隋書》成書的時間,與楊堅在世的時間相隔很短,所以其中依據的史料和觀點,基本上可以代表當時真實的社會輿論,也足以代表時人對楊堅的總體看法。

所以,上麵這個七三開的功過總結,可以視為是對隋文帝楊堅在位二十四年的最為客觀公允的評價。綜觀楊堅一生,他已經盡其所能地完成了一個開國之君的曆史使命,通過他的勤政和儉樸積存下的雄厚國力,與曆史上任何一個朝代初期相比,都可謂毫不遜色。換言之,他已經用一個漂亮的開局,為隋朝打造了一個百年老店的基礎,若接班人給力的話,隋朝未嚐不能成為繼漢朝之後的又一個繁榮昌盛的朝代。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楊堅的接班人楊廣並不給力。所以,隋朝最終也隻能曇花一現,成為中國曆史上著名的短命王朝之一。相對於日後強勢崛起的大唐王朝,隋朝的短暫存在,似乎隻是起到了一個鳴鑼開道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