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不再怕變成一個窮人

在史密斯先生提出解除合作關係之前,沈守財對格麗斯的未來充滿了宏偉的規劃,然而僅僅因為史密斯的離開隨之而來的是上遊供應鏈的斷裂,以及最關鍵的就是格麗斯化妝品的產品技術研發部門全部離開,這是一個企業最核心的東西,大腦和心髒被拿走了,隻剩下一具空殼的格麗斯又如何存活呢?而此時,沈守財才得知原來史密斯和他合作完全是為了全麵進軍中國市場而前期試水,早在兩年前,史密斯已經秘密組建了其他化妝品公司,並把自己的妻子和子女接到了中國共同經營,可以說這次關係的解除並非事出突然,而是早有預謀。然而,雪上加霜的事情並非隻有這些,在史密斯他們離開後不久,沈守財便接到了律師函,被告知格麗斯化妝品的產品研發專利均不歸公司所有,需下架公司一切相關產品及停止生產,這無疑意味著史密斯留給沈守財的這個空殼一文不值。

創業的人,都是孤獨的人,他們這輩子都是擁抱孤獨的人。創業的人,也都是身陷黑夜的人,他們這一生都是與黑夜為伴的人。他們在無數個黑夜和無盡的孤獨中煎熬,企盼著這一份堅持能換來一絲曙光,渴望著太陽終有一天能夠照在自己的身上。那些個晚上沈守財又是那樣坐著捱到了天亮,白天他照樣像個沒事人一樣處理公司亂七八糟的事務,回家了也是和孩子說說笑笑,做個好父親的角色,但作為妻子的吳玫卻比誰都清楚,沈守財表麵上的毫不在意都是偽裝,她偷偷跟蹤他去商場裏親眼看著他們的格麗斯產品下架,看著他沒落的表情,看著他心疼地撿起被當做垃圾扔在路邊的格麗斯海報,她鼓起勇氣打了電話給高利民。雖然高利民現在已經是某市的常委、常務副市長,真正的位高權重、身兼要職,原本這樣的事情真的不應該麻煩他,可眼見著丈夫這般模樣,吳玫於心不忍。其實,在史密斯解除合作關係之後高利民就知道了格麗斯的事情,他多方打聽得知了史密斯想另起爐灶的事實,要再促成兩方合作是回天無術:“我的想法,第一步你先得把史密斯手上25%的股份給買回來,公司是你的才能你說了算。”沈守財點點頭,和史密斯聯係,可沒想到史密斯的態度卻很無賴,好歹也是合作五年的工作夥伴卻一點都不留情麵,開出天價數字,雙方直接談崩。沒幾天,高利民便和沈守財直接趕到史密斯在的公司與其麵談。

“喲,高市長都來了,沈總是找個當官的來撐腰麽?”史密斯一上來就開始挑釁一翻。

“在我們中國的領土上,我們中國的企業,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一定會保護!反對和譴責任何惡意地、蓄意地破壞中國本土企業發展的行為!對做出此類行為的單位或者個人,中國不歡迎!”

高利民一句話無疑給了史密斯一個下馬威,史密斯當然明白個中含義,要是還想在中國繼續發展他就必須懂得低頭。於是,接下來的談判變得順利很多,雙方終於以合理的價錢成交了史密斯手上格麗斯25%的股份。可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雖然比之前的天文數字確實少了不少,但依舊是一個不小的數字,而對企業來說是沒有多現金流的,一時間要去哪兒找那麽多錢就成了當務之急。沈豔芬趕到他們公司,把幾張銀行卡放在了桌上。

“守財,這是我這些年的積蓄,那是豔芳的卡,都在這裏了,你全拿去。你放心,家裏爸媽都不曉得,你也知道他們年紀大了,娘母死了他們更經不起折騰……另外……”她從包裏拿出一個厚厚的公文袋,裏麵是小龍王童裝廠的營業執照、公章、法人章、財務章等一係列重要證件。

“姐,你這是幹嘛?”沈守財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我已經想好了,我打算把小龍王到銀行抵押掉,肯定能換不少錢。”

沈守財立馬反對:“不行,姐,童裝廠絕對不能抵押掉。”

“你在想什麽呢!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不抵押掉童裝廠哪來這麽多錢?再說,這童裝廠本來就是你的,姐隻是替你保管,現在你需要錢,當然要把它給抵了去換錢啊。”

“姐,我這輩子欠你太多了,這童裝廠我本來就是想彌補你的,你現在這麽做,不是讓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麽?不行,絕對不行。”

“弟啊,我們是一家人,”沈豔芬含著眼淚,但眼神堅定,強撐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家人就應該有難同當、患難與共,姐這輩子最難的時候是你救了我呀,也是你救了這個家,我不能看著你倒,你明白麽?”

“姐……”

沈豔芬拍了拍沈守財的手離開了,望著姐姐帶來的所有家當,沈守財心裏一陣難過。晚上回到家,夫妻兩人把所有的積蓄和姐姐們帶來的錢財捋了捋,此時卻傳來了敲門聲。

“這麽晚誰啊?”夫妻兩人覺得奇怪,沈守財繼續捋著賬,吳玫走去開門,過了一會兒吳玫走到了沈守財身邊。

沈守財繼續埋頭寫著:“是誰啊?”

“守財。”

沈守財抬頭,卻見沈根山和王英花站在自己麵前,他趕緊站起來扶著老兩口坐下。

“爸、媽,你們怎麽這麽晚過來了?有什麽事就打電話給我,或者我來接你們也行啊。晚上這黑燈瞎火的,你們又一大把年紀,萬一摔了怎麽辦?”

沈根山坐下,臉上依然沒有一絲笑容:“你放心,就算癱在**也不會連累你們姐弟幾個。”

“爸,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原本沈守財就被最近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沈根山的突然造訪又咄咄逼人之勢讓他一下子有些火冒三丈,但又礙於長輩的情麵隻得努力壓抑住。

吳玫從廚房走出,端了兩杯茶走過來,見氣氛有些尷尬,趕緊出來圓場:“爸,守財也是擔心你們,你看你這腿腳也不方便,有什麽事情招呼我們一聲就行了。”

“是啊,”王英花也跟著說道,“我和他說了讓他要是有事就打個電話給你們,脾氣倔得和頭驢一樣,非要拉著我和你們當麵說。”

沈守財了解沈根山的脾氣性格,這個性格有些傲氣的老頭要不是真有什麽急事是萬分不會這麽做的,於是也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說道:“爸,什麽事啊?這麽急?”

沈根山望了望桌上這攤了一堆的銀行卡、賬本和計算器,慢慢地伸進自己衣服的內側,從內袋中拿出一個王英花縫製的布袋子,那是王英花縫了裝翻炒好的熏豆用的,雖然現在沈家是發了跡,可是老一輩人的生活習慣還是以前一樣勤儉節約,沈根山微微顫抖的手從布袋子裏拿出了一張自己的身份證和銀行卡放在了桌子上。

“爸,你這是幹什麽?”明眼人一看也就知道了沈根山的用意,沈守財說著就把銀行卡和身份證塞回到了沈根山的手裏。

“是啊,爸,這些錢你們拿回去,我們不能要。”吳玫也跟著說道。

原來,沈守財公司發生的事情都是瞞著老兩口的,可是這老兩口雖然年紀大了,心思卻不糊塗,眼見三個孩子近些日子一直是眉頭緊鎖、一臉惆悵就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於是找了單良詢問,單良耐不住老爺子的盤問終於還是說出了格麗斯麵臨瓦解的事實。而後,沈根山又找到了二女兒沈豔芳,這個性格上老實巴交的孩子並不太會說謊,所以一五十一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父親,並且告知了他沈守財現在正在四處借錢。其實,格麗斯的事情鬧成這樣,沈守財自然明白即便想對父母隱瞞,也是紙包不住火的,但年過花甲的父母還在為自己的事情操心確實是於心不忍,因此對於沈根山拿出的錢夫妻倆是說什麽都不能收下的。可是老爺子的脾氣夫妻兩個難道還不了解麽?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於是說什麽也不肯把錢收回去。

“你們再這樣,我可翻臉了!”沈根山的臉一橫,怒視著自己的兒子。

王英花也跟著說道:“守財啊,你們就收下吧,這錢也都是你們給的,我和你爸都這把歲數了,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我知道這錢不多,可再怎麽說我們都是一家人,現在是關鍵時期,一家人就得幫襯著。”

沈守財不再推脫,但也不發一言,吳玫見狀立馬說道:“那就謝謝爸媽了,這錢我和守財就先收下了。”

“嗯,”見夫妻倆終於收下了這筆錢,沈根山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他起身說道,“就這樣吧,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讓守財送你們回去吧。”吳玫戳了戳沈守財,沈守財才回過神來。

“不用了,就那麽點路,我們走走就行了。”

“還是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沈根山見沈守財的眼神懇切也不拒絕,隻是往外走,接過吳玫手中遞來的外套就跟著出去。

車開了一路,三個人都沒有說話,沈守財從後視鏡望向坐在後座的父親,沈根山一言不發,臉上依舊沒有表情,眼神落在窗外。沈守財的家離父母的家開車也就不過六七分鍾的功夫,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卻覺得今天的路程極其漫長。下車的時候,沈守財伸手去扶沈根山,老爺子卻一臉嚴肅地說道:“好了,到了,你也趕緊回去吧。”

“知道了。”

沈根山接著又說道:“實在不行就不做了,我們也不指著你非要賺大錢。”說完擺開了兒子的手,拉著王英花一步一個踉蹌地往家裏走去。

沈守財望著這黑夜中被母親攙扶的父親,忽然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這還是那個兒時吃餅幹都不分他們一塊的父親嗎?這還是兒時那個他一做錯事就把他吊起來毒打一頓的爸爸嗎?這個從小到大對他不苟言笑的男人,這個從未讓他深切體會過父愛的男人,卻在這麽多年後讓他不禁淚流滿麵。

“實在不行就不做,我們也不指著你非要賺大錢。”

父親的話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久久為曾散去,可是沈守財心裏想著,我的爸啊,我都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又怎麽說放棄就放棄呢?

一個人的成功絕對不隻是一個人的努力,需要天時地利人和,而這“人和”包括貴人的相助提攜與親人的全力支持,缺一不可。然而即使有了姐姐們的資助和父母的支持,但麵對巨額的收購數目,這些錢依然是杯水車薪。就在離合同期限越來越近的時候,沈守財被請到了“燎原堂”。這時候的燎原派已經成了一個協會組織,由會員出資建設了一個小茶樓,主要用於燎原派商談會客之用,平時也對外營業,而這個小茶樓就叫“燎原堂”。沈守財這些日子都忙著處理收購史密斯股份的事情,無暇顧及燎原派裏的事情,所以和兄弟們也是有些時日沒有罩麵,於是燎原派兄弟發來邀請他便欣然赴約。到了燎原堂,協會裏的理事和一些主要企業單位負責人都坐在了會議室裏,沈守財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怎麽今天大家都在?”在眾人的招呼下,沈守財坐在了最上座的位子上。

劉勇首先開始說話:“守財,今天我也不叫你沈會長了,坐在這裏的也不是外人,都是這幾十年一起同甘共苦過來的兄弟們,我就想問問你,你企業裏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為什麽不和大家說?”

沈守財一愣,笑著說道:“你也說了這是我企業裏的事情,而且也不是什麽好事情,所以也沒必要和大家說。”

單良急了:“守財哥,我單良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親哥哥,我困難的時候你幫了我多少忙!為什麽你有困難的時候就不能告訴我!”

眾人都附和著:“是啊是啊。”

“我資金周轉不靈的時候還是你借我錢的呢。”

“是啊,你還幫我做了擔保呢。”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插嘴著,沈守財卻忽然笑了起來。

“守財哥,你笑什麽呀?”

沈守財笑著搖著頭:“我說你們,今天把我叫來到底是批鬥大會還是表彰大會啊?我可有點看不懂了。”

眾人一聽也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劉勇繼續說道:“守財,兄弟幾個商量了,我們可以拿出我們所有的現金流。”

沈守財望著在座燎原派的兄弟,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都至少跟著他有十年以上,而像劉勇、單良他們這樣的都已經有二十多個年頭,他們剛開始一起做繡花枕頭的生意,後來又做童裝生意,接著開始做化妝品的生意,一路走來,大家相互扶持,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他深吸了一口氣:“謝謝大家的好意,可是你們的錢我不能收……”

“為什麽?!”還沒等沈守財把話說完,單良就不樂意了,“守財哥,我們兄弟幾個就把話撂這了,這錢你不收也得收!不然,你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著。

沈守財知道燎原派兄弟的脾氣,但凡哪家企業有什麽困難,大家都是爭著互相幫助。其實,在浙江,類似於燎原派這樣的企業家協會數不勝數,在外打拚時候的一無所有讓人自然而然地集聚在一起,所謂報團取暖,而正是因為這樣擰成一股繩的風氣和氛圍,才讓浙江商人在市場的驚濤駭浪中穩坐鼇頭。

沈守財便不再堅持己見:“謝謝兄弟們的好意,那我沈某人就不好意思收下了。不過,到時候我會按照銀行利息還你們,希望大家也不要推辭。”

眾人一聽老大哥收下了大家的心意也便不再多說什麽,終於,沈守財湊齊了所有的錢,順利地從史密斯手上拿到了格麗斯剩下25%的股權,公司也由中外合資公司真正變更為中國企業,這一屬性上的變更讓沈守財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果然自己撫養的“孩子”還是自己的才是最好的。公司終於可以自己說了算以後,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上遊供應鏈和產品研發技術兩個大問題,先說產品研發技術,這就需要找到相關研發人才,而在2000年初的中國,中國的化妝品行業可以說正剛剛開始崛起,大部分的化妝品企業並沒有自己的核心研發技術,大多都是“舶來品”,即買了外國的化妝品配方回國生產銷售,這樣的法子簡單快捷,算是入門捷徑,但格麗斯當時因為有史密斯的加入因此有了研發部門,也有了自己的“獨門秘方”,也正是因為這一點,讓格麗斯迅速打開市場,一舉奪取市場占有率。而國內相關人才十分稀缺,用“生”不如用“熟”,沈守財想到的自然還是原先格麗斯產品研發部門的總監邵逸。說起邵逸也是個怪才,當時在公司的時候就是獨來獨往、很不合群,因為研發部門屬於史密斯管轄範疇,所以沈守財也沒有和邵逸有過多接觸,但邵逸是出了名的認真,格麗斯產品的研發技術就是他帶領團隊攻克層層困難在極短的時間研究和開發出來,他也沒有什麽興趣愛好,似乎他的興趣愛好就是工作,別人下班了,他也常常還待在研發室裏。據說,邵逸和史密斯相識是因為史密斯欣賞邵逸的才華,邵逸有個奇怪的癖好,他對於企業的聘用隻有一個條件:別管他的團隊招什麽樣的人,別管他的團隊研究什麽樣的課題方案。而這無疑讓那些想把他請進門的企業望而卻步,“我能陪你玩卻不能這麽玩啊”,邵逸遇到史密斯的時候正是他沒人敢於相邀的時候,千裏馬之所以能成為千裏馬,也是因為能夠遇到一眼識中他的伯樂,邵逸對這份知遇之恩很是感激,成了史密斯手下的一員幹將。

“要想收服這樣的怪才可不容易。”吳玫說道。

沈守財歎了口氣:“試試吧,不試怎麽知道成不成功呢?”

沈守財找到邵逸,以公司5%的股份為酬勞邀請邵逸加入,果不其然遭到了他的拒絕。

“你覺得我在乎的是錢麽?”

“我當然知道你不在乎錢,可沒有錢你怎麽做你想做的事?”

邵逸愣了愣:“你說得也沒錯,不過,我是不會離開史密斯的,你知道的,他對我有知遇之恩。”

“我明白,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現在三兄弟空下來的時候就聚在沈豔芬的辦公室裏喝茶,沈豔芬在一邊擺弄著茶具。

“你就這麽放棄了?”高利民問道。

“不知道,沒想好對策。”沈守財喝了一口茶。

趙家寶在一旁一直沒說話,忽然一拍腦門站了起來:“我想起來了!”嚇得沈豔芬把茶水都灑在了自己手上,高利民見狀心疼地趕緊去幫老婆擦手,一邊又埋怨起來:“家寶,你幹嘛呀,你看把我老婆嚇的。”

“你們聽我說呀,我說怎麽聽這個邵逸名字這麽熟,我們五家村……”

“哎,別你們五家村五家村的,你可是西口村的人。”高利民忍不住調侃道。

趙家寶急了:“你別打岔,這五家村村頭最東邊住著一個老頭,這不馬上就要進入汛期了,村頭東邊地勢低窪容易積水我們就讓這大爺趕緊遷出來,可這大爺非說要陪著這豬圈裏那三頭豬說什麽也不跟我們走,對,那大爺姓邵,叫邵逸國。”

浙江的汛期,仿佛天上破了個窟窿,老天似乎要把所有的水全部往這片土地上倒似的,這一天兩天的也就罷了,雨一下少則十天,多則大半個月,匯成洪水淹沒村莊是常有的事情。隻要這些日子,趙家寶他們這些基層幹部準是都齊刷刷地全部夜裏值班以防突發事件發生。果然,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五家村地勢最低的東邊出現了積水,雨勢越來越大,估摸著到後半夜肯定會淹了東邊的房子,而住在最東邊的就是邵逸國。趙家寶帶著人冒著瓢潑大雨趕緊往邵逸國那邊趕去,可是風雨越來越大,居然把好些路邊的樹都給吹斷倒在了路上。要是去,趙家寶他們一行人的生命可能會有危險,可要是不去,邵逸國的生命危在旦夕。趙家寶想都沒想抹去了臉上的雨水,撐著手電筒繼續往前走去,到邵逸國房前的時候,水已經沒過了半個門。大家都隱隱覺得有些不妙,正欲往裏走去,忽然門被推開,黑暗中借著手電筒微弱的燈光隻見沈守財背著邵逸國和單良他們趟著水走了出來。

“守財?”

“家寶。”

經過及時送醫,邵逸國得到了救治,身體並無大礙,得知父親住了院,邵逸立馬放下工作趕到了醫院。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能夠左右邵逸的大概也隻有父親了,邵逸從小就沒了媽媽,是邵逸國獨自把他撫養長大,邵逸功課一直出類拔萃後來還被公派出國留學,所以長大以後五家村的人鮮少見過他。而後他跟著史密斯工作拿著高薪收入,就一直想把父親接到城裏生活,可邵逸國住慣了農村,對於陌生的城市實在是難以適應,於是邵逸也隻好遵從了父親的選擇。心疼埋怨了父親幾句,看見邵逸國身體並無大礙倒也寬心了很多。

“謝謝趙書記,要不是你我爸真的就沒命了。”邵逸對趙家寶說道。

“邵逸,其實你要謝的人不是我,我們趕的時候你爸已經被救出來了。”

“那我該謝的人是誰?”

邵逸沒有想到和沈守財再見麵是這樣一副情景,他想著怎麽也是父親的救命恩人,理當登門道謝的。

“謝謝你救了我爸。”

“這沒什麽,隻是順便。”沈守財說得似乎有些輕描淡寫。

“可我怎麽覺得沈總救我爸沒那麽順便。”

“你的意思是……我調查你了?”

“不然不會這麽巧吧?”

沈守財笑笑,邊給邵逸泡茶邊說道:“在你眼裏我是個商人,什麽都在算計,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從一個農村裏的窮小子做到今天,有這麽多人跟著我並不隻能靠算計就夠的?你爸的事情我也是無意中知道,救了你爸可能有些私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麽大一個中國,怎麽就一定要把我們兩個扯在一起呢?”沈守財把茶放在邵逸麵前,“我並不奢求你會回到這裏來,但我希望就算我們做不了合作夥伴也能成為朋友。”

邵逸回到公司以後,卻並沒有想到史密斯正在他的辦公室等他,而他的辦公室裏所有資料被翻得一塌糊塗。史密斯為人小心謹慎,猜疑心特別重,知道沈守財找邵逸之後便開始關注他的動向,之後又知道了沈守財救了邵逸的父親,邵逸還去了沈守財的公司這讓史密斯不由怒火中燒,認為邵逸一定是背叛了他。

“史密斯,你這是幹什麽?”

“幹什麽?邵逸,我沒有想到我養了那麽多年的一條狗居然是條沒心沒肺的狼,沈守財私底下來找了你那麽多次為什麽不和我說?你們現在好到已經涉及到私人方麵……可見你已經出賣了你的靈魂!”

“史密斯,你聽我說,我沒有!”

“你不要說了!從今天起,暫停你手頭上的所有工作,我現在代表公司懷疑你和沈守財私底下正在進行商業機密合作,請你配合調查!”

邵逸原本就是不屈不撓的性格,一聽史密斯讓他配合調查,其實就是擺明了告訴公司所有人邵逸出賣公司商業機密的事情就是事實:“不用調查,我自己走!”不堪受辱的邵逸拿了自己的東西憤而離開了公司。

因為趙家寶的告知,沈守財知道了邵逸暫時回到了五家村父親那裏,遂帶著妻子女兒拿著些禮品前去拜訪。

“怎麽是你們?”邵逸倒是沒想到沈守財他們居然追上了門。

沈守財笑笑,自己進了門:“我今天是來看邵大爺的,”邵逸國耳朵有些背,沈守財隻得扯著嗓子吼著,“邵叔,你身體還好吧?”

邵逸國用力點著頭:“挺好的,挺好的,謝謝你啊,要是上次沒有你我這條老命都沒有了。”

“我這次帶著我老婆和女兒來看看你。”

“邵叔。”

“爺爺。”5歲的沈守玫眨巴著大大的雙眼,小臉蛋粉撲撲的,穿著小龍王新一季的童裝顯得更加好看,聲音奶聲奶氣的,一聲“爺爺”叫得邵逸國樂開了花。

“哎喲喂,這是哪個畫裏走出來的小娃娃呀,長得真好看,”邵逸國彎下了腰,回頭埋怨起邵逸,“我和你說吧,讓你趕緊結婚成家你看看有個小娃娃多好!”回頭又開始繼續逗弄著沈守玫,一老一小兩個人樂得哈哈大笑。

望著父親高興的樣子,邵逸心有慚愧:“我爸很久沒有那麽高興了。”

“那我以後就讓我姐多帶孩子過來和叔說說話,他一個人在家確實挺無聊的。”實際上,沈守財和吳玫決定後麵好好工作,暫時把年幼的沈守玫交由大姐沈豔芬撫養。

“謝謝你啊,”邵逸頓了頓,後麵又加了一個字,“哥。”

沈守財感到有些意外,隨即笑了笑:“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多說謝謝,有什麽事情和哥哥說一聲就好了。對了,我知道你從史密斯那裏出來了,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邵逸堅定地看向沈守財:“哥,我能跟你一起幹麽?”

“你不怕別人說你背叛史密斯麽?”

“反正他們早就這麽認為了,那就隨他們去吧。”

有了邵逸的加入,對沈守財來說簡直是注射了一劑強心劑。而斷裂的上遊供應鏈吳玫和工作人員也在全國不斷奔走,可是拿回來的香料香精對邵逸來說都不太滿意。沈守財和吳玫當然知道,史密斯原先采用的香料香精大部分采用進口,而這些供貨商原先都是史密斯在聯係,要想一一攻克看來隻能三顧茅廬了。沈守財和吳玫輾轉飛往法國、意大利等地,因為語言障礙,他們無法進行全麵地交流,第一次沈守財忽然有一個想法在腦子裏產生:如果有一天時間倒回,我一定要再回到學校裏去讀書。在國外待了大半個月,雖然也遇到些磕磕絆絆,他們終於解決了源頭問題,飛回國內,公司也終於可以投入生產。產品是有了,可是“格麗斯”的輝煌早已過去,叫什麽名字好呢?

“優爾雅吧。優雅地活著,就是我們這個產品能讓人實現的一種狀態。”吳玫說道。

“好,就叫優爾雅。”

至此,“優爾雅”終於誕生,怎麽才能讓優爾雅迅速走進消費者視野成了夫婦倆最頭疼的問題。進入2000年後,中國經濟的發展速度可謂突飛猛進,麵對這日益龐大的市場,國際一線的化妝品品牌審時度勢,開始不斷擴大在中國的銷售規模,這無疑成為了中國化妝品企業的噩夢。國際品牌牢牢占據著商超渠道,並且在群眾中有廣泛的群眾影響力,這是國內品牌所無法企及的,要想在這激烈的競爭和強大的壓力之下脫穎而出就必須以實際情況出發。沈守財後來總結優爾雅品牌早起的成長得益於天時、地利、人和,他看準了國際品牌對中國二三線市場專營店渠道的不重視,搶占渠道空白,迅速落地生根,但是要想優爾雅真正開枝散葉還需要拓寬銷售渠道和加大宣傳力度。此時,電商開始逐漸興起,沈守財立即對這種新型的購物方式產生了興趣,他也開始嚐試網上購物,立馬發現了網上購物的方便快捷。沈守財馬上開會研究決定在短時間內立馬成立電商部門並開設網店,但那時候是2000年初,網上購物的氛圍還沒有像現在如此純熟,耗費精力去做一塊看不到未來的事業著實是耗費人力和財力,因此也有不少疑慮的聲音。

“你們別擔心虧錢,要是做什麽都擔心會帶來什麽後果,那我們就不要做生意了。”沈守財說道。一個成功的企業家比平常人多了兩樣東西,一個是膽識,也就是敢作敢為的勇氣,沒了勇氣和信心就無法支配“勇闖”的行為,而這也是成功的先決條件;而這第二個就是言出必行,說了就去做,一點都不拖拉,有些人拖延症,信誓旦旦的理想倒是可以說一大堆,可是說完了就歇菜了,那這輩子也不可能成功。

於是,半個月不到,優爾雅就成立了電商部門並在國內知名購物網站開了網店,他們也是當時比較少數率先攻占電商市場的企業。事實證明沈守財的判斷沒有錯,當年優爾雅的銷售額立馬翻番,這讓他嚐到了甜頭,也更堅定了要多條腿走路的想法。此時,優爾雅的銷售渠道覆蓋了專營店、百貨商場、超市和電商等在內的多渠道銷售網絡,而這也是成就了優爾雅集團在品牌創立前十年間實現零售額達到40個億的先決條件。

然而與此同時,國內好些個化妝品品牌開始誕生和崛起,這讓沈守財又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如何在這個日益競爭激烈的大環境中占領消費者視野呢?21世紀,雖然展會活動還是興辦,但是其實人流量、關注度早不如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報刊和雜誌的受眾也比較有限,電視媒體應該是比較好的選擇,可還有什麽是更有針對性地指向二三十歲左右的女性消費人群呢?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工作沒有見到女兒,沈守財便趕到西口村去看女兒,剛一到姐姐家就聽到裏麵看電視的聲音和哭泣的聲音,打開門才發現沈豔芬帶著兩個孩子在看偶像劇哭得淚流滿麵不覺得好笑便取笑起姐姐來。

沈豔芬邊擤著鼻涕邊說道:“你可別笑我,現在有哪個女人不愛看偶像劇的?”

“每個女人都愛看?”

“對啊,廠裏女工下班了都在看,我本來也不看她們都說好看我才看看的。”

沈守財一聽,不由心生一計,第二天便找到了高利民。

“利民,不知道有沒有這種影視公司在拍偶像劇的,我想把我的化妝品放電視劇裏。”

高利民一聽覺得這個點子不錯:“這個想法好啊,你這個叫廣告植入,我們市裏這兩年確實引進了幾家影視公司,我幫你問問看啊。”

2000年初正是偶像劇風靡一時的時候,在國內,廣告植入在電視劇行業也剛剛興起,沈守財算是比較早涉足的第一批企業家,不久電視劇播映、收視爆火,他便嚐到了甜頭,而跟著他的“燎原派”作為優爾雅的經銷商賣到幾度斷貨。沒過多久,沈守財便還清了銀行的債務,也把小龍王的經營權拿了回來。

可是正當一切向好的時候,吳玫發現沈守財又一個人傻傻地望著窗外發呆,她明白丈夫隻有心裏有事的時候才會這樣,但吳玫到底是個智慧的女人,聰明的女人會先開口說,但智慧的女人會等著男人先說。她泡了一杯茶走到沈守財身邊,碰了碰他的胳膊肘。

沈守財一愣,見吳玫手中的茶便端了過去:“謝謝。”

吳玫一句話都沒說便又走到一邊對起賬來,其實按照優爾雅現在的公司規模,吳玫根本不需要親自對賬,但和大多數與丈夫一起創業的浙江女人一樣,她們之間的大多數都沒有在丈夫發跡以後回歸家庭,而是依舊管理著公司的財政,對浙江女人來說,“男主外女主內”的意思就是你在外麵交際應酬、網絡生意,我在公司管理事務和財政。而每次吳玫什麽都不問的時候,沈守財便會自己主動“交待。”

“你就不問問我有什麽心事?”

吳玫笑了:“說吧,怎麽了?”

沈守財坐了下來,望著妻子:“我想把我們車間裏全部生產線給換了。”

吳玫一愣:“全部?”

“嗯,可是林主任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所以就和他爭了幾句。”

“那你覺得有沒有這個必要呢?”

“說實話嗎?”

“嗯。”

沈守財換了個坐姿:“別人看到的隻是現在優爾雅發展很好,可是他們沒有想到優爾雅以後的發展,現在像施恩蔻、美語這樣的牌子做得多少好,要是按照這樣下去要追上優爾雅也隻是時間的問題,而且在這段時間裏你又不能保證不會有張恩蔻、李恩蔻這樣的牌子出現。我們沒辦法決定優爾雅以外的東西,包括市場環境,但我們可以提升和優化優爾雅自己!我已經了解過了現在化妝品的生產設備最先進的就是德國,他們的生產線一天就可以生產幾十萬件的產品,我們工廠設備如果不提早更新換代,淘汰也是遲早的事。”

“錢呢?多少?”

“具體數字還沒有給我,不過九位數應該是逃不掉的。”

九位數,也就是個把億,這對於那時候的優爾雅來說要在一時間拿出那麽多現金流是根本不可能的,要想更換設備就隻能繼續貸款借錢。好不容易才把欠下的債還清又要變成負債,擱誰心裏肯定都不樂意。但是,吳玫對於沈守財的眼光從來沒有懷疑過。

“買吧。”

沈守財喜出望外:“真的?”

“不買你也不會死心,再說了,我們從前就一無所有,大不了就是回到過去罷了。”

“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過苦日子,老婆,你要相信我。”

這對相濡以沫的夫妻大概是眾多浙江經商夫妻的縮影,他們一路打拚、相互扶持,從無到有、從不害怕,而這一切就是基於彼此的尊重和信任。

果然,沈守財的決定總是正確的,他們用著一個一千萬的攪拌桶,卻在當年創造了二十倍的營業額。而這之後的幾年,優爾雅在沈守財的帶領下,發展勢頭越來越猛,銷售額逐年增加,一躍成為國內化妝品行業的翹楚,也在新一屆化妝品協會中被推選為理事。

船在海麵航行的時候,要懂得觀察海麵和天氣的變化從而做出正確的判斷,躲避過大風大浪,才能一帆風順。正是因為沈守財事事都考慮在先才能讓優爾雅這艘大船一直**、免受災險,經過了這一番事情之後,屬於沈守財的“優雅王國”這才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