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峰回路轉

這一天,離黃勁鬆宣布方青山徹底離開健康生活部去大台隻有兩天,高仁愛身上卻發生了峰回路轉的小插曲。

其實,高仁愛早得了師總承諾,給她位置再動一動,把方青山徹底趕回大台。高仁愛誰也沒有說,包括林丹妮。等高仁愛回到辦公室打開新出的華市晚報等一堆兄弟報,逐條比對廣告時,忽然接到何軼電話。

何軼在電話裏看似跟往常一樣閑聊,但仿佛在反複暗示她去看看今天的華晚。高仁愛不曉得何總葫蘆裏賣什麽藥,邊打電話邊翻報,果然看到遺憾愛情版上一則情感故事似曾相識。

你寫的?高仁愛忍不住問。她完全沒想到何總還會寫這種小粉紅文章。何總隻是笑,並不回答,最後留下句,你就當是我寫的吧,便掛了電話。

高仁愛仔細看起那篇文章,何總用了個筆名,大致寫了他半生的情感經曆,前妻的篇幅占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寫的那個“她”,高仁愛看得臉紅心跳。

等高仁愛趕到影樓的周總那兒送樣報,恰巧遇到嚴駿飛跟單小影也在跟周總討論著什麽。高仁愛實在很難想到他們之間會有什麽商業上的合作。

單小影眼尖,一下就望到進門的高仁愛。

啊呀,高主管,好巧,你來得正好。我跟駿飛正在挑婚紗,你也來幫我參謀參謀。

高仁愛簡直難以相信自己耳朵,怪不得近來嚴駿飛像失蹤了一般,原來忙著跟單小影結婚去了。就在高仁愛隨意笑笑,準備真的幫著看看婚紗的時候,從更衣間又出來一個相當帥氣的男人。

陳重。高仁愛打了個招呼,陳重也很吃驚,他是伴郎,也跟過來一塊拍照。單小影忙上前道,啊呀,高主管,駿飛說你最近忙活動忙到沒有一丁點時間。駿飛,你可是給高主管發了喜帖沒有呢?

嚴駿飛恍然若失愣在原地,他像大腦放空了般,轉頭便問陳重,陳總,怎麽回事這是?陳重更完全不曉得嚴駿飛在說些什麽,拍完照便推脫飯店有事就要帶高仁愛回報社。

高仁愛本來找周總也無大事,隻是想反饋下最近活動情況,看看周總還有無新的想法。周總簡單跟單小影講了幾句話,並沒留再多時間給高仁愛,似乎那個遺憾愛情的活動並未給他留下多麽深刻的印象。

高仁愛轉身跟陳重快要離開,周總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跟高仁愛說,對了,高主管,昨天有個客戶打電話來,說他很喜歡我們影樓跟華晚做的這個活動,他在我們店提前預定了一套VIP套係的婚紗照,並說,等高主管來店裏,讓我把這張卡片轉交給你。卡片我放在前台了,到時候你過去領一下。

高仁愛想這活動看來還是有不錯的影響嘛,心裏很高興。再看店裏生意,確實比往常火爆不少,至於廣告效果,怕根本不用周總再贅言了。周總臨走很爽快地讓高仁愛去財務部領支票。高仁愛去財務部,陳重去前台領到卡片,是一個素色精美信封,高仁愛拆開一看,就是那套VIP訂單卡。高仁愛似乎頓時明白了什麽。

車上,陳重也似乎看出了什麽,笑嗬嗬道,高主管,想不到你們做媒體真的會遭遇瘋狂粉絲啊。

高仁愛心不在焉,她想有必要給何軼打個電話了。陳重把她放到一個地鐵口,想要約下次見麵時間,高仁愛不知怎麽的,一口回絕了陳重的好心意。陳重站在原地,目送高仁愛過地下通道,迅速打了個方向盤離開。

電話沒打通。一會,何軼發來短信,公司在開會,讓高仁愛半小時後到紅青鳥相談。但高仁愛在樓道裏,便聽到了北麵辦公室裏,於冰之跟黃勁鬆高聲談笑的聲音。

三個月下來,於冰之對婚紗美容行業的涉足並沒任何起色。客戶不超過五家,每月發布不能完成任務,眼看半年考核下來,很有可能被離場。但這會,於冰之還能在黃勁鬆辦公室,跟黃勁鬆兩個有說有笑,看來離場的事無從談起了。從另一層麵來看,於冰之沒了活路,高仁愛也好不到哪兒去。

果然不到五分鍾,於冰之從黃勁鬆辦公室出來,便拉了高仁愛去了小會議室。高仁愛一想,於冰之不曉得要耽擱多長時間,何總約在紅青鳥,估計談的事多少跟紅青鳥有關。

高主管,我今天來是黃總找我的,說紅青鳥跟他提,也要代理婚紗影樓。這算什麽事呢,哪有斷人財路的事?而且,我聽說,這紅青鳥倒是高主管你一直很看好的公司。有沒有這麽一回事呀,高主管?是不是我們星空哪裏讓高主管你不滿意了?有什麽意見,你跟我提呀,是不是?

高仁愛一聽這以退為進咄咄逼人之詞,想於冰之根本從未把她放在眼裏過。於冰之如此說詞,怕是廣告部又有了她跟紅青鳥的傳言了。事實上,她跟紅青鳥沒有一點關係。

高仁愛笑笑,於總,我當然非常歡迎星空能夠把婚紗影樓做出來,哪怕做到華市第一把交椅的位置,我拍手歡慶還來不及。但事實,於總你也看到了。不管黃總如何支持星空,我想於總你要看清楚了,師總可是一向嚴格遵照合同執行的人。要說能鑽營,誰比得過原來的浩揚?於總,我相信你也看到了浩揚的下場了,如今的廣告部,還有浩揚什麽事兒了嗎?

於冰之望著眼前的高仁愛不慌不忙,句句戳心。後悔自己太不把她當回事,白白換來一頓夾槍夾棒的搶白,偷雞不成蝕把米。又不願在這跟高仁愛逞口舌之快,隻得借口公司有事匆忙離開。

沒想到,何軼不等高仁愛過去,主動開了車到了樓下。

無巧不成書,何軼也約在貓洞咖啡。高仁愛懷了異常複雜的心情剛一落座,何軼又露出他那一切毫不關心的頑皮臉,怎麽啦,天氣這麽好,你還能有這麽難看的臉色?看來你應該辭職,越早越好。

高仁愛當他玩笑,辭職這種事簡直天方夜譚。

不考慮辭職,或者開個店也好?給人打工很有意思嗎?我看這都不是你高仁愛心底裏的想法。何軼嘴巴裏含著薄荷糖,說著說著也遞了一顆給高仁愛。高仁愛牙齒不好,一向不敢吃這種甜食。

一會咖啡上來,何軼咕咚一聲丟了一顆薄荷糖到咖啡裏,推到高仁愛跟前讓她嚐嚐,這樣就不那麽甜了。

高仁愛試著喝了一口,味道非常獨特而有意思。高仁愛笑,何軼也跟著微笑道,看,終於笑了。你笑起來臉型弧度非常好看,要經常笑笑。還要,剛才跟你說過的辭職的事,你真的要考慮起來。我不知道我寫的那個故事你有沒有仔細看,好像留了個課後習題給你做的。何軼說著,他點的美式咖啡也上來了。

半版文字高仁愛是一字不落看完了,當然知道那道選擇題。高仁愛來之前,何軼正買了一份當天的華晚在那一版看著,何軼舉起報紙,迎著暖陽,特意戴了眼鏡,輕輕把最後一段念了一遍。

高仁愛渾身坐立不安,她知道何軼跟她兩個之間,像兩條平行線很難有交集。現在工作上的偶然交集,未必能維係一段長久的婚姻關係,這種工作上的彼此交往,終歸浮於表麵而被一種迷之光環籠罩著,很難接近真實的彼此。

何軼念完,放下眼鏡,忽然顯出真誠的神情,悄悄握住高仁愛的手說,高仁愛,我這人平時喜歡開玩笑,但是現在,我很認真。紅青鳥那兒,我實在沒有工夫去管理,我以前提出帶你去美國,我看你離不開你的家人。然後我左思右想,想到了這樣一條曲線救國的辦法。何軼說完,不覺又輕鬆下來。

高仁愛推開何軼的手,輕輕說,謝謝你,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我需要工作,需要奮鬥拚搏。我曾經想過走捷徑,但現在我不想了。我想更近地感受完全由我自己掌控的生命。

何軼悶頭慢慢喝了許久咖啡,如溺在杯中一樣一直沒說話。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何軼主動伸過手來跟高仁愛握手輕輕說,祝你幸福。說完,何軼轉身便去了前台買單,從此永遠消失在高仁愛的世界中。那家新開張的紅青鳥,不久便主動跟華晚解約。

紅青鳥的事如此戲劇化,令黃勁鬆非常不滿。結果不知怎麽的,方青山依然在健康生活部擔任總主管,甚至等到大台那邊一切穩定下來之後,方青山連下樓去大台的機會都少了。

這一場風波,嚴駿飛不曉得從哪個渠道獲得了消息,不顧遠在土耳其度婚假,給高仁愛打了長途來勸她,丫頭啊,你怎麽這麽意氣用事,虧我**了你幾年,這麽不長進。何軼那個人,我一早就提醒過你,完全不牢靠的。我看你是讓感情衝昏了頭腦,女孩子家,不能這麽辦。小影說,你對陳重,不冷不熱的,害得人家都不曉得你怎麽想。

高仁愛聽嚴駿飛一氣說下來,原來是為單小影當說客的,氣不打一處來。聽到“丫頭”、“**”這些男權色彩極其嚴重的字眼尤其別扭,雖然以前嚴駿飛常用這詞開玩笑。她索性把聽筒扯開手機關機。不知什麽時候,秦安從高仁愛辦公桌路過,見桌上聽筒擱機狀態很長,湊過來壞笑,高主管,什麽人這麽讓你討厭?我來幫你對付。

高仁愛心情不好,懶得搭理他,埋頭打合同。秦安自討沒趣,人前腳走後腳便聽到他小聲的說了句:“破鞋!”

方青山幾個都不在座位,除了高仁愛沒有其他人聽到。高仁愛立刻起身,大聲質問秦安,你罵誰呢,秦安!

秦安嚇得拔腿就要跑,高仁愛卻一把揪住他衣領再次質問,你這狗嘴裏到底說了什麽?你給我把話說清楚!秦安一味抵賴,來個死不認賬。不久,林丹妮幾個女同事上前來勸。高仁愛不依不饒,一個響亮的巴掌便如疾風迅雨狠狠扇了上去。秦安還沒反應過來,懊悔自己一時嘴賤惹誰不好,惹壞了高仁愛。

高仁愛當場要秦安賠禮道歉,臉上一片通紅的秦安如何肯就範。一把推開圍了一圈的人逃出人群。這時,黃總大門啪一聲重重打開,大喝道:“什麽事這麽吵?”高仁愛跟秦安兩個早已各安其位,秦安知趣地趴桌上不吭聲。

“高仁愛,還楞著做什麽,來我辦公室一趟。”黃勁鬆在遠處的辦公室門口命令道。高仁愛在腦子裏預演了無數場景,獨獨沒料到發生如此狼狽的情形。

黃勁鬆陰著張黑臉,桌子啪一拍,象打在高仁愛臉上似的。高仁愛,你最近錯事連連,我看今天絕對是你錯,下次絕對不允許再出現。高仁愛奇怪了,黃總像目睹了剛才的一幕似的,不分青紅皂白,連辯白的機會都沒給她,一口咬定她錯了。盡管高仁愛無名怒火胸中竄上來,麵對領導,她隻得隱忍。領導腦袋裏縱使塞滿垃圾,作為下屬,也隻能視而不見。高仁愛沒有半句解釋,隻作出要開口的樣子,黃總果然手一揮,你們把廣告部當什麽了,菜市場?操,一幫流氓。

高仁愛嚇得再不敢回嘴。

氣氛尷尬起來,黃勁鬆也覺得爆了粗口,敢情他也把辦公室當洗澡堂子了。他自顧自捧了隻大茶缸在那噓噓噓喝一氣,半天吐了一堆茶葉渣滓。高仁愛見風使舵,慢悠悠試探,黃總,我,我…,這事是我不對,影響不好。

你也知道影響?多少年的老員工了,這點眼力見都哪兒去了?秦安這個愣頭青,他不懂事,你也跟著亂來。你還不知道,我們韓副主任很看好秦安,將來主任助理都不是不可能,你還跟他起個什麽勁兒?以前,小嚴叮囑我關照你,關照你,我還要叮囑你關照我呢!

高仁愛聽得黃勁鬆嗓門高了八度,鼓著腫泡的大眼睛,一輪一輪黃的紅的眼屎風起雲湧般堆積了來,估計前晚上沒睡好覺吧。高仁愛許久沒聽到嚴駿飛的名字再出現在廣告部誰的嘴巴上,忽而乍聽來,隻覺如隔幾個世紀。

高仁愛想這秦安,前幾天還拉她說《味尚》版麵所剩無多,有好的客戶,可以考慮之類的熱絡話。現在想過來,這秦安,說黑是他,說白也是他。多半估摸開版不久、價格高昂的《味尚》廣告位填不滿而已。

那天,秦安可不管高仁愛怎麽想。他斜著眼睛,露出尖尖的小細牙,如一隻洞口的灰鬆鼠。高仁愛不禁想笑,自秦安任了文案部負責人之後,為顯得他專業高深文字功力了得,特別去西裝店精心剪裁了一身複古中山裝,配一頂紮眼的英倫貝雷帽,偶爾還戴上的無鏡片黑框眼鏡,裝逼範十足。這一身特立獨行的行頭還不算,秦安由內而外裝點到腳跟,他很精明,從華大數十個專業中,從哲學係挑了個馬克思主義研究,一搭沒一搭念著,工作這邊的事上學的事都沒耽誤。帶到報社食堂吃飯女朋友永不重樣三天兩頭換。

高仁愛還記得歐陽在的時候,秦安龜縮猥瑣的模樣。許可可閑聊時,最喜歡聊他的摳門臭屁,能笑到一地淚花。一會對魏嵐流口水,一會又忙著跟孫曉晶扯閑篇兒,整天張著滴溜溜鬆鼠眼,號稱大學是詩歌社的,在華市詩人圈混過,對,他用了“專業寫詩”這詞。許可可就是給她老公幾首爛詩騙去的,吃了第一回大當,對寫詩的男人提高了一千倍警惕。

秦安不僅整天躲角落寫詩,刁鑽拍馬同樣深有研究。以前他見許可可是歐陽愛將,廣告部冷熱風向標,亦步亦趨想方設法千方百計不計後果接近許可可,蘋蘋,小梨梨,蘋姐,梨梨姐,換著甜酸地叫。隻要許可可差遣的事,其他人的軟文都得擱到長出豆芽菜。隻要許可可讓做的文章,恨不得倚馬可待一揮而就。

許可可對他詩人身份別扭得不行,但看他寫的軟文的範兒,佩服到不行。比如秦安的軟文裏,絕沒惡心粗俗,更沒煽情無節操虛假炒破天,而換了一溜她見都沒見過的詞,比如“奢華”太平常,用“奢寵”才傲嬌。再又如“精品”爛大街,用“心水”夠檔次。秦安有著女孩子的細膩敏感,用著繡花針一樣的功夫捶磨那些幾乎沒有人閱讀的軟文,如懷揣明媚潔白的少女,用那****思念的文風,意**那些無聊透頂的軟文。秦安曾告訴許可可,對軟文寫作,他可是有過研究的。隻恨廣告部為文化荒漠,無人能與我切磋。而且,秦安還有一套自創理論,軟文也是新聞,是文學,是最高境界的詩歌。它是姿色絕頂的豔婦,身為小妾,命裏受寵。

高仁愛看得出來,起先歐陽並沒拿正眼瞧過他,他的臨時工身份、學曆差這些硬傷,讓曾為學霸的歐陽完全無法入得法眼。豈知因路遙知馬力也好,歐陽時代廣告部實在無人可用也罷,秦安到底慢慢被歐陽注意起來。甚至有次小會,歐陽終於不鹹不淡表揚了他,小秦寫軟文用心寫呢。

秦安則如於黑暗中見得真理的太陽,樂得一上午哼小曲踮破腳跟。到了《商業誌》這個大平台徐徐展開,秦安自覺英雄終有用武之地,文案策劃部又忽如一夜春風,從無到有,是驢子是馬,都拉出來溜起來了。秦安樂顛顛地順勢而上,野百合終有了春天,編製問題一時雖沒能解決,終歸有了奔頭,膽子自然跟著竄。小到不到千元的書券、百貨商場購物券,大到公關公司家電通訊付費軟文,他一概笑納。而這個喜歡貪小便宜的毛病,拿錢辦事、開口要錢消災成家常便飯,乃至後來他跳了槽,出了書,自我炒了作,差點坐了牢,高仁愛都認定,沒錯,還是他,那個長得尖嘴猴腮自認貌比潘安,每時每刻腦袋晃動,說話剌剌有聲如公鴨吐槽的秦安,不管輿論多麽百口莫辯將他吹捧成正義之神,她心中的秦安,仍停留在原地,吃屎的狗改得了嗎。

高仁愛頭腦剌剌,忽聽得秦安厚著臉皮又走過來。她簡直頭大,根本不想搭理他。仁愛姐,你看下這幾個活動方案,回頭我們討論。秦安刻意不願多說一個詞,一個個就像長在他臉上痣,不多不少剛剛好。而在廣告部,他叫任何女孩都叫“姐”的,唯獨從不叫高仁愛姐,今天高仁愛給了他一耳光後,他竟一反常態。

高仁愛不禁厭惡起來,策劃案標題一個“婚紗麗人”“寵愛公館”那些讓人泛嘔的詞又冒出來,一見就是他的調調。高仁愛冷冷說,你先擱這,回頭我看吧。

秦安立即冷下臉來,又調整一下深吸一口氣,臉上眉開眼笑,嘴上生氣似的丟下去,高主管,給你送錢上門還推三阻四,這主管是不想當了吧。

一個破方案,哪來的真金白銀?你以為你誰呀,點鐵成金?!高仁愛大聲迎了上去。當時,高仁愛就想著秦安這種人,可再也不要來搭話了。

可還沒過三天,秦安跟得了健忘症似的,又跑來搭訕。這回,他像換了個人。隻是高仁愛本來約好跟陳重去買地板,又是周末臨下班的當口,換誰也不願跟人多說三句話。秦安那天興致卻出奇好,也像急切要跟高仁愛修複惡劣關係似的,主動找話題來結果是越聊越覺無聊,高仁愛幾次要脫身離開,秦安卻忽然擠出那張變形尷尬的瘦臉,仁愛姐,你還記著我的不好?那天我估計是腦子抽筋了,你看我平常跟你,跟你們大家,不是好好的嘛。當然,我也是完全沒有危險性的,老實跟你說吧,我們廣告部的女人,我一個也看不上。

聽他張嘴說瞎話,高仁愛差不多開始收拾包,頭也不抬隨意應答他,你有獨特口味?

當然有啦,我是個正常的男人哪。哎呀,仁愛姐,你不會想歪過我吧。我可是如假包換,蒼井、波多、小澤。嗯?嗬嗬。高仁愛見他莫名談興很濃,隻得附和他尷尬笑。

我專門研究過**,你不要笑,屎溺皆學問,人欲大於天。我把她們的寫真、帶子一遍一遍反複觀摩,我還研究馬克思、社會學,男人究竟喜歡什麽樣的女人,當然也研究我究竟愛上哪一款。嘻嘻,仁愛姐,你不要告訴我,你沒觀摩過?那這個話題我們就沒共同可探討的地方了。你搖頭,裝純情,我最討厭那種甲醇、綠茶婊,哎,你別說,我最喜歡的就是那款,你說奇怪不奇怪?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不要自作多情,我絲毫沒有泡你的興趣。

哎,我覺著,秦安,你說話的口氣跟你寫出來的東西大不一樣啊。高仁愛差不多拎著包搬椅子,秦安卻像完全沒發覺一樣,就要打破砂鍋說到底。

白癡。我的作品那都是我愛的結晶,每一次我創作她們,都跟同她們深入一次似的。你猜寫唐詩那賈島、孟郊,一定也過我這種體會。孟郊還好,賈島連個官都沒得當,當個破和尚,寫個雞巴勁兒。說話呢,就象放屁,隨時隨地都能放。

最後一句滿分。高仁愛笑,果真衝秦安搖手再見了。秦安卻一屁股坐上高仁愛辦公桌,隨手拆了桌上的一盒巧克力,忽然賊兮兮一笑,自顧自吃起來,仁愛姐,我下麵要說的話,你不聽可是要後悔的。高仁愛可懶得理他這套欲擒故縱,沒想到秦安不打自招說了一通朱文君的老公李七的被拘捕的事。這可真是天大的爆炸新聞,朱文君卻像沒事人一般,從容上班著哪。就連愛聊八卦的許可可的,也是一個字沒聽透漏過。

我估計朱小姐離辭職不遠,你看她現在越是鎮靜,不幾天震動越大。我不曉得你平時炒不炒股,我們這,多少人著了她的道兒,碧眼狐狸、許可可,花名冊裏有老大。高仁愛說聲我不炒股,便想到那老大估計是22樓的。

然後秦安便得意洋洋吹噓同城的、外地的多家報紙要來挖他過去當策劃總監,但他現在不會走,因為他覺得時機還沒成熟。又說要幫高仁愛介紹新東家,高仁愛摸不準他是試探還是在埋坑什麽,冷冷道,我是準備吃飽等死的,我不走。

秦安透過高度近視眼鏡射來機敏的光,你不走?難道你等著你的盤子漲到跟方青山一樣的3000萬,被逼著轉崗的時再走?見好就收的道理,你還沒看明白。職業生涯亦如股市,止損割肉的事一旦真的到來,你的價值便一文不值。咱們廣告部的指標,竄起來比大盤的點數還快,隻高不跌。這意味著什麽還要我說?必然墜落的命運,如果你看不透,就真的是頭待宰的蠢豬。林丹妮選擇離開的時機是最好的。市場就在那裏,不急不緩,哦,不對,全世界都在喊,金融危機。

高仁愛走到電梯口回身跟秦安說再見,哎,巧克力也吃得差不多了,天兒了聊了,我還要去買地板呢。

呦,買地板,裝修房子。秦安故意悠悠念了一遍。

扯什麽呢,我買房子了,自己享用。高仁愛故意撒了一個謊,因她吃不準自己跟陳重能不能撐到共同組建家庭的那天,她總覺得陳重有太多事沒跟她講,就是坦白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坦然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