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投桃報李

孫曉晶婚禮第二天便是周末。嚴駿飛一早載著宋子騰趕到平處家樓下接平處到郊外泡溫泉。

嚴駿飛吃著滿嘴包子,握著方向盤的手稍微有點打滑。廣播播著最新路況,出城方向周末陡然擁擠起來。聽到這兒,他禁不住腳下油門猛踩起來。

紅綠燈路口,秦嘉打開電話大聲跟他吵嚷,跟他爭執協議上探視時間的事。宋子騰當自己是聾子一般假寐過去。秦嘉已經慢慢退讓,隻要嚴駿飛淨身出戶。嚴駿飛也忽然搞不明白,秦嘉離到臨頭,怎麽忽然對金錢格外重視起來,而選擇放棄小傑的撫養權。畢竟是女人啊,而且是個準備繼續依賴下一個男人的蠢女人。嚴駿飛不由這樣想。

為了早點結束這場耗時戰,嚴駿飛在協議上也開始處處讓步,幾乎秦嘉談什麽就是什麽,唯獨對跟小傑有關的條款寸步不讓。他隻是單純覺得小傑各方麵隨他,一旦他跟秦嘉分開,越少受秦嘉影響越好,他實在覺得秦嘉的性格腦筋硬傷滿滿。

你上周在市第一院真演了一出好戲啊。談到最後,秦嘉忽然冷冰冰來了一句。

你說什麽鬼話,大清早的。嚴駿飛見事有不妙,趕忙把車子停靠下來,他走下車打電話。他忽然猜到,秦嘉那邊怕是請了律師。他也忽然記得他的律師曾反複提醒他近期活動要極其小心,就連秦嘉電話,都盡量不要接聽。他還是忍不住試探著問,你再說一遍?

我隻說,上周有個女人給我打過電話。我想她是來幫我忙的。你好好想想吧。所以,嚴駿飛我跟你說,別做虧心事,蒼天繞過誰。小傑我都願意給你撫養,我隻求你在孩子的探視時間上,多考慮考慮我這個母親的心。

嚴駿飛隻得垂頭喪氣說聲我考慮。回想高仁愛那晚忽然來公司過夜的所有經過,下半夜他睡得人事不省,根本不知道高仁愛有沒有查過他手機。再或者,那晚高仁愛提出結婚這種事,還安了別的心思。這個打電話的女人,他差不多能夠確信是高仁愛,但他連打電話責怪高仁愛的勇氣都沒了,隻是心裏明白,他欠高仁愛的,開始慢慢償還了。

提議到郊外泡溫泉的是平處,因他頸椎不好。結果師總跟嚴駿飛在一個加油站匯合,師總電話裏也極高興跟嚴駿飛說,他肩椎也很不好,周末泡泡溫泉是頂好的安排。嚴駿飛卻還在想著秦嘉跟高仁愛之間,什麽時候開始慢慢達成默契的,他跟高仁愛越走越遠又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後悔他最近一門心思忙著應付單小影,而把高仁愛當老朋友,講話不過腦不小心鑄成大錯。女人是一種你說假話她當真話,你說真話她又當假話的奇異動物啊。他嚴駿飛玩了一輩子女人,卻感覺要在女人身上栽下來的感覺。

嚴駿飛一路無心欣賞美景,隻覺碧海青天,排梟直上。天色澄明,清風微徐。出城三十裏,秋色如血。

郊區這幾年發展非常快,座座高架騰龍而躍,各色建築高低錯落。遠望去,天藍藍明亮亮,地平線剛剛騰起的如火朝霞,刺人炫目。路邊一溜野草野花低矮膽怯,在團團霞光映照下,倒也精神振奮活潑生動。

很快到達城郊暖山的華市第一湯頤養天年。這兒數百家溫泉,各色湯池,配套的吃喝玩樂,號稱人間小天堂。其中,“頤養天年”又是其中最著名的一家,湯好池深,女人靚絕。等到了頤養天年正門口,安樂樂忽然從師總車裏下來,嚴駿飛簡直一個倒栽蔥站立不穩。安樂樂倒隻是神色稍微一動立刻恢複如常。平處早跟安樂樂熟識,完全不見外。最後到達的是桑桑,直接在溫泉會所門口匯合。桑桑顯然精心打扮了過來,駝色小上衣,減省得不能再減省,如流水草一筆頭下來,絕無拖泥帶水。再看一條擁有五星閃鑽的鏈子,在雪白的胸口若隱若現,躲貓貓似的,滑滑溜溜。最外頭罩一身短皮草搭黑格短呢裙,白長筒靴,夾緊細長美人腿,**的生猛的張力的又俏皮的。

一邊安樂樂全沒桑桑那麽隆重端事,兩相一比較,倒顯得她太潦草。原來,她以為今天來暖山的隻她一個女的,卻不想平處“帶個朋友”竟是女伴,且是摩登女郎。雖說安樂樂曾當過一陣空姐,跟師總談戀愛那會,也是頂時尚洋氣的,後來做了全職太太,最近又開始忙孩子,便稍微不太在裝扮上刻意。尤其跟師總一同出席的場合,她懂得師總的朋友都是些半老老頭子居多,師總最不喜歡她在朋友麵前招搖,完全跟她自個出去瑜伽健身或會朋友不是一個穿法。

這會,安樂樂不自然拉了拉有些微皺的白大衣,心裏頭有點發虛:前陣忙小孩,裏頭的毛衣穿了好多天,昨晚換下來看領頭有點黑了,想這件粉色毛衣頂漂亮的,再多穿一天又何妨?想到這,她又是怕又是氣,不自覺縮下脖子,生怕露了餡。而且,她去海南那回,可是穿得跟今天桑桑差不多的,嚴駿飛可是見識過她另一麵,今天再看這身灰頭土臉的,又作何感想呢?

“樂樂,你冷不冷?郊外是比市區冷多了,不過,前麵就是湯池了,堅持一下。”師昆傑一陣噓寒問暖灌過來,安樂樂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隻好怯怯地縮著脖子,委屈得跟受了欺負的少女似的,溫柔地搖搖頭,看著人徒生憐愛。

“哎呀,師昆傑,咱這都剛吃過早飯哪,啊?哈哈哈。”平處帶頂洋氣的小瓜皮帽,隻見著他一路屁顛顛小帽兒亂顫。這樣,大家笑開了。

前車嚴駿飛和宋子騰海聊神聊的卻是另外的事。宋子騰陰不陰陽不陽問嚴駿飛今天怎麽沒拉桑誌標一塊,嚴駿飛趁勢歪過身子遞根煙,附耳過去道,宋老哥啊,我的心你還看不出來啊?桑誌標小子,狼子野心,隻可共富貴不可共患難。他飛爾都吃了半個天了還不滿足。就說《手機報》那事吧,唉。宋老哥你行走江湖,難道沒聽過,戰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丘吉爾說的。

宋子騰一包工頭出身,哪經得住他這一套一套的。嚴駿飛不煩神,獨自晃著二郎腿想下麵的安排。一會,宋子騰側身過來說,老弟,今天這一出,我可是衝著出惡氣來的。

你的心我還看不出來,老哥。記得那回在一茶一座,釜底抽薪?我嚴駿飛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今天,就是咱兄弟聯手打場漂亮仗的時候了。

老弟,我相信,隻要跟嚴老弟你合作的,一定不會吃虧。以前,我他媽就吃了這上頭的虧,飛爾它算老幾,敢在我頭上潑糞?老弟,你放心,今天老哥我一定好好表現。額外的費用我全包了,女人,你們隨便挑。

兩人正慢慢談得攏,暖山到了。

頤養天年不愧為暖山之冠。它依山傍湖,遠處一片翠青,黛眉一般淺淺深深。左邊一叢林壑,清矍幽靜,林間似有紅頂小別墅傍湖而建,祥鳥雲集,碧鷗齊鳴。正門一巨大牌匾,上書“延年益壽之所,人間天堂自在”,左右一副小對“方池有水何人燒,暖氣騰騰類湧濤”,遒勁大氣。

車剛駛入,10幾個青春貌美的小夥,個個明眸皓齒,統一著鑲了金絲的黃馬褂,白手套,挺括繃褲,頭發打了蠟般油光閃亮,“有朋遠道,歡迎親臨。”這裏的歡迎詞和別家完全不一樣,既尊貴又親和,宋子騰猛然瞪了瞪豹眼,偷偷抿嘴笑。

嚴駿飛久經沙場見怪不怪。平處微微一笑嘖嘖讚歎。師總即興說:“好的廣告就該這樣,和別人不一樣,又讓人一下記得它。”說完,拿眼向安樂樂笑,安樂樂嘴嘟一嘟,“討厭”兩字沒說出口,已全寫臉上。

嚴駿飛給大家領了號牌,建議大家先環湖遊覽,釣釣魚,回頭大家好好吃頓飯,中午開始泡湯。下午四五點一片,願意留下的就去林間VIP美墅,回城的六點左右打道回府。

平處對這個安排非常滿意,師總像沒聽到似的,呆站那想他的事,誰也沒表態會不會留下來過夜,嚴駿飛極聰明地補充了句:美墅宋總已給我們預頂了兩套,還有要的我加訂。桑桑安樂樂一聽,立即提出要先去美墅,把東西放下來,換套衣服好好出來玩。

男人們先去垂釣,女人們去換衣服。上午九十點的陽光已非常刺眼,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天氣。大家神清氣爽,鼻子裏滿是仁慈青山的味道,耳朵裏全是鳥叫鷗鳴。

宋子騰是垂釣高手,看他肥肥的大腦袋異常安靜,穩穩安在脖子上,一動不動盯著浮子,短胖手放線收線靈活自如。

嚴駿飛可靜不下來,要不是知道平處喜歡釣魚,說什麽他也不到這大太陽底下受這份罪——耗時又無聊。他一路回避著安樂樂,盡量不給兩人單獨相處的空間。幸好安樂樂極其聰明,時時刻刻分分鍾鍾黏在師昆傑身上,就連眼神都不給嚴駿飛一個。嚴駿飛當下便鬆弛不少,其實,他最念想的是去那邊VIP美墅看看,要是能在裏頭做點什麽,是再快意不過的。

頤養天年他來過多少次,每次總是陪別人釣釣魚泡泡湯。美墅幫別人訂過不少,自己卻從沒消受過。以前,他曾暗暗下決心,哪年賺過一百萬的時候,一定要來住一晚。可這麽多年下來,他這個小小的心願一直沒有實現。忽然間,他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男人。而平處獅子這些頭頭腦腦的,都是別人請了推了地送他們給他們享用,女人、權利、金錢,這些在他們眼裏,都唾手可得。

他憤憤地想,眼睛一動不動盯著粼粼的水麵。

平處在遠處打趣他,老嚴,看什麽這麽入神,思春啦?

嚴駿飛回過神,責怪起自己來,沒出息的窩囊廢。正要接話茬,手機“嗡——”振動起來,短信進來,高仁愛要他趕緊到市第一醫院。他猜著高仁愛父親差不多了,他不剛成人家的臨時女婿嘛,這告別場合終歸應該出場。但一想到一早秦嘉跟他提的事,又忽然疑心病起來,擔心高仁愛又在跟他耍什麽心眼子。他直覺高仁愛總在他關鍵時刻進入他預先設定好的生活。

他回了短信去探個虛實先:在暖山陪獅子老鯊魚,晚上到。這短信嚴駿飛發得比較藝術,私心裏,他是不願去見高大海的。高仁愛短信沒再進來。嚴駿飛鬆口氣,慢慢活泛起來。

宋子騰已釣著第一條魚,很興奮。平處臉上卻不大好看。嚴駿飛聞出些不對味的地方,走到宋子騰身邊,裝做幫他打下手的樣子,偷偷對他說,老哥呀,這一條發市魚,你明明是釣著了,也不該拉上來。真是混球,咱今天敢情是來過釣魚癮來了?

宋子騰跟孩子似的,興奮勁一掃而光,忙絮絮說,好了好了,不就一條小魚嗎,願者上鉤,愛釣不釣。嚴駿飛看宋子騰有的時候就是個腦子拎不清不著調的,沒法和他說。後悔帶他來。

那頭,平處和獅子談笑風生。原來桑桑和安樂樂換好衣服一動一彎往這邊走來了。

桑桑換了套輕便一點的衣服,蠻冷的天,還是短打,皮靴和裙子間留一條小縫隙,春色盡在那一截子。安樂樂索性脫掉粉色毛衣,直接穿了裏頭不帶領子的小花襯衣,內衣外穿出來,紮條橙色絲巾,隨意披上大衣,瘦瘦長長。臉上補了點妝,暈暈亮亮,粉粉閃閃,反倒好看。

平處興致大起,毫不避諱,一把攬過桑桑,桑桑就勢一讓,捏細嗓子,柔柔問,釣著幾條了?平處不痛快,想著這隔靴搔癢也有隔靴搔癢的風情,頭也不回地說,我隻釣一條美人魚,釣完咱就去吃飯。

師總一邊看著,輕輕笑兩下,他和安樂樂有默契似的,兩人找了個相對人少的地方,安樂樂乖乖坐水邊,將腳探出去,手裏撥弄幾根枯草,師總則扶了扶黑框眼鏡,專心釣起魚來。對岸宋子騰嚴駿飛兩個看著,覺得他們像剛談戀愛的小年輕,那麽含蓄蘊藉又情投意合。嚴駿飛暗歎,安樂樂這女人夠厲害,職業應該就是討男人歡心,在家裏討得丈夫喜歡,在外麵丈夫還跟她你儂我儂。絕非等閑之輩,在海南還騙他是個小廣告公司的前台,就連名字都是假的。

忽然,師總到再遠處樹林裏接電話。安樂樂一個人玩水摘花,眼光卻忽然飄向嚴駿飛。嚴駿飛心如刀割一般渾身如篩糠,這女人不會把今天這個局搞砸了吧。嚴駿飛趁平定國宋子騰兩個不注意,遠遠給安樂樂做了個拜菩薩的姿勢,惹得安樂樂大笑不止。

桑桑在遠處忽然大聲對安樂樂喊,樂樂,快過來看,平處釣著一條大魚啦。她這一聲喊,大家都過了去。師總最後跑過來的時候,大魚已上了岸,啵啵吐著吐沫。

大家一陣歡呼雀躍,平處趁機在興奮的人群裏興奮地一個抓手,擠了一下桑桑的細腰。

下午泡湯。男人們泡男人湯,說有強腎健體固精還陽之效。女人自然就泡女人湯,也是美容益體養顏滋陰的美意。兩個湯池隔著一座人工假山,岸邊一溜紮著發髻的俏麗姑娘,每踩入湯池,姑娘們總柔聲細語來聲:腳滑,您慢。

頤養天年裏差不多二三十種湯,咖啡的,牛奶的,玫瑰花的,蜂蜜的,中草藥的,酒仙的,烏泥的,魚咬的,龍翔的,你想到得,基本都給你泡了一池。

師總似乎是個愛靜的人,所以,泡湯他頂喜歡。幾個或生或熱的人,不大相熟的最好,隻要有兩三知己。大家暖暖泡著,太陽曬著,隨便說些不著調的,頑皮的話,癢癢酥酥的也來點,晃晃悠悠的時間就這樣如滴漏般沙沙而過,人生有的時候就該這樣舒緩有徐的,耐人尋味。

綠葉中的兩朵鮮花兒如變魔術又換了套,泳裝得拿身材打底。這一役,安樂樂勝了去。嚴駿飛是見過安樂樂的細細身量的,今天在豔陽下,泳裝一穿,又跟海南那回風味全不相同,增一分嫌胖,減一分則瘦。安樂樂最妙在腿長全按黃金分割比例,緊繃而細直。半梨狀**秀氣圓潤,鎖在一襲正紅三點裏頭,嬌柔可人,頗有點範兒。

嚴駿飛見她雪白膚色,正點身材,直咽口水。平處也忍不住偷看兩眼安樂樂,想不到她外貌並無多驚豔,身材皮膚是這般溫潤,回看身邊的桑桑,顯然是金玉其外,刻意著之的痕跡了。一身黑色泳衣包裹幹瘦板一樣的身段,皮膚並不白,反而黃黑且粗,奇怪臉上倒是細細白白的,和剛出爐的饅頭一樣誘人。

這一池六個人一起泡。水麵上浮著一塊小舢板,上麵清茶一壺,綠幽幽的,幾個白瓷小碗,剔透瑩白,一碟子小點心,在水麵上晃啊晃啊,四周音樂繚繞,假山裏人工冷氣抽抽而出,非常愜意。

師總提議,大家來玩曲水流觴,學點古人風雅。

宋子騰粗眉緊皺起來,心裏打起小鼓,趕鴨子上架了。嚴駿飛這個半文半白的,隻好想著天靈靈地靈靈,有女士在場,一定得含混過去才好,忙問,師總,你知道我們這些沒多少墨水的,不能太難啊,放我們一馬。

師昆傑不答話,直接說了規則,簡單,茶到誰跟前,必須得說點什麽,和湯泉水有關的,詩也好,歌也好,段子都行。這下每人都放了小心。

大家眼盯著小舢板,在水麵飄飄****,一陣清風吹來,它緩緩移向平處。嚴駿飛連忙起了意,哎呀,你們看看,這神通就是神通,佛祖門前瞞不了人,好茶竟然也認得我們佛爺的。桑桑連忙俯下身,一個猛子遊過去,托過茶盤,沏了一盅,笑眼迷離斟給平處。平處立即便文思如泉,即興背起一首詩來: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這兩句是磅礴捭闔,下麵的他記不得了,也不念了。

宋子騰隻道是平處隨口念來,想這些文化人真真了不得,立刻拍起小手,連說:好詩好詩。他這一誇倒也沒錯,詩確是好詩。

嚴駿飛心裏替他捏了把汗。緩緩地,小舢板向他漂來。嚴駿飛還真沒準備好,隻得硬著頭皮,自去倒茶,想爭取點時間,醞釀下子,不要落了女人笑。師昆傑遠遠望著他,露出笑意。

嚴駿飛看挨著師總的安樂樂睜著杏眼,撲閃撲閃的,如純情少女。忽然,想起高中時偷偷鑽在被窩裏念的那些朦朧詩,一個激靈渾身一振脫口而出:我是河裏的一滴水,投影在你的波心。念完,他洋洋自得起來。桑桑尖叫起來,好美啊,徐誌摩啊,以前常常念的,最喜歡的他的詩了,才子詩內。

嚴駿飛本來想取悅安樂樂的,偏不想俏眉眼做給瞎子看,有點小生氣。

“不對啊,老嚴,你還真能移花接木啊,算你過關,這樣化用倒也別致。”師總一邊慢慢說,安樂樂摸不著門道,傻看著他。師總笑而不語。

說話間,舢板滑到宋子騰跟前。宋子騰搓起小手,急得冒汗,隻好滿腦子搜關於水的詞,啊,有了,大水衝了龍王廟,這不是常說的戲詞嘛——大家相視一笑,覺得挺有趣,也是過了。緊接著,兩位女士各自獻唱兩首歌,都挺好,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最後,輪到師昆傑,他現場填了首粗詩《麗人行》:湖光瀲灩漲秋池,雲髻高鬟春不悔。一排青山旖旎來,我送明月踏波還。念畢,大家齊叫好。桑桑眼睛像是醉了,嘴唇微張,仰在池子裏,一上一下,深深呼氣,撩人得很。

轉眼,下午三四點,男人們也覺得情緒飽滿異常,平處拉起桑桑,直接去休息了。安樂樂立即笑盈盈望著師昆傑,希望他也帶他去休息,但,師昆傑似乎還沒泡夠似的,又或者還在構思剛沒念完的詩。

宋子騰眼看著今天大家玩歸玩得開心,但正事一個也沒辦成。心下大急,想那一晚上一個通欄廣告的錢的都往水裏漂了,事什麽都沒辦,不由得憋起嘴,有點鼓氣似的。嚴駿飛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隻好到安樂樂跟前邊擠眼邊跟她說,夏茉莉,我們那邊去喝點東西。

安樂樂立刻明了他意思,嘴上悄聲說,不許你再提夏茉莉這個名字,永遠都不許。嚴駿飛立刻賠笑臉,好的好的,就到服務台給她點了杯果汁。

宋子騰是第一次和師總這麽親近地攀談。師總看出他的緊張,遞過一小杯茶說,有什麽事,你但說無妨。宋子騰看這個情況,趕馬似的一氣來了,自從歐陽麗到廣告部,我們大創便跟割了尾巴似的,以前師總你多關照我,我做商業廣告做了兩年,沒出過任何簍子;歐陽和飛爾穿一條褲子,我有的她都要搶,最氣人的是,前些日子,她逼我簽了個行業協議,條條都是向著飛爾的。

我知道,那行業協議你還你帶來了?

回頭我給您信箱發一份。有幾條,真是氣不過。頭一個,《商業誌》專刊代理廣告由飛爾獨家,我們有稿子,還得過它家發;家居賣場,我隻分了幾個小的,大的有錢賺的全是桑誌標的;我隻能做套紅黑白,彩色不給我做。宋子騰跟受了多年氣的小媳婦一樣和盤說出來,就差嗚嗚咽咽哭兩聲了。

竟有這樣的事?師昆傑有點惱怒了。

還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桑誌標是跟歐陽老公程景開熟的,還有,每個月給歐陽…

嗯,不用說了,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年底考核,完不成數字?這個好辦,你寫個情況說明上來,把你的行業份額這個協議、包版要求之類的梳理一下投上來,我幫你處理。

聽到這些,宋子騰覺得今天這一趟總算沒白來,連忙知趣地和師總告別,要回城的意思,並額外附耳說,這裏混血的、洋妞、大學生是一等一貨色,我要了兩個最上眼的,回頭你晚上九點抽空去1711走一趟,不入眼打這個電話,會重新安排。說話間,不知從哪裏遞了張軟塑料皮的名片。師昆傑沒想到他大粗人一個,幹起事來還挺細致。不漏聲色收起名片上了岸。

安樂樂跟嚴駿飛到裏麵吧台聊了會天。安樂樂渾身還是水漉漉的,分外養眼,經濃湯一泡,唇紅齒白,閃著自然紅暈,嚴駿飛這回隻能眼巴巴望著,動不得碰不得,心裏幹氣惱。安樂樂卻無來由心情很好,眼珠一轉說,我要吃那種帶花的冰淇淋,我要。

嚴駿飛連忙欠身起來,腳下一滑,一張軟名片掉下來。安樂樂冷笑一聲,嚴駿飛回來被安樂樂一頓搶白:“哼,你們這些男人,盡幹這種勾當。快說,這個,什麽意思?”嚴駿飛隻得幹笑,擺擺手說,別誤會別誤會。你也知道,老鯊魚老當益壯,桑桑那瘦幹估計喂不飽,既然來了,不能資源浪費,這邊VIP區的服務特別好,質量高業內有口碑的,本來我準備給他的,這不,掉出來了,那你就偷偷幫我給吧,城裏我有點急事,先回去。嚴駿飛前腳走,安樂樂後腳就奔美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