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末 冬 愛情的墳墓

除夕之夜,和往年一樣,趙雪與父親一起吃年夜飯。趙雪一家在這個城市並沒有什麽親戚,以前過年,都是他們一家三口,雖說不很熱鬧,倒也其樂融融。

可是,就在數年前,一場大病奪去了趙雪母親的生命,從那以後,這個家隻剩下了他們父女兩個。不過還好,那時趙雪已經成年,不必父親太過費心。

母親去世已經好幾年了,趙雪一直想讓父親再找個伴,可父親對於這個話題總是避而不談,反而催促她趕緊找男朋友。

尤其是參加完同事或朋友孩子的婚禮後,父親總會在趙雪耳邊嘮叨。

小雪啊,你什麽時候把男朋友給帶回來;小雪啊,我們同事的孩子幾乎都結婚了,人家可都等著來吃咱們家的喜宴呢;小雪啊,馬上又長一歲,男朋友的事可要抓緊啦……

每當父親在自己耳邊嘮叨,趙雪總是一臉無奈地聽著。她倒不是不想找男朋友,隻是她心裏一直都藏著一個人,這個人曾向她表白,但她並沒有給對方答案,當她心中有了答案的時候,卻……

“新的一年,就要有新的目標,新的計劃。小雪啊,跟我說說你有什麽新的計劃?”吃完年夜飯,趙雪剛收拾了碗筷,從廚房裏出來,就聽到坐在沙發上的父親這樣說道。

“當然是要努力工作!”趙雪坐到父親身邊,一本正經地說。

“除了工作呢?”父親追問。

“暫時還沒想到,嘿嘿。”說著,趙雪衝著父親笑了笑。

“那正好,”父親興衝衝地說道,“反正你也沒想好,就聽我的,好好找個男朋友。”

就知道會這樣!隻要找到機會,父親便會提起找男朋友的事情。

“這個嘛,慢慢來,不著急。”趙雪敷衍地說。

“還不著急?等著急的時候就晚了!”父親語重心長地說,“我認識一個人,他女兒今年都三十了,還沒結婚!他現在啊,急得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離三十還有好幾年呢……”趙雪低聲嘟囔著。

“你說什麽?”父親頓時瞪大了眼睛,“你還想再等幾年?”

“啊,當然不是!”趙雪急忙搖頭,摟住父親的肩膀道,“我的意思是,婚姻可是人生大事,不能草率,需要一步一步慢慢來。”

“可我也沒見你一步一步走啊!”

趙雪自知理虧,隻好訕訕一笑,用電視轉移裏話題:“爸,快看啊,春晚開始了……”

“你呀……”父親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父女倆平日裏工作都比較忙,隻有節假日能好好在一起說說話。可是,由於趙雪工作性質的關係,她又常常需要在假日出去執行任務,所以父女倆相聚的時光就更少了。雖說辛苦,但趙雪從來都沒有後悔選擇這份工作。

大年初三,趙雪原本計劃帶著父親出去玩,可是一個電話卻讓她不得不提前進入工作狀態。

城西的某小區,人們正沉浸在新年的喜慶之中,可是一具屍體卻打破了這美好的氣氛。屍體是一個早晨出門遛狗的老人在小區旁邊的小樹林裏發現的,當時老人嚇壞了,根本沒有細看屍體的情況,就跌跌撞撞跑到路邊。有路過的年輕人發現了老人的異常,向老人問明情況後,走到小樹林裏查看,果然看到一具屍體,於是立刻報了警。

警方到達現場後,經過勘查,初步判定,死者是一名四十五歲左右的女性,胸口處有刀傷,衣服上有大量血跡,死因應該是失血過多;現場並沒有打鬥的痕跡,也沒有大量血跡,所以這裏很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由於屍體被發現後,現場聚集了許多圍觀的人群,盡管警方到場後封鎖了現場,可是現場還是遭到了嚴重的破壞,無法提取有效的腳印。

趙雪趕到現場的時候,看到葉寧在和一個中年男人說話,而屍體旁正跪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唉,我昨天早上還見過她,沒想到今天就……”

“是啊,真是太慘了……”

穿過人群,進入現場,趙雪聽到了周圍人隻言片語的議論。

“……警察同誌,你們,你們一定要抓住凶手……”那個和葉寧說話的中年男人一臉的激動,想來應該是死者的家屬。

“你放心吧,”葉寧握著男人的手,一臉凝重地說,“我們一定會努力的!”

男人垂目,點了點頭,鬆開葉寧的手,轉身走向那個跪在地上的女孩。趙雪來到葉寧麵前,問道:“什麽情況啊?”

“死者名叫劉玉蘭,今天四十五歲,就住在旁邊這個小區;據死者丈夫說,她昨天傍晚出門後就沒有再回家,手機一直都打不通;直到今天樹林裏的屍體被發現,死者丈夫和女兒才知道她已經遇害。”葉寧說道。

這時,法醫走過來說:“死者全身上下隻有胸口的一處傷,死亡時間應該超過了十二個小時,具體時間還需要做進一步屍檢才能確定。”

葉寧抬起手臂,看了眼手表道:“也就是說,死者大概是在昨晚九點多遇害的,而她離開家的時候是五點多……”

“死者死亡時,傷口流了大量的血,可是在屍體周圍,並沒有過多血跡,也無清理的痕跡,所以這裏應該不是第一案發現場。”法醫說道。

“那就是凶手行凶以後,進行了拋屍。”趙雪說。

“不早了,大家分頭行動,”葉寧說,“小趙,你和小王留下,調查清楚死者的人際關係;小許,你回去進行屍檢,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剩下的人,跟我去周邊排查!”

之前跪在地上的女孩,眼睛通紅地望著死者的屍體被帶走,而那個中年男人則把手臂搭在女孩的肩上,低聲說著什麽,似乎是在安慰她。

趙雪從王義口中了解到,中年男人名叫田勇勝,是死者的丈夫;旁邊的女孩叫田玲,是死者的女兒。

“你妻子,或者說你們一家人,最近有沒有與什麽人結怨?”趙雪和王義來到死者家中,向她的家屬了解一些情況。

田勇勝搖頭道:“這大過年的,我們能和誰結怨啊!”

田玲在一旁補充道:“我媽雖然脾氣不太好,也常和鄰裏發生一些糾葛,可是那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至於鬧到殺人的地步……”此時她雖說眼睛依舊有些紅,但已不似先前那樣悲痛了。

“你這麽一說,我倒是突然想起來了,”田勇勝道,“初一那天,她好像和隔壁單元的老王吵過一架。”

“沒錯,”田玲點頭道,“我記得那天晚上閑聊的時候,我媽說她白天在樓下和老王發生一些矛盾,因為平常她就是這樣,我都習慣了,所以也沒太在意,不會真是老王……”

“我覺得不會,”田勇勝搖頭,“老王這人我知道,他不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也不會因為一點不愉快就做出這種報複行為。”

趙雪問:“你們說的這個老王叫什麽名字?家在幾單元幾號?”

得知老王家的門牌號後,兩人又了解了些基本情況,然後便離開田家,去找老王。

老王年齡五十多歲,平日裏和妻子兩人居住,因為是過年,所以兒女都在,家裏很是熱鬧。由於家中有小孩,趙雪就把老王叫到外麵了解情況。

“今天早晨,在小區外的一個樹林裏發現了一具女屍,你知道嗎?”趙雪問。

“女屍?”聞言,老王一臉愕然,“我不知道啊!我們一家今天一直都沒有出門……警、警察同誌,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你別緊張,”王義說道,“我們隻是向你了解一些情況而已。”

“死者名叫劉玉蘭,我們聽說前天你與她發生過一些矛盾?”

“我,我……”一聽這話,老王頓時就急了,“雖然我看不慣她這個人,可我也沒必要殺人啊!”

“別著急,”趙雪安慰道,“我們隻是詢問而已,你隻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訴我們就好。”

“我,我那天確實和她吵架了,可那都是小事,再說了,她什麽樣的人,大家也都知道,我雖然和她吵了幾句,但也沒放在心上,誰知道她竟然會……”

“你們當時吵架的具體原因是什麽?”趙雪問。

“其實就是走路的時候不小心碰了她一下,也怪我多嘴,和她吵了幾句……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把事情調查清楚啊!”

“那是自然……”

之後,兩人從老王口中了解到,劉玉蘭這個人老愛斤斤計較,小區裏的人大都不太喜歡她。雖說這人不招人喜歡,但也沒有結下非要殺人才能解決問題的仇人。他們又向小區的其他人了解了一下,情況與老王說的沒有什麽大的出入。

一上午過去了,兩人的收獲並不大,現在隻期望葉寧那裏能發現突破性的線索。

吃過午飯,回到警隊,許法醫的屍檢結果出來了,死者的死亡屍檢在昨晚八點到九點,也就是說,她是在離開家後兩到三個小時內遇害的。根據死者的胃裏殘留物判斷,她生前並沒有吃東西;死者身上並沒有暗傷,隻有胸口一處傷口,依據傷口大小與深度判斷,凶器應該是一把寬二點五厘米,長十厘米的水果刀。

葉寧帶領著其他人查看了小區的監控,發現死者劉玉蘭在昨天傍晚五點五十六分下樓,然後從小區北麵的小門離開。小區北麵是一條小路,路對麵是一片樹林,周圍也沒有監控。

當時天色已晚,並且快到吃飯的時間,劉玉蘭突然出門,肯定是突然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不過,之前葉寧問過田勇勝,他的妻子在離開前,並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也未接過什麽電話,隻說自己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卻不曾想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葉寧認為,劉玉蘭被人約出去的可能性極大。這個小區共有四個門,其他三個門一出去都是熱鬧的大街,隻有北麵緊鄰樹林,樹林後麵就是一座山。這裏地處龍城西郊,較為偏僻,尤其是這個小區,就是建在山腳下的。

如果劉玉蘭是出去買東西或做別的事情,是不會走北門的,因為北麵除了一條小路與樹林之外,隻有一個上山的小道,已經那麽晚了,葉寧實在想不到她一個人去那裏幹什麽。

不過,如果是有人邀約,那就另當別論了。假設有人約劉玉蘭出去,想和她聊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或是兩人的見麵不想讓人看到,於是就選擇了小區北麵較為荒涼的某地作為見麵地點。

葉寧等人以樹林為中心,對周圍展開仔細的排查,最終在一個路邊的垃圾箱旁發現了線索。

這種垃圾箱很舊,長寬高都超過了一米三,大概隻有老舊的小區才會有,如今的小區已經見不到如此“龐大”垃圾箱了。

垃圾箱的上麵與下麵各有一個口,上麵的口是用來往裏麵扔垃圾的;下麵的口是用來清理裏麵的垃圾的,有一個可以開合的小門。很顯然,這個垃圾箱已經很久都沒有清理了,不僅裏麵放滿了垃圾,就連外麵也堆的都是垃圾,幾乎快要壘成一個小山。盡管現在是冬天,可一靠近這裏,依舊可以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如果是夏天,恐怕沒人願意從這裏經過。

起先,這些垃圾並沒有引起大家的注意,不過有人在經過這裏的時候,不小心踢了一腳散落在那堆垃圾小山旁的一袋垃圾。就在他大呼倒黴的時候,有人突然發現,在那袋被踢開的垃圾原來所處的位置,有一攤很可疑的暗紅色印記。

經過勘驗,他們確定那是血跡!在那血跡旁邊,他們還發現了血腳印。這裏很有可能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提出這個猜想後,眾人立刻對這個垃圾箱以及附近的垃圾進行徹底搜查。

最終,他們在許多垃圾上都發現了血跡,並且還在垃圾箱中找到了一把帶血的、疑似凶器的水果刀,以及與之配套的外殼。

這個垃圾箱和發現屍體的地方相距不足一百米,很可能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凶手可能在這個地方殺了人,然後拋下凶器,掩蓋血跡,最後將屍體移動到樹林中。

凶手約劉玉蘭出門,並且準備了凶器,明顯就是有預謀的殺人!如此說來,凶手必然與死者熟識,而且有著解不開的矛盾。

“你們有什麽看法?”回警隊的路上,葉寧問。

“凶手在垃圾箱旁邊殺人,之後又把死者搬到不遠處的樹林裏,這……實在有些奇怪啊!”

“沒錯,”葉寧點頭道,“還有,你們記不記得,我們當時趕到現場的時候,死者是什麽狀態?”

“好像……平躺在地上,衣服很整齊!”一人說道。

“感覺像是被人刻意擺成那樣的,而不像是拋屍!”另一人說。

“我問過報警人以及圍觀的人,沒有一個人動過屍體,也就是說,凶手拋屍時,並沒有隨意拋棄,而是很認真地把屍體擺放好,甚至還把屍體身上的衣服都整理好。”

“難道這個凶手有強迫症?”有人猜測,“我就是這樣,不管在什麽地方,都喜歡把東西擺放得整整齊齊。”

“我倒認為,凶手和拋屍者並不是一個人,”另一人說,“凶手把人殺害之後,驚慌之下,扔掉凶器,匆匆逃離。凶手離開以後,又出現一個人,這人出於某些原因,在發現屍體之後,並沒有選擇報警,而是將屍體運到不遠處的樹林中。”

“那也可能是凶手冷靜下來以後,重新返回現場,然後挪動了屍體。”

“可問題是,凶手為什麽要挪動屍體呢?就算要挪動,為什麽不找一個隱蔽的地方,卻選擇了那麽一個容易讓人發現的場所?”

關於案發現場的種種疑問,大家在車上討論了半天,並沒有得出一個可靠的結論。回到警隊後,經過對比,垃圾箱中發現的水果刀與死者身上的傷口吻合,血液也與死者的一致,如此便確定了凶器。

可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水果刀柄上提取到的清晰的指紋,竟然是死者的!

“怎麽會這樣?難道死者是自殺?不可能啊,要是自殺,屍體怎麽可能自己移動位置!”

“或許,”趙雪說,“凶手並沒有留下自己的指紋,而故意將死者的指紋印上去,目的就是為了迷惑我們!”

“目前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弄清楚死者當時為什麽要出門。”葉寧說。

“我問過田勇勝和他女兒,死者生前雖說常與鄰裏鬧矛盾,但並未與人有大的仇恨。還有,那天死者離開之前,似乎並沒有和什麽人通過電話,至於有沒有發信息,那就不得而知了。”

“仇殺的可能性不大,那就有可能是情殺。小趙,辛苦你們再跑一趟,著重調查死者生前有沒有與什麽人有過情感糾葛。”

“是,葉隊。”

趙雪和王義重訪田勇勝家。

“情感糾葛?”田勇勝聽到這個詞時,一臉的不可思議,“完全沒有的事!我們結婚二十多年,雖說經常吵架,但也沒什麽大的問題,就這麽一路走過來了,你說的感情糾葛,不存在的!”

“那你們結婚之前呢?”趙雪又問。

“那也沒有!”田勇勝十分肯定地說,“她這個人,心裏藏不住事,有什麽都會和我說的。”

“吃點兒水果吧。”這時,田勇勝地女兒田玲端著一個果盤從廚房裏出來,“也不知道水果刀去哪了,隻好用菜刀……切的不好,別見怪。”

“水果刀不就在廚房裏嘛!”田勇勝說了這麽一句。

“我找了半天也沒找見,不知道去哪兒了。”田玲微微皺眉說。

水果刀,指紋……趙雪腦中突然閃出一個念頭,於是問道:“你們家的水果刀是什麽時候找不見的?”

“什麽時候?”田玲一臉的好奇,不明白趙雪為什麽這麽問,“我記得昨天我還用來著,今天就怎麽也找不見了……”

一旁的王義立刻明白了趙雪的意思,於是拿出手機,找到葉寧他們從垃圾箱裏發現的凶器水果刀的照片,然後給這對父女倆看。

“你們看看,這把水果刀,像不像是你們家的?”

兩人自己看著照片上的水果刀,田玲盯著看了半天後,突然說:“好,好像是吧,我記得我以前閑著無聊,在刀柄上劃過一個‘田’字……”

這絕對是一個重大的發現!如果這把水果刀是死者劉玉蘭從自己家裏拿出去的,那麽,她出門的目的絕不單純!她或許是去見某個人,那她拿刀,是為了防身,還是為了傷人?

雖說沒能從田勇勝口中了解到有價值的東西,不過他們還是發現了水果刀這個重要的線索。

下午的時間,葉寧等人去調查了死者生前一段時間的電話記錄,並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地方。

“大年初二下午六點之前,死者的手機並沒有接到電話,也沒有打出過任何電話。再往前推幾天,通話記錄都很少,一般都是和女兒或親戚通話,沒有被人秘密約出去的可能。那麽,凶手可能是用直接見麵的方式來接觸死者,並且與她相約。”回到警隊後,葉寧和大家討論起了這個問題。

“凶手準備了刀,並且在晚上把人約到偏僻的樹林邊,很顯然是有計劃有目的的。”有人說道。

“可是,”有人提出了疑問,“既然是有預謀的殺人,他怎麽會那麽草率處理凶器與現場,並且不把屍體隱藏起來?”

“難道是因為某些原因,凶手想讓屍體很快被人發現?”有人猜測道。

“但這不合邏輯啊!一個人殺了人,不想著藏匿屍體,反而希望人們趕快發現屍體,這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能想到的事情!”

“除非這人是個變態殺人狂!”

當刑警這麽多年,葉寧很少遇到那種凶手隻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的案子,每個案子,總有導致它發生的原因,不論這個原因是大還是小。有人或許隻是因為一時衝動而殺了人,有人可能因為內心的憤怒或不滿而想要致人於死地。

那麽,這次案件背後的原因又是什麽?

趙雪和王義得到那個重要線索後,立刻回到警隊。

“葉隊,那把水果刀很有可能就是死者出門時攜帶的。大過年的,她帶一把水果刀出門,肯定有問題!”

“我覺得應該是有人得罪了她,所以她想去報複,卻沒想到被人給反殺了。”王義說。

“我們不是已經調查過了嘛,她並沒有和什麽人有過大的矛盾,再說了,就算想要報複,也不必挑過年這個時間吧。”

確實,大年初二,家家戶戶都在過節,十分喜慶,一般沒有人會選在這個時候找不愉快。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劉玉蘭忍無可忍了呢?

之後的初四初五兩天,案子依舊沒有新的進展,唯一的收獲就是確認了凶器水果刀是死者從自己家中拿走的。

初五傍晚。

剛接完電話的趙雪從外麵走進來,垂著腦袋,好像很沮喪的樣子。

“誰給你打的電話?不會是劉言吧!”葉寧抬頭,看著趙雪說。

“才不是那家夥呢!是我爸,”趙雪一臉無奈地說,“你說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他還總是不放心我,要打電話嘮叨幾句……”

葉寧笑著說:“做父母的,永遠都放心不下自己的子女,比如我媽,以前也經常問我吃得怎麽樣,天冷了有沒有加衣服之類的;如果我們在外麵受了委屈,父母一定是最心疼我們的人。”

趙雪點點頭,深表讚同。她以為葉寧會繼續說下去,可卻看到他突然低頭,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葉隊?”趙雪輕輕叫了一聲。

“嗯……”葉寧抬頭,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剛才忽然想到,會不會是自己的女兒在外麵受了什麽委屈,劉玉蘭想要給女兒出氣,所以才在出門時拿了水果刀,想給某人一點教訓,卻不曾想把自己的命給送了。”

“為了女兒……”趙雪沉吟片刻後,立刻說道,“我再去一趟死者家中!”

“我們一起去!”說著,葉寧站了起來,隨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衣服。

盡管已經快到吃飯時間,不過案情好不容易有了一點思路,他們想盡快調查清楚,於是來不及吃飯就前往了死者家中。

“我?受委屈?”田玲聽了葉寧的問題後,微微皺眉,想了想說,“我很好啊,你為什麽這麽問?”

“我們推測,凶手如果不是和你母親有矛盾,那麽很有可能是和她的家人有些不愉快,甚至仇恨,所以我們今天再過來了解一下。”趙雪解釋道。

“對了,玲玲,”這時,田勇勝突然在旁邊看向田玲說,“我記得前段時間你不是和文濤分手了嘛,他……”

“爸!”不等田勇勝說完,田玲就急忙打斷了父親的話,“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看田玲的臉色很是不滿,似乎很忌諱父親說起“那件事”。

葉寧與趙雪對視了一眼,然後好奇地問道:“什麽事啊?”

田勇勝張張嘴,把目光轉向女兒,欲言又止;田玲低下了頭,不說話。

見這姑娘一臉的為難,於是葉寧說道:“既然不方便說,那就算了。如果你們想到了什麽蛛絲馬跡,可以直接聯係我們。”

“其實……”見葉寧有要走的意思,田玲終於抬起了頭,“也沒什麽不方便的。前段時間,我和我的男朋友分手了,當時我心情很不好……”

“那分手的原因是……”趙雪說。

“唉,”田玲歎了一聲說,“還不是因為我媽……”

“我來說吧,”田勇勝開口道,“臘月初的時候,玲玲帶著她男朋友來家裏和我們見麵。我們兩口子早就想見一見這個小夥子,如果覺得不錯,就想在新的一年把他們的事兒給定了,畢竟玲玲也不小了。那天小夥子來家裏,我覺得他人不錯,可是……唉,玲玲她媽這人比較挑剔,嫌這嫌那的,總之就是看不上文濤。”

“因為母親的阻撓,所以就分手了?”趙雪問道。

“是啊,”田勇勝無奈地說,“就因為這個,她們母女倆差點兒吵起來。我覺得文濤這孩子挺不錯的,可是玲玲她媽又嫌他長得不怎麽樣,又說他經濟實力沒有那麽好,總之挑了一大堆毛病。後來,文濤也來過幾次,挺熱情的,可玲玲她媽很不高興,連門也沒讓人家進……”田勇勝說話的過程中,他女兒始終低著頭,雙手手指交差著扭在一起,當他說到這兒時,田玲抬起了頭。

“我媽這麽做,確實很過分,但是我也沒辦法。那天,我們兩個心情都不好,大吵了一架,一氣之下我就說出了分手的話,回家以後,我……我其實不想和我媽吵架的,可是那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說到這兒,田玲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本來快過年了,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可我卻……現在,現在我就是想和我媽吵架也沒機會了……”說著,眼眶中的淚水不由得落了下來。

田勇勝摟住女兒的頭,輕輕拍著她的肩,以示安慰。

雖說葉寧和趙雪見慣了這樣的場麵,不過看到田玲如此傷心,還是有些動容。

趙雪身體微微前傾,拉起田玲的手說:“你也別太難過,父母總是希望我們好。我母親前些年因病去世,當時我也很傷心,可生活還是要繼續,你還有你父親。一定要堅強起來,知道嗎?”

田玲垂著頭,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沒有過多停留,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後就離開了。走之前,葉寧從田勇勝口中得知了他女兒那個剛剛分手的男朋友的名字:馮文濤。

“葉隊,可以說田玲和這個馮文濤的分手就是田玲母親一手造成的,那麽馮文濤會不會衝動之下……”離開田勇勝家後,趙雪說道。

“他確實有這個嫌疑,我們接下來就去找他!”

兩人找到馮文濤家時,是他的母親開的門,一聽警察來了,這位母親頓時緊張起來。

“你,你們找我兒子做什麽?他,可是個好孩子,絕對不可能幹壞事!”

“別緊張,”葉寧笑笑說道,“我們隻是來找你兒子了解一些情況,沒有別的意思。”

就在這時,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了出來。

“濤濤,”這位母親一把把兒子扯到自己身邊,低聲道,“你在外麵幹了什麽?怎麽現在連警察也找上門了!”

馮文濤臉色很平靜,目光落在門口的葉寧與趙雪身上。沉默片刻,他開口道:“你們終於來了!”

葉寧和趙雪對視一眼,然後看向馮文濤,說:“看來,你知道我們為什麽來找你。”

馮文濤點點頭,轉身微微一笑,對母親說:“媽,沒事的,我跟他們出去聊聊,很快就回來了,你別擔心。”然後,扭頭對葉寧說:“可以在外麵等我一下嗎?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當然可以!”葉寧說。

在樓道裏等待馮文濤出來的空擋,趙雪小聲對葉寧說:“這個人難道就是凶手?可我看著不像啊!”

確實,這個馮文濤看起來長得文質彬彬的,怎麽都不像是可以殺人的人。

“記住,”葉寧說,“永遠都不要以貌取人。一個人的外表是會欺騙你的,就像你們女孩子化妝,誰也不知道一個外表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卸妝以後是一副怎樣恐怖的麵孔……”

正說著,馮文濤已經穿好衣服走出家門。

“砰!”防盜門關閉後,馮文濤突然伸出自己的雙臂,然後將手腕靠在一起。

“你這是什麽意思?”趙雪問。

“人是我殺的,你們直接把我帶回去審問吧。”馮文濤平靜地說道。

本以為調查陷入了僵局,卻沒想到突然峰回路轉,凶手以如此簡單的方式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葉寧搖搖頭說:“這就不必了,我們來找你隻是為了了解情況,沒想到……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們走吧。”

一路上馮文濤都很沉默,臉色很平靜,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趙雪心中不禁在想,這個人殺了人,竟然還能如此鎮定,不是心理素質十分強大,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

進入那幽暗狹小的審訊室,馮文濤被帶上了手銬,他低頭看看,臉上難得露出一絲苦笑。

“長這麽大,我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竟會坐在這樣的位置上。”馮文濤有些感慨地說道。

“這就是人生,”葉寧說,“誰也無法預料未來會發生什麽。”

“是啊!”馮文濤深以為然地說,“像我這麽一個從小到大都十分規矩的人,誰能想到會竟會個殺人的凶手!”

“那麽,你就說說看,是什麽改變了你。”

馮文濤深深吐了口氣,垂下頭,似乎是在思考什麽。大概過了十幾秒,他抬起頭,講起了他的故事。

“我和玲玲高中時候就認識並且在一起,算算時間,已經快十年了。兩個人能從學生時代一直走到現在,其實真的很不容易。經曆了那麽多,而且年齡也不小了,談婚論嫁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說到這兒,他稍微頓了一下。

“我本以為我們的事情會一帆風順,可我在見了她的父母之後,她母親卻對我的家庭條件很不滿。的確,我家本來就不富裕,而且前幾年我爸得了重病,對於我們家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她陪我走過了我最艱難的時候,當時我就在心中發誓,一定不能辜負她對我的這份情意。眼看我們就要走到最後一步了,卻沒想到……”

“因為她母親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所以你就痛下殺手?”趙雪皺起眉頭問道。

“怎麽可能!”馮文濤搖頭,“我就算再生氣,再難過,那畢竟是她母親,我怎麽可能有那樣的念頭!如果不是……我也想不到事情會變成那樣,真的想不到……”

說著,馮文濤低下頭,把臉埋到手掌中。當他把頭抬起來時,眼圈明顯紅了,臉頰上也出現了濕潤的痕跡。

他吸了吸鼻子,接著說:“我們倆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見過她父母之後,問題就出現了。她母親看不上我,雖然她竭盡全力相勸,可並沒有太大的用處。後來,我們都著急了,那天大吵了一架,她一怒之下說出了分手的話。我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可沒想到一連幾天,她不接我的電話,也不回我的消息。因為快過年了,家裏忙,我隻能幹著急,沒有一點辦法。大年初二那天下午,我又給她發了一條消息,想約她出來談一談,沒想到她不僅回了消息,而且還同意出來。我非常高興,就在約定好的地方等她,可我等來並不是她,而是她的母親!

“一見麵,她就警告我不要再糾纏她的女兒,她女兒現在不想見我。我隻是想見見玲玲,就算她真的不想見我,我也要和她當麵把話說清楚。可是她母親的態度十分強橫,堅決不允許我們見麵,還說她不可能把女兒嫁給我,讓我死了這條心!她說,我的經濟能力,怎麽可能支撐起一個家?所以她不可能讓女兒跟著我受苦。不管我怎麽解釋,她就是不聽。我們越說越激動,最後就吵了起來。吵著吵著,她突然從懷裏拿出了什麽東西,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把刀!

“她拿刀指著我,最後警告我不要再糾纏她的女兒。其實,我並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如果說我們真的沒可能了,我也可以接受,但畢竟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是一下子說斷就能斷的,起碼需要時間。可她的做法真的很過分,當時我看到她拿著刀指向我,並且說著那些傷人的話時,本就在氣頭上的我更是怒火中燒,和她動起了手。在動手過程中,我搶過了她手裏的刀,並且刺進她的胸口……”說到這兒,馮文濤的聲音漸低,同時閉上了雙眼。

“我,我真的沒有想要傷害她……”馮文濤眼角流下了兩行淚水,顫聲道,“刀插進她胸口的那一刻,我愣住了,完全不知該怎麽辦,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的身體倒在地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渾身是血,並且沒有了意識。當時我非常慌亂,心想她一定沒救了,不如趁現在趕緊離開……”

“你就那麽走了?”葉寧問道。

“是。當時我既驚慌又害怕,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我不敢相信自己殺了人,並且殺的還是玲玲的母親……我想,在那之前我們之間的事情可能還有那麽一絲回旋的餘地,但就在刀子紮進她母親胸口的那一刻,一切都沒可能了,我們近十年的感情,我們曾經幻想過的美好未來全都化為了泡影……不僅如此,我們今後也不再是朋友,而是仇人!”

“你有沒有再次回到案發現場?”葉寧又問。

“當時我確實想一走了之,可想想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裏也不太好,所以就又返了回去。”

“回去以後,你又做了些什麽?”

“我把刀拔出來,連同刀的外殼一起扔進了垃圾箱,然後又把她搬到不遠處的樹林裏,最後回來掩蓋了垃圾箱前的血跡。那天晚上我一直帶著手套,所以並不擔心會留在自己的指紋;我心情忐忑地回了家,希望警察不要那麽快找到我。可是,雖然這兩天警察沒有找到我,但我的內心十分煎熬。盡管在過年,可我滿腦子都是那天的事情,以及某天事情水落石出會怎樣。你們今天找上門來,說實話,我真的感覺自己如釋重負。”

走出審訊室,趙雪和葉寧的心情異常沉重,完全沒有案件了結後該有的輕鬆。

“葉隊,如果你遇到那樣的情況,你會怎麽辦?”趙雪忽然問道。

“嗯?”葉寧有些疑惑地看向趙雪。

“就是你女朋友的父母或是你的父母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葉寧笑道:“我似乎不會遇到這個問題吧。”

“我當然知道了,”趙雪說,“我是說如果,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樣做?”“我啊……”葉寧微微仰頭,想了想說,“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過,我想父母無論怎樣做,怎麽說,他們永遠都是在為我們考慮,他們的反對並不是盲目的,所以我們也不能盲目去生氣,甚至去和他們吵架。不管遇到什麽事情,一定要心平氣和地解決,衝動隻會引來悲劇。”

趙雪不禁想到了自己,前幾天父親還催著她趕快找男朋友,然後盡早把她嫁出去。人們常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一旦兩人結婚,那麽他們的愛情也就走到了終點,化為了現實。如今有太多的人為了踏足這座墳墓,奮不顧身,披荊斬棘,即使遍體鱗傷,也毫不退縮。不是不能退縮,而是不敢!

這就是人們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最終的歸宿,似乎沒有人可以逃避。

中場休息

愛情無疑是美好的,每個女孩都曾幻想自己可以擁有電視劇或小說中那麽完美甜蜜的愛情,可生活是現實的,多數人隻能在合適的年齡找一個合適的對象,然後度過今後的歲月。

美好的事物總是難得,這似乎是亙古不變的真理。愛情亦是如此。

或許正是因為愛情那麽美好卻又難得,所以人們才總是熱衷於用虛構的故事來滿足自己的內心世界。

如今,人們的物質生活越來越豐富,然而,華麗的物質將人的意誌一點點消磨,把人的內心一步步掏空。懷著空虛的內心,又怎麽能找到曾經向往的美好愛情?所以,人們隻好用美麗的外表和豐富的物質來尋找此生的伴侶。

要我說,物質固然必不可少,但愛情同樣重要,為了物質而放棄愛情是不值得的,同樣,反過來亦是如此。然而,想要兩者兼得,卻是難上加難,這或許也是人們在麵臨二者的選擇時妥協的原因。

“桐桐,在想什麽呢?”夢晴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沒什麽,”我雙手托著下巴,說道,“聽了你剛才講的故事,我覺得,現在的人總是把物質看的太重,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內心。”

“其實不論是愛情還是生活,本就沒那麽複雜,是人們吃飽了撐的,才把這些事情搞得複雜起來。”

“是啊,”我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就像我爸媽常常和我說,他們小的時候,家裏雖然窮,不過一家人簡簡單單生活在一起,倒也其樂融融,哪像現在,越是富裕,麻煩事就越多。”

“嗯……”夢晴的目光轉向了窗外,沉默片刻後,說道,“我們好像扯得有些遠了,趕緊拉回來!”

我笑道:“那你就繼續講你的故事吧。”

“放假一個月,我原以為一個月後才能再次見到林凱,卻沒想到他在情人節那一天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夢晴回憶著,思緒仿佛飄到了那年的情人節。

“你當時一定很開心吧。”我說。

“在情人節的前幾天,他一直說要送給我一份特殊的禮物,可我萬萬沒想到,他的禮物竟然就是他自己!”夢晴微笑著說道。

“陪伴才是最重要的,任何貴重的禮物都比不上他能陪在你的身邊。”

“那是我和他第一次在龍城玩,也是最後一次。當時我們約好了,暑假過七夕的時候,他再來找我,然而這個約定最終還是沒有兌現……”

也就是說,夢晴與林凱沒能堅持到幾個月後的七月初七就分手了。

“說起大學談戀愛,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舍友。前麵我也提過她們,現在我就具體給你講講她們的故事。”

一聽夢晴又要開始講故事,我立刻坐直身子,豎起耳朵認真去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