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仲 冬 雪的癡心
夢晴並不像許多年輕人那樣，熱衷於近些年來從洋人那裏傳來的節日，每每看到人們對這些外來節日的熱情甚至都超過自己的傳統節日時，她心中實在是難以理解。
不過，雖說她不熱衷於西方節日，倒也並不排斥，所以，當林凱說要和她一起過節時，她沒有拒絕。
周末兩天，剛好是聖誕節，宿舍其他三人都已經有了安排，隻有夢晴一個人無事可做。夏秋和伊依出去和男朋友約會，蘇雪則是回了家。
關於夏秋的男朋友，夢晴不得不多說幾句。記得九月份剛來這個學校的時候，夏秋以閃電般的速度找了一個男朋友，然而好景不長，過了還不到兩個月，兩人就分手了。分手那天，直到回了宿舍，夏秋口中還在不停罵著“渣男”。問過之後才知道，原來，她男朋友，不，應該說是前男友，他的前女友突然找上了他，想要與他複合。
過程如何，夢晴並不清楚，最終的結果是，這位前男友選擇了前女友，把現女友變成了前女友。於是，他便被夏秋打上了“渣男”的烙印。
分手後大概一個月吧，夏秋重新找了一個男朋友，他們早已計劃好，準備在這個聖誕與周末重合的假期出去玩兩天。
伊依最近才交了男朋友，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每天幾乎見不到人，這次的聖誕節，他們自然要共同度過。
蘇雪回家，其實回的並不是我們通常意義上的家，而是福利院。她是一個孤兒，從小生活在R城福利院，可以說那裏就是她的家。福利院有很多像她一樣沒有父母的孩子，聖誕節到了，她用自己兼職賺的錢買了好多禮物，準備帶給孩子們。
十二月二十四日早晨，夢晴醒來的時候，宿舍裏冷冷清清的，隻剩下她一個人。雖說是節日，但對於夢晴來說，和普通周末並沒有什麽兩樣，反正她又沒男朋友可以出去約會，最多就是和哥哥通過手機聊聊天而已。
今天的天氣一直陰沉沉的，到了午後，天空竟飄起了雪花。這可是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夢晴於是打消了去圖書館的念頭，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走出溫暖的宿舍，感受雪的氣息。
就在夢晴在校園裏拿著手機拍攝雪景的時候，有人突然給她發來了消息。
“外麵下雪了，真漂亮！”是林凱。
“是啊！我現在就在校園裏呢，剛出來沒多久。”夢晴回道。
“在賞雪嗎？你可真有閑情逸致！”
“反正一個人也沒事做，剛好看到下雪，所以就出來走走。”
“一個人？你舍友都不在嗎？”
“對啊，她們都出去過聖誕節了。”
“真巧，我現在也一個人不知該幹什麽，要不，我出去和你看雪，就當是一起過節？”
“好啊！”
十分鍾後，林凱找到了夢晴。
“你來啦！剛好，給我拍張照！”夢晴遞出自己的手機。
林凱接過手機，笑道：“我的拍照技術一般，到時候你可不要嫌棄啊。”
“沒關係啦，大不了多拍幾張嘛！”夢晴小跑著來到自己早就選好的背景前，擺好姿勢。“好了，可以拍啦！”
林凱把手機攝像頭對準夢晴，調好距離，找了個自認為合適的的角度。
“嗯，OK，你來看看怎麽樣。”
“不對不對！”看到林凱給自己拍的照片，夢晴連連搖頭，“你這個角度選的一點都不好，你應該這樣……”
於是，夢晴便開始指導林凱拍照的技術，直到他給自己拍出滿意的照片為止。拍完照，兩人就在校園裏散步，賞雪，聊天。
雪一直紛紛揚揚地下著，隻過了半個下午，整個大地便已經蓋上了一層潔白的紗衣。
和自己喜歡的人在雪中漫步，這是多麽浪漫的一件事情啊！如果可以，真想就這樣走下去。夢晴不時轉頭，總能看到林凱那始終帶著淡淡笑容的側臉。她感覺自己現在與林凱的關係有些奇怪，她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而自己心中也對他有感覺，但誰都沒有捅破這層窗戶紙。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兩人保持這樣的狀態就好，如果再進一步，她反而會不知所措。
時間不知不覺從他們的腳步間溜走。
傍晚時分，天色漸暗。
“你餓嗎？要不我們出去吃個飯吧。”說著，林凱朝離他們不遠的校門處微微揚了揚頭。
夢晴這時才意識到，他們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好啊。”夢晴笑笑說。
街邊的聖誕樹早已披上了銀裝，店鋪的櫥窗上貼著各式各樣的裝飾，不時還會看到憨態可掬的聖誕老人歡迎來往的客人。
“你想吃什麽？”林凱問。
“嗯……”夢晴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指著前麵說，“那兒！”
原來，那邊有好多家賣小吃的攤位，盡管下著雪，但生意還不錯。兩人在這個攤位買一點，那個攤位吃一點，逛得不亦樂乎。
“好久沒這麽開心了！”夢晴摸著吃得圓鼓鼓的肚子，一臉滿足地說道。
林凱看看依舊坐在椅子上的夢晴，笑著說：“吃飽喝足，還不起來走動走動，消化一下。”
“撐得走不動了……”夢晴雙臂抱著肚子說。
“讓你貪吃，這下可好……我可不負責背你回去啊！”
“哼，誰要你背啊……”
夢晴的確吃得有些多，但說走不動還是有些誇張。她坐在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後，就和林凱一起慢慢走著回了學校。
“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林凱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夢晴心中一突，她不僅瞥向他。
“哦？”
“記得第一次與你相遇的時候，雖然不知道你叫什麽，但你的笑容卻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林凱凝視著夢晴的眼睛，緩緩說道。
夢晴似乎已經猜到林凱想要幹什麽。這一刻，她的心跳猛然加快。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從天空撒下，在風的作用下圍繞著兩人盤旋飛舞。
“後來認識了你，慢慢的，我發現我似乎很喜歡，或者說是很享受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不論是和你坐在一起聊天，還是僅僅隻看著你一個人讀書學習，我的內心都是那麽喜悅。
“我真的覺得你與其他女孩有很大不同，你總是那麽開朗樂觀，又那麽隨性率真，我……我知道，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你。”
夢晴的目光從林凱的眼睛處緩緩下移，看著飛舞的雪花落在他的衣領上，然後一點點融化。
她深深吸了口氣，抬眼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你看到的我，或許並不是真實的我；而真實的我，其實並沒有你看到的那麽好。”
林凱笑了笑說：“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那是一種微妙的、無法言表的感覺。一個人可以被自己的眼睛或耳朵所欺騙，但永遠也不會被自己的感覺欺騙，既然我喜歡你，那麽我就會接受你的一切，包括缺點。”
“你確定？”
“當然！”林凱微微低頭，認真地凝視著夢晴的眼睛。
“那麽……”夢晴說，“其實我也有話想對你說。”
林凱眼中露出詢問的目光。
“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夢晴問。
林凱一愣，差點兒以為自己聽錯了。
“怎麽？你不願意？”夢晴眉毛輕輕一挑，說。
“當然不是！”林凱急忙開口道，“我隻是有些……”
“意外？”夢晴說，“我知道你接下來會問我同樣的問題，所以我就提前問了出來，如果你不願意，那就……”
“當然願意！”林凱立刻接道。
“既然已經同意，那就不能反悔哦！”
“絕對不會……”
夢晴以為，當他們之間的情愫被挑明時，她會不知所措，然而，當這一刻真正來到的時候，她做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行為。
聖誕過後就是元旦，趁著這三天的假期，林凱準備帶著夢晴玩兒遍R城。
“還玩兒遍R城，就三天時間，，你覺得可能嗎？”夢晴撇撇嘴，隻當林凱是在說笑。
“怎麽不可能？在我這裏，一切都有可能。你就放心吧，我早就計劃好了。”
“你已經有計劃了？快跟我說說！”
林凱笑著說：“現在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想要用三天的時間玩遍R城的每個角落自然不現實，不過，林凱早已製定了遊玩的計劃，每一天的行程都十分詳細，隻要是R城好玩的地方，都會去到。
三天時間，雖然短暫，不過他們玩得很開心。
假期的最後一天，晚上。
“累嗎？”林凱挽著夢晴的手，問道。
“當然累啦，不過，”夢晴斜仰起頭，對著林凱“嘻嘻”一笑，說，“有你陪在身邊，能這樣看著你，就不覺得累了。”
林凱微笑著伸手，輕輕撫過夢晴臉頰邊垂下的頭發。
“咦？那裏發生什麽事了？”夢晴撥開擋在自己眼前的林凱的手，望向遠處，好奇地說道。
林凱扭頭，順著夢晴的目光看去，隻見前方路邊圍著一圈人，而且還隱隱能聽到女人的哭泣聲。
“我們過去看看！”夢晴拉起林凱的手說。
“……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走近人群，便傳來一個帶著哭腔的女聲。兩人擠到人群裏去，這才看清楚，一個年輕女子正跪在地上，凍得通紅的雙手死死拽著一個年輕男子的衣角。
男子雙手揣在兜裏，低頭瞥著女子，一臉的不耐煩。
“我早就和你說的明明白白，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
“不，我不相信！”女子扯著男子的衣角，淚眼婆娑，拚命搖頭，“我們感情那麽好，我不相信……不相信你會就這麽離開我……”
“可這就是事實！”男子冷冷地說，“每個人都是會變的，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們已經回不到過去，所以你還是放手吧！”
“不，我不會放手的……”
周圍的越聚越多，大家都在議論紛紛，有人指責男子的冷酷無情，也有人說女子行為太過激動。
眼看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男子似乎急了，把手從口袋這拿出來，硬生生將女子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拽開。
“你不要再鬧了！”男子對著女子怒吼道，“我最後告訴你一次，我們之間已經完了！你不要再來糾纏我！”
說完，男子冷哼一聲，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離開。原處，女子癱倒，雙手伏地，頭靠在右臂上，失聲痛苦。
男子離去，圍觀的人漸漸散開，很快，路邊就隻剩下了那個哭泣的女子。
“我們，去幫幫她吧。”夢晴說。雖然不知道這兩人之間發生了，可看到女子這樣，她心中實在不忍就這樣走開。
“好，聽你的。”
此時女子的情緒已經沒有先前那麽激動，當夢晴和林凱走過來時，她已準備爬起來。
“慢點兒……”夢晴一邊和林凱扶著女子起來，一邊說道。
女子顫顫巍巍從地上站起，用衣袖抹抹臉上的淚痕低聲對夢晴說了句“謝謝”，然後一個人悄悄離開。
“你覺得他們是什麽關係？”望著那女子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夢晴說。
“或許是情侶吧……”林凱說完，頓了一下，“曾經是。”
“僅僅按照剛才我們看到的來猜測，女方想要挽回這段感情，可是男方去意已決。”夢晴說。
“就算想要挽回，可以這樣的方式，實在是……”林凱微微搖頭，繼續說，“而且看樣子，他們這樣鬧，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是啊，”就在這時，旁邊小吃攤的老板聽到兩人的對話，插嘴道，“這兩人確實鬧過好幾次了。”
“你知道他們的事？”夢晴問。
“多少知道一些。”現在生意並不忙，於是小吃攤老板就和夢晴聊起來，“聽人說，那姑娘好像叫小雪，那男的姓莫，大家都叫他小莫。兩人本來是男女朋友，可是後來分手了，可是姑娘不想分手，就幾次三番來找那男的。”
“我看那女孩哭得那麽可憐，想必她一定很愛對方吧。”夢晴說。
“唉，”老板歎息一聲道，“她那是傻！我聽說，是那個男的又喜歡上了別人，她明明知道，可還是……”
原來是這樣！夢晴和林凱心中恍然，先前他們還對那姑娘有些同情，可是如果事實真的如這位老板所說，那麽她還值得同情嗎？
玩了一天，夢晴早就餓了，於是就和林凱在這個小吃攤吃了些東西。老板很愛聊天，僅是自己對小雪這件事的看法就說了一大堆。
吃過東西，時間也不早了，於是兩人準備回學校。
“我想，以前小雪和小莫的感情一定很好，可惜，他們還是沒有走到最後。”回去的路上，夢晴挽著林凱的手說。
“人的感情真的很奇怪，愛的時候轟轟烈烈，不愛的時候卻連多看對方一眼都不願。”林凱輕歎一聲說。
夢晴回想起了之前小莫對待小雪的情景，可不就是不願多看她一眼嘛！
“他說的沒錯，人都是會變的，現在愛一個人，或許過段時間，愛就會淡去，甚至消失。”夢晴握著林凱的手突然緊了幾分。她扭頭，凝視他的目光。
“你對我的愛會變嗎？”夢晴問。
林凱看著她，輕輕一笑說：“我說我對你的愛永遠都不會變，你相信嗎？”
夢晴也笑了：“不管你是不是真心，也不管我相不相信，聽到這樣的話，心中總是開心的。”
“以後的事情，我無法預料。但我想說的是，現在我是愛你的，不會改變，並且，我會在我愛你的時間裏，努力讓你快樂，讓你不會後悔和我在一起！”
夢晴想，所謂的永遠是多遠？所謂的天長地久是多久？不管多遠、多久，總是有一個期限，這個期限誰也無法預料，既然無法預料，那麽又何必去許那不著邊際的諾言？何不珍惜現在，過好每一天呢？
“我相信你會的！”夢晴笑著，將頭靠在林凱的懷中。
中場休息
午後的天空依舊陰沉，停歇了一陣的雪再次飄然而下。
“他確實做到了，”夢晴雙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的雪景說，“從我們在一起到分手，他對我非常好，甚至比我哥哥還好。那段時光，是我長這麽大，度過的最快樂的時光……”
我的經曆已經很不幸了，可夢晴比我還要可憐，至少我在那件事情發生以前，還有快樂的童年，而夢晴從小到大活著的意義隻是完成那場審判（詳見拙作《罪惡審判》）。審判過後，夢晴並沒有因為母親的離世而倒下，她選擇了堅強樂觀地活下去。隻是，她堅強樂觀的外表下，深深埋藏著一顆千瘡百孔的心。
“不過這已經夠了，”她轉頭看向我，笑著說，“盡管我們無緣一直走下去，但至少這份回憶是美好的。”
是什麽導致了他們的分手？我的心中越來越好奇，幾乎就要問出這個問題。
“你一定很好奇我們為什麽分手吧。”夢晴說。
我輕輕點了點頭。
“很戲劇性，”夢晴說，“我覺得，就算你寫小說，也編不出這樣的情節。”
“如果太傷感，你還是不要講了。”雖然我心中很好奇，可是如果要讓夢晴再次回憶起那令人悲傷的過往，那麽我寧願不要知道。
“沒什麽的，”夢晴搖頭，笑笑說，“畢竟已經過去那麽久了，我還有什麽看不開的。”
“說的也是，我認識的夢晴可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
“沒錯！人總要往前看的，不能老是沉溺於過去。”夢晴舉起咖啡，輕抿一口說，“對了，我剛才講到哪兒了？”
“講到你和林凱過完元旦回學校。”我提醒道。
“之後沒過多久就放假了，我們也很快把小雪和小莫的事情忘記了。或許是緣分吧，那年的清明節，我和林凱意外遇到了小雪。”
“清明節？”
“是啊，我們在那天遇到了去墓園祭拜的小雪，而她祭拜的不是別人，正是小莫。”
“他，死了？”我有些驚訝。
“小雪告訴我，當初小莫堅決要和她分手，她苦苦哀求他，可最終還是沒有挽回這段感情。她情緒激動之下竟然想要輕生，不過還好有人救了她。小莫的朋友不忍心看她如此傷心，隻好告訴她真相。原來，小莫得了癌症，已經時日無多，所以才用那樣的方式讓小雪放手，可是他沒想到小雪對他那麽癡心。知道真相後的小雪既欣喜又難過，喜的是小莫對她的心沒有變，難過的是小莫就要永遠離開她。”
“原來是這樣！”我說，“既然這樣，我想小雪一定又回去找小莫了吧。”
“是啊，小雪回到了小莫身邊，並且一直陪著他走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美好的愛情為什麽總是那麽短暫！”我輕歎一聲說。
“因為美好，所以短暫。”
愛情並不隻有美好與短暫，有時，它還隱藏著難以想象的危險與悲哀。
之後，夢晴給我講了這樣一個故事，故事的內容就是關於愛情的危險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