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該憤怒還是寬恕

齊月回到宿舍並沒有看到陳曦,猜想他可能是去方便了,便回到上鋪閉上眼想著那日見到的白胡子老爺爺,思索他那日所說的話:

“大山裏有什麽?”

“什麽也沒有。”

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有……

這句話確實耐人尋味。隻是自己現在一時間還不知道究竟有什麽意思,但必定是有深意的。因為他是那樣地神秘,那樣地灑脫,那樣地談吐不凡。

“齊月,齊月,齊——”有人在推他。

齊月睜眼,疑惑地看著眼前的這位同學,也是這個宿舍一個班的,雖喊不出名字,但樣貌確是有印象。

“陳曦,陳曦在廁所,好像……好像被人打了。”一臉的著急。張口就是支支吾吾,像是發生了什麽大事後的驚恐之狀。

“什麽?”齊月也驚呆了。手忙腳亂地一躍到了下鋪,拖著鞋,就要走。一邊走一邊跟舍友道歉打擾你們休息了。

齊月看著這樣的陳曦,心疼不已。短袖的正中間有大大的一個腳印,兩邊的臉頰全部都是紅腫的,嘴角有滴滴血水溢出,頭發實在是淩亂不堪。整個身體都滿是灰塵,不論是褲子上還是胳膊上。讓人欲哭無淚,讓人怒火中燒。

齊月輕輕地在耳邊喚他,輕輕地搖晃,希望他能夠醒過來。

陳曦做了一個大大的夢,隻是隱約中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便嚐試著能不能睜開眼睛。

他努力著,眸子忽然間被強烈的陽光刺痛,一眨一眨,終於還是醒過來了。模糊中,陽光在移動,晃晃悠悠地。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看到了齊月,還聽到了有此起彼伏的微微的鼾聲。現在已經是在宿舍陳曦自己的床鋪上了,齊月見他的眼睛眨了又合所以就和夥伴一起把他抬了回來。

“來,喝口水!”是齊月在說話。齊月已經幫陳曦撣了滿身的灰,用毛巾給他擦拭了臉頰嘴角,雖然現在依舊是腫的,但看上去卻比之前好了許多。淩亂的頭發也恢複了之前的樣子。

陳曦盡力起身但還是感覺有陣陣的疼痛,他背靠在牆壁上,接過齊月手中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著。

“小曦,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我幫你。”齊月雖然不想開口,但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怎能平白無故地就遭人這般毒打。

陳曦咽下最後一口水,盡管還是覺得喉嚨幹澀,卻比之前好了許多。想了想:“別問了月兒,我……不想說。”

齊月點點頭,接過了水杯。

“下午我去請假,先回家幾天。”陳曦知道應該告訴齊月,但是就現在的情況看,齊月知道了肯定要去找那些人算賬。齊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口氣就讓齊月去冒這麽大的險。隻能自己吞了咽了。

“我和你一起去。”齊月說。

“不……用,吧!”陳曦推脫。

“什麽不用,我得把你送回去啊!不然我怎麽放心。我也請半天的假,明天早起騎自行車再來就行。”齊月似是在責怪陳曦,又確確實實是為他考慮。這樣的腿腳,讓他再這樣遍體鱗傷地走回去,齊月做不到,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

二人行進在這坑坑窪窪的路上,雖然是水泥路,但卻年久失修,早就破敗不堪了。誰也不說話,齊月在努力地蹬著踏板,卻不知後座的陳曦在想些什麽。

“回到家呀,一定要嬸子帶你去咱們村的診所看看,有沒有傷到骨頭什麽的。算了,算了,正好我今天下午不去學校我和你一起去吧,省得她又嘮叨你,你又覺得不耐煩。

這樣啊,我先把你送回去,你跟嬸子說你生病就行。我把自行車先放回家,然後去你家找你,咱們再去診所好吧?

錢的話你也別擔心,就檢查也不貴。平常我阿爸阿媽都給零花錢,我都攢著沒花。”齊月倒像個老媽子似的叨叨叨。但其實他是擔心陳曦,怕他會有什麽萬一。

“月兒,你看啊!這樣陽光明媚的天氣,藍天、白雲,有小鳥從頭頂飛過,那邊的田地還是金燦燦的呢!秋天,是個收獲的季節吧?可……”可是,為什麽,我們卻遍體鱗傷呢!這句話陳曦沒有說出來,是自己覺得自己辛苦,不想再提起這件事。“你說,我們又為什麽要去上學呀?”

齊月看著眼前凹凸不平的路麵被太陽照耀得金燦燦的光:“小曦,你不是說過嗎?我們不光要考上好的高中,還要考上好的大學,你說過你想成為一名醫生。難道你不想把你的腿治好了嗎?”

陳曦被齊月的話給堵住了,是呀,是自己信誓旦旦說過的話,怎麽如今受到挫折就要忘記了嗎?不行,不能食言。“是說過的,可……可是,我怕,怕走著走著,我……就走不下去了!”聲音愈來愈小。

風來,忽而吹過。正是上坡路,齊月用力蹬了一下,並沒有聽到陳曦的這番言語。

他呆呆地望著那西邊的暖陽出神,不知怎的,淚珠就簌簌滴落。霎時間,所有莫名其妙的情緒全都一股腦兒地蜂擁而至,委屈、怨恨,不甘心,隻覺得這樣多辛苦啊!朦朧中,他看著片片烏雲從東邊不緊不慢地飄過來,片刻,已烏雲密布,濃煙當頭。

夏秋交接之際,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氣,似說唱的臉譜——說變就變。

“小曦,你坐穩,我要開始加速了。要下雨了。”齊月扭頭向後說。接著就放慢了速度,因為他分明看到了陳曦的眸中晶瑩著水珠,雨還沒來,肯定就是淚珠。

陳曦一個趔趄就從後座跳了下來,因為齊月騎得慢了,才不至於摔到。放下那個從小學一直挎到初中的碎布包,還是媽媽很久之前做的,把它抱在了懷裏,於是坐在公路的一邊就哭了出來,呼吸哽咽,瞬間就淚如雨下。抽噎中他看著遠山的濃煙呼喊:“為什麽,為什麽就我要承受這麽多?我到底做錯了什麽,老天爺……告訴我,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求求你,放過我吧!放過……”

齊月把車子停在了一旁,聽著陳曦這樣呼喊,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猶如被什麽東西觸動了心房,狠狠地一下,很疼很疼。是啊,小曦他又做錯了什麽呢?又為何要遭到如此的毒打。大家究竟是怎麽了,為何偏偏針對這麽可憐的人?他的殘疾就是他的錯嗎?這也並不是他想要的啊!

默默地,齊月也坐到了陳曦的身旁,隨著他視線的盡頭,也一起看向那不知名的大山。漸漸地,滿天的陰雲湮沒了遠山的輪廓,身後呼嘯而過的車輛卷起了塵土,汽笛聲也一陣一陣充斥滿耳令人焦躁不安。隨之而來的已經是淅淅瀝瀝的雨滴落下了。

“走吧,下大了。”齊月站了起來。

落落大方的是雨水,匆匆趕路的,是微不足道的兩個小兒。

夜晚,微微燭光下齊月寫到:也許,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命運使然,都是命中注定的吧,除此之外,我便再找不出合適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