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命裏有時終須有

天邊剛剛露出了魚肚白,整棟宿舍樓就被喧鬧的起床鈴給驚醒啦,按照原規定要到操場的集合地點進行早操。當齊月匆匆地從上鋪下來的時候,陳曦看了他一眼,著實無奈。臉上的手掌印雖然已經消失,但還是紅彤彤的半邊臉,似細發那樣絲絲縷縷地存在格外明顯。

齊月著急上早操,看一個人坐在床沿發呆的陳曦卻也無話,又噔噔噔地跑走了。其實陳曦自己也在糾結,究竟要不要去早操?如果要去,那麽勢必會在全校師生麵前丟臉;不去,可能老師會來找自己的麻煩導致無力阻擋的後果。一時間,難做抉擇。猶豫片刻後,還是搖搖晃晃地來到了集合地點。既然來了,就應該做自己該做的。

陳曦補到了男生隊的隊尾,恰好幾個名字過後,就點到了他,還算來的及時。老師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後來的與眾不同的陳曦,隻是一聲令下隊伍開始零零落落地向前跑去。他有時去到前麵,有時又回到中間,可就是不曾來到隊尾看見陳曦。

也許是命,也許是陳曦該有此劫。

漸漸地,隊伍中開始出現**。最先注意到陳曦的是女隊隊尾的女生,結果大家一傳十十傳百就都不自覺地向隊尾看,看這位奇怪的跑步人。而此時前排的老師毫不知情,以為自己帶的隊伍非常好。

隨之其他班的學生也都陸續地向這裏看,有調皮的男生見狀直接捧腹大笑,落在了隊伍的最末端。陳曦氣喘籲籲地向前努力奔跑著,他不是沒有注意到幾乎所有的目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燈一樣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他無奈。又能怎樣?別人的嘴長在別人的臉上,發出什麽樣的聲音說出什麽樣的話,他無力去管也無法去管。自己隻能以這種笨拙的姿態努力向前奔跑著,命之定矣,命之有矣,命之不可逃脫也。

陳曦不敢看任何一個人的目光,他太害怕在眼神碰撞的那一瞬間自己會被打擊個粉碎,隻能默默地低下頭跟著隊伍向前奔跑,一圈又一圈、一陣又一陣,一步又一步。直到這聲嗬斥聲傳來,才使這場奔跑作停。

他一邊艱難地奔跑,一邊又在心裏不停地告訴自己別人的目光沒什麽可怕的。耳畔不斷傳來他人的竊竊私語,伴隨著幾人小聲言語後的淡淡笑意,進了耳蝸,入了腦海,卻像老式的唱片機那樣不斷旋轉,不斷發音。他隻能警告自己不去理會這些外界的雜音。也許是他們眼界尚窄,沒有見過這種奇怪的跑步動作,所以才會對這種新鮮事物如此好奇,以至於在交談之間就能發出陣陣歡笑,不顧自己是否氣喘籲籲。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陳曦在一心兩用間走了神,意外地撞在了麵前這位比他高半個頭的同學身上,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因仍是夏季還穿著短袖以至於手臂被磨破了皮,露出顯眼的絲絲紅縫,是血跡。隨著他的跌倒整個隊伍都停了下來,整個操場的隊伍更是理直氣壯地將目光聚攏在他的身上,令他無力抬頭更無法站立。

老師走了過來,齊月見狀也急匆匆地趕過來把陳曦緩緩扶起。

“怎麽回事兒,跑個步也是……”老師見他還是站立不穩,便止了口,才想起也許是他的腿腳不靈便。便揮了手告訴他先回教室去休息。

“來,同學們,繼續!”

“用我送你回去嗎?”齊月在他耳邊小聲問話。

“不……用啦!”陳曦擺手,示意讓他趕快跟上隊伍。

齊月跑過去。

他一個人一跛一跛地朝自己七一班的教室走去,身後的目光複雜有千千萬萬種:嘲笑的,不屑的,戲弄的……各式各樣。每一道鋒利的眼神穿過他的後背,紮進了心裏,令他疼痛不已,似乎是萬箭齊發,似乎是穿膛而過,實在令他招架不住。恍惚間走了神,不知是別人眼光的問題,還是傷口因風發生的陣陣疼痛,差點兒令他重心不穩跌倒在地。

其實陳曦來之前就做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因為在齊家村的每天也都會有同學那種嘲諷的目光傳來,早就應該司空見慣了。隻是沒想到自己竟還是這樣地脆弱無比,還是會因為別人的冷言冷語而在意,難道不應該早就不在乎了嗎?

那時候,除了齊家兄弟,班裏沒有一個人願意與陳曦結伴嬉戲,女生們更是退避三舍,離他遠遠地。

也許這裏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也許這裏還是會有些不一樣的。陳曦這樣告訴自己,於是又似往日大膽地往前走,不做任何的停留。

於此,操場的所有人是全都看清楚了。

開學第一課就是班主任的課,就是那位帶早操隊伍的男教師,看上去約莫有四十大了。他挨個點名,當點到陳曦,站起來時班內立刻出現了交頭接耳的轟動,令站立之人無地自容。一聲拍案之後才結束,陳曦也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

“張靈。”

“到。”

“陳紫薇。”

“到。”

“程子威。”

“到。”

老師看著他們兩個,一位女生一位男生倒也認不錯,滿含笑意地微微搖頭,想來也是緣分。

“齊月。”

“到。”一聲噥噥的鼻音。

“齊月。”

“到。”依舊。

“怎麽回事?”

“沒,沒有。”齊月並不想把事情鬧大,畢竟是一個新的開始。他不在意,事情就能夠過得去吧!

老師還是滿含笑意地搖頭,隻是多了一句言語:“可真是一對好同桌!”看了眼陳曦又回眸望了剛坐下去的齊月。隻是他不知,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被學生們看在了眼裏聽在了心裏,隨即便發出了哄堂大笑。大家都追隨在他的目光下,當然知道他自言自語中是誰兩人,當事人自然也都是清楚的。

這種尷尬,又隻能在嚴肅中結束。

下了課,老師把陳曦叫到了辦公室,並沒有齊月,也許是他不願深究。

“這是七一班?是尖子班!”

陳曦點頭。其實他也搞不明白老師說的話是問句還是陳述句,更加猜不透老師想表達何種意思。

“以後……不用上操了,體育課也別去了吧,在教室裏自習!”像是在征求陳曦的意見,卻又像是在對他下命令。

他默默點頭而後離去,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寂靜無聲。

至此後,校園裏風風雨雨地傳開了。“會跳舞的跑步人”一稱號硬是塞給了新來的七年級一班學生——陳曦。大家見到他時都滿含笑意,敬重有加,像是與尊神聖一起上課下課,可是這種特殊又換來的是什麽?

敬而遠之?還是戲弄般的指指點點?

晚自習後,回到了宿舍。在未熄燈之前,昨日的一行三人又浩浩****地進來了,陳曦看了他們一眼複又繼續整理他的床鋪。而齊月正跪在上鋪整理自己的,並未留意有人進來。

“小子,你出名了!”還是那位男生開口,對正坐在床沿的陳曦說到。

“這下可好了,以後每天都能看到比‘飛流直下三千尺’還要壯觀的景象啦,真是得勁兒。

那成語怎麽說來著?叫……叫,大飽眼福。說的,是這意思吧?”他看向陳曦。

陳曦不答,隻是愣愣地坐在床邊,抱著旁邊的鋼管兒不知在思考什麽。兩隻眼睛瞪得圓圓的,眼前有人,左側有人,右側有人,可是他對這一切卻恍若不見。似乎他把自己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旁邊的嘈雜喧囂,他都聽不見也看不見,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裏,靜得能聽到心髒跳動的聲音,回響於自己的身體,久久不退,令其鼓鼓囊囊。

“嘿,小子!”

他被這一聲驚醒了,回了神,才見原來他們還在這裏。

“昨天老哥說的,是我對不住你今天會補償你的,等著呦!”他拍了齊月的屁股,齊月才順耳聽他說話。一聲口哨過後,他們三人離去了。

大家都鬆了口氣。熄了燈,一切又都恢複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