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君在天涯自珍重

“小子,下車吧!”齊月隻聽得這一句話,竟然真的讓自己下車。齊月不明白,可也隻能聽從,於是也就躡手躡腳地下了車,不知道自己又身處在哪裏。忽然,轟隆地,調轉車頭,揚起了塵灰,已經呼嘯駛去。

齊月不明白,把他一個人孤零零地放在這裏幹什麽。

忽然,有人撲了上來。齊月驚慌失措,隻是一個勁兒地閃躲掙紮,口中不停地呢喃著不要不要,突然,一個聲音讓齊月停止了。他愣住了。

“月兒,我是阿爸啊!你抬頭看看我啊快看看我,我是阿爸,是阿爸。是阿爸……”齊爸痛哭流涕看著自己懷裏幾乎已經不是人形的齊月。

五天前,有人傳來消息,讓他在五天後的夜裏午時到這個地方接人。他不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情,但是卻是把一家人都高興壞了,又哭又笑。終於,時間到了,在今天夜裏,他和親家林君租了鎮上的一輛車稀裏糊塗地就來到了這裏。可是,早早地來到,卻是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終於到了約定的時間,車來了。可是,當他確認這就是他的兒子齊月的時候,他還是不敢相信。

齊月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好像模糊地覺得他就是記憶中父親那個樣子。肉嘟嘟的臉龐,頷下留了淺淺的胡茬,眼睛深邃睿智,隻是眸中不停地有淚水汩汩流出,不曾停息。但是,不敢相信,這肯定是在做夢,自己明明是已經來到天宮的。

他用盡此身的力氣要推開這個男人:“不,你不……不是……不是……不……”齊月沒有流淚,他已經不會流淚了,隻是覺得好像心底有什麽東西在咚咚地響。

“記憶中的小時光……陣陣,青草香,是誰把它留下來……留在,留在老地方;往事被風輕輕吹**……人群已散場……”齊爸唱起了這首齊家姐弟從小就學會的歌謠。

“隻有……你……向我……走來……帶來,我……”齊月竟不自覺地竟也唱出了聲,這多長的時間來,他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即使有話也隻是在心底自己呢喃。如今,竟然不自覺地唱出了言語。

好像,這種刻骨銘心在骨子裏的東西,是今生今世都難以忘記的。

突然地,他張開了雙臂,想來這就是自己的阿爸,並沒有在做夢。可是,又迅速地撤回了,忽而想起了自己如今的這副模樣。哪裏還敢奢求什麽擁抱。

齊爸淚流不止,看著眼前的齊月——一頭已經可以蓋過鼻頭打綹兒的頭發,散發出異常難聞的氣味,身上的衣服像是被一層層厚厚的塵灰堆積成山,早就已經看不出了本來的麵目,而且黢黑黢黑的兩腳沒有穿鞋,指甲長出了大概好幾厘米呆呆地站著;他瘦弱不堪,雖然原來也很瘦,但是現在看來卻是骨瘦如柴,隻剩下皮包骨頭沒有一點點的肉,仔細看,眼睛也凹了進去,空洞的眼神渙散,沒有一點的明媚之光;整個人像是從豬圈和煤窯裏逃出來一般,黑黢黢的身體散發出幾乎十裏以外都能聞得到的讓人嗤之以鼻的味道。

齊爸試圖抱起他,可是齊月卻躲閃,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副樣子連鬼都不如,可是無奈還是被一把抱起。他此刻的腦袋混亂不堪,雙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於是,便輕輕地放在了自己的肚臍處。

齊爸看出了他的不安,於是緊緊地緊緊地讓齊月盡量貼近自己的胸膛,好像這樣就抱住了永遠一般。眼睛滴滴滑落,落進了齊月的後背,隻感到似乎有一滴一滴水落下來,柔軟著自己的心靈。

一上車,齊爸坐在那裏,他給齊月調換了姿勢,讓齊月的頭躺在自己的腿上,自己的衣服已經給齊月做了棉被蓋在身上,像兒時他生病一樣守候在他的身旁,靜靜地。

林君也聞到了氣味,看著這一幕一幕,也痛苦不止,可還是在淚水朦朧中驅車載著地獄歸來的齊月——回家。

微微地,淚水不止,靜靜地,鼾聲輕起。

這一睡,齊月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黑暗中,夢到了弟弟齊明姐姐齊元和自己一起**漾在秋千上,院中有夜空中靜靜灑落的如水般的月光照耀著這談天說地的少年少女。阿爸阿媽和義父一起圍坐在一張圓桌旁,桌上有飯菜,有酒有肉,還有阿媽親手製作的月餅。忽而想起,原來今天是中秋節呀。大家都喜笑顏開,隻是聽不到他們嗬嗬地笑中在談論些什麽。一陣大風吹來,自己竟然來到了熾水鎮中學的廁所,走進去,有一群吸著煙的男生看到他走進來就忽然地衝了上來,他痛苦地喊人,可是無人應無人答。莫名其妙地,自己行走在山間,前方雲霧繚繞,前方猶如仙境,前方是綠水青山還有喜鵲停留在枝頭嘰嘰喳喳歡個不停,忽然,身後傳來了聲聲喊叫:齊月,齊月,齊——月,齊——月,齊……

原來,齊月這一睡,就是五天的時間。

現下醒來,躺在自己的**,微微扭頭,看到了阿爸阿媽義父他們正坐在竹簾之前。揉揉惺忪的睡眼,果然看得越發清楚了,是真的。是真的。齊月坐了起來,兩手抱住雙膝靠著牆,回想著自己經曆的這一切一切,怎麽都那樣地虛幻,那樣地像夢境,可是卻又是這樣地真實。好像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夢,夢中有幸福有痛苦、有快樂有悲傷、有流淚有不舍,有兄弟姐妹還有人間山水。

天下哪有這麽完美的夢境呢?

癡癡地,看著朦朧中有人在侃侃而談。

他一聲呼喚:“阿爸,阿媽,義父,你們……”

有人回頭:“月兒,你……終於回來啦!”

此後的幾個月裏,齊月來了一場重生,脫胎換骨般的重生,他盡量地祛除自己身上的汙垢,他盡最大的努力讓自己恢複至之前的模樣。可是,這個過程,苦不堪言,每天要像脫一層皮似的洗澡,還要敷很多很多的名為珍貴藥材的奇花異草,最最痛苦的是,要喝很多的中藥。不過好在,他不負眾望,已經敢自信地站在鏡子前看自己。這幾個月裏,阿爸阿媽義父都時時刻刻陪伴在自己的身邊,每天的生活雖痛苦,卻也有樂趣,義父會講許多許多的故事,並且和他一起坐在竹簾前閱讀義父這些年來珍藏的書籍。光是聽著阿爸阿媽義父他們聊天,都能不知不覺地過一天的時間。

這日,齊月像往常一樣起床,房間裏已經有照進來的暖暖的晨曦之光,他伸了個懶腰,起身,不經意間,看到枕頭旁留著一封書信。

上麵赫然寫著,義父林君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