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咱大娘之三

咱大娘再次來找咱大爺是做了精心準備的。咱大娘吃過飯把院門和堂屋門都插了,把兒子早早地弄上床,哄天生睡。天生不睡,咱大娘說你要不要爹?天生問爹在哪裏?咱大娘說你要是要爹就趕緊睡。你睡著了,天明一睜眼就有爹了。天生說那俺睡,有了爹就沒有人欺負俺了。天生便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咱大娘見兒子睡著了,便起身開始打扮自己。臉上塗了白粉,擦了胭脂,脫去了衣裳,**裸的。咱大娘望望窗戶,窗紙貼得嚴嚴的,窗外一片漆黑。咱大娘連忙從箱子裏翻出了一件紅兜肚,穿上這才安心。咱大娘在燈光下望著銅鏡上的自己,覺得胸前像兩朵含苞欲放的紅花。咱大娘自言自語地說,男人都喜歡這個,俺再傻也知道男人都喜歡這個。你喜歡俺,就給你;你要了俺,你就是孩子他爹了。賴也賴不掉。

咱大娘端著燈向咱大爺住的東房走去。咱大娘走著低頭望望自己的影子,覺得下麵太臃腫。咱大娘在走到咱大爺房門的時候,把自己的褲叉也褪下了。這樣,當咱大娘在咱大爺麵前出現時,那種**讓咱大爺忍無可忍。

咱大娘站在咱大爺的床邊時,目光顯得空洞,這使咱大娘顯得純情而又大膽。咱大娘麵對的仿佛不是一個男人而是關於一個男人的夢幻。咱大娘就這樣端著燈站在咱大爺的床邊,陷入沉思。

咱大爺望著咱大娘不由伸出了手。咱大爺出手如夢。咱大娘在咱大爺的撫摸下沒心沒肺地笑了。咱大娘笑著把燈放在箱蓋子上。咱大娘放下燈用雙手抱住了咱大爺的頭,上床跪在咱大爺麵前,任憑咱大爺的撫摸越來越深入。咱大爺好像怕把咱大娘從夢中弄醒,動作是那樣輕柔,那樣小心奕奕。

咱大娘在咱大爺的撫摸下將頭埋在咱大爺的胸前。咱大爺抬起頭輕輕將箱蓋上的燈吹滅。在突然的黒暗中,咱大娘突然掙脫咱大爺的手,厲聲問:“你是誰?”

咱大爺答:“俺是你男人。”

“俺男人是誰?”

“是賈文錦。”

“賈文錦是俺男人,你不是俺男人。俺男人不是你這樣的,他是英雄。他從來不吹燈。”

“哪俺是誰?”

“你是胡子隊的俺知道,你受傷了在俺家養傷,俺好吃好喝待你,你卻想占俺的便宜。等賈文錦回來了打爛你的狗頭。”

咱大爺哭笑不得,翻身起來將咱大娘壓在身下,說:“俺就是賈文錦。”

咱大娘狠狠在咱大爺肩上咬了一口,說:“你要占俺便宜,沒門,俺死也不從。”咱大娘說著從**掙脫了下來。咱大娘下了床便點著燈,咱大娘端著燈望望躺在**的咱大爺說:“別以為留著大胡子就是英雄,就是賈文錦。俺見過的大胡子多了。”

咱大娘說著端著燈走了。咱大爺望著咱大娘的背影完全是**的,隻有紅兜肚的一根紅繩係在腰上。咱大爺按耐不住自己,便起來下了床。咱大爺沒想到自己這麽順利就下床了,平常還要人扶呢。咱大爺一點都沒感覺到痛,他下了床也沒用拐棍,就光著腳隨著咱大娘的燈影跟蹤而去。

咱大娘自言自語地光著腳穿過堂屋當門,步態輕盈,燈影漫舞,一路上流光溢彩的。咱大爺在燈光的暗影裏,身影飄忽,在咱大娘身後像掉了魂的人。咱大娘來到自己的西房,將燈放在床頭的箱蓋上,望望已經睡熟的兒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俺沒有給你找到爹,那人不是你爹,你爹可比他男人。

咱大爺突然來到咱大娘麵前,咱大娘望望咱大爺好像忘了剛才的一切。說:“咦,你是誰?好像在哪見過。”

咱大爺說:“你說俺是誰,俺是你男人?”

咱大娘半信半疑地望著咱大爺,臉上漸漸有了驚喜之色。“你真是賈文錦,你啥時候回來的?”咱大娘說著突然跪下抱住了咱大爺的雙腿,拉著長調哭了。“哎喲娘呀——你可回來了呀!嗚——”

咱大爺往窗外看看,連忙捂住咱大娘的嘴。壓低聲音說:“別哭,讓人聽到。”咱大娘連忙停住哭,抬頭望著咱大爺笑了。這時,一個孩子突兀地說:“你不是俺爹,你是那個在俺家養傷的叔叔。”咱大爺見天生光著身子坐在了**。咱大爺厲聲道:“大人的事你懂啥?睡覺。”天生回嘴:“就不睡。”咱大娘過去把天生按在**。咱大娘說:“可不敢和你爹頂嘴,你爹打你俺可管不了。”

天生說:“俺爹從來不打俺。”

咱大娘說:“你沒見過你爹,你咋知道你爹不打你!”

“俺那皇軍的爹就從來不打俺。”

咱大娘照頭就是一巴掌,用被子將天生蒙住了。天生在被子裏嗚嗚囔囔地哭了。咱大娘轉向咱大爺無比燦爛的笑了。說:“小孩不懂事,不理他。”咱大爺望著咱大娘的胸部。咱大娘的笑更燦爛了,不由望望箱蓋上的燈。油燈的火焰安靜悠然,在氣流中飄**如風中的柳枝。咱大爺此時一隻手已經伸進了咱大娘的紅肚兜,咱大娘在咱大爺的撫摸中躺在了**,並神秘地閉上了眼睛。咱大爺毫不留情地一手就將燈打滅了。咱大娘輕輕地呻吟了一聲,念念有詞:“這才是俺男人,這才是俺男人。”

咱大娘身子漸漸鬆懈下來,也恢複了平靜。她推了推身上的咱大爺,咱大爺卻死沉死沉地壓在她身上。咱大娘覺得自己像沐浴在水中,源源不斷的水豐沛、充盈、溫暖地滋潤著咱大娘,這讓咱大娘感覺很好。咱大娘就讓咱大爺在自己身上壓著,體會那沉重而溫暖的幸福。

後來,咱大娘就沉沉地睡著了,一直睡到天亮。

第二天,咱大娘早早醒了。咱大娘見咱大爺和兒子天生都躺在身邊,靜靜的。咱大娘想起了昨夜的事,覺得很幸福。咱大娘獨語道:“咱仨還是頭一回睡一個床。”咱大娘摸摸身下全是濕的,自己的紅肚兜也是濕的。咱大娘借助晨曦看看自己的紅肚兜,紅得更是鮮豔。咱大娘脫下紅肚兜穿上衣服,又說:“咦,咋流恁多汗。”咱大娘走出房間時沒忘了將咱大爺和天生都往床裏推了推。咱大娘一邊推一邊說,“往裏、往裏,外邊濕。早點起,俺好曬被子。”咱大娘說著走出堂屋,打開院門,然後去灶屋做飯去了。

早晨的炊煙不久就彌漫了整個小院,顯得安祥、平靜。這時的整個村子也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人們覺得這一天和以往沒有什麽兩樣。

咱二大爺和咱三大爺來到咱大爺的小院,他們是來和咱大爺商量解散黑馬團白馬團的事的。既然八路和中央軍都不要黑馬團白馬團,鬼子又投降了,那還要黑馬團白馬團幹什麽?看家護院守寨子也要不了這麽多人。其實解散黑馬團白馬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在鬼子投降前長槍隊本來就是分散在四鄉的,短槍隊也就是胡子隊又基本都是賈寨人,所以黑馬團白馬團說散也就散了。隻是咱大爺一直不同意,想帶領黑馬團白馬團出去撈個一官半職的。

現在好了,八路和中央軍都不要黑馬團白馬團,咱大爺也該死心了。咱三大爺和咱二大爺私下商量好了,該是解散黑馬團白馬團的時候了。

兄弟兩個一前一後來到咱大爺院裏時,咱大娘正在灶屋裏燒火做飯。咱大娘見了咱三大爺和咱二大爺笑著打招呼,聲音很清脆。

“哎呀,他二叔、三叔來了。他爹還在睡呢!”咱大娘起身,“俺去叫醒他爺倆。”

咱三大爺和咱二大爺互相望望,也不理會咱大娘,覺得咱大娘怎麽都不像一個瘋子。咱二大爺問咱三大爺:“你說天生娘到底瘋不瘋?”

咱三大爺說:“她是一會清楚一會糊塗。”

“唉——”咱二大爺歎了口氣,“你說她將來咋辦?還是請郎中給她治治吧!”

咱三大爺說:“治啥,治也治不好。她還是瘋了好,不瘋就不能活了。瘋了啥也不知道了,還能活著。”

兄弟倆說著話走進咱大爺住的東房,東房卻沒人。兩人互相望望覺得蹊蹺,卻見咱大娘一陣風似的去了西房。兩人出東房剛到堂屋當門,便聽到咱大娘一聲尖叫。

“啊,血呀!”

咱大娘滿手是血從西房裏奔了出來。咱大娘張開五指,一手的紅,表情恐怖,目光呆滯。她盯著手掌,發出淒厲的尖叫。

咱大娘的尖叫聲穿過早晨的晴空,顯得格外銳利。叫聲刺破輕慢的炊煙,使炊煙在無風的清晨終於找到了飄**的方向。於是,正在做飯的女人便一身人間煙火地往叫聲發出的方向奔去。

咱大娘尖叫著跑出堂屋,跑到院內。咱二大爺和咱三大爺卻衝進了西房。在西房兩人見咱大爺和天生都躺在**,像是熟睡著。隻是兩人覺得他們睡的太安靜,安靜的讓人心慌。咱三大爺走到床邊碰碰咱大爺,喊:“大哥,大哥醒醒。”咱大爺僵硬在那裏一動不動。咱二大爺爬上床湊向咱大爺想看個究竟,雙手一摸**全是濕,伸出手一看全是血。咱三大爺將蓋在咱大爺身上的被子掀開,發現咱大爺**著下身,下半身被鮮血都染紅了,傷口裂開了像小孩的嘴。咱三大爺對咱二大爺說:“大哥死的有些時候了,身上都涼了,身子都硬了。”

咱二大爺說:“大哥在東房睡的好好的,咋會到這邊睡呢。”

“你說大哥咋會到這邊睡?”

咱二大爺歎了口氣,說:“大哥不該呀,傷還沒好咋能幹那事。”

這時,村裏人已擠滿了院子,有幾個胡子隊的弟兄也已進了堂屋。大家圍在西房門口問咋回事?咱二大爺回答:“賈文錦死了。”

啊!胡子隊的弟兄都進來圍到了床邊。咱二大爺說,好了,別看了,咱先把他移到東房,辦後事吧。咱三大爺說,把天生叫起來,這孩子還能睡得著。咱三大爺揪住天生的耳朵,喊:“天生,起床。”咱三大爺隻喊了一句,嗓子就啞了,咱三大爺發現天生身子也硬了。咱三大爺喊,“快,快看看天生這孩子……”咱二大爺摸摸天生的鼻子,連一點氣都沒了。

“這孩子死了。”

啊!在場的人都愣了。天生張著大嘴,翻著白眼,一臉的苦惱和恐懼。兩條腿繃得直直的像砍伐後的竹子。天生身上沒有血跡,卻最後尿了一次床。

“血呀———”

咱大娘捧著自己的手在村裏奔走相告。咱大娘用清脆的聲音宣布這紅色的消息,讓人聽來像喜從天降。在後來的一段時間咱大娘把這兩個字掛在了嘴上,在村裏四處遊**著念念有詞,像一句讖語。

在某一個普通的早晨,咱大娘玉仙突然又清醒了,她身穿黑色的旗袍出現在村裏人麵前。當時咱大娘手裏沒有端洗衣盆,空著手婷婷玉立地從正吃早飯的村裏人麵前走過。正吃得興高采烈的村裏人見了咱大娘突然都停住了嘴。人們望著咱大娘走出村,向炮樓走去。有好奇的孩子跟蹤而去,發現咱大娘已經爬上了炮樓的樓頂。在孩子們的呼喚中,村裏人紛紛起立朝著炮樓看,人們發現咱大娘站在炮樓上像一個黑色的幽靈。

咱大娘站在炮樓上向張寨望望,又向賈寨望望,淒厲地喊了一聲:

“娘——”

咱大娘這最後的一喊無論是賈寨人還是張寨人都聽到了。咱大娘的最後一喊讓村裏人很多人都留下了淚。咱大娘喊過一聲娘後,從炮樓上栽了下去,把自己摔碎在河邊的碎石灘上。

賈寨人後來把咱大娘玉仙和咱大爺賈文錦合葬在鬆樹崗上。村裏人為他們立了一塊最大的墓碑。在碑上刻著:“抗日英雄賈文錦、賈玉仙之墓”。咱大娘玉仙本來姓張,村裏人改她姓賈,這說明賈寨人承認了她是賈寨人,在心中永遠接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