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村裏人之十
村後酒席也已安排恰當。一溜排擺了二三十張桌子,桌子上七大碗八大盤的十分豐盛。能到這裏吃酒席的自然不是一般人。有方圓各村特邀的有頭麵的鄉紳,有本村當家立戶的男人。女人和孩子是絕少見的,她們圖熱鬧都在村前看戲呢!
在最初的客套之後,村後的酒場和村前的戲場不久便進入了**。那猜拳行令的呐喊和戲台上的高腔呼應著,仿佛要比試高低。賈寨那些戰場上的抗日英雄,在酒場上自然也不是狗熊,喝酒和打仗一樣凶,左右開弓,通關打了一圈又一圈,顯示著英雄本色。
賈寨的這場酒喝得驚天動地,從中午一直喝到日頭偏西,直到夜戲開了鑼,方住。到了夜裏賈寨有頭有臉的都睡了,英雄們覺得老子天下第一了,結果就鬧出了事。
當時,春柱醉醺醺地從酒場上回到家,春柱女人正準備出門看夜場戲。春柱女人說:“看你個球樣,幾杯馬尿灌得又不是你了!俺去看戲。”春柱便瞪著眼說:“看球看,陪老子睡!”春柱女人說:“睡個屁,放著大戲不看,睡。”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春柱望著老婆的背影便“呸”地吐了一口,說:“就你那熊樣,俺看著就夠了,你以為本抗日英雄真想和你睡!”春柱女人說:“你以為留著胡子就是英雄了,就你這英雄,也隻有俺和恁睡,換換人看!”春柱說:“你瞅著,俺睡一個好的給你瞧瞧!”
春柱見老婆走了,鑽進灶屋裏舀了瓢涼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紅著眼又走出了院子。這時,月亮剛剛升起,金黃色的圓月在樹梢間徘徊著,猶猶豫豫地往上升。春柱來到戲台邊,見兒子像個小公雞似的伸長脖子盯著人群裏的大閨女看。春柱在心裏便升起一種得意感。心想,狗日的小公雞也要學會打鳴了。春柱沒在理兒子,春柱感到渾身上下燥熱。這時,春柱老遠看到一個光頭過來了,春柱不用問就知道也是抗日英雄。近了,春柱認出了是金聲。春柱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光頭,喊:“金聲!咋樣?”
金聲見了春柱便現出很高興的樣子,說:“不中,喝多了!你呢?”春柱說:“也不中了,俺至少幹了二斤!”金聲說:“你沒俺喝得多,俺一圈喝得也有二斤!”春柱說:“恁沒俺喝得多,俺……”春柱話沒說完,二黑便在他腰窩下搗了一下。說:“比能呢!恁酒誰也沒俺喝得多。”春柱和金聲見了二黑都說:“你二黑最刁,喝了一半就開溜,你哥呢!”二黑說,“他不中了,俺出來時他正睡呢!”
三個人正說著話,萬鬥和秋收也亮著腦袋走了過來。五個人匯攏了,各自用口水又比了下酒量,夜場戲的開場鑼便敲響了。五人聚在一堆被那鑼鼓聲攪得渾身燥著,總想找點事。左顧右盼想找一個不順眼的發發威,可戲台邊的男人無不用一種敬佩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女人們呢?女人的目光更不用說了,那種崇拜的,傾慕的目光如一張大網,將他們網在其中。
幾個英雄在女人的目光中,顯得十分得意。臉上卻不表現出來,露出那種無所謂的,不屑一顧的樣子。
金聲挺牛氣的說:“俺站了半天了,也沒看上一個順眼的閨女。真沒勁。”
春柱說:“有一個順眼的,你敢不敢上?”
秋收說:“走,俺帶你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秋收帶著大黑來到了咱大娘的院門。秋收把大黑推進院子說:“你進去吧,堂屋門開著呢,俺可走啦,這事俺幫忙隻能幫到這兒。還有一截路,美死你!”
大黑糊裏糊塗地進了院門。大黑穿過院子,四處張望,見院子裏一點動靜都沒有,隔壁院子裏骨牌摔得啪啪震天響。大黑停在咱大娘的堂屋門口,輕輕用指頭一點,堂屋門便“咯”地一聲開了。大黑倒吸了口冷氣。心想賈文錦家有啥好事呢?大黑走進堂屋,月光也跟著擠進屋裏,一地光亮。大黑在堂屋裏輕聲喊了一聲,“有人嗎?”
大黑聽到裏屋有動靜。大黑聞聲一掀門簾進了裏屋。一進裏屋大黑便愣住了,那女人赤條條地躺在**,月光從窗口照進屋裏,一片月光灑在女人身上。大黑腦子裏一片空白,他一時沒弄明白眼前的一切。便定定地立在那裏,嘴張多大。
“嫂子……”
大黑終於能使自己發出聲來。
**的女人動了一下,夢囈般地發出了一個聲音:
“誰……?”
“俺,大黑。”
“大黑、大黑……大黑也該來,大黑該來……大黑也是抗日英雄……”
“這……”
“還等啥呢,還等啥呢……俺不是光著身子嗎?來吧!來吧……”
“嫂子,他……他……他們,他們剛才……”大黑有些語無倫次。
“別叫俺嫂子……”**的女人突然大喝一聲,駭得大黑渾身打了個寒顫。
“俺不是你嫂子!俺不是恁嫂子……”
**的女人終於哭了。大黑終於明白了怎麽回事。大黑明白過來後便覺得太陽穴像有兩條蛇一躥一躥地向外衝。大黑覺得一陣昏眩。“咦!”大黑猛地跺了下腳,大黑氣急敗壞地吼道:“簡直不是人。”
**的女人隨著大黑的吼聲,也“嗷”地一聲放開了哭腔。那女人一旦放開了哭腔,哭聲便大肆無忌憚,驚天動地。女人的哭聲首先引起了後院咱四大爺賈文燦的注意。大黑本來想勸嫂子,可女人的哭聲使大黑不由誠惶誠恐地退了出來。大黑剛退出堂屋,咱四大爺帶著他的弟兄都上了房了。咱四大爺大喝一聲:“誰?”
大黑不敢停步,轉身就往外跑。大黑一跑,咱四大爺的槍也響了。啪、啪兩槍打的是大黑的後腦勺。大黑一個狗吃屎栽倒在院門口。
戲台那邊聽到槍響,一下就炸了。許多人往槍響的地方跑。春柱第一個跑到院門口,春柱看到大黑趴在門口,春柱低頭一看,大黑後腦勺上有兩個血窟窿,腦漿白生生地流了出來。春柱便喊:“大黒被人打死了,大黑被人打死了!”
聞訊而來的村裏人圍在院門前,低頭看大黒。有人便問,誰幹的?誰幹的?咱四大爺賈文燦站在房上回答:“俺幹的!他沒幹好事。”
“啊……”
春柱聽到咱四大爺賈文燦這樣說,悄悄擠出人堆往家裏跑。春柱一邊跑一邊喊:“黑馬團白馬團的弟兄們快集合啦,鐵蛋把大黑打死了。”春柱跑回家,提著雙槍就出來了。春柱出來向天上呯呯打了兩槍,喊著向咱四大爺家撲去。
這時,整個村子都亂了。村裏人亂喊喊:“不得了啦,胡子隊和別動隊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