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潮絡繹不絕地湧入機場大廳,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地趕著登機。就隻有我傻愣在那兒,四處張望曉桀的身影。曉桀的電話依然在通話中,發的短信也沒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冬季的機場裏都是像我這樣全副武裝的。雖然我心裏著急可是還故作鎮定,魚蛋這小子看上去倒是比我還著急。

“生叔,我們得去安檢排隊了。我估計海關那邊也要排隊,要不然等會人太多就來不及了。”

“曉桀的電話還打不進去,估計是在說工作的事情吧。”

“行李托運辦好了,登機牌都在這我們先去安檢那排隊吧。”

魚蛋一提起安檢,我心中的焦慮就從神情中流露出來。曉桀的存在就像一顆定心丸,一會兒功夫沒見心就跟懸著似得,很不踏實。

“等曉桀一起過去吧。”

“那邊安檢入口還排老長的隊呢,如果就杵在這等他。一會他過來了,肯定說我們蠢不知變通。他的機票還在我這呢,如果他沒來我們也不會進去的。”

“行吧,我們先去那邊看看。”

正如所料安檢的六個口都排著長隊,我跟魚蛋選了條人最多最長的隊伍。即便是這樣沒一會兒的時間我們的後麵也大排長龍,隨著安檢人員手中的章不斷拍按我們越來越接近門口。

“曉桀哥哥搞什麽啊,怎麽這麽久還沒過來。”

“要不我去找找他,說不定我們藏在隊伍裏他沒看到呢。”

“要去也是我去啊,你對機場又不熟。”

“那快去吧,我在這等著。”

“那生叔你看好行李。”

魚蛋朝門口的方向小步跑開,留下我自己拖著個登機箱和背包繼續排隊。眼看我身前的那對夫婦已經站在了黃線的後麵,魚蛋和曉桀都還沒有回來。我還在四處張望尋索他們的蹤影,後麵穿得西裝筆挺的商務男士朝我催促道。

“喂,該你往前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後麵的一個中年婦女也隨之喋喋不休起來。

“前麵那個人怎麽回事,我們趕飛機呢。耽誤了別人的時間做什麽,怎麽一點素質都沒有。”

我沒有心思跟他們理論,趁著所有人的目光還沒全部集中到這之前,我當機立斷抱著行李挪步離開隊伍。沒過多久我看到魚蛋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光是看他那緊鎖的眉頭就知道也沒有找到曉桀。

“生叔,你怎麽站在這了?”

“還是等曉桀來了再排隊吧,我們不能自己過去啊。”

“曉桀哥哥也真是的,怎麽這時候不見了。”

“你去外麵找了嗎?”

“出發平台上,取票的地方,托運行李的櫃台,就連廁所裏我都吆喝了一嗓子。整個機場都找遍了,連曉桀哥哥的人影都沒見著。”

“到底會去哪了。”

我開始擔心曉桀的安危,心中萌生的恐懼讓我心頭一緊。我腦中回顧這幾日曉桀對我的關心,還想是不是死刑犯行刑前的雞腿飯。

“你說曉桀他是不是突然想通了,不願意一起去旅行不辭而別了。”

“不至於吧,都已經一起到了機場了,如果真的是不願意的話當初就不會答應的呀。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像曉桀哥哥的作風,說不定是報複你呢。”

曉桀如何對付張鐵軍,如何逼他還錢的過程我跟魚蛋講過。或許在魚蛋的認知下,曉桀借著這個機會報複我這個不稱職的父親也不是沒道理。哪怕我也有這樣的猜測,可我不相信曉桀會這樣對待我。

“不會的,曉桀不可能這樣對待我。我們再等等吧,說不定他臨時有什麽事情。”

“那好吧,也隻能等著了。”

我跟魚蛋找了個視野開闊的牆角蹲坐著,川流不息的人潮在我們麵前略過。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距離登機的時間隻剩下不到半小時了。

“再不進去的話,就趕不上飛機了。”

“魚蛋,你先進去吧。”

“我進去幹嘛,你要我自己一個人飛去海島玩嗎?”

“再不進去就來不及了,我得等曉桀回來。”

“他不會回來的!要回來的話早就回來了!”

“可是他不去的話,就沒有意義了。”

我不希望連累魚蛋去不成,更不希望魚蛋因此對曉桀有所偏見。就在我糾結的時候,魚蛋將背包拎起來歎了口氣。

“你真的不進去嘛?”

“魚蛋對不起,如果曉桀沒去成我去了也不會高興的。隻會掃你的興,還不如你自己去玩。”

“那我們走吧。”

“走去哪?”

“回家看看啊,如果曉桀哥哥不想去的話肯定回家了。要不去,就都不去算了。”

“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啊,本來這次旅行就是靠你贏回來的。我其實早就放棄了,要不是因為生叔的關係也沒機會去不是嗎。反正海邊我也去膩了,下次有機會一起去滑雪泡溫泉好了。”

雖然魚蛋年紀不大,平日裏吊兒郎當的卻自惟至熟。作為一個還未踏入社會的人,對人對事都十分有原則實屬不易。我看魚蛋嬉皮笑臉的樣子,也就欣慰地露出一絲竊喜。我們倆剛站起身來準備回家去的時候,我掌中緊握的電話突然震了一下。我迅速打開電話查看,發現是曉桀傳來的信息。看到信息內容後的我,瞬間方寸大亂。

“是曉桀哥哥嗎?他說什麽了?”

“他說讓我們去玩,不用管他。他姨母病重住院了,他得回去照顧。”

“怎麽會突然住院了?你們不是上次才去見過嗎?”

“是啊,那會兒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重了。曉桀一定擔心壞了,我要去找他去。”“他說在哪住院了嗎?你就去找他。”

“那我問問他。”

“你一邊去一邊問吧,行李你就別管了我看著。反正一會還得去把托運的行李拿回來,我就在機場先弄。到時候你見到曉桀哥哥了跟我聯係,晚些我再把行李送去。”

“魚蛋,這次就當我欠你的,謝謝了。”

“生叔,別羅嗦了。趕緊去樓下出租車那吧,還得排隊呢。”

我著急忙慌地從機場上了出租車,在排隊等車的時候曉桀把住院的地址發給了我。辛虧已經過了早高峰的時間,我火速從機場趕到了醫院。醫院的人恐怕比機場人還要多,我心慌意亂地在醫院裏饒了好幾圈才找到曉桀所說的重病室的隔離病房。

曉桀正和穿著深藍色製服的王警督站在病房外交談,我前腳剛到還沒來得及說話病房裏的醫生就從病房走出來。

“誰是病人的家屬。”

“我是她的兒子。”

“病人感染了流行性病毒,現在得住隔離病房進行控製。病人家裏的東西也都要消毒,她常去的地方也不要再去了。”

“她平日裏很少出門,就是買菜買米都是幫傭去買的。連幫傭都沒事啊,姨母怎麽會感染上病毒的。”

“這種事情很難說,也許是來訪的客人呢。”

“那我可以去照顧她嗎?”

“當然不行要是你也傳染上了怎麽辦,不過別太擔心。裏麵有專業的醫生和護士照顧,一會你去辦完住院手續就可以回家等著了。每天早上你都來一趟,我們會將病人的情況轉告給你。”

王警督見曉桀這般焦躁,連忙攔在前麵跟醫生打個招呼。

“陸醫生,周阿姨是我爸的故友了。還麻煩您多照顧下,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王局長跟我是老朋友,這周女士我會讓看護人員多加照顧的,你們放心吧。”

“我代我爸謝謝您了。”

“別客氣,應該的。”

醫生從病室離開之後,王警督從曉桀手裏拿過繳費單安慰道。

“曉桀,你先在這休息會兒。我去把住院費和藥費交了。”

“還是我去吧,怎麽能讓你交。”

“別傻了,我們什麽關係。我爸再三交代我要照顧好周阿姨的,這點小事先別跟我計較了。”

“可是。”

在曉桀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形,他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王警督見到我的時候似乎已經猜到了我的身份,看來曉桀也跟王警督提過。

“這是伯父吧,你好我是王碩。”

“你好,常常聽曉桀提起你。”

“他還能跟您說起我啊,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你們先坐,我一會就回來。”

王警督雖然就比曉桀大兩歲,可是他的為人處事充沛著軍人家庭慣有的那種的幹練。王警督走後,就隻剩下我和曉桀坐在隔離室外麵的走廊裏。曉桀的神色慌張,可以見得姨母的健康安全對他而言尤其重要。

“會沒事的,這醫院比我那小地方的診所強多了。”

我隻是想緩解一下氣氛安慰曉桀,沒想到曉桀竟會勃然大怒。

“誰要跟你那邊的破診所比,好不容易能出國玩一趟,你幹嘛還要回來。跑過來做什麽呢?又幫不上什麽忙!你來有什麽用?”

“我擔心你啊。”

“擔心我什麽!又不是我生病了!你憑什麽擔心我,憑什麽管我的事情。”

我見他這般焦急想伸手去安慰,曉桀卻猛地將我的爪子推開。我見曉桀這般激動地站起身來,在他做出過激的事情之前隻好再雙手用蠻力將他摟在懷裏。我能感覺到曉桀握緊拳頭發出的顫動,就算不低頭去看也知道他的眼淚就已經快要湧出了。

“發泄出來吧,發泄出來會舒服些。”

這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抱著曉桀,我用自己的身軀護著他。告訴他可以卸下層層盔甲,釋放自己的脆弱。沒過多久曉桀的眼淚就已經滲透了我的外套,聽到他抽泣的聲音我也就放心許多。

“對不起。”

“別這麽說,下次再去也一樣。”

“我真的好害怕,姨母要有什麽事情怎麽辦。”

“不會有事的,這不是還有我在嘛。雖然我也幫不上什麽忙,可是如果你不想回去的話。我就在這兒陪著你等,直到姨母好起來。你姨母她人那麽善良,一定不會有事的。”

王警督早已將住院手續和費用都繳好歸來,可他隻是靜靜地在遠處觀望。他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就好像兄長般,可能是因為這些年從未見過曉桀哭吧。即使是再苦再難的情況下,曉桀都從未展露自己的脆弱。如今能夠見到曉桀這樣,他也覺得十分難得所以沒有過來打擾。等曉桀擦幹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那等會的時候,王警督才拿著單據走過來。

“費用都交完了,你們稍事休息就回去吧。我覺得事情有些蹊蹺,阿姨很少出門感染到病毒真是匪夷所思。我帶人去趟阿姨家調查一下,順便消毒清理。”

“你懷疑是人為的?”

曉桀皺著眉頭左右思量,想必已經在腦海中尋思到底誰有動機。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到底誰這麽狠,對一個弱質女流做這樣的事情。”

我覺得曉桀的姨母為人善良淳厚,平日裏對人一定也是表裏如一。如果說有誰要去禍害這樣的無辜的女人,簡直難以想象。

“這就說不定了,這樣的案件也不是沒有。如今社會心態不平衡的人很多,仇富的人也很多。”

“那就有勞你了。”

“沒事,舉手之勞罷了。那伯父你照顧好曉桀吧,我先去了。”

王警督走的時候,曉桀還再三叮囑了下。

“你也注意點。”

“知道啦,還用你提醒嘛。”

自從曉桀的姨母住院後,曉桀就寸步不離地守在隔離室外生怕錯過第一時間的消息和動靜。枉生一日三餐都會將食物買來給曉桀吃,隔天回家取一些換洗衣物曉桀也就在醫院附近的酒店換洗。而王警督則展開了一係列的調查,包括這幾日內去姨母家探訪的名單和物件。可除了幫傭就隻有曉桀跟枉生近半個月內去過。而且令人吃驚的是,唯獨在曉桀當日帶去姨母家的伴手禮裏發現了沾有病毒殘骸的茶具。

從曉桀那得知,那套茶具是出版社的總編所贈。當初沒準備什麽伴手禮,而且曉桀腿腳還不方便。恰好出門的時候收到茶具的禮盒,就借花獻佛送給了姨母。之後王警督又去詢問了出版社的編輯,證實了確有此事。可是讓人意外的是,編輯送去給曉桀的日子比曉桀收到禮盒的日子要提早了一天。仔細查問了才知道,當時出版社編輯托人送去的路上遇到了曉桀的舅舅張鐵軍。因為出版社的人多數都知道張鐵軍是曉桀的舅舅,為了怕曉桀推脫拒絕贈禮,便直接讓張鐵軍轉手帶給曉桀。這樣看來,唯一能在這些茶具上麵做手腳的人定是張鐵軍了。

作為涉嫌謀害的嫌疑犯,王警督全城通緝了張鐵軍。很快就在某個快捷酒店裏找到了他,並且將他抓到警局。曉桀怒不可遏,決心與王警督一起審問張鐵軍。我擔心曉桀,便顧不得什麽往日尷尬一同前往。

這一審,不僅查出來真相。張鐵軍還抖出了一個隱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