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丟了什麽
密集的雨點敲打著窗玻璃,一陣緊似一陣,夾雜著電閃雷鳴。
大嘴震天的呼嚕聲,也從東邊的臥室傳出來,吵得我心煩意亂。輾轉反側了一個小時,還是睡不著,就掏出手機刷唐林的微博。
唐林微博裏的內容不多,最後一條發布在一年前,是幾張和餘小桃的合影。兩人穿著條紋情侶裝,擁在一起。餘小桃賣著萌,擺著各種POSE,一臉的幸福甜蜜,與下午那張蒼白、幾近絕望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一條條翻看唐林的微博,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強烈——是什麽讓一對情比金堅的模範情侶,走到今天這種地步?餘小桃下午說的那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難道,唐林真變了……
窗外的電閃雷鳴,更加猛烈了,無數疑問在大腦當中快速地切換,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半夢半醒間,隱隱約約聽見“吱嘎”一聲,就像夜風吹開客廳的房門。緊接著,響起一陣悉悉率率的聲音,像老鼠躲在櫃子裏磨牙,又像一個做工粗劣的塑料袋,被人輕輕地揉捏……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中,感覺有什麽東西爬到身上,慢慢蠕動著,就像一隻蛾子。壓力感先是出現在腰部,打著圈,從左向右移,又漸漸加重,最後集中成一個點,突然消失。
我試著讓自己醒過來,可眼皮就像壓了千斤重擔,睜不開眼。
蠕動感持續著,從腰間向上爬到胸口,還是打著圈,慢慢加重,再一次消失!
這一次,我本能地打了個哆嗦,終於睜開眼,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形輪廓,站在床邊,正在緩緩地,緩緩地移動……
“誰?”我一驚,猛地坐起來。
人形輪廓快速消失,緊接著“吱嘎”一聲,客廳裏門栓響動的聲音,砰!房門撞擊的聲音。
“大嘴!”我朝著東邊臥室大叫一聲,滾下木床,衝到牆邊,按開了電燈。
客廳裏空無一人,房門半開,老舊的棉布窗簾在風中瑟瑟發抖。清冷的夜風夾雜著水汽透進來,我打了個寒噤。
啪嗒,啪嗒……腳步聲在院門口的方向!
我抄起一把雨傘,追了出去。
雨勢不小,電燈的光線被院牆隔開,院子外麵,是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站在院門口,沒敢再往外追,剛要轉身,一道刺眼的閃電撕開了天幕,把天地間的一切映的透亮。那是一種陰森的白亮,甚至能看見雨滴反射的弧光,除了這些,還看到恐怖的一幕。
就在院門正前方的十米左右,站著個黑色人影,身形僵直,臉上蒙了層東西。盡管看不清他的長相,還是感到一股瘮人的寒氣。
閃電的光亮倏地熄滅,所有景物重新陷入黑暗。我的心髒跳出嗓子眼,還沒緩過神,又一道更白更亮的閃電打下,剛才的人影竟然站到了我的眼前,臉上的黑色口罩距離我的鼻尖,隻有十幾公分!
我能清晰看見他額頭上的紋路,眉毛的形狀,是一種少見的尖刀眉。眉毛下麵,一雙黑白分明的三角眼,瞳孔極小,死死盯著我,散發出一種攝人心魄的淩厲和粗暴。更讓我震驚的是,他的眼神,竟然是熟悉的!
我感覺每個毛孔都浸入到冰窖當中,一動都不能動。閃電瞬間熄滅,天地之間一片死寂,幾秒鍾後,一道天崩地裂的炸雷,從天空炸到地麵。我再也壓不住內心的恐懼,雷聲中“啊”地一聲大叫,衝回院子。
大風呼嘯而起,雨點洪水般傾瀉而下。
“什麽?”大嘴聽我說完,一屁股坐起來,睡意全消。
我的心髒還在咚咚直跳,喘息急促:“你覺得……會是什麽人?”
大嘴晃晃腦袋:“賊吧?”
“不太像。”我回想剛才的經過,搖了搖頭。
“除了賊,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種地方?”
“先檢查檢查。”大嘴抓起外套。
當天夜裏,我和大嘴仔細搜查了老屋,沒放過任何一個角落。老屋東西本就不多,都是些老舊家具,搜查完畢沒發現丟什麽東西。我又摸了摸口袋,錢,銀行卡,譜子都在,手機卻不見了!
“還真是個賊。”大嘴長舒一口氣,脫下外套。
第二天上午,唐豆來送早點,我和大嘴把昨晚的事告訴她,唐豆一臉歉意,說她上午就去派出所,做個登記。
回城的大巴車上,我和大嘴坐在一排,大嘴見我一言不發,拍拍我的肩膀:“行了,不就塊手機嘛。”
“不,你不知道,那人的眼神……”我想起昨晚的經過,那雙死死盯著自己的三角眼,又連打了幾個寒噤。
回到南城,去營業廳補好手機卡,買了塊新手機,回到家剛要補個覺,門鈴響了。
透過貓眼,看見門外站著兩名男子,一個三十來歲,平頭,國字臉。另一個四十多歲,身材瘦削,帶著墨鏡,暗紅色的緊身褲有點紮眼。
“找誰?你們。”我趴在防盜門上,警惕地打量他們。
“我們是十三局的。”平頭男子掏出本灰色證件,在貓眼上晃了一下。門外光線微暗,隻能看清上麵寫著“李誌遠”三個字。
我眉頭一皺,早在電台的時候,就聽過“十三局”的大名,是個專門處置疑難案件的高級別單位。這個古老的城市裏,總有些讓人匪夷所思的案件,都交給這個單位處理。
兩名男子進到房間,李誌遠坐到沙發上,拿出一遝卷宗,一支錄音筆。
墨鏡男子打量著客廳,視線停在窗前,徑直走到窗邊,摸了把窗台,推開窗子向外看,又蹲下,小心翼翼摸了把地板,放在鼻子上一聞,抬頭看著我:“你什麽時候關的窗?”
“前天晚上。”
“昨天一天沒在家?”
“啊……你怎麽知道?”我一愣。
“先檢查檢查,看丟東西沒有。”墨鏡男子站起來,麵無表情。
我心髒一沉,馬上拉開房間所有抽屜、壁櫥和文件櫃,一一檢查——錢和貴重物品都在,隻是,電腦主機的硬盤不見了!
李誌遠把這一情況記到軟皮本上。
“媽的,這兩天是怎麽了……”我合上文件櫃,發著牢騷。
“你還遇著著什麽事了?”墨鏡男子摘下了墨鏡,看我的眼神銳利。
我把昨晚在唐林老家,手機被偷的情況說出來,話還沒說完,李誌遠就打斷我,指著墨鏡男子說:“我們就是為唐林的事來的,這位是陸江陸處長。”
“什麽?”我一愣,“唐林的事,派出所不是早就認定了麽?”
“我們和派出所不是一回事,”李誌遠把錄音筆推到我跟前,“九月五號,你和唐林都說了些什麽?”
我把見到唐林的情況詳細說了一遍,又按照李誌遠的吩咐,打開手機的雲備份,找到來電號碼,交給李誌遠。
李誌遠又問唐林的工作,投資,情感等等情況。陸江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地抽煙,直到李誌遠結束提問,陸江才掐滅煙頭:“唐林失蹤前,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也沒啥特別的。”
“那張譜子呢?”
我找來譜子,陸江上下打量著譜子:“唐林還會寫歌?”
“上學的時候,一塊搞過樂隊。”
陸江把譜子交給李誌遠,李誌遠細看了一會,抬頭對陸江說:“確實是張譜子,符合一般的作曲規律,也有一定的節奏和音高感。”
“還是要拍下來。”陸江衝李誌遠做了個拍照的手勢。
就在我以為問話要結束的時候,陸江又點上一支煙,看著我的眼睛:“唐林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沒想到他這麽問,盡管和唐林親如兄弟,可是要我概括出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還真不不是件容易的事。
腦子裏蹦出一大堆標簽,想了半天才憋出幾句話:“他腦子活絡,愛好也很寬泛。平時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外冷內熱,特別仗義……”
陸江左手夾著香煙,右手敲著茶幾,像是琢磨著我的話。抽完一支煙後,站起來跟我握手:“謝謝你的合作。”
送兩個警察出了房間,等電梯的時候,陸江突然又像記起了什麽,回頭看著我:“潘明……你認識麽?”
潘明?我一愣,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臉色白淨,說話細聲細氣,每次吃飯都搶著買單,就點了點頭:“潘明是唐林的大學同學,跟我也吃過幾次飯——對了,顧振寧和他最熟。”
“顧振寧是誰?”
“也是唐林的好朋友,和潘明整天泡一塊。”
陸江沒再問,向我要走了顧振寧的手機號。
送走警察,想到陸江詢問潘明時的眼神和語氣,越想越覺得不對——潘明雖然不是當年樂隊的成員,跟唐林的關係卻非常不錯,按理說要出席唐林的葬禮才對。
可是,為什麽我在唐林的葬禮上,從頭到尾都沒看見他?
潘明會不會……也出了什麽事?
想到這裏,心情頓時變得緊張,馬上拿起手機,撥打顧振寧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