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黃山大獄案

為了錢財不擇手段，閹黨成員瘋狂斂財，作為閹黨頭子的魏公公，自然做起事來也很老道。天啟六年，轟動徽州的“黃山大獄”冤案就是由魏公公一手造成的。黃山大獄案和汪文言案以及吳懷賢案並稱明朝末年徽州的三大冤獄案。

故事的主人公叫吳養春，為安徽省黃山市歙州（今歙縣）溪南村人，他的祖上是靠采賣黃山上的木材賺錢起家的，祖父吳守禮在采集木材的同時又從事鹽策生意。經過他的苦心經營，加上人脈廣泛，很快就成為富甲一方的家庭。

古代職業地位的順序是士農工商，做官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明朝時期，要做官有兩種途徑，第一也是大多數讀書人選擇的，那就是通過科舉考試入朝為官，以此來獲得身份和地位。另外一種就是依靠捐納獲得官員身份。在安徽，素有經商致富捐納來光宗耀祖的傳統，吳家也是這樣，前前後後捐納了兩次。第一次在萬曆明神宗年間，京師發生地震，全國發生旱災和水災，百姓流離失所很多。吳守禮目睹慘烈之景，主動捐銀子達二十萬兩，賑災救助百姓，這樣的舉動獲得了朝廷的嘉獎，被授位南京光祿寺的屬官。

第二次則是在萬曆二十五年，因為災禍導致明宮殿乾清宮和坤寧宮，皇極等三殿被燒毀，當時明朝正在朝鮮抗擊倭寇，西南地區又遇上戰事，明朝財政吃緊，當時吳守禮的兒子吳時修、吳時佐、吳時俸帶領家族成員又再次捐納三十萬兩銀子支援國家，皇帝很高興，於是朝廷下旨，賜予吳懷春的父親吳時俸等人為中書舍人，吳養春和他的幾個兄弟則恩蔭擔任了中書的職位，一天之內有五個中書，在當時被傳為美談。

吳家當時的產業豐厚，整個黃山都是他們家族的產業，吳養春和兄弟分家以後，自己得到了黃山山場兩千四百多畝的麵積和天津、仁和等地方的鹽務。他的胞弟吳養澤因為不甘心黃山上的場地被吳養春獨占，於是就在公堂上起訴他，這樣的訴訟案子具體判決過程是怎樣的，沒有記載的日誌，在萬曆四十四年，朝廷的巡按直隸監察禦史駱駸（qin），給出了一個處理意見，大意是認為吳家隱報黃山場地的官稅，涉嫌欺詐，因此準備將黃山山場地一半的麵積予以沒收。這樣的處理上奏給朝廷之後，卻一直沒有下文，因為沒有最後的批複，所以並沒有實際的意義。這樣的狀態一拖再拖，一直到吳養澤去世以後，跟隨他多年的家仆打起了他的主意，除了私吞家產以外，還霸占了其妾。

吳養春便到縣衙上告，想治理這位吃裏扒外的吳榮，吳榮長期在社會上飄，對於官府的控告，他拿出大筆銀子賄賂縣官，很快就被釋放。

加上自己和族人吳孔嘉有一段糾葛恩怨。因為某次議事，爭論之中吳孔嘉的父親因為體弱多病，加上意見爭端不一，情緒激動，引發猝死，導致吳孔嘉把自己父親之死怪罪在吳養春身上。吳孔嘉是一個記仇的人，據說其在黃山祥符寺寄居期間，發奮苦讀，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給父親報仇，蚊帳之上布滿死字，以告誡自己不要忘記自己的仇恨。

天啟五年，吳孔嘉考上進士，被授予翰林院編修，第二年，因為自己參與編撰閹黨授意的《三朝要典》，攀附上了魏忠賢，曲意逢迎，成為了他的義子。有了這一層關係和地位之後，他意識到自己報仇的機會來了。

恰逢明朝三殿重建，需要采取優質的黃山木材，吳養春從小道消息聽到說閹黨準備派人要黃山樹材，很慌忙，於是趕緊吩咐家人吳文節，寫一封書信，花費一些銀子打點關係，爭取不要在黃山來采辦木材，這是自己嘔心瀝血的家本，一旦被人拿了去，那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吳文節馬不停蹄一路向北，才在第二年三月二十日到達天津，他找家族在天津做鹽的人取了三萬兩銀子出來，和他一起進京打點關係，於是幾人便一起去京師去托關係找人。其中一個叫程夢庚的人人脈關係廣，把關係拉倒了內閣首輔馮銓府上。因為自己的族人吳孔嘉也在京城，所以吳文節也去拜訪了他，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居然在那裏碰到了霸占胞弟財產，多年的仇人吳榮，看到他在吳孔嘉，他熱血上湧，恨不得一刀結果了他，知識礙於吳孔嘉在不得不作罷，吳榮自從在安徽的老家霸占他胞弟家產之後就消失了，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了，當天晚上，吳榮就在吳孔嘉耳朵邊吹風，極盡挑撥的陳述吳養春“弄死”吳孔嘉之父的故事，雖然過去了多年，但吳孔嘉一直沒有忘記，這一次他心裏的恨意被激發出來了，第二天一早，就徑直去找幹爹魏忠賢，讓他幫忙處理，魏此時一手遮天，對於這個幹兒子，自然是允諾。

過了幾天，魏忠賢就上奏，說安徽小民吳榮到東廠告狀吳養春，他馬上差人捉拿，很快就將許應章、程夢庚和吳君實等人緝拿到鎮撫司。經過嚴刑拷打，他們均供認了自己的罪過。

吳養春在地方霸占黃山山場，倒賣木材，聽說朝廷要取木材，千方百計打點關係阻擋。

巧立名目，招聚朋黨，他的胞弟因為家產不均導致關係惡化，養春父子將胞弟謀害致死……對作惡的吳養春等人快速緝拿，明熹宗點頭同意。

七月份，緹騎捉拿吳養春和其兩個兒子吳繼序和吳繼武，以及吳逢元等八名朝廷要犯，在錦衣衛的押送下送到京師。吳養春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馬上拿出幾萬兩銀子意圖續命。他本以為這些錢可以解決問題，畢竟有的人就是靠送錢解決了問題，然而幾萬兩銀子交給錦衣衛的左都督之後，沒有任何作用，他還是被關進了大牢。

幾次拷打審訊以後，吳養春等人被定性為有罪，認為其贓銀高達六十多萬兩，陳夢庚十三萬多兩，黃山草場的木材為三十多萬兩，命令工部官員會同撫按折算價錢解進。吳養春父子因為遭受了鎮撫司的嚴酷折磨，還沒有等到量刑的開始，就已經命喪黃泉。吳養春死後，安徽民間一派議論之聲，為了平息輿論，於是閹黨把吳養春列入東林黨的黑名單。誣告他是專門為東林黨提供經濟支持的人物。

工部派人員很快就抵達安徽黃山，負責變賣黃山山場木材的是工部營的繕司主事呂下問，為了事情不出遺漏，他帶上自己的家人幾十口人來到了安徽徽州。魏公公派他來黃山辦案，這明顯屬於好事，因為可以借機大撈一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來這裏審案子，說白了也就是可以搜刮銀子，自己隻要隨便施加手段，送錢的人肯定不少，所以很多官員熱衷於辦案子，為了就是撈油水。

呂下問把事情想的太美，雖然在之前他大概了解過吳的家底，但真到安徽黃山看到吳養春家的實情還是有些驚訝。吳陽春家現在沒有傳言說得那麽巨富。

那是因為，到吳養春這一代，祖父吳守禮留下來的財產經過幾代人兄弟的分解，落到吳養春的手裏本來也不算多，吳養春家因為黃山案子的影響已經顯出破敗之勢，老母親已經去世，老婆也上吊自殺了，他自己的房子加上鹽務折合的價錢滿打滿算也沒得六十萬兩，如果按照魏公公的旨意，要搜得巨款顯然不太可能，自己之前為了當這個肥差，他花了兩萬兩銀子打點關係才謀的這個職位，之前已經給了一萬兩給魏公公的中間人，還有一萬兩在自己辦理案子完畢以後還要給，這些都是需要花銀子的，如果自己來一趟，不賺個幾萬兩銀子，那不是自己本都包不了，太得不償失了，所以思來想去，他打算以吳養春為中心，劃定一個較大的範圍，為了能夠撈到足夠的油水，他先是派人查清了徽州地區大戶人家的經濟情況，然後根據這些大戶之間的富裕程度和關係，擬定了一份名單，然後讓人通知名單上的人，花錢購買黃山的木材，在原來上級的指標三十萬兩的銀子上又填了兩萬多兩。徽州的大戶一收到這個單子，離開引起了極大的抗議，然而，抗議是沒有用的。該交的銀子還是必須的交，無論木材要不要，銀子必須出。

跟吳家有親戚關係的吳獻吉收到單子以後，立刻明白上麵派來的官員就是來訛財的，選擇了開溜，悄悄的就帶家人跑了。吳獻吉跑了以後，呂下問馬上派人去吳獻吉的親戚潘漠家去詢問逃走人的下落，幾個衙役趕忙去找，卻因為忙中出錯，稀裏糊塗的就跑到了隔壁鄰居潘家彥家去敲門，要求開門，當時，潘家彥家主人公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一個婦人，兩個衙役見還沒人來開門，直接采取暴力手段，破門而入，婦人見是公差模樣的人進來了，受著驚嚇，朝外麵大喊，公差強奸了，周圍的相鄰聽到婦人的呼喊，都跑出來幫忙，早就對公差沒有好感的人們上來都準備對兩人一頓打。

兩個公差見狀，大呼不好，準備開溜，可惜慌不擇路，被一塊青石板絆倒了，周圍鄉鄰一擁而上，拳腳相加，直接把兩人給打斷了氣，覺得不解恨，又放火焚燒屍體。有膽大憤怒的群眾說，這次朝廷派來的人簡直是亂整，一定要好好教訓他們，於是大家商議，要殺掉呂下問。群眾很快就積極響應，到處寫“殺部安民”的標語張貼，消息傳到縣衙，知縣大人倪元珙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馬上將這個情況給呂下問反應，問怎麽處理？呂說你有什麽計謀？倪大人說徽州地區這次是眾怒，應該以疏導為主，呂點頭稱是，但心裏想的是我是魏公公派下來的人，這幫刁民我怕啥子，於是就沒有把倪大人的話放在心上，沒有做任何準備工作。不料，半夜就報應就來了，晚上，幾家大戶人家煽動徽州地區的百姓約有萬人把呂下問住的公署包圍了，揚言要殺掉呂下問，膽大的百姓還點燃了一把火，直接把大門給引燃燒掉了。

呂下問正在屋裏，聽到外麵的呐喊聲，驚慌的不得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惹禍上身了，馬上跑到後院，連妻妾都不管了，直接爬到牆頭上，然後從後院跑掉。因為外麵已經被包圍了，他沒得法，隻有躲在旁邊鄰居家裏，拿了身上隨身攜帶的一些銀子，那家人才允許他藏在屋裏。

他躲了不久，院子外的群眾見人一直不出來，於是就闖進去，沒有看到呂下問，隻看到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這個女子是呂的寵妾。眾人找不到呂下問就隻有遷怒於她，把她從裏麵拉出來，民眾又從屋子裏的床底下和櫃子裏找到三個女人，一並拉出來了，為了泄憤，大家就把女子的衣服給扒開，勒令她們在街上**行走，幾個女的臉被羞的通紅。

羞辱了他的家眷之後，民眾還想著呂下問去哪裏了，這麽久沒見到個人影，等了天都黑了，也沒有人，加上歙縣知縣大人倪元珙站出來好言相勸，說了很多好話，這個事情才平息下來，人們才漸漸散去。

民眾散開之後，知縣大人便到處派人詢呂下問的藏身之處，找了好久才在一戶人家裏尋著，然後把昨晚上鬧的情況給他說了一遍，建議他還是趕緊帶上家人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呂下問見識了當地百姓的厲害，馬上就答應了，說自己馬上就帶家人離開這個地方，還希望知縣大人派人安排他們離開，確保他們的人生安全。

他的妻妾向他哭訴遭遇，呂下問也是有心無力，說沒辦法，現在逃命要緊，安慰了一番才和妻妾們出發，為了防止路上被人發現，他還把隨身攜帶的聖旨都給點燃燒掉了，快馬加鞭，跑了幾百裏才鬆了一口氣。

事情鬧得這麽大，肯定要追究官員的責任，如果處理不好，自己的職位和姓名都要搭進去，思想前後，徽州的知府大人石萬程察覺到事情的複雜性，於是就向上級打報告，稱病辭官，隨後出家當了和尚。

呂下問本來想來到這個地方辦案，趁機撈一把油水，沒想到自己還沒得到銀子，就遇到在這麽個情況，民變很快就傳到魏忠賢的耳朵裏，魏忠賢見事情成了這樣子，為了平息輿論，就將呂下問罷免了官職，呂下問這下子真的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自己還虧了一萬兩銀子，處理結果一傳到徽州，徽州的百姓激動萬分。看來朝廷算是領教他們的厲害了，就不會再派無良知的官員來處理事情了。

黃山木材的事情肯定還是需要人處理的，呂下問不行那就換一個人，魏忠賢很快以朝廷的名義將在揚州負責追贓的許誌吉調到徽州地區來負責處理。

許是本地人，為萬曆年間文淵閣大學士許國的孫子，因為自己祖輩的關係，蔭了一個大理寺寺正的官職。朝廷派他來處理，當地民眾開始還以為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此人處理事情一般都會柔和的處理，至少不會像前任官員那樣魚肉百姓，橫行鄉裏吧，沒想到，百姓的期待落空了，許誌吉，做事情不僅心狠手辣，而且比呂下問還貪得無厭，做事情卻簡單粗暴，他在揚州辦案的時候，還沒到一個月就已經多次傳呼商戶到大堂審問，說他們的贓銀數目已經是魏公公欽定好了的，限令日期內要馬上要交齊，惹得一些商戶不堪忍受，罷市抗議。這一次，朝廷的聖旨一到，正好可以讓他甩掉手上的這個爛攤子，自己又可以回到家鄉，光宗耀祖，因此他很高興。他決定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表現自己，把所有的好處都要弄足。他的兒子和家仆也在其默意下趁機搜刮好處。

這樣一來，百姓又不幹，才脫離虎穴又入狼窩，這運氣也是太黴了。

老百姓又傳開了，大家商議準備開始行動，知縣大人倪元珙趕緊站出來說好話，打圓場，事情才稍微平息了一點。徽州的巡按禦史大人楊春茂也找到倪元珙商議，倪把事情陳述了一遍，楊春茂馬上向朝廷上疏，朝廷馬上派寧國府的官員鄧啟龍協助處理，這個黃山大案才漸漸平息。

黃山大案，魏忠賢憑借這個案子斂財幾十萬兩。

特別是冤大頭程夢庚，被追比贓款達三十六萬兩，被捉進京城的大牢以後就沒有出去過。還沒到半個月就死在牢裏，所有值錢的家產都被沒收充公了。

程夢庚在徽州地區很有名氣，家境富裕，做事情也靈活，在得知自己被案件牽連之後，他還帶上銀子到京城活動，期望能夠活下來，如果遇到其他閹黨，還可能會活命，但一遇到一手遮天的魏忠賢，就隻有認栽了。徽州的士民準備聯袂發動行動的時候，事態發生了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