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惠東地鐵站A口

今天老張出門有點晚,蹬上自己的三輪車從家走的時候已經五點。“要錯過下班高峰期了。”他心裏嘀咕。

他騎行的目的地是1號線和八通線交匯的四惠東地鐵站。四惠是個好地方,國貿、大望路上班的人會住這邊,而這邊也有不少公司和產業園。他想到這裏,腹部一股子勁兒直衝到胸口,兩隻腳交替著蹬得更快了。“再慢就沒地方擺攤兒了。”想到這兒,腳下好像生了風。

老張今年49歲,做了四年的烤冷麵生意,他的頭頂已經半禿,不禿的另一半還能看到零星的白發。快到四惠橋的時候,他蹬車的腳開始慢了下來,因為迎麵正是下班的白領們。他們騎著摩拜或ofo單車,往地鐵口一股腦地擁,為了節省時間,他們沒有過天橋,而是逆行在左側的非機動車道上。

迎麵的上班族騎車騎得飛快,有的還戴著耳機。老張小心地和迎麵逆行的自行車們會著車,騎自行車的人看到他,就會繞開他和他龐大的三輪車,有的沒注意,突然看到對麵的老張,來不及刹車,急忙一邊捏閘,一邊用腳支起自行車,發出“哎”的歎息,或拋個鄙夷的眼神。

那語氣和眼神仿佛在提醒老張:“你給別人帶來了麻煩。”

走錯的人多了,走對的人反而成了異類。

可算到了離地鐵口最近的天橋出口,天橋上已經聚集了五六個小商販。老李衝老張喊:“快來快來!”手裏指著平時他擺攤的地方。老李是炸臭豆腐的,和老張是河南老鄉,兩個人約好誰先來就先幫對方占個地方。

“多謝啊!”老張把車子停好跟老李說。老李什麽都沒說,努努嘴,把最後一勺臭豆腐從油裏撈出來,加好料,遞給對麵的顧客。

左手一張冷麵皮,右手隨即撒上油,雙手快速敲下一個雞蛋,冷麵開始嗞啦啦地冒油。老張利落地問第二個排隊的人:“要酸辣的還是鹹香的?”

賣烤冷麵這個營生,最早開始做是因為前妻。

前妻來自隔壁村,是老張爹花了一千塊錢娶回來的,名叫崔蘭。兩個人在鄉下務農,日子也算安生。

直到一天晚上,崔蘭的一個遠房表哥來他們家,說自己在北京賣烤冷麵,一天掙三千多。倆人聽了心癢癢,兜裏揣著一萬塊錢就來了北京。那表哥說北京是個到處都能撿錢的地方。老張想,滿地都能撿錢,不就看誰彎腰快嗎?

沒想到來北京不到三個月,崔蘭就和那個遠方表哥跑了。老張坐在不足10平方米的地下室喝悶酒,櫃子裏還掖著他在市場給崔蘭買的水藍色連衣裙。他生氣,一把拽出來剪了個稀爛。

汗水滴答滴答往下流,隔壁臭豆腐攤兒的老李斜眼看他。老張心領神會:“姑娘,那邊臭豆腐也不錯。”他把烤好的冷麵放進快餐盒遞給女孩。老張深諳小攤販之間的關係,“顧客買不買是他的問題,說不說就是你的誠意了”。

雞蛋攤在上麵,又翻了個麵。老張在想,前幾天別人給介紹的那個在北京做保潔的淑芳,模樣雖然沒崔蘭俊俏,但五官也算端正,討回來做老婆也不丟人。

昨天二人一起吃黃燜雞米飯,淑芳說她兒子要在大同買套房,結婚用。他琢磨著,自己來北京四年存下的錢,也就10萬,不然都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