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上了一個比我小20歲的男孩

你的兒女,其實不是你的兒女。他們是生命對於自身渴望而誕生的孩子。他們借助你來到這世界,卻非因你而來。

——紀伯倫《孩子》

我27歲,他7歲,即將上小學二年級。我們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我們兩個隻是在電梯裏偶遇,我幫他按了樓層。

這個小朋友,給了我很多從未有過的感覺。作為一個成年人,我深深地被這個小男孩吸引,並且和他成了忘年交。

1

秋風蕭瑟。落葉呼啦啦地從樹上掉下來。我裹著大衣往家走,此時是下午六點,我早早收了車。

剛進電梯,聽見門外一個稚嫩的聲音大聲喊著:“等等,等等。”

我按住了電梯開門鍵,等著那個聲音進來。

一個小小的身影呼哧呼哧地跑進了電梯,後邊還跟著一個頭發已經花白的老奶奶。

大眼睛,長長的睫毛,胖胖的小臉上嵌著一個小鼻子,背上還背著一個小黃人的書包。

奶奶扶著電梯門喘,我衝著小孩兒笑。

奶奶跟我點了點頭,衝我笑,又對一旁的小男孩說:“快謝謝阿姨!”邊說邊挑著眉毛往我的方向看。

小男孩剛到我的腰,他仰起脖子,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認真地看我。

“謝謝姐姐。”他咧嘴笑,下麵幾顆小牙搖搖欲墜,上麵兩顆小虎牙若隱若現。

我也衝他咧嘴笑。奶奶拍了拍他的小書包:“喊阿姨!”

小男孩癟了癟嘴,小聲嘟囔著什麽。我摸了摸他的頭,出了電梯。

2

“所以你為啥叫我姐姐?”

“因為爸爸說年輕漂亮的都是姐姐。姐姐你沒有皺紋,笑起來也好看。所以是姐姐。”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此時,我們在樓下的小花園裏撿銀杏葉。

“你叫什麽名字啊?”我蹲著把一片銀杏葉放到了他的手裏。

“小西。我爸爸喜歡梅西,所以給我取名叫小西,意思是希望我以後變成小梅西。”他晃著小腦袋,小心翼翼地把銀杏葉裝到他的塑封小袋子裏。

“好聽的名字啊。”一陣風吹起來,幾片銀杏葉飛到了他的腳下。

“那是爸爸喜歡的人,不是小西喜歡的。小西擔心以後長大成不了小梅西,那樣爸爸就會失望。”他把一片幹枯了一半的葉子撿起來。

“不用擔心啊。你要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我摸摸他的頭。

他半信半疑地癟癟嘴,“姐姐,為什麽大人們總是說要小孩變成什麽樣呢?小孩要變成什麽樣不是小孩自己決定的嗎?那不是小孩自己的事嗎?就像大人也有自己的事一樣,可是小孩就不會讓大人怎麽怎麽樣。”

孩子的成長本就是大人是參與者、小孩是主角的過程。然而,很多家長卻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了孩子。

我換了個方向,和他麵對麵。秋風吹得他的鼻尖有點紅。

“小西,每個小孩都是特別的小孩。你就去成為你自己就行了,不用管爸爸媽媽的心願,也不要擔心。”

“可是姐姐,如果每個小孩都是特別的小孩,為什麽大家都要學一樣的算術題,讀一樣的語文課文?那樣小孩不就都是一樣的了嗎?”他歪著腦袋,抽了抽鼻涕。

“你看小花園的這些大樹和小花,他們也都是要有相同的雨露啊、陽光啊、人們的保護啊,然後長大起來,那都是相同的。可是你看他們卻長成了不一樣的形狀對不對?小孩也是這樣的,現在大家學的都一樣,就像陽光和水一樣,但是長大以後,你們都是特別的小孩。”

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撅著屁股又去撿飛起來的一片銀杏葉。

撿完銀杏葉,我們蹲在樓下的小花園塑封銀杏葉。我給他寫了一張小卡片,放到了他的語文書裏:“不要因為自己的與眾不同而感到害怕。”

3

家附近總是有很多流浪貓。所以我有在包裏帶貓糧和貓零食的習慣。

這天,我正在樓底下喂一隻橘色的流浪貓,正好小西放學被奶奶接回來。

他蹲到了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姐姐,這個小貓沒有家嗎?”

我說:“對,可能它的主人也在找它。”

他沒說話,直勾勾地盯著小貓。

小貓吃完貓罐頭,過來蹭我的腳,呼嚕呼嚕地發出叫聲。小流浪貓的毛已經打結了,身上白色的部分也變成了黑色。

小貓蹭了一會兒我,又去蹭小西,一邊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一邊眯著眼睛,看上去很舒服的樣子。

“姐姐,它是很久沒有被愛過了吧?”他把胖嘟嘟的小手輕輕蓋在了小貓的頭上。

不知怎麽的,我的眼淚突然開始在眼圈裏打轉。“所以我們以後有空就一起愛他吧。”我說。

“它很久沒有被愛過了吧?”這句話在我腦子裏轉。我們又有多久沒有被愛過了呢?

冬天的夜,夜空深邃幽藍。今天是北京入冬以來最冷的一天,據說有八級大風。

我牽著他胖嘟嘟的小手往樓道走,他的小手已經很涼,一直涼到了指尖。“你知道什麽是愛嗎?”

他揚起腦袋,左晃右晃。“就是非常喜歡啊。”說完他又垂下了頭,“我覺得爸爸就不愛我。他總是對我大吼大叫的。要是爸爸愛我,是不會對我大吼大叫的。”

我蹲下身,抱了抱他,“姐姐愛你呀!”

那個初冬的夜,我總會想起他被風吹紅的臉蛋和奶聲奶氣的話。

所謂愛,不過就是好好說話。這麽簡單的道理,一個7歲的小男孩都懂,而我們成年人卻很多時候都不懂。

4

周末,我和小西相約樓下小花園曬日光浴。

我們坐在花園的長椅上,他神秘兮兮地把他的書包捧在胸前,說:“姐姐,我有一個禮物送你!”

他拉開書包拉鏈,從裏邊掏出了一個小黃人的鑰匙鏈:“這是我美術課得的獎品,有兩個,給姐姐一個。”

“謝謝啊!”我鄭重其事地接過了小黃人。

“姐姐,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兩條腿耷拉著在長椅上晃**。

“可以啊。”我把鑰匙鏈拴到了鑰匙上。

“姐姐,長大以後,還要靠分數過關嗎?”

“不需要了,長大以後要靠頭腦,靠智慧。”

“那很好啊。那姐姐你有什麽辦法能讓我快點長大嗎?我不想當小孩了,我想長大。”

“這個沒什麽辦法的,等時間過去,你的外殼就漸漸長大了。”

“那姐姐你的時間過去得多,能不能借給我一點加到我的時間裏,這樣我就可以快點長大了!”

我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遠處,小西的奶奶正在和另外一個老人聊天,說話間傳來陣陣笑聲。

“這個目前科技還不行。姐姐雖然長大了,但是好多問題也不知道答案。但是你不要著急,時間都會慢慢告訴我們答案的。”跟小西聊天久了,我說話也變得柔軟了起來,“嗯,對了。小西長大想做什麽呀?”

“我想做一個畫家,把大自然的美景都畫出來。春天看看花,夏天就去遊泳,秋天撿銀杏葉,冬天堆雪人。這樣過一輩子就行了。”

人的一生該如何度過?這是一個哲學問題,卻被一個小孩說得如此清淨。

原來,長大就是一個失去的過程,失去了天真,失去了想象力,失去了挑戰人生的各種可能性。而孩子,卻能了解自己的內心。

“姐姐呢?”他的眼睛忽閃忽閃。

遇到這個小孩,我仿佛遇到了7歲的自己。

我重新用他的眼睛看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仍然充滿好奇、期待、可能性。

願你我,都能再和7歲的自己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