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教授
他們遊了兩天後,基利安告訴她大概還要有一兩天就可以到了,他們便停在一個島上打算睡一晚,主要還是卜菱睡一晚。
清晨的時候,露珠還沒有從葉麵上散盡,卜菱就被小鮫人搖醒了,他兩跑到了島的陰麵撈貝殼,她聽到了一個熟悉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聲音,她以為是幻聽就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
“是我幻聽了嗎?”
“卜菱——”
又一聲,她一陣狂喜湧上心頭,但麵前突然襲來一個黑影,是基利安,他也聽到了她的名字。
“他們怎麽找到我了呢?”卜菱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卜菱——”
同樣的名字,基利安仍需要慢慢咬字才能喊出來——突然意識到是真的,一回頭,就看到不遠處的海麵上駛來一艘黑色快艇,一下子愣怔,心口有些情緒在膠著,給小鮫人找了半天的貝殼被攥的緊緊的,眼眶沒來由酸澀了,突然很委屈,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委屈,本來這是她可以扛過去的。
“師父——”
卜菱揚著頭高聲喊了一句,驚起了高低不平的浪潮,基利安的手覆上卜菱微微瑟縮的肩膀,有些不解的看著她。
那個後麵的是我師父,很好很好的人……
卜菱衝基利安解釋了一下,就衝到快艇麵前,看到艇上坐著的兩個人,寧殿青和李江澤。
“卜菱——”
寧殿青有些腫的眼睛,還有瞬間蒼老的臉,伸出斑駁的傷痕的手輕輕地摸著卜菱的頭,嘴巴抖了好幾下才吐出愛徒的名字。
“師父!”卜菱像是海中抓住浮木的落難者,手裏抓著寧殿青的另一隻手,來回看著,小聲喃喃道,“怎麽就成這樣了?”
“沒事,就來劃了幾下……”
“行了,菱菱,你別哭了。”李江澤看到卜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歎口氣對坐在後麵的寧殿青說,“教授,您讓點地方,我來把菱菱拉上來,然後你們接著敘舊,好嗎?”
卜菱聽到李江澤的話,有些紅腫的眼睛不好意思的瞥向別處,卻觸到遠處基利安的沉沉目光,連忙擦眼淚,哽了好幾下才指著基利安說,“師父,他救了我……”
話頭開了,卜菱懷著複雜的感情,卻不知道該怎麽介紹靠著島邊的鮫人,還有一個帶著好奇的小鮫人,這時候她意識到她好像對他一無所知,其實知道很多,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不是你們隊裏的吧?”
李江澤和基利安互相盯著看了好長時間,最後李江澤在基利安帶著侵略性的眼神敗下陣來,側過臉嚴肅的小聲問卜菱。
“不是,你們聽我說,要仔細!”
卜菱雙手不再在空中比劃了,說了她最近的事情,說到劉師兄變成人珠,她還特別小心翼翼的看著推著快艇靠邊的李江澤,和師父那蒼白的有些發黃的魚尾,像個做錯誤的孩子垂喪著頭,卻又用眼角的餘光關注著他們的反應。
“……當時我就和他吵,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為他對我存著利用的心思,不過他好像還受到脅迫,毛教授就是被那邊的人帶走的。”
卜菱坐在沙灘上細細的跟身旁的兩個人說著,基利安以一種強勢的姿態坐在卜菱和寧殿青的之間,他看到她和這個老頭的親密舉動有些不爽,卜菱和寧殿青沒有不悅,就李江澤被身後的小鮫人纏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對不起,師父,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那時候的場景,但真的我對劉師兄的愧疚並不多,因為他當時是想先讓我進去的。”卜菱一本正經的跟寧殿青說這話,雖然神情有些哀傷,她這段時間認真思考了那時候的場麵,她自問她對這個劉師兄並不是會很奮勇的當吃螃蟹的人。
“嗯,我不知道庭梧到底在哪兒,但必佳這個小孩子太喜歡爭強好勝了,其餘也沒什麽問題,他是不是受到什麽威脅還是怎麽了?”寧殿青斂起眉,斟酌了半天說了個中肯的評價,可中肯到已經偏到自己的徒弟那裏去了,庭梧是毛教授的名。
“就是那個外國交換生讓他去找東西,可能他這個人什麽把柄落人手裏了,可能是這樣……”
基利安麵無表情的看著兩個人,嘴裏小聲模仿。
“把柄……”
李江澤盯著卡在兩個人中間的基利安上下來回掃了幾遍,對麵前這個鮫人懷著緊張又好奇的心思,淺金色的頭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鼻梁線條冷硬與窄窄的下巴略帶著歐美風,淺色的瞳孔似乎沒有感情,瘦卻有力的腰腹下氤氳著煙波般的鱗片,魚鰭像淺金色的紗一樣,慵懶的樣子卻做著傻傻的動作,想到這李江澤想起楚辛了。
“他怎麽了?”寧殿青一直在端詳著身邊的鮫人,看到他在重複著一個詞,便向卜菱發出詢問。
“他在學說話,他很聰明,噢——”卜菱笑意盈盈的看著正在左顧右盼的基利安,但剛剛還在纏著李江澤的小鮫人意識到危機感了,便飛快的跳到基利安的麵前,仰著頭支著下頜認真的盯著卜菱,像是要讓卜菱仔細看他的樣子。
“這個也是鮫人,可他被神怒滅族了。”卜菱摸了摸小鮫人的頭,引起李江澤莫名的笑聲,歪頭看著他,臉上全是高傲的神色。
“沒什麽,就是菱菱,和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家人。”
寧殿青聽李江澤的話鼻尖哧了一聲,笑了笑,“卜菱,你現在身體狀況怎麽樣?”
“挺好的,我還能跟他們對話,還能控製小範圍的海水。”卜菱示意看海麵上,一股浪潮沒來由的卷起幾十米的高度,就瞬間傾灑而下,有些炫耀的眉眼看著寧殿青,眼睛亮晶晶的。
李江澤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教授,如果這件事被知道了,那恐怕這個所謂事故就要軍隊處理了,怪不得國安局應該就插不上手了。”
“國安局?”卜菱這才正視李江澤。
“對,你說的那個格朗,他的行蹤被國安局追蹤了,事情發生後黑箱操作的是國安局,並不是格朗。”
“那毛教授就被國安局帶走了。”
“可不知道到底有幾個在國安局那裏,不知道能不能跟他們幹涉。”寧殿青老一輩的思想,一輩子的複雜全部貢獻給研究了,想問題跟個天真的孩子一樣。
“不過他們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就是那些國安局曾經在劉師兄身上安了定位器,然後當時就在我們遊過來的地方,跟蹤到那兒,還想把我帶走。”卜菱從口袋裏掏出劉師兄的人珠,準備放到寧殿青的手上,但基利安卻一下子搶過來了。
“不——”
基利安的聲音有些粗啞,應該長時間沒有發聲的原因,粗嘎的音色聽的人心頭一震。
為什麽,這個不能給我師父看嗎?
不行。
基利安有些固執,卜菱也在堅持,最後寧殿青就遠遠看了一下,歎了口氣,“必佳這回栽大了。”
“你說那兒有神殿,就是那個百慕大三角那兒?”李江澤插了句話。
“是的,深海下是一座城池,就像我們看到那個亞特蘭蒂斯一樣,就是好多已經破敗了,對了,師父你跟我一起的,你有沒有做一個奇怪的夢啊,就是那種斷斷續續的?”
“有,我想那應該不是元朝,服飾偏簡樸,文字有點仔細看的話像是佉盧文,因為當時在西漢的時候,許多地域都在用佉盧文,新疆,甚至連羌人都使用他們的語言,當時北匈奴從漠北往西遷到河西走廊,可能多多少少都會有文化的交流。”
“那之前的全是笑話了……”聽了師父的長篇大論,卜菱想起在圖書館看到的那個故事,說什麽元朝什麽的,思緒停滯了,連忙抬頭,“我之前看書的時候看到一個故事,就是說元朝的君主想要跨海渡洋,劉師兄也看了,他把最關鍵的一頁撕了下來,他跟我說就是黃金家族,當時他從船上拿了卷軸下來,我看那上麵確實是蒙古文啊,也說了到那裏的路徑……”
“不一定非要湊在一起,講得多勉強,為什麽就不能想是貴霜人先過去一趟,然後蒙古人也知道就想過去了呢?”李江澤拋出一個新思路,讓寧殿青和卜菱眼前一亮,紛紛點頭。
“那也說得通,可為什麽師父是夢到貴霜人的,而我是真的……”卜菱在拚命地想起當時做夢的景象,快速的說著,“斡魯朵,而且我當時夢到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奴仆,還有他們的航海地圖上全部是蒙古文,我不認識佉盧文,我們兩的夢不一樣!”
“這就不清楚了,我在這次打撈的時候就想著十有八九是貴霜王朝,你受那個故事的影響,就認為是元朝,這個夢可能有多重選擇性。”
“可能,我們準備去那個神殿那裏,他說幾百年前也有人去那裏求長生,也變成了人珠,就是師兄變成的,把師兄的人珠放回去,而且他說了,神殿的長老回來了,興許能複活劉師兄呢!”卜菱語氣有些興奮,這麽多天來最擔心的就是師父和傳芳了,而且其他活著的人應該都是在國安局那裏,傳芳和師父在一起,李江澤把她安頓好了,看到年邁的師父也好好的,她整個人心都放下來了。
“穀璿這件事要告訴——”
寧殿青把該問的都問了,想起來了穀璿,想起她爸的難纏,得早點告訴她家人,誰家父母願意絕望的等待著呢,不然晚點講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穀璿這件事先不要聲張,不然她爸恐怕來勢洶洶,教授您先在我的別墅裏,等國安局下步動作。”李江澤低下聲音,穩住寧殿青的擔憂。
寧殿青沒有說話,卜菱垂下眼瞼,一下子突然安靜了,小鮫人又發出那怪異的聲音。
卜菱收起心神,把小鮫人抱進懷裏,用聲波在安撫他。
基利安這時候安靜的做個隱形雕塑人,隻是擺了擺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