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血與淚織就彪悍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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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朦執掌酒仙一族,每一批出產的酒都會親自督看,確保了酒品質量,酒仙一族用了兩百年重新挽回了威名。
那一年江月朦五百歲,正式成年,一張清麗的麵孔略帶媚色,灰色布裙難掩傲人的好身材,雖算不上絕色傾城,但也別有一番韻味。尤其她愛喝酒,整日抱著酒壇,坐在赦令山的山石上托腮發呆,倒也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
沒過多久,炎天畢方神族向酒仙族訂購一批好酒,慶祝畢方族的小少爺炎景予百歲之禮。
江月朦雖跟炎天的畢方一族沒什麽交集,但也顧及對方是炎天的霸主,決定親自送酒上門。
那日她心情很好,難得換了條天水碧的新羅裙,一手牽著兩百歲的弟弟,一手抱著銀龍棲身的大酒壇,帶領幾個族裏壯漢,拉著酒車,浩浩****到了炎天。
酒仙親自上門,畢方族自然不會怠慢,百歲禮當日,也邀請她列席。
江月朦有就不拒,自然欣然應允。
酒席上,她第一次見到了炎景予。
當時的炎景予隻有一百歲,軟軟胖胖的小包子一枚,比江月朦兩百歲的弟弟江月城還矮半個頭,穿得珠光寶氣,被一群同樣軟萌的小仙童簇擁著,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眸子裏滿是冷漠,一副小大人的矜持感,那畫麵又萌又維和。
江月朦從小撫養江月城長大,對這樣的萌團子一點抵抗力都沒有,衝過去就將他抱在懷裏,好一陣**。
“哎呀,好可愛,姐姐喜歡你。”
炎景予胖乎乎的包子臉被擠在她的胸前,差點被那兩團“凶器”悶死,忍無可忍,抬起一腳踢在江月朦的肚子上,用軟軟的聲音斥責道:“滾開,你這個無禮的女人。”
他的一腳根本每對江月朦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江月朦嘻嘻哈哈地將他放下地來,凶殘地擾亂了他的頭發,佯裝惡狠狠地威脅道:“敢踢姐姐我,小心我放蛇吃掉你。”
說著從酒壇裏抓出銀龍老祖,老祖喝得醉醺醺的,張嘴吐出一口酒,噴了炎景予一身,那樣子略顯凶殘,小萌團子扁了扁嘴,哭著跑走了。
這一次的接觸,給炎景予心裏留下了很深的心裏創傷,從此,開始討厭酒味,討厭任何喝酒的人。並且固執地認為女人是一種非常可怕的生物。
所以他三百歲時,才會毫不猶豫地投身軍營,參加仙魔大戰,因為軍營裏沒有女人。
但那時候他到底年紀尚輕,過多的戰爭,激發了他心中的戾氣,在能力飛速提升的同時,時常發現自己無法自控。
戰爭持續了兩百年,在一次大戰之後,大勝的他開始暴走,無法控製自己身體裏的火焰,眾人都不敢靠近他。
帶著新出產的酒,前來慰問前方戰士的江月朦,抱著酒壇一搖三晃地走到他跟前。
他抬頭,之間麵前站著個灰衣的女仙,女仙麵容清麗,抱著個大酒壇,衣領開得有些低,傲人的上圍若隱若現,毫無形象地抱著酒壇灌了一大口酒,透明的瓊液頑皮地從嘴角溢出,劃過凝脂般的下巴脖頸,沒入胸前的深溝。她放下酒壇,擦了擦嘴角,邪邪地大笑:
“咱們的大元帥,也不過是隻亂發脾氣的鳥兒,看姐姐我怎麽教訓你。”
他怒極,周身烈焰更盛,連帶著眸子也變得赤紅。
江月朦卻不害怕,不緊不慢地從酒壇裏抓出銀龍老祖,許久沒出來透風的老祖興奮異常,張開大嘴“呼”地噴出水柱,頃刻澆滅了帝君身上的火焰。
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頓時在天際蔓延開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女仙,眉目中的暴虐之氣漸漸隱退,“是你,玩蛇的那個女人。”
“什麽玩蛇的女人?姐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赦令山江月朦是也。”江月朦哈哈大笑,摸摸銀龍老祖的頭,“我釀的酒怎麽樣?”
“酒能助火,為何還能滅火?”他不解,要知道這三界內能滅他的炎火的人沒有幾個。
“姐姐我滅的不是你身上的火,而是你心裏的火。”江月朦笑著,帶著一絲邪氣,“你心中戾氣太深,而我的酒卻能洗滌戾氣,還你個幹幹淨淨,怎麽樣?這酒香不香?”
“酒……”他聞著充斥了天地的甘冽香氣,眼簾變得有些沉重,“你的酒有問題。”
“特別放了點安神的香料而已。我喝了就沒問題,你喝了會困是因為你太累了。”江月朦抱起酒壇灌了一口酒,笑得燦然:“小鬼,好好睡一覺吧。心事太重可不好。征討魔界這樣重大的責任,不該有你這樣的小鬼來承擔”
她話音剛落,他果真一歪頭直直倒在地上睡著了。
江月朦抱著酒壇走到他身旁,蹲下來摸摸他的臉,喃喃道:“小時候長得像個肉包子,長大了倒真不錯,姐姐我看上你了。喝過我的酒,就不許再喝別人的酒了,喝別人的酒都要醉的,因為這世間,除了姐姐我這裏,再無好酒了。”
那之後,他每次暴走,無奈的眾人都會去請江月朦,每次江月朦都是同樣的招數,一壇酒將他醉倒,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
他覺得很沒麵子,每次見到她都怒不可遏,可又無可奈何,隻能任她恣意妄為。
好不容易戰爭結束,他立刻逃回了炎天,發誓這輩子再不與那女人有任何瓜葛。
那一次之後,真得很久沒有再見過麵,江月朦抱著酒壇坐在赦令山上她專屬的那塊大石上,憂傷地喝著悶酒。
銀龍老祖在酒壇裏嗤笑打趣:“哎呦,我們的小女娃開始思春了。”
江月城坐在一旁,聽到銀龍老祖的話,有些意外,隨即也跟著笑:“你莫非喜歡上炎天的炎景予了?可是他比我還小一百歲,姐姐你真是老牛吃嫩草。”
這個時候的江月城已經七百多歲了,早應該成年,隻因為胎裏帶出來的內傷,讓他無法修煉,也永遠不可能長大,永遠是一副少年的柔弱模樣。
江月朦賞了他一記爆栗,半真半假地怒道:“你姐姐我很老嗎?隻不過幾百歲的差距而已,在仙界算得了什麽?姐姐我看上他,是他的福氣。”
“姐姐你真會吹牛,人家可是畢方族的大少爺,下一任的炎天帝君,你喜歡人家,人家真未必看得上你,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江月城給她潑冷水。
江月朦最受不了這種激將,抱著酒壇,“蹭”地站了起來,信誓旦旦握拳道:“你等著,姐姐我這就追去炎天,降服那隻愛噴火的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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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朦跟族裏說要去炎天修行,便抱著酒壇走了,隻留下月城替她監管族裏的釀酒事宜。
她在炎天帝君的府邸外租了草屋,搭起涼棚,成了街邊一個普通的酒娘。由於她的酒格外的香,每次新酒出窖,香飄萬裏,惹來許多人圍觀,生意也格外的好。甚至有些貴族大戶都會特意跑來買酒,一來二去,她便在炎天的貴族圈子裏混開了,時常受邀請去貴族的酒宴上喝酒聊酒。而她酒量驚人,整個炎天沒人能喝得過她,名氣漸漸響亮了起來。
所以,她才能混入炎天帝君府,參加新帝君繼位這樣隆重的酒宴。
酒宴之上,她巾幗不讓須眉,抱著酒壇,跟一眾仙君拚酒。
偶爾抬頭時,看到主位上端坐的信任帝君,昔日愛發火的少年郎,如今已長成仙姿絕妙的男人。她越看越得意,隻覺得自己眼光真是不錯。
這時主位上的人也望這邊看過來,她不躲不閃,隔了很遠的距離,朝他舉了舉手中的酒壇,並附送一個燦爛的笑。
主位上的人皺了皺眉頭,別過頭去,不知道為什麽竟有些氣惱。
酒宴到了一半,江月朦出去透氣,身後似乎有人跟了上來,她故意拐了個彎,來到後院的桃花林中,一回頭,就看到原本應該呆在主位應酬的新帝君炎景予,正冷著一張臉看她。
“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對她怒目而視。
她去笑了,那笑映著枝頭的桃花,燦若春光:“我看上你了。怎樣?”
炎竟予愣了半晌,怎麽也沒想到會有人明目張膽的給出這樣的答案,竟有些語塞,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你這女人怎麽這麽無恥?”
無恥就無恥了,江月朦小小年紀開始執掌酒仙一族,跟一眾不知廉恥、不求上進的族人鬥智鬥勇,早已不知“廉恥”兩個字怎麽寫了。她隻知道,想要的東西就要靠自己去爭取,上天的慈悲之心,從不會留給弱者。
那之後,江月朦繼續混跡貴族圈,隻是她有了標準,隻有炎景予出席的宴會,她才會參加,也就是說,隻有炎景予出席的宴會才能喝到她這仙界第一的酒。
沒過多久整個炎天的貴族圈都知道,有個酒娘在追求他們年輕的帝君。
炎景予一開始有些氣惱,但是他被江月朦下了咒,不能喝其他人釀的酒,否則沾酒必醉。而他剛剛即位,根基不穩,有些酒宴是一定要出席的,而出席這些酒宴,一定要飲酒,無奈之下,隻能任憑江月朦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
一次,一場宴會上,江月朦喝得太多,漸漸有些醉意,一個貴族過來親昵地攬著她的肩膀,舉著酒壇輕佻道:“朦兒妹妹,跟他們都喝過了,怎麽也輪到我了吧,來來來,我們來個痛快的,幹了這一壇。”
坐在一旁的炎景予看著那個貴族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隻覺得好刺眼,黑著臉將江月朦拉到自己身後,冷臉看著那貴族,語氣冰冷:“我替她喝。”
一眾貴族隻以為是新帝君親民,跟他們打成一片,紛紛起哄,要他喝酒。
江月朦也來了興致,雙手抱胸眯眼看著炎景予,“小鬼,別逞強,這雖然是姐姐我釀的酒,可是一大壇,可不是誰都喝得下的。”
炎景予提起酒壇,目光灼灼看著她泛著酡紅的臉,說:“我若喝得下,你從此不許跟別人一起喝酒。”
“好。”江月朦挑眉,目光裏滿是挑釁。
他就當真舉起酒壇,清冽的瓊漿如涓涓溪流沒入那殷紅的唇中,沒入衣衫,原本白皙的臉色也漸漸蒼白,看得出他十分痛苦,但依然堅持著喝光了那壇酒。
酒壇翻轉過來,已是一滴不剩。炎景予的眸子顯得有些迷離,似乎在強忍著保持清醒,對她道:“記得你的承諾。”
江月朦大笑,搭上他的肩膀:“小鬼,有點意思。但是,想要姐姐我不陪別的男人喝酒,除非你娶了我。”
帝君娶妻,當然不能這麽兒戲,所以炎景予當時並沒有答應。
又這樣糾纏了幾百年,一次宴會結束,炎景予終於開口,“我若娶你,你是不是真的不再陪別的男人喝酒了?”
“當然。”江月朦的眸子亮了一下,“姐姐我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不要總讓我叫你姐姐,我以後可是你的夫君。”炎景予板起臉上,似有不悅語氣卻溫柔了許多。
“那叫什麽?”她問。
“朦兒。”他微笑起來,一雙深邃的眸子裏亮起微光,伸手將她拉進懷裏。
她卻突然將他推開,暴跳起來:“小鬼,你竟敢占姐姐我的便宜。”
炎景予也怒了,指著她鬱悶道:“我既然決定娶你,我們就是未婚夫妻,未婚夫妻做這些事不能算占便宜。”
“是嗎?”她嘟囔。
“你不知道?”炎景予扶額。
連這些都不懂,就敢這麽大張旗鼓的追他,這個女人真是夠奇葩的。
“姐姐我父母早喪,又沒人教。這些年我除非釀酒就是養育弟弟,忙得很,不知道這些很奇怪嗎?”她有些糗,但是輸人不輸陣,嗓門依舊不小。
“那現在知道了?”炎景予難得耐下性子。
她點頭。
他張開懷抱:“那來吧。”
兩個人重新相擁,江月朦好奇地摟著他的腰,頭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跳也在不覺中加速,隻覺得好舒服好奇妙,忍不住拿頭在他懷裏拱了拱。然後抬頭輕聲問:“未婚夫妻除了做這個,還能做什麽?”
“還能……”
他看著她泛著酡紅的臉頰,聞著她身上幽幽的酒香,目光忍不住深了幾分,“這樣。”呢喃著,吻上了她微張的唇。
他的唇剛碰到她的,她卻條件反射似地跳了起來,一拳打在他的俊臉上。他捂著臉在地上哀號,怒道:“你幹什麽?”
“啊……對不起對不起。”她看著自己不聽話的手,連連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習慣了,在族裏的時候,我一個人養家,弟弟又小,時常有人想占便宜,我就將他們全揍趴下,習慣了習慣了。未婚夫妻這樣不算占便宜哦,我們再來再來。”
炎景予捂著腫了半邊的臉,氣哼哼地看著她,咬牙切齒道:“看來還是需要多加練習。”
3
江月朦成了帝君府上的常客加貴客,府裏上上下下都默認了她未來帝妃的身份,對她禮遇有加。炎氏長輩也都算開明,況且他們查了江月朦的身份,知道她是天帝欽點的酒仙,也算出身望族,也算是配得起炎景予,於是也就放任兩個人自由交往。
可這個時候,銀龍老祖卻無端端地憂慮了起來:
“小女娃,你是不是該回族裏看看了?我那老主人可一直都不甘心被你取代,計劃著翻盤呢。”
銀龍老祖口中的老主人是上一代的酒仙,也是酒仙一族曆史上第一位活著的時候被罷免的酒仙。
江月朦自然對他不屑一顧:“就憑他還想翻盤?哼,好好練習怎麽釀酒吧?月城釀的酒都比他好。”
“你這小女娃,說你精明吧,你比誰都精明,但有的時候又實在單純。酒仙一族隻靠釀酒技術存活仙界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現在的酒仙一族裏不乏心機深重者,我那老主人就是其中一位。要說釀酒老主人自然比不上月城,可要是耍起心眼來,月城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沒事沒事,月城沒你想的那麽沒用。”她完全沒當回事,繼續在帝君府裏與帝君出雙入對。
又是百年之後,酒仙一族異動,連炎天都有了傳言,說酒仙一族的老酒仙釀出了極品的仙人醉,得了天帝的誇獎,有望重新執掌酒仙一族。
江月朦聽聞大驚,仙人醉的釀製方法是她的獨家秘方,老酒仙怎麽會知道?還釀出了極品仙人醉?
她立刻動身趕回酒仙一族,這個時候炎景予正被一些事務纏住,無法跟她一起去,隻能目送她離開,並囑咐:“別衝動,萬事有我。”
回到族裏,江月朦首先發覺不對勁的地方是,江月城不見了。
她尋遍了整個族裏,也不見人影,就抓了個族人追問,那族人平日裏跟她們姐弟關係還不錯,在她的再三追問之下,也隻是支支吾吾說了“老酒仙”三個字。
她衝去老酒仙家裏要人,對方哪裏肯認,隻是奸猾地讓她不要無理取鬧。
她憤怒地在他家裏到處翻找,但也一無所獲。
接下來是幾天幾夜的尋找,最終還是銀龍老祖在赦令山後麵的一處隱秘山洞裏嗅到了江月城的氣味,但是等她們衝破了山洞的結界,進入山洞時看到的隻是月城的屍體。
他不知道受到了什麽樣的對待,身上衣衫襤褸,原本嫩白的皮膚上幾乎布滿了傷痕,手骨腿骨盡碎,脖子上一道勒痕深可見骨,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江月朦瘋了一樣衝過去抱住月城冰冷的身體,使勁搖晃他的肩膀,希望能把他喚醒,可是他並沒有回答她。她又開始不停地為他輸送真氣,也沒有用。
這麽折騰了半夜,她終於停了下來,抱著月城失聲痛哭。
月城死了,真的死了。
月城一出生便有內傷,不能修煉,除了壽命比較長之外其他的跟凡人沒什麽區別。
他才是族裏最沒威脅的存在。
是誰殺了他?是誰連他的存在都不容許?
她抬起頭時,雙目已經接近赤紅,麵目猙獰可怖,像頭失去幼崽的母獸,完全失去了理智:“老酒仙,一定是那個老東西,想要我的秘方,就趁我不在對月城下手。我要殺了他,為月城報仇。”
銀龍老祖盤旋在半空中,提醒說:“小女娃,你冷靜點,雖然他的嫌疑最大,可是你沒有證據,不能濫殺無辜。”
江月朦滿心的悲痛,哪裏聽得進這些,將月城的屍體輕輕放在石**,再替他合上雙眼,親了親他的額頭,就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的溫柔,顫聲道:“月城,你好好睡覺,姐姐出去一下,一會再來陪你。”
說著,不顧老祖的阻攔,衝出了山洞。
仙界從來不下雨,可是那一夜的赦令山上,大雨傾盆。一個灰衣女仙,麵如羅刹,紅著雙眼殺入老酒仙的住宅,雙手使銀色滅仙法器,殺出了一條血路,動作凶狠之極,勢不可擋。
山中的青石板被血染紅,又被大雨衝刷幹淨,那些鮮豔的顏色流入溪水,沒入江河,引來無數山獸蠢蠢欲動。
炎景予實在不放心,就放下了手中的事追到了赦令山,卻看見大雨傾盆中,他的未婚妻如惡魔附體,殺紅了雙眼,往日的仙山上,橫七豎八躺著許多死去的仙者。
他衝進雨裏,攔住她,問她“為什麽?”
她衝他咆哮:“月城死了,是這幫狗東西殺了他,我要他們為月城陪葬。”
“你冷靜一點,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雖然替月城惋惜,可是理智告訴他,她再這樣下去終究會鑄成大錯的。
“冷靜?你讓我怎麽冷靜?我弟弟死了。我唯一的親人死了。他全身都是傷,死不瞑目。”她哭著抱住自己的頭,“月城在這裏受折磨,我在幹什麽?我在炎天跟你談情說愛。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明知道他沒有修為,身體又弱,還將族裏的事務都交給他。是我害了他。我害死了月城。”
他不是個擅長安慰人的人,看著她哭,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隻能上前抱著她,卻被她狠狠推開。
“走開,你回你的炎天,從今天開始,我們再沒有瓜葛,我要陪著月城,哪裏也不去。”
她吼著,轉身朝後山的山洞裏跑去。
他跟在後麵,就見她抱著江月城的屍體,狂奔出了赦令山,連銀龍老祖都沒帶。
他沒有再跟過去,銀龍老祖在後麵歎氣:“帝君,你別介意,月城是小女娃一手帶大的,他們的感情比一般的姐弟要深厚,月城出事對她的打擊實在太大。”
“我知道。”炎景予點頭,看著江月朦離去的背影,眸光黯沉,大雨衝刷著他的臉,讓他的臉色有些蒼白,卻也堅毅無比,他說:“可是她犯下的錯,也總要有人承擔。”
酒仙一族的血案很快驚動了天帝。
天帝殿中,天帝眯著一雙狹長的鳳眼,貌似慵懶,抬眸問:“酒仙族的那些人真是你殺的?”
炎景予點頭。
“你倒是個癡情種。”天帝站起身來,負手在殿裏轉了一圈,又坐回龍椅上,靠著椅靠,單手托腮,慵懶道:“雖然酒仙一族的那些老家夥確實該清理清理了,但是這種方法有些太明目張膽了,朕很不喜歡。況且整個仙界都盯著,朕也不好不罰你。但是怎麽罰你朕要好好想一想。”
就這樣,炎景予去了荒原之境,守著一個白色的大繭,與滿眼的荒草為伴,每日能做的事情就是誅殺一個一個打大繭主意的魔怪。
他在荒原之境呆了一千年,這等於變相的監禁。
而就在那一千年中,江月朦遇到了月城壁,並且將他撫養長大。
4
江月朦離開赦令山後,就帶著月城的屍體去了人間。
人間不比仙界,肉身無法保存,江月朦隻能忍住悲痛將月城的肉身火化,隻留下一縷藏在月光草中的魂識。這縷魂識很微弱,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她固執地將他留下來,也隻是心存著一份希望。
她在人間一個小鎮上住下,每天除了喝酒就是喝酒,喝醉了就躺在租來的木屋屋頂睡覺,睡醒了,抬頭看著樹梢上澄淨的月亮發呆。
那月亮真像月城的眼睛啊,明亮幹淨,真好。
她看著月亮,偶爾會流下淚來,對著月亮說:“月城,你個臭小子跑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姐姐很想你。”
說著說著,眼淚濡濕了整張臉,她站起來抹幹眼淚嚷:“姐姐我才沒哭,姐姐我是江月朦,天不怕地不怕,我一個人能將弟弟撫養長大,一個人能撐起酒仙族,我天不怕地不怕,我哭什麽?”
可是眼淚還是抑製不住地往下流。
她怕的,她怕失去至親的痛苦。
她不敢去想她的小情郎炎景予,想到炎景予,她就會想到自己為了追他,而將酒仙族丟給月城,幾百年不管不顧,想起她的不負責任害死了月城。
每到這個時候,她就自責得想死。
她就這樣在人間呆著,看周圍花開花落,凡人們忙忙碌碌,一年又一年。
鎮子上殺豬的王二哥對她頗有好感,總是提著鹵好的豬頭肉找她喝酒,兩人喝到酣處,王二哥羞澀說:“江家妹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你看哥哥我人怎麽樣,要是覺得我不錯,就嫁給我,我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江月朦拍著王二哥的肩膀,哈哈大笑:“小鬼,你才多大,姐姐我都幾千歲了,姐姐我可是妖怪。”
王二哥隻當她說醉話,也跟著傻嗬嗬地笑:“妹子你才不像妖怪,你像神仙。大家都說鎮西的月家妹子是妖怪,帶著的孩子好幾年了也沒見長大,可我看見也不像。她像偷下凡間的仙女。你們兩個的眼睛生的好,幹幹淨淨倔倔強強的,跟妖怪不一樣,妖怪的眼睛精明著呢。”
“說的你好像見過妖怪一樣。”江月朦舉杯喝酒。
王二哥傻笑,“我一個殺豬的哪裏見過妖怪,就是感覺你們不像。我殺豬的時候也會看豬的眼睛,要是豬的眼睛有靈性,我就不殺它,把它放到山裏,沒準那豬就能修煉成豬仙。這也算積德。”
江月朦失笑。敢情,在王二哥眼裏,她和那個月家妹子跟豬沒什麽區別啊。
真是個單純的凡人,比神仙好,神仙都沒他這份悟性。
江月朦也因此記住了,那個月家妹子月鈴音的名字,跟她一樣不屬於人間的女子。
月鈴音帶著一個嬰兒,據說這個嬰兒好幾歲了,可是一點都沒長大過,同齡的孩子都上學堂了,他還隻能躺在繈褓裏吃奶。
江月朦借口去看了一次,就明白了,這孩子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半仙半魔,至少一百年才能長到人間孩子三四歲的模樣。
她有一次喝多了,拍著那孩子的臉說,“長得跟月城真像,姐姐我喜歡。”
月鈴音就突然跪在了她的麵前,抬起姣好的臉,哭道:“妹妹,求你收留這個孩子,他跟著我早晚會被仙界發現,而我也不能把他交給他父親。求你收留他。”
江月朦皺眉,失笑:“你這人真搞笑,怎麽就隨便把孩子送人了?你知道我的底細嗎?我萬一是吃人的妖怪怎麽辦?你不怕我把孩子吃了?”
“妹妹,我們都是仙界的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月鈴音抹了抹眼淚:“我是月下老人的孫女,名為月鈴音,而孩子的父親是魔族的魔皇。”
月鈴音講述了她的悲慘遭遇。
她是一個業務不純熟,又十分恨嫁的女仙,一直跟在月下老人身邊當助手,看著別人談情說愛,眼饞到不行。可偏偏她爺爺就是不肯讓她嫁人。她就偷了紅線,雲遊三界尋找姻緣,誤打誤撞纏住了魔皇的腳。
為了偷回紅線,她不得不潛進魔皇宮當宮女,被魔皇百般戲弄折磨,還是沒找到機會解開紅線,這就罷了,後來還被醉酒的魔皇寵幸,有了身孕。
然後她就頂著個球,帶著孩子逃到了人間,躲躲藏藏地生下了孩子。
可是這個孩子是半仙半魔,仙界是不會容他的,月下老人一族,世代都是純良的仙者,她也不願意把孩子送回魔界,隻能這樣一直藏在人間。
可是最近月下老人偷偷傳來消息,仙界已經知道了他的存在,要她盡快將孩子處理掉,否則仙界真要派人下來清剿,她們娘倆都難活命。
江月朦聽到直撇嘴,評價道:“你們可真狗血,可憐這個孩子了。”
“所以求你收留他,我會製造假象,讓仙界以為孩子已經不在了。”月鈴音看著孩子,咬咬牙,“求妹妹收留他。”
江月朦擺擺手,“這麽麻煩的事,我才不幹呢。”說完轉身走了。
說是嫌麻煩,但是江月朦還是放不下那個孩子,就半夜偷偷地跑到月鈴音家,一進門發現早已人去樓空,孩子放在搖籃裏,裏麵留了張字條:
月朦妹妹,孩子就托付給你了,你是好人。還有,懷著孩子的時候我受了傷,孩子也有內傷,必須服用月光草,記得找給他。
江月朦跟繈褓裏的小嬰孩兩兩對視,半晌才反應過來,她就這麽被坑了,氣地站在院子裏罵了半天的月鈴音。
還要她給孩子找月光草,她以為月光草是地裏的大白菜啊,說找就能找到的?
罵了半天,也沒人回應她,她隻好帶著嬰孩回了自己的木屋。
沒人發現,在這棟茅草屋子的角落裏,一個女子正蹲在陰暗的角落邊,捂著嘴偷偷地哭,邊哭邊喃喃:“寶寶,媽媽隻想讓你活下去,你別怪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