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成秀莉今天起得特別早。

她喝過一杯牛奶,一個甜甜圈,一碗水果沙拉,清理了桌子,而從衣櫥選了一套正裝,換上,對著鏡子梳理頭發的時候,有點走神了。

昨天晚上,在車禍裏逃走的嫌疑人何東航被抓了回來,她跟駱輝追查了兩年的案子,總算有了進展,原本應該已經完成了對嫌疑人的審訊,或許,案子已經真相大白了的。

如果,不是那場車禍。

現在回憶起車禍當天發生的事情,成秀莉耳邊似乎依然聽得到當時傷員驚恐的尖叫與呻吟。

他們當時在拘押何東航回局裏,在那個十字路口的車流後麵,當那輛貨車從斜對麵撞過來的時候,她跟駱輝都叫了起來。駕著車的駱輝慌亂中轉著方向盤,但已經來不及了,他們的車子一下撞到了貨車車身上,半個車頭都陷了下去,她感覺到身子猛地向前,撞到了前麵,胸前的肋骨隱隱作痛,若不是係著安全帶,她的頭差點也撞了上去,等她稍微冷靜下來,看到駕駛座位上的駱輝早已經倒在了方向盤上,頭破血流。

“駱輝!”她第一時間去推了推駱輝。

後麵何東航的聲音卻在後麵啊啊啊地驚恐地叫了起來,她抬頭,看到貨車的整個車身傾斜著倒了下來,她恐懼地看著龐大的黑影在她頭上籠罩下來。

幸運的是,倒下來的車身是傾斜著壓在他們車頭前麵的。

被砸碎的,隻有警車的車前窗,她得以僥幸地活了下來,但駱輝卻沒有那麽幸運了。

在搬上救護車之前,駱輝就已經是瀕死狀態了。

而她僥幸地隻受了輕傷。

在被突然的變故,以及搭檔的死亡威脅,成秀莉完全忘記了車上的嫌疑人的存在,等她確認駱輝被抬上救護車,再回頭去找何東航時,才被醫療人員告知,在檢查身體無恙後,何東航就已經擅自離開了車禍現場,不知去向。

幸好,經過局裏那麽多同誌的齊心協力,又把何東航抓了回來。

否則,她失去了搭檔,又失去了嫌疑人,不,是凶手。

何東航潛逃的舉動,已經證明他的心虛。

如果他不是真凶,為何要逃?

她今天,一定要把何東航的口供套出來。

這是,她跟駱輝的最後一個案子,她一定要漂亮地破了它。

成秀莉回到了局裏,打算找人提審何東航的時候,才知道另一組警員,蔡騰正跟文彬已經接手了案子。

“為什麽?那案子不是由我跟阿輝負責的嗎?”

成秀莉質問自己的隊長,吳凱。

“那案子確實是由你跟阿輝負責的,但在你們遇上車禍之後,這案子我就已經調給阿正跟阿彬負責了。”吳凱道,“不是已經知會過你了嗎?”

“你當時跟我說,是暫時。”

“對,暫時,因為那個時候阿輝生死未明,而你也受傷放假休息,是吧?”吳凱有點無奈,“你們出事了,但沒理由那案子就停下來不查了,是吧?所以我交給阿正跟阿彬負責,也沒錯吧?然後,他們取得了進展,把逃跑的嫌疑人抓回來了,他們要查案,審訊嫌疑人,我也沒理由叫停了,不是嗎?”

“可……”

“所以你想繼續查這個案子,那就跟阿正跟阿輝一起查,支援他們,再說了,駱輝沒了,你的搭檔,還沒定下來,你一個人辦這案子,不合適。”

“那你給我調一個。”

“秀莉,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警力吃緊啊,每個人手上都有案子,暫時沒辦法給你調人,等看看……”

成秀莉沒等吳凱說完,氣衝衝地就走了出去,徑直走到了審訊室那邊,還沒來得及走進去,蔡騰正跟文彬就走了出來,文彬一看成秀莉就笑了:“啊,秀莉姐,來了啊?”

成秀莉瞪了他一眼,剛要進去,被蔡騰正擋在了門口:“哎,秀莉,這是我的案子了,你現在是正式加入我們了嗎?”

“他招了嗎?”

“啊,這個嘛……”

“沒有。”蔡騰正還沒說完,文彬就已經衝口而出,搖頭,“他堅持說自己是冤枉的。”

蔡騰正用文件在文彬腦袋上使勁拍了一下。

“總之呢,他是最大嫌疑人,很多話沒說明白,我們中場休息,過會兒再審。”

“我去見見他。”成秀莉不由分說地就打開審訊室的門,衝了進去,蔡騰正無可奈何,文彬跟了進去。

“何東航,王蓉蓉真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殺的,我發誓,真的不是我殺的。”何東航看著成秀莉,老淚縱橫。

“那王蓉蓉脖子上的勒痕上,為什麽會留有你的指紋?還有,她指甲上留下的DNA,為什麽也跟你的吻合?”

王蓉蓉的屍檢報告上,記錄著王蓉蓉是窒息而死,身上多處傷痕,是生前跟人撕打過的證明,在其指甲上留下了第三者的皮屑,推測是跟襲擊者搏鬥中留下的,王蓉蓉的頸上留下了明顯的掐痕,亦是導致其致命的原因。

如今,從皮屑取得的嫌疑人的DNA,還有脖子上提取的指紋,與何東航的DNA以及指紋都一致,證據確鑿,何東航聲稱不是自己幹的,這說法相當地站不住腳。

“如果真不是你幹的,那你為什麽要逃跑?”

“我……”何東航搖著頭,“我告訴你們了,那天,我確實,去了她家偷竊,就是那個時候,被她發現了,所以我們,才打起來的。”

“你偷東西被發現,還敢打人,你要不要臉?”成秀莉氣,“那你打人,包括掐住王蓉蓉的脖子,直到她斷氣嗎?”

“不不,我,我是掐了她,可是,中途我就鬆手了,當時,她還沒有死的,她還有呼吸的!”

“什麽意思?”

“她,暈過去了,我掐著她,看她不動了,就鬆手了!”何東航做著掐住又鬆開的姿勢,“我怕自己掐死她了,所以去摸了摸她的脈搏,還有呼吸,她還好好的。我走的時候,她明明還好好的,她……”

“你把人掐昏迷了,還叫好好的?”成秀莉咬牙,“那你怎麽知道,或許在你認為她好好的時候,其實情況正在惡化,導致她在你走後就死了呢?”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我沒有殺她的,真的,你相信我。”

“你要真覺得自己沒有殺人,那在王蓉蓉被殺的消息公布以後,為什麽不自首呢?”

“因為,我怕……”

“你怕你其實當時就已經掐死王蓉蓉了,所以才不敢露麵,直到我們在兩年後,現在逮著你了,你還害怕得要逃跑,對吧?”

“不是的,我……”何東航急得再次流淚。

成秀莉摔門而出。

王蓉蓉的遇害現場並沒有找到其他可疑人物留下的痕跡,倒是四處留下了何東航的指紋,看那情形,可以想象得到當時何東航入室偷盜時的猖狂。

成秀莉並不相信何東航,在心底深處,她認為何東航還必須為駱輝的死負上責任。

雖然理智告訴她,並不是何東航的錯。

但她在情感上,還是難以相信何東航。

如果何東航早點露麵,告訴警方,當年是他闖進了王蓉蓉的房間,那一天,她跟駱輝就不用去上門逮捕何東航,那他們不會經過江南西那個十字路口,他們就不會遭遇車禍,駱輝就不會死。

駱輝就是因為何東航,所以才會在車禍裏葬身的。

她知道這個想法不對,卻無法阻止這個念頭在腦海裏縈繞不去。

成秀莉走出樓外,擦了擦眼睛,看到問詢處有個男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麽,在她經過的時候,聽到了一句:“現在不能見他?為什麽?”

“哎,剛收押的犯人,我得先問問裏麵……”

那男人轉身,看到了成秀莉,一把拉住了她。

成秀莉看看抓著自己胳膊的手,再看了看那男人。

按照他身上的製服來看,是個交警?

“你是那個女警?”

“哪個女警?”

“在江南西十字路口車禍中出事的那個女警,追查荔香樓402案件的女警。”

“是我,我叫成秀莉,找我有事嗎?”

“我叫俞阿遲,是當時試圖阻止貨車司機的執勤交警。”俞阿遲看著她,“我想見見何東航。”

成秀莉愣了,“為什麽?”

“我在調查他的案子。”

成秀莉笑了一下,“你一個交警,學我們刑警查案子?”

“交警就不能查案了嗎?”俞阿遲的眉毛皺了一下。

“你為什麽要見何東航?”

“因為我相信他沒有殺人。”

成秀莉的眼睛一下瞪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