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是位神色憔悴的客人，中等的個子，樸素的打扮，衣服看起來像是哪家工廠的廠服，大概，是剛加班完在歸途中的工人吧。
甫一走進美食屋，大概覺得貿然闖進來的，從他的表情上，看到了不安還有拘謹。
當時方小舟正坐在茶幾這邊，與趙桐品著茶，談論著合適的工錢，還有明天的早點樣式，猛一看到這位客人進來，心中一喜。
太好了，終於有客人了，虧她剛才一直顯得很硬氣地跟趙桐談著價錢，但其實心裏一點而底氣也沒有——一天下來，她就沒見到美食屋有食客登門，若是美食屋沒有客人，那她一直呆在美食屋也沒活幹，自己白吃白住，哪還好意思向趙桐要工錢呢？
所以方小舟馬上站了起來，衝到客人麵前笑臉相迎：“歡迎光臨。”
這位客人，叫張阿太，小舟說得沒錯，張阿太是在工廠上班，因為加班晚了，不知怎麽地經過了這條巷子，巷子幽深深的，但卻有一戶屋簷下掛著兩盞紅通通的燈籠，裏麵還有嘈雜的聲響，似乎很熱鬧。
這一切都很尋常，但吸引張阿太的不是燈光，不是嬉鬧聲，而是從那裏傳出來的一股香氣。
是，肉糜的香。
裏麵是在煮著湯呢？還是燉著肉？
張阿太一想到熱乎乎的肉湯或是燉肉，就使勁地咽了咽口水。
加班到這個時候，他累了，也餓了，所以一聞到肉香，他就越發覺得饑腸轆轆，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那戶人家門口，才發現門楣上掛著那個牌匾，寫著“美食屋”。
這裏竟然是美食屋，是誰家開的？
所以，張阿太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他發現裏麵是很講究的一個廳麵，右手邊上的茶幾上坐著一位穿著很考究的男人，看那男人器宇軒昂，十足貴公子的樣子，跟坐在他對麵的姑娘說說笑笑的，阿太還沒吃飯，反而首先擔心起自己付得付得起菜錢了。
正躊躇間，那位姑娘早衝到了他麵前：“你好，歡迎光臨，歡迎光臨我們的美食屋。”
那位貴公子也站了起來，笑著跟他打招呼：“你是，今晚的新客呢？怎麽樣，要不要嚐試一下鄙店今晚的菜品呢？”
“不不，我……”張阿太連連擺手，想打退堂鼓。
“別客氣，別客氣。”那位姑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笑得和藹，“那位是我們的老板趙桐趙公子，我就叫小舟，是這間美食屋新來的大廚助手喔，有客人光臨是我的榮幸，這位先生，要不要嚐嚐我的手藝？”
“不不，我……”。
“別客氣，今晚這一頓，是鄙公子請客，如何？客人留下來好好品嚐吧？”
什麽？他請客？阿太愣了。
方才跟趙桐一起說笑的方小舟，似乎也是吃驚不小的表情，而後馬上道，“趙公子，不是說先讓我下廚露一手的嗎？”
什麽？廚師，是這位，叫小舟的姑娘？這不是荒唐嗎？他從來沒聽說過，什麽美食屋美食酒店，會是女人掌勺的？
“唔，當然不是，你是助手，幫我打打下手就好啦！”趙桐擺手，“況且，你知道這位先生想吃的是什麽食物嗎？”
方小舟似乎很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所以嘛！”趙桐笑，“先生請入席，稍等片刻，就有稱你心意的美食奉上了。”
“這……”後廚傳出來的香味愈發濃鬱，讓張阿太不由得咽了一大口唾沫。
“來來來，這邊請。”
方小舟不容分說地，就把張阿太拉到了空著的食桌邊上坐了下來，趙桐也馬上給他端上了茶盞，拿出茶杯，從冒著熱氣的茶壺裏倒了滿滿一杯熱茶，遞給了他：“先生，你先喝茶，解解渴。”
張阿太捧起了茶杯。
茶的溫度剛剛好，那香味聞起來很可口，張阿太忍不住喝了一大口，感覺到溫香的茶水，從舌尖開始蔓延到喉嚨，滑落食道，讓他品嚐到了甘霖般的鮮甜。
“味道還可以吧？”方小舟再度發問。
好喝！張阿太這麽想著，抬頭看著方小舟，點點頭。
反正是免費的，嚐試一下也未嚐不可。
既然他們的茶都那麽好喝了，或許，那一會兒端上來的肉，也不會令人失望吧？
“既然客人到了，那麽，看我大展身手吧，小舟，來幫忙了！”
那廳麵連接後廚的門，打開了，趙桐與小舟都走了進去，合上之前，有個男人走了出來，隻朝張阿太稍微點點頭，便不苟言笑地站在後廚窗口邊上，一條毛巾搭在了肩膀上，看樣子，是個跑堂的？
張阿太正如此狐疑，那取食的窗口原本是有白色的簾子的，此刻唰地一下，被小舟拉開了，他才注意到，那窗口竟是落地的，透過偌大塊玻璃，後廚裏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原本，張阿太是背對著窗門的，此刻見簾子拉開了，忍不住反過來正對著廚房，挨在窗邊，看看趙桐與方小舟是如何下廚的。
趙桐似是並不以為意，笑著朝他招了招手，方小舟卻是第一次在開放式的廚房裏做幫手，未免顯得有點不太自在，也很緊張，看趙桐戴上了圍裙，問：“哎，你都沒問客人要吃什麽就進來了，你知道要做什麽嗎？”
“知道，當然知道。”趙桐說著，唰地一下拿起了刀架上的唯一一把刀，“就跟我昨天晚上，也知道，你最想吃的是什麽一樣，現在，我也知道這位叫張阿太的先生想吃什麽？”
真的？方小舟心裏這麽驚呼，但同時，也知道趙桐並沒有說謊，昨天他給自己做的竹笙鴿蛋，確實，就是自己最留念的一道美食。
“那，你說，那位客人想吃的是什麽？”
趙桐看了方小舟一眼，不說話，卷起了袖子，從水池裏撈出了一條足有兩斤重的鮪魚。
“要我說，他想吃的，是這個。”趙桐說著，把手裏的刀轉了轉，把那條鮪魚飛快地去腮，開膛剖肚，清洗得幹幹淨淨地掛了起來。
“我知道他想吃鮪魚了，但是，你想怎麽做？清蒸？油煎？”方小舟在一旁急了，問，“我得準備什麽？蔥呢？薑絲？料酒？”
“唔，不需要。”趙桐搖搖頭，“我呢，要做的是魚膾，你可以為我準備一些醬料，可以吧？”
“隻是準備蘸料？”方小舟覺得未免太簡單了，自己的工作實在沒挑戰性，看趙桐開始刮起了魚鱗，眼珠子轉了轉，“不行，我也得做一個小吃。”
“哦，你想做什麽小吃？”
方小舟不說話，而是將趙桐刮下來的魚鱗用碟子裝了起來。
“你想做什麽？”趙桐問。
“你猜？”方小舟嘴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