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半夏的鬼燈果 1.
綠蘋次第新，櫻桃帶雨紅。
正是謝春迎夏之際，集市上的新鮮果品陸續上架。
在廚師眼裏，時令水果不僅僅是水果，還會是製作菜肴的重要配料，或者經過處理，成為甜品，點心的成分。
比如櫻桃，可以用作蜜汁排骨，醬燒雞肉等的主要配料，燉熟之後，與白糖入味，再曬幹，便是很好的果脯，日後可直接實用，或者是用作點心的餡料，比如鳳梨，可以用來搭配蝦肉，鴨丁，裏脊肉等等，也能夠切片後製作成果幹，或者搗碎做成果醬，還有蘋果，可以直接切塊裹粉後煎炸後成為配菜，或者用來熬做清湯，也同樣可以做果脯，果醬，甚至是榨汁後經過適當的處理釀製成果醋，等等，等等。
稱職的廚師，自然是懂得抓住時令水果正當季的時候，選取上乘的果品，按需製作成對自己將要烹製的菜品所需要的各種食材。而趙桐也不例外，所以，熱鬧的集市上，各個農家的果子陳列架上，都出現了趙桐，還有方小舟的影子。
方小舟與趙桐一邊挑選著水果，一邊商討著菜式，不時地，還從已經買下的櫻桃裏，拿幾個出來，在身上擦擦就送進了嘴裏。
正當方小舟吃得不亦樂乎的時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小舟嗎？”
方小舟原本是低下頭去幫著趙桐挑選草莓的，這個時候抬頭，看了一眼，驚喜地站了起來：“是你啊，半夏姐？”
半夏跟方小舟一樣，是曾府的女仆，在曾府的用人中，算是跟小舟比較親近的。
“小舟，真是你啊？”在集市上遇見小舟，半夏顯得非常吃驚，也很高興，“太好了，聽說你沒事我還不信，現在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下心來了。”
“不好意思，半夏姐，讓你擔心了。”方小舟笑著，看一邊的趙桐也站起身來，看著她們，趕緊介紹，“趙公子，這是曾府的半夏姐，以前她經常照顧我的。”
“哦，你就是收留了小舟的那個趙公子啊，你好你好。”半夏衝趙桐使勁鞠了一下躬，“我們小舟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趙桐擺手。
“趙公子，我能跟半夏姐先聊一會兒嗎？”
“行啊，你聊完了到這裏找我好了。”趙桐看小舟與半夏興高采烈地牽著手離開，繼續選著籃子裏的草莓。
半夏回頭看了一眼趙公子，撞了撞小舟的肩膀：“呀，方小舟，看不出來，你挺厲害的呀！”
“我怎麽厲害了？”方小舟不解。
“你才被老爺趕出去呢，那麽快就找到這個趙公子收留你了，你以前認識他？”
“不認識啊！”
“你撒謊的吧，要是不認識，他怎麽會在你被趕出去第二天，就膽敢一個人闖進我們宅子裏呢？”
“啊！”方小舟明白半夏在說什麽，“趙公子是去幫我拿回調料啊，你當時也在麽？”
“當然在咯，那個時候夫人沒睡，聽到府上鬧哄哄的，就差我去看看是怎麽回事，結果啊，就看到那位趙公子在跟老爺說什麽，老爺氣得直發抖呢，然後他要闖到廚房去，連二小姐也沒攔下他，然後他拿了什麽大搖大擺地就走了。”半夏回想，“唉喲，當時我們這些人都看呆了，像我們這些工人，在曾府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哪有人敢像趙公子那麽有膽識的啊！”
“真的？”方小舟聽得心砰砰跳了起來。
“當然咯，你在曾府呆的時間也不短吧，你有見過誰頂撞老爺夫人嗎？”
方小舟搖搖頭。
“所以啊，趙公子那麽維護你，要說你之前不認識他，我們還真都不信。”半夏不相信地追問，“真不認識？”
方小舟繼續搖頭，“我，是被老爺趕出宅子那天晚上才遇見趙公子的。”
“要是你們之前不認識，那是說，他看上你了？”
“嚇？”
“不是嗎？他跟你非親非故的，幹嘛會為了你做這種事呢？”
“因為，因為我是他美食屋的助手嘛，地位重要。”
“我才不信呢！”半夏掐住了小舟的臉頰，“聽說他還帶你去了城裏很出名的洋人餐館了，對吧？”
“你怎麽知道？”
“我們當然知道，因為二夫人跟小姐也去了，聽說她們在那裏碰見你了？穿得漂漂亮亮的，跟趙公子一起，似乎又做了讓她們不開心的事情吧？她們一直在數落你呢，那臉色，氣憤得不得了。”
方小舟想想二夫人跟小姐的嘴臉，忍不住笑了。
“喲，你這丫頭。”半夏顯得嫉妒地拍了一下小舟的腦袋，“我說，又為了你夜闖曾府，又帶你去洋人餐館，那趙公子，真不是看上你了？”
“什麽？”方小舟一聽，使勁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不是看上你了，憑什麽對你這麽好呀？”半夏依然不信。
“因為是他收留了我？因為我是他很重要的助手？”
“你也是劉師傅很重要的助手啊，也不見得劉師傅對你這麽好？”半夏歎氣，“你不知道，劉師傅知道趙公子把那個調料盒帶走了，生氣得很呢，第二天還是他主廚，老爺給他配了個新的助手，但那菜肴的味道都沒平時好吃了，大家背地裏都覺得劉師傅的廚藝有失水準，認為他之前烹製的菜之所以好吃，都是因了那調料的緣故，這一段時間他都在研製調料呢，可依然是以前吃過的膳食，就是覺得缺了點什麽似的，要是在這麽下去，或許老爺會考慮換主廚也說不定呢。”
方小舟愣了。
“我最近也有點背運呢！”半夏歎氣，托起了腮。
“怎麽了？”
“不就是小姐唄，平時就跟二夫人過不去，本來因為勢力均衡相安無事的，然後小少爺不是出事了嘛，老爺因為擔心，然後大少爺又不在，所以變得有點偏袒二夫人了，二夫人早就想把小姐嫁出去了，小姐不肯接受二夫人的安排，跟二夫人又不敢在明麵上吵，我們這些傭人就變成小姐的出氣包了。”
方小舟同情地摸了摸半夏的頭，半夏也一把抱過了小舟。
“我們有小舟你這樣的好運氣就好了。”
“半夏姐，別這麽說嘛！”方小舟安慰。
“是真的喲，像我們這種，沒有地位，又無依無靠的，到最後，還是會隨便嫁掉就算了，要找到的男人對自己好還好說，要找到的男人對自己不好，那就都聽天由命了。”半夏看著方小舟，“小舟，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機會喲！”
“嚇？”
“別裝傻了，就是那個趙公子趙公子。”半夏指了指那邊挑著草莓的趙桐，“告訴你，憑女人的直覺，那趙公子肯定是對你有意思，所以你可要千萬別錯過了。”
“半夏姐，你別胡說了！”方小舟的臉莫名的緋紅，“他才不沒你想象中那麽好呢，比起大少爺，他可差多了。”
“怎麽會？”
“就是，大少爺對我們總是和和藹藹的，從來不會刁難我們，但那個趙公子，有時候總會耍壞呢！”
“可大少爺那是對我們傭人的客氣喲，要是你被別人趕出去，大少爺應該不會去跟主人家頂撞，更不會帶你去洋人餐館喲！”半夏提醒。
“可是，是大少爺把我推薦進曾府的，我……”
半夏用手指堵上了方小舟的嘴，“你不會還想著等大少爺回來，讓他幫你回曾府吧？”
方小舟點點頭。
半夏歎了口氣，“這是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不是我害小少爺的。我沒做過，等事情澄清了，老爺跟夫人也會讓我回府的。”
“可是，我也說了，劉師傅可能會離開曾府喲！”半夏道，“你當初到曾府，是因為想向劉師傅學習廚藝，對吧，如果劉師傅走了，你還有必要回曾府嗎？”
方小舟愣了。
“除非，你還想回曾府，不是為了這個，而是為了，大少爺？”
方小舟慌了，連忙擺擺手，想解釋："半夏姐，我不是……”
“喲，在我麵前你怎麽也掩飾不了的喲！”半夏再度歎了口氣，“跟你說吧，小舟，我覺得啊，小少爺那件事，就是因為你在大少爺那裏太得寵了，或許是有人看不過眼，所以才動手腳的。就算大少爺回來了，想讓你回去，那個把你趕出府的人，也會再次使壞的。”
小舟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一下子怔住了。
“還有呀，你那點小心思，我都看出來了，就別說別人了，大家都知道，你喜歡大少爺。”半夏拍了拍小舟的頭，“傻丫頭，忘了大少爺吧，就算你回去，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將來有一日，大少爺跟別的女人成親，你還得給那女人做飯，稱呼她做少奶奶，不是給自己添堵嗎？”
“半夏姐！”
“與其這樣，還不如現在就好好跟著那位趙公子呢，或許有機會嫁給他，你不就成為趙夫人了？”
半夏是什麽時候離開的，方小舟一點也沒有察覺，聽了半夏的那一席話，小舟的神情恍恍惚惚的，腳步虛浮。
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胸口很悶。
仿佛是有誰，拿什麽堵在了她的心口，讓她喘不過氣來。
真難受。方小舟閉了閉眼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