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媽迅速撥通了我爸的電話，“我明天帶林爍去報輔導班，你一會兒給我卡上打一萬塊錢。”
“這麽貴？”我能腦補出我爸問了什麽話。
“這還貴？能買兒子好好學習一個暑假，我嫌便宜得很。”
“讓林爍接電話。”
我接過手機，隻聽我爸在另一端“咬牙切齒”地說：“林爍，你最好給我好好學習。要是讓我知道你去補習班荒廢時間，或者逃課，回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一頓！”
“哦。”
接著他的語氣忽然充滿了關懷，“還有，都高三了，身體要緊。每天上課，我給你一百塊錢飯費。多出來的錢，你就存著買點想要的東西吧。”
我之前對他的各種不滿都煙消雲散。世上隻有爸爸好，父子連心永不變！
“謝謝爸爸！那我偷偷玩會兒電腦，應該也沒什麽吧？”
我爸正色道：“你能替我瞞過你媽，我就允許！”
我不能再得寸進尺了。不過，我狡兔三窟的計劃已到了最後一窟，隻要我去了管理鬆散的輔導班，走個神總沒人管吧？
可是，我依然把事情想得太樂觀了。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我就被我媽從被子裏弄醒，“起床了，兒子。”
“媽……這才假期第二天，你好歹讓我睡兩天懶覺吧，這簡直毫無人性啊！”
“你昨天自己說的要去上課，八點半就上第一節課。趕緊起來洗漱吃飯，還得去報名呢！”
嗯，上課！對，因為我喜歡數學，熱愛數學，擅長數學，我上午一定要去上數學課！
我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打著哈欠，和媽媽上了出租車，開了十來公裏的路，去了中關村。
“明天開始，你就比較辛苦了，得自己坐車來上學。”
“要多久啊，媽媽？”
“也不遠，大概十幾站地鐵吧，你每天六點半起床，肯定能趕得上。”
六點半起床？
“媽，要不然咱們還是回去吧……”
“你想好了。回去的話，我就每天看著你。”
“我逗你玩的……”我將頭緊緊貼在媽媽的肩膀上，嘴角卻向下撇，活脫脫一個萬念俱灰的落拓之人。
突然，我想起一件不得了的事：樓月月，你可別騙我啊！我受這麽多罪，要是數學課上沒有嘉淇，我不就一波血虧了嗎！
“林爍，過來了！”
我扭頭，我媽在繳費窗口招呼我。
她讓我站到窗口前，“聽一下人家對於上課的說明和要求。”
我盯著裏麵長得挺漂亮的負責收錢的小姐姐，她溫柔地笑了笑，遞給我好多張材料，“每天上課前要用聽課證打卡，如果遲到超過15分鍾，班主任會和家長直接電話聯係。每天下課前會有課堂小測，凡是正確率不足60%，或者沒有上交答卷，家長也會接到電話。課程設有期中和期末考試，還有一次家長會，考試成績不理想的話，我們會安排電話家訪。”
“你們不是個輔導班嗎，怎麽搞得比正規學校還麻煩？”我很難受。
小姐姐還是用那平和的聲音和我講：“這位同學，我們這麽做也是為了落實課堂效果。遲到、早退、不聽課、考試不及格，恐怕也不是你想要的，對不對，這位家長？”
我媽喜悅地點點頭，她已經完全被輔導班的這種套路迷惑了。
我拿著聽課證，揮別我媽，半是喜悅半是絕望地走向數學教室。我看了看手表，此時是上午8點20分。
還好，樓月月沒騙我。
我一進門就見到了吳嘉淇。上輔導班的大家都是能往後就往後坐，全班隻有她老老實實坐在第一排。她穿著一件白色搭配淺綠的連衣裙，掐腰的設計將她纖細的腰肢突顯出來。裙子的下擺之下是白淨瘦削的小腿，一雙小白鞋藏不住那截淺藍色的短襪。我之前根本沒看過她穿校服之外的衣服，現在想想，這算是來上輔導班的額外福利了。
我坐在她身邊，假裝偶遇和她說話，“好巧啊，嘉淇，在這裏都能見到你！”
她當然預料不到會在這裏遇見我，“這麽巧，怎麽你也來上課了？”
“怎麽了，我就不能上課嗎？我最近每天都有背單詞哦！”
“是嗎……那我是不是應該對你刮目相看呀？”
“話說我們還……挺有緣分的，竟然課外班也能遇到。”
“這倒是，真的好巧。”
這時，從教室內急匆匆衝出來一道身影，“別聽他胡說，嘉淇。這個人就是我告訴他你在上課，所以他才來的！”
嘉淇聽完，不知怎麽回答，一臉尷尬。
樓月月！你跟我什麽仇什麽怨？
她湊到我耳邊，惡狠狠地小聲說：“不是說好了嗎？不要和我一個班上課！”
我張牙舞爪又細若蚊蚋地和她“咆哮”：“我現在坐在第一排，你看看誰上輔導班來坐第一排的？我和吳嘉淇挨著，保證你整節課都聽不到我的一點聲音！”
“這也不是沒有道理。”她恢複了正常的活潑語氣，“嘉淇，剛才誤會他啦，他本來就有報數學課，就是偶然調過來的。”
“哦……”嘉淇看著我們，不知道怎麽才能聊下去。
“算了算了，你趕緊走吧。”我朝樓月月擺擺手，想迅速擺脫這尷尬的局麵……
班主任進門時，我主動上去打招呼，“老師，我是今天新來的，我能坐在第一排嗎？”
班主任推了推眼鏡，仔仔細細地打量我，“當然可以！不錯，你竟然主動想坐到第一排，我很看好你！你說這上個輔導班，一個個都往後排坐，能聽清楚嗎？”
要是嘉淇不在，我也不會坐第一排的，我在心裏想。
就這樣，我第一次坐在嘉淇邊上上課。這是迄今為止，我與她相隔最近的距離。
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嘉淇挨著上課的十幾天裏，我學到了很多很多。
我之所以不愛上課，是因為我並不知道上課應該聽些什麽，也不知道該記些什麽筆記。平時在班裏，老師侃侃而談，女孩子們總能沙沙地寫很多字，我卻隻能和蕭石大眼瞪小眼。但是我和蕭石畢竟不同，他不記筆記是因為一聽就會，對著教輔書看看就理解透徹了，但我上課懶得記筆記，下課懶得看教輔書，最後考試老師也隻好懶得給我分。
而現在，坐在會記筆記的嘉淇邊上，我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她都記些什麽東西。原來，她的筆記本每頁都要折成長度為三比一的兩部分，長的部分記“教授內容”，短的部分記“自我反思”。老師講的東西，她不會每個計算步驟，隻記錄下核心方法、思路和易錯點這些關鍵信息就夠了。
看著學習如此有條理的她，我很佩服。
不過，她事無巨細的條理性也反過來說明她學習的漏洞：太循規蹈矩，太不會利用簡便方法。以數學為例，她說她平時作業沒有做錯的，但是考試時總是寫不完，扣了不少分。我根據對她連續一周多的觀察，給出如下診斷結果：“你做題完全不會投機取巧，特別是選擇填空這樣的題目，比如說答案分別是0、1、2、3，那你直接代入就好了呀，為什麽還要從頭到尾仔細算一遍呢？再比如，要測量一個平麵幾何的角度，你用量角器量一下就能得出個大概，然後代入一下就好了啊！”
她迷茫地看著我，“你這麽做……聽起來並不靠譜啊！”
“怎麽會呢？”唉，這個不會變通的死腦筋學霸呀，我耐心地和她講解著，“對於選填題，你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來，所以代入檢驗是最理性的方式。不然，你等於考試時要做20道解答題，這怎麽能寫得完呢？畢竟考試考的不隻是你會不會，更是你能不能在規定時間內都解答出來啊！”
“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之前好像是忽視了時間問題……”
“還有量角器，你不要不信我，我初中考過數學競賽的，隻要是正規官方考試的大題目，所有的示意圖必須準確。所以，考試時的平麵幾何示意圖，角度一定是準的，你量一下就好了，多省力啊！”
一口氣衝學霸講了這麽多與學習有關的話，還真有點小緊張呢……
嘉淇想了一會兒，慢慢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我是有點下笨功夫。喂，林爍，你腦子很聰明嘛，為什麽其他科目都那麽差？”
“這……我可能就會投機取巧吧，遇到文科這種必須背誦的課程，我那麽懶，能考好就怪了……”
她從包裏掏出一摞本子遞給我，“你看看我的筆記本吧，上麵不隻有知識，還有一些記筆記的方法，說不定對你有啟發。學校老師講的還是挺好的，就是經常羅唆，你需要學會抓重點。”
我隨便翻開一本曆史，一邊看一邊聽她講。
“麵對不同學科，你要抓住它們不同的特點。曆史課，時間是最重要的，所以重點記錄概念在不同的時間的發展，比如君主專製，按照時間去串聯就好了。地理你挺好的，隻要背好世界地圖和中國地圖，就沒什麽難題。英語課，其實不用太在意語法，多背單詞、讀英文文章，語感自然就上來了……”
可是我的重點卻不在她說的這些方法上，而是我注意到，她的字可真好看啊。盡管字號不大，而且不是美觀的書法體，但是一筆一畫力透紙背，我要是閱卷老師都願意給她高分。
她看了看我的筆記本，笑話我說：“還有，林爍，你畫畫挺好看的，寫字怎麽那麽隨意？作為文科生，字體就是你的門麵。字寫得不好看，每次考試少說都要少得五分十分！”
“知道啦，唉，我的問題好多啊……”我把本子還給她，雖然還不能全麵吸收其中的精髓，但也有了更充足的底氣，“嘉淇，要不然每天我上完課都把筆記給你看看，你來指點一下？”
“好啊，反正你幫我講數學題，就互幫互助嘛。”
就這樣，我們以相互幫助的方式，從每天一起背單詞，延伸到了我幫她講數學、她給我看所有文科的筆記。
這一期課，我收獲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