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混蛋,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01

關薇的慰問電話早在事發後的當天晚上就打了過來,有時候她不得不敬佩邵學長的消息網,不管是什麽都能第一時間匯報給關薇。

這兩天反正沒有什麽重要的課程,時春幹脆請假在家,借著空下來的時間,去了一次瑞方。工作室的同事早就認識,大概是有新項目在忙,又知道她是戚衛禮的助理,不過微微打過招呼,便由著時春自己瞎逛。

時春沒有想到會在戚衛禮的辦公室遇見卞和,出於禮貌,時春是等他們聊完之後,才敲門進去。

“是不是看我太忙,打算過來發揮一下你助理的作用?”戚衛禮在看見時春之後,絲毫沒有半點領導的架子,反倒給時春倒了杯水,大大咧咧地開起了玩笑。

“戚總想讓我做事難道不是一句話的事,畢竟您現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時春勉強地露了個笑臉,不過是因為不知道去哪兒,所以來這裏坐坐,讓她現在這樣和牧休言坐在一起也著實尷尬。

“算了,我還沒有到壓榨實習生的地步。”戚衛禮淡然一笑,喝了一口咖啡,該讓時春做的那些,早在這個月初就已經發給她了,按照她目前發過來的進度來看,完成得很不錯。

時春也不介意,在這些天和戚衛禮的接觸中,大概也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雖然看上去總是不著調,哪怕現在也不過是隨意地穿著休閑褲拖鞋,可對於工作,卻是謹慎認真的。

“戚總,我想特地向您說明一下,我不會開車。”時春說得很認真,想起前些時間戚衛禮發給她的工作一覽表,裏麵標注打紅的一項就是,在老板出去的時候,負責開車。

“就為了這個事特意過來一趟?”戚衛禮皺著眉頭,顯然不認為這像時春的行事風格。

“那您就當我是想喝戚總親自泡的咖啡吧。”時春笑著揚了揚手上的咖啡,一口飲盡,隨即轉身離開,其實不過是閑賦在家裏悶得慌,又不知道去哪兒好,所以來這裏轉轉,不過這些沒必要解釋太清楚。

戚衛禮不滿地看著被時春擺在茶幾上的空杯,開口教訓:“哪有人喝咖啡像你這麽牛飲的。”

“這樣效果好。”時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漸行漸遠。

卞和顯然是故意等在樓下,時春剛從電梯出來,就看見他站在不遠處。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關薇的提醒,明明看見他臉上還是終年不改的笑,可時春總覺得裏麵好像藏著什麽。

“要不要走走?”柔和聲音裏,這樣的請求讓時春根本無法拒絕,何況她本來也打算找卞和談談。

時春笑著應了下來,不知為何,卞和今天給她一種陌生的距離感,這並不多見,或許這在卞和回來後一直存在,隻是她之前因為別的事情給忽略了。

沿街的樹早在春風的撫慰下冒出了新芽,今天的天氣很好,溫暖的陽光似乎可以潤入心底,時春想:如果不是學校突如其來的那些事,應該會是不錯的一天。

“被事情難住了?”在兩人漫長的沉默後,卞和看似閑聊般地問她。

時春心裏一怔,明明從戚衛禮的辦公室出來後,她以為已經將那些情緒隱藏好了,沒想到卞和不過幾眼便看了出來。

既然已經被看了出來,時春也不想隱瞞,直接擺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略帶惋惜:“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

“在心理醫生麵前,瞞不瞞都有些多餘。”卞和輕飄飄地說。

這是時春第一次聽卞和提起他的職業,他離開桐灣之後的事,她並沒有刻意去問,而他似乎也並不想著重提起,甚至於他和戚衛禮是怎麽認識的,她都不知。

如果不是好幾次機緣巧合,卞和甚至變成了一個她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她見過卞和房間那些厚厚的心理學著作,住所地址是當初戚衛禮告訴她的,甚至於他和戚衛禮的故事都是從戚衛禮那兒打聽到的。

她不主動向卞和問起,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並不合適,又或者是認為已然沒了這些必要。

“卞和,我們還是朋友吧?”

時春沒頭沒腦地冒出這樣一句話,不過這在卞和看來並沒有什麽,隻是本來打算揉時春頭發的手在半空中頓住,他並不想讓時春有所困惱。

“難不成我說不是,就真的不是了?我認識的宿時春好像不是這麽容易屈服的。”

“那能和我說說出國後的事情嗎?我想知道。”

明知道這個要求或許會很過分,但時春還是直接問了出來,就算隻是作為朋友,她也應該多了解一些他,何況不管怎麽說他對於她是很重要的一個人。

卞和看了看走在一旁的時春,卻並不震驚她會這麽問,倒是有種終於等她問出口的釋然:“其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按部就班地上課,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不過不和你聯係倒是有原因。過去後,母親希望我能夠全心全意地學習,所以並沒有給我多少空閑時間,而且留著你電話號碼的那張字條,在機場的時候弄丟了。”

如此,時春便也不能再說什麽,隻能笑著,語氣裏帶著一絲慶幸:“幸好你找了回來,不然還不知道我們會等到什麽時候再見,我又不知道你在美國哪裏。”

卞和臉上的苦澀一閃而過,若不仔細自然什麽都看不出來,何況時春一直低著頭。

“沒有我的時候,你好像更厲害。”

“那是我堅強。”時春得意地說,她並不想提那些已經不再可能的事情。

卞和笑著,並沒有往下再接話,陽光透過樹葉的斑駁光亮打在時春的臉上,落在他眼裏分外可人,他經曆什麽並不重要,而是她照舊做個無憂的小孩子就夠了。

02

時春在戚衛禮的工作室躲了幾天,最終被以喝了太多咖啡為理趕了出來。時春知道戚衛禮不過是不希望自己耽誤學業,雖說現在的她,在課堂上已經學不到什麽東西,但並不代表有恃寵而驕的權利。

關於這些事情牧休言倒是沒有發表什麽見解,對於她的行蹤也不做過多追問,倒不是不關心,而是給她留足私人空間。

這段時間,基本上每節課上都會有人問他的感情問題,雖然這在之前就已經提過,不過主角身份暴露之後,大家更想要確認。時春不去學校,倒也省了些麻煩事。

接到班主任的電話,時春倒也沒有意外,既然牧休言都已經被領導叫過去談話,她這邊恐怕也少不了,其實學生結婚倒也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但對象換成老師,免不了還是會被例行詢問一番。

從辦公室出來後,時春便被於靜姝給截了去,剛在奶茶店坐下,於靜姝便盯著她恨不得將她看穿,半晌,才半信半疑地問:“宿時春,你到底還瞞了我多少事?”

時春覺得這種時候不能直接往槍口上撞,畢竟這位可是在事情一出來就站在最前麵,替自己打抱不平的,隻得裝作無辜地搖了搖頭,閉口不言。

換作平時,於靜姝肯定會不再追問,可如今,向來老實聽話的時春在她這裏已經打上問號,被蒙在鼓裏的滋味並不好受。

“牧老師口中的妻子,是你?”

時春被迫無奈地點了點頭。

“那當初你說搬去親戚家,其實是搬去牧老師家?”

時春猶豫著,最終搖了搖頭:“那裏也算是我家。”

於靜姝自然不會在意這些細節,重點是她被時春騙了。

“總之,你每天都在看書,說不想談戀愛,其實是因為和牧老師已經結婚;說要搬出宿舍,其實是搬去牧老師家;上次推掉我們的聚餐,其實是因為要和牧老師去醫院……”說著,於靜姝腦中閃過什麽,隨即盯著時春的肚子,不可置信地感歎,“你懷孕了?!”

“什麽?”時春聽到她這樣毫無根據的猜測嚇了一跳,下意識連說話的音量都大了幾分,反應過來後,趕緊不好意思怯生生地埋低身子,“你亂說什麽,那是因為牧老師的爺爺前段時間生病,那天剛好去檢查。”

見時春似乎並沒有說謊,於靜姝才不得不相信,歎了口氣,表情有些遺憾。

“可是你和牧老師在一起,為什麽非要瞞著啊?”

麵對於靜姝的疑問,時春不知道怎麽回答,總不能說因為一開始以為牧休言回來兩人就會離婚,就算不是馬上,至少也不會撐多久,哪知道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想了想,她隻好裝作不好意思地逃避著:“怕麻煩。”

於靜姝倒也是明白人,不過也是,突然傳出有一個帥氣的老公,而且那個人還是去年學校名氣最大的老師,並不輕鬆。

兩人沒有坐多久,便各自散了。

剛從奶茶店出來,時春就接到了牧休言的電話,問她是不是在學校附近。

雖然不知道牧休言是從哪裏聽說的,可他既然都已經問了過來,總不能否認這個事情吧。在時春猶豫的時候,牧休言已經發話讓她去辦公室等他了,最終她隻能無奈地答應。

有些事情,既然已經明朗,那也就沒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時春沒有想到,牧休言的辦公室還有兩個學生在,好像是在討論學習的問題,她直接推開門後,尷尬地站在那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兩個學生倒是比時春反應迅速,含著笑看了看牧休言,立即乖乖地衝牧休言示意離開,路過時春的時候,還不忘親切地叫了句“師母好”。

時春愣在那兒,哼哼唧唧地應了幾句,一直到他們離開,才反應過來,轉頭問牧休言:“現在不會大家都知道了吧?”

“商學院和設計院知道的應該不少,別的院係應該並不知情。”

商學院和設計院難道還不夠嗎?要知道在桑大,最大的兩個院係就是商學院和設計院了。聽著牧休言毫不在乎的語調,時春隻得垂頭喪氣地關上門,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神情哀怨:“這回可算是出名了。”

“過段時間就會沒事,打算什麽時候回校上課?”

對於牧休言話題轉換的速度,時春隻能勉強跟上,回了一句“明天”,大概也能想到牧休言是聽說她被班主任喊去談話的事,才順道問的。

牧休言下午還有一節課,時春幹脆直接在他辦公室睡一覺,等下直接一起回去,免得折騰。

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時春,端坐在辦公室,任由著牧休言的手機停了再響,最後靜默。出於隱私考慮,她沒有接他電話的打算,直到他的到來。

“我手機剛剛有電話進來?”牧休言在看見手機有未接來電的時候,神情有些緊張,像是很害怕時春會看到什麽,反應過來沒有備注之後,才暗自後悔方才的激動。

莫非是什麽重要的電話?時春微微疑惑,略帶抱歉地解釋:“響了好一會兒,我想著是你的電話,就沒有接,很重要嗎?”

牧休言已經將手機收進了口袋,裝作無事地衝時春搖了搖頭:“沒事,一個朋友。”

見他如此輕描淡寫的樣子,時春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麽,隻是對於牧休言剛才表現出的緊張,有些疑惑,這種情況並不多見。

牧休言說出去打個電話,時春便在辦公室裏等著他,突然公開的婚姻,看似是好事,可又好像讓兩人走到了瓶頸,進退兩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長時間沒有坐在某個密閉的空間,時春忽然有種兩人好像又回到了他剛回來那陣的錯覺,她又開始不安無措,不知道決定帶來的後果,能不能抵擋得住,牧休言顯然也感覺到了。

“那筆錢,沒有讓你立即就還。”牧休言忽然開口,語調嚴肅,像是醞釀很久後鄭重說出。

時春這才注意到車前方有一張暗黑色的瑞方名片,當初戚衛禮找上她時收下的,看來不知是什麽時候掉在車上的。

“是戚總主動邀請我去瑞方工作,這個學期結束後也該實習,瑞方本來也在考慮範圍之內,就想去試試。”時春認真地解釋。

“嗯,考慮清楚就好。”

牧休言沒有說,其實關於時春的實習的問題,他並不希望她這麽著急,何況他手上還有一個長期合作的客戶,就是做房地產開發的。

03

將時春送到學校後,牧休言將方向盤一轉掉頭開向另一個地方,上午本來就沒課,平時是因為送時春,就提前過來,不過今天他有點事。

那天錯過的電話,後來他又打了過去,聽著對方略帶歉意的措辭,他知道自己拒絕不了。

沈柔在和他分手之後,兩人並沒有刻意地聯係,但是那串電話號碼,即便沒有備注,他也還是能夠一眼就清楚地知道是誰。

所以才會在辦公室的時候,慌張地詢問時春電話的事,因為他擔心時春知道後,從而多想。在他倆婚姻的事情上,時春就像隻謹慎的烏龜,即便是清風拂過,她也會將自己迅速縮回殼裏。

“休言,能不能借我點錢,我弟弟賭錢,在外麵借了高利貸,現在對方找上門……”沈柔含淚帶泣的聲音再次回**在腦海裏。

是慌張到什麽地步,才會將電話打到他這裏?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

他能夠想到此刻沈柔的無助,本來也就隻是一個膽小的女生,曾經無數次在回家的晚上怯生生地緊緊跟在自己身後,他知道,如果當初不是因為看他在爺爺逼婚的事情上煎熬著,她也絕不會突然退學去了鄰省。

對於她如此卑微的請求,他沒辦法做到視而不見。

離兩人約定好的見麵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沈柔今天並沒有去上班,不過她這副憔悴的樣子,牧休言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多數時候,她一定會將自己收拾得妥妥當當再出來見人,不過是幾個月不見,她好像變了很多。

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緊了緊,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自己的突然出現,讓沈柔緊張慌亂,他應該會立即衝下車,問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麽。

倉促到像是臨時決定的結婚,就連借錢都找到他,明明應該在離開他之後過得更好,怎麽到頭來卻是這副樣子?

再次見到沈柔的時候,她已經將自己收拾好,如果不是提前過來看到她下樓買東西回去的那一幕,他恐怕還被蒙在鼓裏。

她曾經無數次有意無意地告訴他過得很好,甚至在婚禮現場著重強調她的丈夫很愛她,可到頭來,他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她說的謊,讓他不忍甚至自責,卻又無能為力。

牧休言努力地張了好幾次口,想要戳穿她的謊言,但是最終不過是微微斂了斂眸,等著沈柔開口。

沈柔顯然有些不好意思,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休言,知道這樣找你有些失禮,可我一下也想不到還能找誰借那麽一大筆錢。”

事情的經過不過是聽沈柔在電話裏提到了一點,當時因為太晚,又擔心時春知道什麽,他隻不過安慰了幾句,讓她有什麽事見麵再說。

牧休言安慰性地笑了笑,示意她沒事:“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弟弟的事情,我會盡量幫忙的。”

沈柔感激地衝牧休言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這種時候居然還來麻煩你。”

“我們之間說麻煩似乎有些客氣,你知道,隻要是你需要,我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牧休言淡然地看著她,眼裏有著少見的溫柔。

沈柔不過是微微一笑,將距離把握得很好:“謝謝。”

其實兩人並沒有見麵的必要,事情的因果本來就已經在電話裏講清楚,或許牧休言隻是出於自己的私心,他想見沈柔一麵,確認她是不是如他所知般過得很好。

此後漫長的沉默卻很是自然,並沒有任何尷尬的意味存在,直到沈柔看了看時間,略帶歉意地站起,準備離開,牧休言才迫不及待地開口:“最近還好嗎?”

明知道這有些多餘,可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挺好的。”沈柔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似乎早就想到牧休言會這麽問,連回答都自如得像是在心裏練習了好多遍。

如此,牧休言也就沒有再問什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內心糾結是免不了的,哪怕當初他和沈柔之間的愛慕沒有直接挑明,但其中的關係兩人心知肚明,他也曾無數次地隱隱給過她希望,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後來發生的事情,根本不受他控製。

滿車的煙讓視線都變得模糊,牧休言被嗆得咳了好幾口,卻並沒有開窗透氣的打算。

或許牧青禾說得對,如果不是因為沈柔結婚,他斷然不會同時春講出那些話來,也不會決定坦然麵對和時春之間的關係。

他覺得自己就是個渾蛋,一個徹頭徹尾的渾蛋,不管是對沈柔,還是對時春。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過後,今天時春的課挺多,倒是沒有發現他一個上午都沒有在學校,直到將車內的煙味散得差不多,他才下車朝辦公室走去。

04

時春過來得有些晚,牧休言已經講完課,又在辦公室裏待了好一會兒,才接到時春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已經在樓下了。

今天的她好像遇見了什麽高興事,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是牧休言一眼就看了出來。

“怎麽了?”牧休言看似無意地問。

時春倒也沒打算隱瞞,眼睛彎彎的,都樂成了一條縫:“上次比賽的結果出來了,我是一等獎。”

“這事你不是應該一早就知道嗎?”

“啊?!”時春訝然。

牧休言笑著摸了摸時春的頭:“因為你的設計很優秀,不想拿一等獎都難。”

看似無意的動作,讓時春臉一紅,反應過來的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牧休言,自己這是被誇獎了?牧休言的嘴裏能夠說出這種話並不多見,至少在和他相處的半年多時間裏,她是從來沒有聽過的。

“牧老師這是在誇獎我嗎?”

大概意識到自己方才行為的不妥,牧休言隻得輕咳一聲,麵色恢複如常,悶悶地應了一聲,隨即認真地開著車,不再說話。

時春也不打算繼續逗他,順便將下課後從班主任那兒聽到的事情一並說明:“這個周末我要去千江市。”後麵的話,她沒有直接說出來,她想牧休言應該能夠聽得明白,畢竟很早之前他就說過,會親眼看她站在領獎台上。

牧休言有一瞬間的遲疑,但很快便明白了時春的意思,點了點頭:“嗯,到時候一起過去,順便玩玩。”

時春甜甜一笑,全然討好的樣子:“謝謝牧老師。”

“稱呼是怎麽回事?”

“求人辦事的時候,直呼姓名比不上階級等級。”

牧休言被她逗笑,無奈地搖搖頭:“看來這幾天都在學人情世故。”

時春不介意地輕挑著眉,臉上寫滿了得意,看來一等獎這個消息果真讓她很高興。

牧休言內心也在引以為傲,除了上次高數成績出來,他還沒有見過時春這般喜悅過。

機票訂的是周六一早的,本來是說周五就過去的,但是因為牧休言在下午還有一節課,晚上的飛機又擔心太累,就幹脆起早一點。

對於這個決定,時春倒是沒有什麽意見,反正頒獎是在周六的下午,時間上並不著急,先過去也不過是想去那邊轉轉,看看有什麽好玩的,她並不強求。

周五晚上,為了能夠早起,時春早早收拾完畢躺在**,隻是牧休言卻一直待在書房,好像很忙的樣子,眼見著都快到晚上十點,也沒有出來的跡象。

雖然從來不管牧休言的這些,隻是擔心他今晚熬到這個點,明天又早起,會很累,時春還是決定去喊一下。

輕輕的叩門聲讓牧休言整個人一怔,這還是時春第一次催他早點睡,這樣看似親密被人管著的感覺其實挺好,隻是……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機,就在剛才,他接到一通電話,沈柔問他能不能陪著一塊過去,說是擔心弟弟衝撞別人,惹出事來。他沒有問為什麽是他而不是她丈夫,他想就當作是最後一次幫忙,總歸要盡心盡力的。

時春輕手輕腳地進來,大概是怕嚇著他。

瞧著時春既期待又欣喜的樣子,想到另一邊可能正在擔憂焦慮的沈柔,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辦才好。

對於他的情緒,時春向來敏感,不過片刻,便看出了牧休言的煎熬。

“怎麽,是不是有什麽突發事情?”見牧休言不知如何作答,她隻得大膽猜測,“難不成是爺爺……”

“沒有,爺爺很好。”牧休言有些急切地打斷她,卻又不知道應該怎麽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時春,明天我可能不能陪你過去,這邊臨時有些事要處理,如果快的話,我晚上再過去找你。”牧休言猶豫著,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因為他受不了時春為他擔憂的眼神,他怕再拖下去,就真的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了。

時春的眸光不過是有一瞬間的黯淡,很快便恢複過來,大概是不想讓牧休言因為這個事情而內疚,遂故作輕鬆:“沒關係的,我結束後直接和林一一道回來也可以。”

牧休言張了張口,想上前安慰,雖知這樣內心的愧疚感並不會減少,可他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他向來不會安慰人,如此做,反而會讓時春裝出一副更加不在乎的樣子找理由來寬慰他,還不如就此打住。

如此,時春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隻是提醒了他早點睡,便轉身回了房間。麵對牧休言的忽然食言,她並沒往深處想。

05

次日一早,時春早早起來,牧休言昨晚並沒有回臥室,看來是在書房忙事情忙到很晚。離開前她輕輕叩了叩門,讓牧休言回房間睡,聽到裏麵答應之後,才離開。

牧休言在時春離開後不久便從書房出來,麵容憔悴,一看就是一夜未睡,像是故意在懲罰自己。

牧休言簡單地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臉,便端坐在餐廳,這個時候時春應該在趕往機場的路上。一個人,並不是什麽大事,可他的心就像是跟著時春一塊飛走似的,牽掛著她。

這個姿勢一直保持到沈柔的電話打來。

“休言,時間是下午一點,我們要不要早點出來一塊吃個中飯?”沈柔軟綿綿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

牧休言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答應,既然已經同意幫沈柔,就應該幫到底,不管出於什麽,到底還是朋友,至於時春那邊,先暫時放下吧。

林一比時春早過去,一接到時春的電話,欣喜的同時嘴裏卻還是不滿地諷刺:“怎麽,牧老師居然沒有陪你一塊過來,不會是和哪個美女約會去了吧?”

自從上次畫室的事情之後,兩人就沒有再聯係過,最近幾次見麵也全是因為上課或者被老師一起叫到辦公室,要不是一出機場整個人就茫然到不知道怎麽走,她斷然不會找林一來受這份罪。

聽說林一這次的成績也不錯,二等獎。

與她比是差了點,但是對於一個大二的學生來說能夠取得這個成績,著實有些實力。

頒獎安排在下午,從機場過去時間上剛剛好,不至於在會場等上很久,結束後還可以好好吃一頓,看看千江的夜景,最後回酒店睡一覺,然後第二天再走,不至於太著急。

車禍發生得很意外,正好在頒獎結束,準備去吃飯的路上,當時時春和林一坐在一輛車上,另一輛車上還有設計院的幾個老師。

時春正想著等下空下來就給牧休言打通電話,今天一整天都在忙,好不容易才閑下來。

在路口的時候,明明正常的轉彎路口,忽然闖出一輛轎車,兩車相撞,雖然都及時地刹住了車,但是高速衝撞的力量,車裏的人免不了還是受了些傷。

整個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根本來不及做過多的準備,時春隻記得被人猛地拉入懷中,之後的事她就全然沒了印象。

……

醒過來的時春頭還是有些疼,護士告訴她隻是輕微的腦震**,倒不是什麽大事,好好休息幾天就會沒事的。

對於卞和的到來,時春倒是沒有多意外,畢竟出了這麽大的事,在桑大遍布消息網的邵學長恐怕早就將事情告訴關薇了吧。

“謝謝。”時春接過他遞來的熱粥,小口小口地喝著,沒有做任何的解釋,她知道卞和並不需要那些。

本來還說看看千江的夜景,現在看來是沒有可能的了。

“林一還好吧?”時春擔憂地問。

“自己都這樣了,還有精力管別人?”卞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卻還是將知道的情況複述了一遍,“因為保護你,導致右手骨折,剛從手術室出來,由於麻醉的關係還在昏迷中,不過手術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

時春這才舒了一口氣,看著一旁的卞和,看似閑談地問:“特意從桑中趕過來?”

“……”

“那你今晚會回去嗎?”

卞和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半晌後,才不慌不忙地開口:“明天一塊回去。”

“嗯。”時春沒有再問下去,翻了個身將背對著卞和,他能夠趕來,她心裏是感激的,在這種時候,在她驚慌失措之後,可是她也知道,即便如此,她也回應不了什麽。

因為……不能。

車禍發生的那一瞬間,她腦海中唯一閃過的人是牧休言,也許是這段時間養成的某種特定習慣,那一刻她真的就是這樣認為,如果牧休言在就好了。

醒來後的第一通電話打給了牧休言,聽到裏麵的關機提醒,即便知道牧休言可能有事在忙,可心裏說不出的失落似滂沱大雨澆在她的心,她呆愣愣地坐在床頭,直到卞和的到來。

她忽然意識到,牧休言已經不聲不響地融入她的人生,會擔憂、會心疼、會需要,甚至會在出事後第一個想到他。

這種發現,像是幹涸土地湧現的一條暗河,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不聲不響地奔流匯集,壯大擴散。

該欣喜嗎?她不確定。

但是她知道,從此以後,卞和便隻能是卞和,再無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