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覺得他變得有些奇怪,像是藏滿了心事,讓人有些心疼。

01

設計比賽作品上交的截止時間是在年後,為了不和期末考試衝突,時春現在不過是稍微規劃方向,為的是在後麵設計時不會耽誤太多時間,好讓自己能夠有足夠的時間修改。既然答應參加,總是需要盡全力的。

陌生的電話打進來的時候,她剛好將事先的草稿畫完,要不是因為對方鍥而不舍地打了兩遍,她一定不會接。

“是宿時春小姐吧?”

現在騷擾電話都已經升級到連對方的名字都弄清楚了嗎?雖是這樣揣測,時春還是耐下性子回著對方:“沒錯,請問有什麽事嗎?”

她準備著,如果對方向她推銷任何東西,她一定和對方周旋到底之後,再果斷拒絕,正好當作是放鬆。

“你應該認識卞醫生吧?他喝醉了,正賴在飯店不肯走,一直喊著你的名字。”

卞醫生?卞和?!

時春就連坐姿都在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略帶懷疑地問:“卞和不是不會喝酒嗎?”

“他不會喝酒嗎?可是他打電話約我出來的。”

不等對方說完,時春已經迅速地往門口跑去,因為著急,甚至不小心撞到了牧休言,她不好意思地欠了欠身,轉身離開。

“搞什麽。”牧休言還是頭一次見她這麽冒冒失失,不由得嘀咕,不過回應他的是門“啪”地被關上的聲音。

時春趕到對方所說的飯店時,就看見像是鬧累了般正趴在桌上的卞和,身邊坐著一個打扮隨意的男人。如果不是現在他倆真實地站在一起,時春怎麽也不會想到,卞和會有這樣的朋友。

那人顯然也注意到了時春,揚了揚手,指著卞和:“宿小姐你好,我是卞醫生曾經的病人加朋友——戚衛禮。”

時春現在根本沒空聽他介紹這些,她還是第一次見著卞和醉成這樣,身體像攤爛泥似的,怎麽扶都扶不起來,而剛剛自我介紹完的男人,就像是在看好戲般,完全沒有搭把手的打算。

“喂,你就不能幫我扶一下嗎?”眼見著他起身打算離開,時春簡直氣炸了。

“卞醫生是喊了你一晚上,又不是喊我,我的存在在他看來並不重要。”戚衛禮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時春費力地搬弄著卞和,嘴角掛起似有若無的笑意,直到被時春瞪了一眼,才不情不願地伸過手,一把將卞和架在肩上。

時春不滿地嘀咕:“明明有的是力氣,非要在這兒折騰我。”

等到出了飯店,時春才知道,原來自己被叫來,除了因為卞和之外,還有就是過來當司機的。

“你應該有駕照吧?”

時春想起很久之前輕鬆考到的駕照,略帶謹慎地點了點頭:“有是有,不過……”

還不等時春將後麵那句“是在兩年前”說完,戚衛禮就已經不耐煩聽下去,直接將她推到駕駛室:“有就好了,說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那你呢?”被關在車裏的時春下意識地問。

“我當然是回自己家啊。”說著他揚了揚手,轉身上了一輛出租車。

時春無奈,心裏暗自為這輛車祈禱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以三十碼足以將車開停的速度上路。

從關薇那裏問來了卞和家的地址,等她將車子開到那兒的時候,已經到了淩晨。卞和的房子收拾得很幹淨,因為是租的房子裝修自然是不受控製,不過家裏布置得倒是很溫馨,相較於之前搬去牧休言那兒的死寂,這邊顯得溫馨得多。

幾株簡單的綠植,幾幅色彩鮮豔卻很應景的畫,單人間並不大,卻處處充滿生機。

折騰了這麽久,卞和好像也清醒了不少,自個兒跑去廁所吐了一回,便一直躺在**,一動不動。

時春在他家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蜂蜜,最後隻好泡了杯濃茶用來解酒。從喝醉到現在,卞和都很安靜,哪裏像戚衛禮說的一直吵鬧,嘴裏還喊著她的名字,看來,被騙了。

不過現在,她沒有空再去想這些。在她將茶剛放到床頭櫃、打算離開的時候,卞和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

“時春,告訴我,那都是假的對不對?你不過是在和牧休言逢場作戲,因為牧爺爺的身體,對不對?”

時春斂眸,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她明知道自己不應該給卞和希望的,甚至後悔自己這麽衝動地就直接趕過來。

“卞和,我……”可是麵對著卞和這張臉,麵對著她用心喜歡過的人,她又不知道應該怎麽說出那些決絕的話來。

卞和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將時春一把拉到自己懷裏:“你是喜歡我的,仍然喜歡我。時春,你的眼神、你的表情,甚至一個細微的動作我都看得出來,你喜歡的是我。”

時春還想解釋什麽,至少要讓卞和知道,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宿時春,卻被卞和阻止。

“不要說話,你什麽都不用說。”

她果真沒有再開口,或許卞和很清楚,即便喝醉了,也清楚她心裏的想法,除非牧休言主動開口,否則她絕對不會離婚。在今晚喝醉的時候,他想讓時春陪著自己一起,什麽都不在乎。

卞和嘴裏反複地念叨著時春,兩個字被他叫得無比醉人,他的手緊緊握著時春的手,漸漸地,時春幾乎都快沉淪在這一聲聲的呼喚中,直到卞和猛地將她壓在身下,低頭準備吻她。

時春猛地清醒過來,下意識地一巴掌直接打在卞和臉上。

她注意到卞和忽然黯然下來的眼神,帶著些不可思議。

時春從他懷裏掙脫開來,無措地站在一旁,眼裏帶著警惕。

“對不起。”是時春先道的歉,不等卞和回答,她指了指床頭櫃上的那杯茶,“等溫了就喝完,免得明天頭疼。”

“留下來。”就在時春推開門打算出去的時候,卞和開口挽留,“至少讓我可以放心地睡著,這麽晚出去,我不放心。”

時春沒有回頭,卻還是點了點頭,折騰到現在已經淩晨一點,這個時候出去確實不安全,而讓牧休言過來接顯然不可能,他們還沒有親密到這個程度。

本來還想著告訴牧休言一聲的,可她最後還是忍住了,牧休言應該沒有精力管這些。

02

深夜未歸,於時春這樣的好學生來講,完全不挨邊。

可是現在,距離她出去已經過去了四個小時,牧休言下意識地看了看牆壁上的掛鍾,淩晨一點,外麵還沒有動靜。

他忽然覺得煩悶,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半點自我保護意識,大晚上的在外麵晃**很安全?

不過隻是一瞬間,他也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到了,煩躁地將差點按出去的手機往旁邊一丟,還不放心地關了機。

他買了一張折疊床放在書房,以往就算它比不上大床那麽舒服,可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讓他翻來覆去,怎麽睡都覺得不舒服,如失眠一般。

大概早上五點半,牧休言就醒了,圍著小區附近的林蔭小道跑了一圈回到家,宿時春居然還沒有回來,這讓他有些火大。

兀自坐在飯桌,煩躁地將手機開機,宿時春居然連個感歎號都不給他發過來,就算是急事,難道就不會告訴他一聲?

牧休言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麽會因為宿時春而煩悶,給自己下了一碗麵,味道不對,吃了兩口便晾在那兒;叫了外賣,半個小時沒送過來,幹脆直接取消;看書,完全不知道書上講的是什麽,慢吞吞的,連個理論都解釋得那麽費勁。

半個小時後,時春推門進去,看著坐在沙發上正襟危坐盯著她看的牧休言,嚇了一跳,疑惑地看了看擺在餐桌的東西,不由得皺起眉頭:“牧休言,你沒吃早飯?”

“去哪兒了?”牧休言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時春之後,又將目光收回來,漫不經心地問。

“先回答我的問題。”見他這副樣子,時春有些生氣,明明胃病已經那麽嚴重,居然還不吃早飯,就這麽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牧休言還是第一次看見時春在他麵前豎起利爪,一開始嫁給他,唯唯諾諾,到後來因為他的胃病,關切心急,從沒像今天這樣,他不過是沒吃早餐,卻大發雷霆。

本來還想冷著臉堅持的牧休言,隻好不情願地撇嘴解釋:“不想吃,沒胃口。”

時春顯然有些不相信,眉頭皺得更深,臉上寫滿了探究:“胃不舒服?晚上熬夜了?”見牧休言不回答,自然地定義為默認,“牧休言,不是跟你說過不能再熬夜嗎?”說完,憤憤地轉身將桌上已經涼掉的早餐倒掉,動手開始煮麵。

本來因為她徹夜未歸而攢下的火,在她忽然擔心自己的那一刻忽地被撲滅,不過,這種感覺好像並不壞。

雖是這樣,可是在時春煮好麵端到他麵前的時候,他還是問:“昨晚去哪兒了?”

時春覺得今天的牧休言很奇怪,先是不吃早餐,然後死抓著一個問題不放,這就是所謂的懷疑,可是他們之間好像並不是一夜未歸就必須調查的關係啊。

“一個朋友喝醉了,過去看了看。”時春並不打算在牧休言麵前提起卞和。

“關薇?”牧休言好像有一種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決心,邊說邊觀察著時春的反應,“不是,那就是隻剩下他了。”

時春不耐煩地將麵往桌上一放:“我在桑中就隻認識這幾個人嗎?”

看著她離開的身影,牧休言已經猜到是誰了,看了看那碗麵,煩躁地吃了起來。

這股火,在下午的時候,直接就撒了出來,且不單單對著一個人。

從牧休言進教室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意識到今天的牧老師好像不好惹,果然,他沒有辜負大家的期盼,在黑板上寫了道題:“給你們一節課時間,先解出來的人先走,不要妄想靠別人,除非你們是想從我這裏另外領一份試卷,我不介意。”

話裏的意思很明顯,讓時春把本來還打算趁機看一下別人的想法直接吞了回去。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牧休言,怎麽看都不像是胡來的老師啊,怎麽會忽然在課堂這樣?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拿出稿紙。這種題目,就算是讓她對著書來做,恐怕也不止一節課,真不知道牧休言這是在鬧什麽。

一聽說先做完可以先走,大家全都開始奮筆疾書,隻有時春,東看看,西看看,筆拿在手上轉了又轉,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始。

在觀察了牧休言不下十分鍾,發現他隻是在看書之後,時春下定決心,朝坐在自己旁邊的林一的本子上看。

這種唯一能夠擊敗時春的機會,林一又怎麽放過,還不等時春看清楚,他便往旁邊挪了挪。

“學姐,你就別妄想我會告訴你。”林一小聲地提醒。

雖知尷尬,時春卻還是不滿地抱怨:“真是一點同學愛都沒有。”

講台上的牧休言顯然已經注意到了這邊,出言提醒,也不指名道姓:“看來有些人對我的試卷充滿好奇。”涼颼颼的一句話,讓那些本來有賊心沒賊膽的人紛紛收起動作,至於時春,她瞪著牧休言,嘴裏念念有詞,聽不出在說什麽,但是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二十五分鍾後,第一個做完的已經交了上去,緊接著,一個接一個的同學交了作業。林一臨走前,還不忘在時春麵前得意了一下,到最後,教室裏隻剩下為數不多的幾個人,而時春就在其中。

直到下課,時春的稿紙上除了一個“解”字,整潔如新。牧休言讓沒做完的下課後回去再好好想想,下節課交過來,至於時春,當然是光榮地去了牧休言的辦公室。

時春跟在牧休言身後,怯怯地站在門口那個隨時可以逃走的位置,知道牧休言在生氣,至於為什麽,她還沒想明白,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宿時春,聽說你在設計院挺厲害的。”牧休言一本正經,好像兩人除了師生之外別無關係。

時春一怔,這是什麽問題,難道他回來這麽久,她在設計院的那點事還能瞞得過他?明知故問,必有玄機。對此,她隻好麵色鎮定,態度謙虛地說:“還好吧,勉強達標。”

牧休言顯然不在乎她怎麽回答,那並不是他想知道的重點:“既然設計能夠學這麽好,高數成績會差成這樣?真懷疑你們設計院當初招生的時候是不是看錯了成績。”

瞧著牧休言嚴肅認真的臉,看來今天這一頓訓是免不了了,時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心說:牧休言今天可能是吃了火藥。

“設計和高數能夠混為一談嗎,設計靠的創意,高數用的是智力。”她嘟囔著,小聲反駁。

“你是在承認你智力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兩件事本身就沒有可比性。”

“你要是想明年還留在這裏學高數,我不介意你繼續這樣,離期末考試還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不要以為我們關係特殊,我就會放水。”牧休言說得尤為認真,似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有時間徹夜未歸,居然沒時間學習。”

本還在虛心接受批評的時春,聽見牧休言結尾的話立馬尋到了由頭:“我昨天是因為照顧朋友才沒有回來,你這樣,是濫用職權,公私不分。”

“從明天開始,晚上去我書房一個小時,補高數。”因為被當場拆穿,牧休言難得地害羞一次,話題往別的方向一轉,“沒事的話今天自己回去,我去城南還有些事。”

時春還想為自己辯解的,先不說有設計大賽的重擔壓在身上,更重要的是,自己真的不想學高數,尤其,老師還是牧休言,可是看他一副完全不想理自己的樣子,也就隻能認命。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03

牧休言果真說到做到,當晚的飯後一小時,時春就坐在牧休言的書桌前,守著今天下午留下來的那道題目,絞盡腦汁地翻著書,硬是沒有發現任何一個知識點可以往上麵套。

四十分鍾後,牧休言慢悠悠地放下手上那本金融學方麵的著作,花了不到十分鍾時間解出了那道題,再花了十分鍾不到的時間在書上找到相應的知識點。

“把我劃的重點重新再看一遍,對著我給的答案。”

時春不服氣地撇了撇嘴,最終隻能聽話地拿著書出去看,總不能一直待在書房,占用著牧休言的書桌吧。

此後的這個時間點,時春都是在牧休言的書房度過的,她看著高數,而他看著她完全沒心思看下去的外文工具書。因為高數,她自然也成為牧休言辦公室裏的常客。

聽說此事的於靜姝不止一次地在時春耳邊風言風語地說著時春的好命,好不容易出現的海歸老師,居然為了一個高數差等生私開小灶。

那天,時春正好在牧休言的辦公室補課,因為設計比賽,她提出想將晚上的時間空出來,把補課放在中午,正好利用中午休息時間。

牧休言當然沒有異議,他雖然沒有見過時春設計的樣子,但是這並不幹擾他支持時春的學習愛好。

經過一天的補習,牧休言就已經大致地摸清楚了時春的底,除了認識阿拉伯數字之外,對於高數,她簡直連門都沒有進。

不速之客光臨的時候,牧休言正在給時春解釋新的知識點,時春顯然學得有些吃力,可麵對牧休言的壓迫,也隻得頂著。

伴隨著敲門聲,以及牧休言的那句請進,從門外走進來的是一個瞬間讓時春黯然失色的大美女。在這樣的季節,她穿著一襲長裙,將她的身段刻畫得恰到好處,頭發隨意地散在身後,像是剛從理發店出來,簡單的妝容,讓五官瞬間立體起來,臉上柔和的笑溫暖得讓人忍不住融化進去。

牧休言臉上的震驚一閃而過,下意識地看了看旁邊的時春,有些緊張:“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剛好路過這邊,聽說你在,就過來看看。”清潤的嗓音從她嘴裏說出來,眼神溫柔卻似是探究般地看著時春,令時春不得不抬起頭,禮貌地笑了笑。

“有什麽事嗎?”牧休言盡量讓自己不會失控,“你看到了,我正在忙。”

“回國也不跟我說一聲,休言,我們難道就這麽疏遠了?”那人毫不在乎牧休言假裝出來的冷漠,“淑女”兩個字在她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她就該配得上那樣的誇讚。

“休言”兩個字一出來,讓本來已經重新看書的時春錯愕地抬起頭來,能夠這麽親密地喊牧休言名字的女性在她認識牧休言的時間裏並不多見,而眼前這位……時春下意識地皺起眉頭,看向牧休言。

“沈柔!”牧休言將語氣加重了幾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要結婚了。”牧休言的話一說完,沈柔就迫不及待地開口,臉上甜甜的笑表明她在為這件事情而高興,甚至滿懷向往。

牧休言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像是在驗證她說的是不是事實,眉毛微皺,欲言又止。

時春自然看出了牧休言的顧慮,從沈柔進來開始,他就有些緊張,一連看了她好幾次,好像生怕她知道些什麽。

“我是不是需要出去一下?”在兩人都沒有開口之際,時春適時地插進去,詢問牧休言。

“不用!”牧休言說完這句話之後將話鋒轉向沈柔,語言簡短到隻有兩個字,“恭喜。”

沈柔終於受不了牧休言敷衍的態度:“你就不想知道我會嫁給什麽人,為什麽結婚?”即便是略帶生氣的埋怨,也隻會讓人心間一軟。

牧休言顯然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臉上並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你的事,我已經無由過問。”

因為牧休言的話,沈柔顯然有些痛楚,但是僅僅不過十幾秒,她便收拾好情緒,依舊是來時那個溫柔到骨子裏的人,從包裏拿出一張紅豔豔的請柬。

“我的婚禮,希望你能參加。”

一直等到牧休言不情不願地伸手接下,沈柔才踩著腳上的高跟鞋準備離開,臨走時禮貌周全地說著再見,還不忘朝時春示意。

在那人離開之後,牧休言立即將手上的那張請柬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沒有向她解釋什麽,似乎這件事也並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事後,牧休言照舊在給她講題,不過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時春沒有戳破,當然,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理由去問這些。

她隻是覺得,牧休言變得有些奇怪,像是藏滿了心事,難舍、隱忍、顧慮……讓人有些心疼。

04

關於沈柔的事情,時春是從關薇那裏知道的,說來巧合,邵南行和沈柔曾經是同學,對於沈柔的事情也有耳聞,這次她結婚大家也都是知道的。

相較於時春的滿不在乎,關薇好像特別在意,一從邵南行那裏知道,就立即打電話過來。

“宿時春,你最近是不是見到沈柔了?”電話一接通,關薇就直截了當地問出來。

沈柔?被問及的時春有一瞬間的疑惑,心想著,關薇怎麽會認識沈柔,就連自己也不過是第一次見。雖是這樣,她卻還是老實地回答:“對啊,好像和牧休言關係不錯,過來邀請他參加婚禮。”

“哪裏隻是關係不錯,她是牧休言的初戀,而且當初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她應該早就和牧休言結婚了。”關薇真是氣不過,即便她再不看好這段婚姻,但是別人這麽光明正大地挑釁,她是絕對不允許的。

知道關薇這是在關心自己,可時春並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計較這些,隨口“哦”了一聲,就像是從別人那裏聽到了和自己無關的故事。

“宿時春,你是不是傻?”真是皇上不急太監急,關薇現在恨不得衝過來看看時春的腦子裏裝了什麽,“他們倆當初那麽要好,為什麽會沒有走到一起?牧休言又為什麽會和你結婚,你就一點都不想知道?”

“這重要嗎?”時春覺得關薇有些緊張過度了,她和牧休言似乎並沒有到這種必須誓死捍衛的地步。

即便是對於時春這樣的態度操心焦慮,關薇還是一股腦兒地將事情全部都說了出來。

原來,當時牧休言試圖和牧爺爺好好談談這件事,先不說他和時春並不相熟,更何況他還喜歡著沈柔。可是不等他去找牧爺爺說明這一切,沈柔就忽然離開,隨後便沒了消息。

一直到婚禮定下來,才聽說她去了鄰省政府部門辦公,牧休言去找過,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緊接著,牧休言和時春結婚,又馬上出國,兩人雖然有聯係,卻依舊隻是朋友階段,至於見麵就是最近的這次,沈柔主動找過來,希望牧休言能夠出席她的婚禮。

時春隻是應了幾聲,當作自己聽到了,卻並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他們之間究竟是怎麽回事,那都是他們的事情,隻是想到牧休言當時的樣子,時春想,沈柔對於牧休言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吧,至少,能夠讓牧休言瞬間緊張的人,並不多見。

再次接到戚衛禮電話的時候,時春感覺有些奇怪,畢竟他們之間好像並沒有聯係的必要,即便如此,時春還是答應了他提出的見麵。

戚衛禮將地點定在了一家咖啡廳,隨意的打扮和這個咖啡廳完全不相稱,不過他好像並不在意。

時春到的時間剛剛好,一坐下,戚衛禮就將一杯咖啡遞到時春麵前,自信地斷定:“我想你會喜歡。”

時春看著麵前那杯沒有加過任何東西的黑咖啡,沒有否認,打著趣說:“想讓我今晚為此失眠?”

“現在距離晚上十點應該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你應該沒有機會這麽早睡吧。”戚衛禮也不在意,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看不出其中的深意。

看來不單單是出來見麵這麽簡單啊,時春直視著那張似笑非笑的臉,腦中忽然閃出一個形容詞——狡詐!

“看來你並非誠心請我喝東西啊。”

“早知道宿小姐這麽聰明,我就該直接說,來我工作室,給我做助手。”說這話的時候,戚衛禮難得的一本正經,順手遞過來一張名片。

瑞方工作室,一個獨立存在的樓房設計工作室,不與任何一家房地產有上下級關係,卻是每家房產公司爭相想要合作的地方,隻是,沒想到的是,那個在業界向來神秘的瑞方掌門人,居然是他。

時春有些疑惑地微皺起眉,像是在考慮他話裏的真誠度。她和他並不相熟,若不是因為卞和的原因,他倆根本就不會認識,忽然讓她去他工作室工作,還是擔任他的助手,有些不符合常理。

“你應該知道,我距離實習期還有大半年時間。”既然能夠主動拋出橄欖枝,說明之前的調查工作已經做到詳盡。

戚衛禮滿不在乎:“如果是宿小姐,我們可以是上班時間自由,工資照發。”

雖然在實習方麵,時春確實把瑞方納入了考慮範圍之內,但那也是大半年後的事情,她並不想提前實施自己的實習計劃。

戚衛禮也不著急要個答案,給了時春漫長的考慮期,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應該還沒有哪家公司發現她的才華,不過聽說年底會有一場設計大賽,之後的事情恐怕就不好說了。

“我會考慮的。”

漫長的沉默之後,時春收下戚衛禮放在桌上的那張名片,倒不是因為對方給出的福利,而是看中他助手這個職位。

得到這樣含蓄的答案,戚衛禮早有預料,由著時春收拾東西離開,自己卻在這裏坐了半天,難得出來偷個閑,當然不能浪費。

晚上,時春接到母親的電話,讓她有空抽時間回去一趟。時春覺得奇怪,她來桑中上學,回去桐灣縣的時間並不少,像今天這樣催她回去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她想問明白,但是宿母堅持不說,她也沒有辦法。

“牧休言,我周末要回家。”時春輕輕地叩了叩書房的門,微微推開,站在門口。

沉默了會兒,牧休言點著頭答應:“嗯,知道了,周末正好我沒什麽事。”

“嗯?”時春疑惑,“你周末不是要跟著商學院的領導一起開會嗎?”

“推掉就行,我回來還沒有去看過宿爺爺,這次正好過去看看。”牧休言並不在意,也沒有給時春繼續反駁的機會,“剛好前幾天爺爺還催我過去一趟。”

見此,時春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總不能表明並不希望麻煩他,何況他的事,她沒有管束的必要。

05

周末一大早,兩人就開車到了宿家。

桐灣縣離桑中市並不遠,來回也方便,所以時春實在想不明白母親那麽著急催著她回去的緣由。

車上,時春看著淡然的牧休言,還是有些不放心:“你這樣臨時推辭真的沒關係?何況,我能夠自己回去。”

“在裏麵無所事事地待上一天,並不是那麽輕鬆。”

既然對方覺得不重要,那就不重要吧,他去她家,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總不可能她回去,他居然留在桑中,萬一讓牧爺爺知道,恐怕又免不了一頓罵。

宿母對於牧休言的到來並不覺得意外,換句話說,他如果不來,宿家人恐怕還會覺得奇怪呢。雖然他倆怎麽相處的他們不知道,但他倆絕對不會讓家人操心,這倒是事實。

“這麽早就過來,吃早飯了嗎?”宿母一邊給兩人拿著鞋子,一邊問道。

時春已經聞到廚房正在熬粥的香味,想必除了這個應該還有很多好吃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哪有自己先填飽肚子的。”

宿母佯裝板著臉地戳了戳時春的額頭:“就你知道得多。”

時春不介意地傻傻一笑,飛快越過她衝向屋內,一把抱住正在吃早餐的宿爺爺:“爺爺,都快想死你了。”

宿爺爺樂嗬嗬地笑著,看了看緊跟在身後的牧休言:“休言也來了,聽說你回國後一直都很忙啊。”

“這不,忙完就立即過來看您啊。”牧休言適時地遞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畢竟這麽久沒有來這邊,總不能空著手來。

時春也不拆穿,將正打算去廚房拿碗筷的宿奶奶按回椅子上,去廚房拿碗筷。

爺爺和奶奶一直都有吃完早飯出去散步的習慣,雖然爺爺的腿早年因為救牧爺爺留下了遺憾,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熱情。

等他們一走,時春才走進廚房,一邊幫宿母洗碗,一邊開口:“媽,叫我回來到底有什麽事?”

宿母看了時春一眼,並沒有回答,直到將碗洗完,才連同牧休言一起喊到客廳。

一向溫柔的宿母難得一見地板著臉,連說話的語氣都重了幾分,像斥責一般:“休言,最近是不是見了誰?”

嗯?不是叫她回來嗎,怎麽是找牧休言說事情的?時春的眼神在兩人中間來回遊走,滿是好奇。

“媽,這件事……”牧休言顯然已經猜到宿母是因為什麽事情,有些顧慮地下意識地看了看時春,考慮著要不要說出來。

時春顯然耐不住兩人在這兒吞吞吐吐的,不耐煩地瞪著兩人:“你們有什麽事情就說啊,欲言又止的幹什麽?”

牧休言看著宿母,顯然是在等她公布。

宿母猶豫著,最終不情願地開口:“還是休言和你說吧。”

宿母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對著時春的,也就是說,隻是說給她聽的。

時春轉頭看向牧休言,心裏揣測著牧休言會有什麽事情瞞著自己,他們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麽事情需要隱瞞。

牧休言看了看宿母,最終轉向時春,淡然道:“叔叔回來過。”

叔叔?隻是一瞬間,時春就想到了是誰,畢竟當年牧家和宿家交情好的時候,兩家的主要往來就是靠牧父和她父親維係,牧休言見過她父親,再認出來也並不奇怪,隻是他回來幹什麽,不是說過再也不會回來這種地方的嗎?

時春擔憂地看了眼母親,轉頭看向牧休言:“出來一下。”

“他找過你?”時春煩躁地長舒了幾口氣之後,才煩躁地問出來,臉色好不到哪兒去。

牧休言點了點頭:“嗯,說是手頭緊,沒辦法才找到的我。”

“牧休言!”時春隻覺得自己血壓猛地升高,要不是看見母親正緊張地探著頭在窗戶上擔憂地看著他們,她真不知道自己現在會不會崩潰到直接動手扇牧休言一巴掌,最終略帶擔憂地問,“我媽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好像最先回的宿家,被媽知道趕了出來,所以才找到桑中。”牧休言並沒有隱瞞,何況這件事情,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

“那你一開始為什麽不告訴我?”宿時春無奈地扶著額頭,難怪母親會這麽著急地叫她回去,母親應該是不想兩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因為這種事情而鬧矛盾吧。

看著牧休言正直的臉,時春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畢竟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牧休言並沒有做錯什麽,就算那個人不是宿家人,也還是牧家的故交。

“算了!這件事先別告訴爺爺,爺爺身體不好,我擔心他的身體。”時春最終不過是沉著臉想了好一會兒,煩躁地撓了撓頭發,“我出去轉一轉。”

牧休言不放心地想要追上去,但時春顯然不希望他跟著,擺了擺手,朝樓上看了眼,頭也不回地離開。

06

從宿家離開的時春漫無目的地沿著出門後的小徑走著,這條街種滿了銀杏,現在這個季節,路旁的銀杏開始紛紛揚揚地隨風飛舞,雖然難為了清潔工,倒算是桐灣縣的一處風景。

說起生氣,她更多的是擔心,雖然不知道那個人回來和母親說了什麽,但是想來母親心裏也好受不到哪兒去。

雖然這些年,在宿家再也沒有提起過他,但畢竟還是真實存在過的,她的父親、母親的丈夫、爺爺的兒子,當初為了一個女人而拋棄另一個女人的男人,若不是為了她,為了爺爺,母親又怎麽會留在這個家裏沒有再嫁?可現在,他居然回來了,居然還有臉回來。

時春煩躁地踢了一腳不知道誰扔在地上的易拉罐,隨著哐啷幾聲響聲之後,易拉罐像是撞到什麽而停下。

“又心情不好了?”

聞言,時春猛地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正笑著看著她的卞和,忍了許久的眼淚像是決堤般一下全瀉了出來。

卞和什麽也沒問,隻是走過去將時春抱在懷裏,溫柔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任由她在自己懷裏哭著,像先前的很多次一樣。

自上次他喝醉見過麵後,兩人之後並沒有聯係,這幾天他回桐灣縣轉轉,隻是沒有想到會看見她失落地從家裏出來,他不由自主地就這樣跟了一路。

不知道哭了多久,時春才忽然抬起頭,沒有解釋,隻是哽咽著說了句“謝謝”。

卞和顯然不適應時春的轉變,換作以前,時春一定會邊哭邊鬧,說著一些毫無關聯的話,然後順便在他這裏要上一包小零食。

“想吃什麽,給你買。”卞和難得主動地開口,像是極力想把這一切維係成之前的樣子,他還沒有離開前的樣子。

時春明顯一怔,但是很快恢複過來,搖搖頭:“不用,我先回去吧,不然爺爺又該說我不關心他了。”

“那我送你回去?”雖是問句,但是卞和已經明顯地朝時春家的方向邁開了步子。

時春想了想,終是沒有拒絕,跟在卞和身後,慢悠悠地往前走著,她知道卞和在等著她卻也不著急跟上去。

剛才她差點就以為這一切都發生在卞和沒有離開前,被欺負了,可以趴在卞和懷裏哭;考砸了,可以趴在卞和懷裏哭,甚至於摔一跤,也可以在卞和懷裏哭,可很快她就反應過來,現在的他們,已經不可以再這樣。

出來接她的是牧休言,宿母和奶奶正在準備午飯。因為時春還有設計需要準備,牧休言也並不是可以隨便閑著的人,兩人準備下午就回桑中,宿爺爺現在應該已經被電視勾去了魂。

看見牧休言的時候,卞和並沒有多驚訝,倒是牧休言,顯然沒有平時冷靜,看著時春因為哭過而粘在一起的睫毛,下意識地皺起眉,卻還是禮貌地和卞和道著謝。

牧休言倒不介意,禮貌地和卞和握了握手:“牧休言,時春的……丈夫。”

“看來時春的眼光還不錯,就算是倉促結婚,也沒有胡來。”

雖然臉上還是掛著笑,但是牧休言明顯地感覺到敵意,再看身邊的時春,看來他真的很在乎時春啊。

“也不算倉促,畢竟婚約是在小時候定的。”牧休言淡然地接著話,又看了看一旁的時春,問,“要進去坐坐嗎?正好也該吃中飯了。”

卞和猶豫著,最終還是沒有答應,換句話說,他已經沒有再進去的必要,既然時春已經說這都是她自己的決定,那他就沒有任何權利再去做些什麽,他應該尊重時春,不管知不知道決定的對錯。

“你哭了?”不等時春解釋,牧休言就率先發問。

時春本能地搖了搖頭,卻在看見牧休言的眼神之後不情願地換成點頭,趕緊替自己辯駁:“我那不是心情不好,想說出去走走,然後就……”

“又沒有罵你,哪需要這麽多解釋?”說著,他拉著時春走向屋外的水龍頭,“洗洗吧,別讓爺爺看出來。”

時春看了眼別扭的牧休言,捧了幾捧水澆在臉上。雖然水已經有些涼意,但時春卻絲毫不在意,隻是一抬頭,就看見牧休言遞過來的紙巾,想來是早有準備,也就沒拆穿。

接過來擦幹了臉上的水之後,時春不確定地問:“應該看不出來了吧?”在看到牧休言點頭之後,才轉身朝屋子裏走去。

宿母見時春回來,不放心地用眼神詢問牧休言,在牧休言安慰的眼神中,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知道,時春從來不向她抱怨什麽,不是真的都不在意那些,就算是家裏再好,總還是缺少了一個誰都扮演不了的角色。以前還有卞和,後來卞和搬走了,時春就好像忽然長大,將自己的事情決定得很好,絲毫不需要別人費心。

不管怎麽說,都還是孩子,就算看上去性格很好,對待什麽好像拿起放下都可以,其實骨子裏強得像頭牛。

吃完中飯之後,兩人便尋著理由回了桑中。

路上,時春問了牧休言給了那個人多少錢,堅定地說會還給他,就像她即便是出嫁了,沒畢業之前用的還是宿家的,至於畢業後,她應該也用不著牧家的錢。

哪怕是和牧休言結婚,她還是認為這樣是欠著牧家的人情。

牧休言沒有拒絕,這種時候,沒必要再讓她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