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龍年的春節（上）
2001年的春節，耿誌遠過得有點憋屈。
弟弟耿誌偉畢業半年間先後換了三家公司，都幹得不甚如意，後來幹脆和幾個同伴合夥成立了自己的公司。高科技研發公司需要投入大量資金，耿誌偉回到家便哭窮，煽動爸媽幫著他四處借錢籌集資金。
耿懷國夫婦手裏除了給小兒子結婚準備下的十萬塊錢，再無其他積蓄，不得已的情況下倆人隻能打起了大兒子的主意。
大年三十，回到家的當天，吃過晚飯，耿懷國便提出要耿誌遠幫著弟弟籌措資金。耿誌遠如今哪裏還有錢？隻得叫苦道：“爸，我現在真沒錢，還欠著銀行一百多萬呢，上哪兒給誌偉弄錢去？”
一百多萬對耿懷國夫婦來說可謂是天文數字，他們哪裏肯信，生氣道：“胡說八道，銀行會借給你一百多萬？憑你長得好看呀？騙誰呢？”
高淑英不滿道：“你能拿出二十萬跟燕子合夥開餐廳，就沒錢給你弟弟幹事業？他可是你親弟弟，比燕子親多了。”
耿誌遠無奈道：“媽，我手頭就那二十萬資金，全給了燕姐，上哪兒再找二十萬去？”
“你就是吃裏扒外，不疼你弟弟。”父母不由分說，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責罵。父母責罵孩子理所應當，耿誌遠哪敢反駁，隻能習慣性的默然忍受。
一聽到有二十萬元資金，耿誌偉瞪起眼睛道：“哥，你趕緊從燕姐那裏撤資，我們是高科技企業，收益比開餐廳高多了，根本沒法比。”
耿誌遠是個堅持原則的人，不會為了利益而拋棄信義，搖頭道：“不可能，我們簽了協議的，我答應燕姐的事不能反悔。”
“你這孩子！”高淑英責備道：“聽你弟弟的，趕緊把錢要回來給誌偉。”
“人要講信用，我不能要。”耿誌遠堅決否定道。
“你就是一頭倔驢！”耿懷國怒罵道：“從小就強，要不然你能考的不如誌偉？到現在了，混得也比誌偉差！”
“你不要，我去要！”高淑英安慰小兒子道：“別著急，明天我就去找燕子，要回那二十萬馬上給你。”
“謝了，媽！”耿誌偉終於見到了籌錢的曙光，興奮道：“還是爸媽疼我。”
耿誌遠不願再惹爸媽發火，在旁邊默然不語，暗自道：“那錢是我掏的，我就不信見多識廣的燕姐會輕易把錢給我媽。”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大過年的怎麽可能上人家裏去要錢，高淑英也隻是嘴上說說，她再著急也隻能等到初五之後再說。
耿誌遠作為吃裏扒外的典型，被父母和弟弟集體冷落，好在還管他飯吃，不至於讓他忍饑挨餓。
耿誌遠在家裏過的度日如年，父母疏遠冷漠的態度讓他心寒，忍不住懷念起和蘇卿相伴的那些甜蜜溫暖日子。
到了年初三，徐振邀他去家裏一聚。耿誌遠正在家裏呆的極其難受，接到邀請後忙不迭答應下來。
徐振已經結婚三四年，妻子給他生了一個頑皮可愛的兒子。小家夥剛剛三歲，正是跑來跑去狗也嫌的年齡，見到年輕帥氣的耿誌遠後便黏在身上不肯走開。
“有個自己的家真好！”老婆孩子熱炕頭，看到徐振過的幸福美滿，耿誌遠羨慕的有感而發道。
徐振讓妻子把孩子領走，笑道：“那你還不趕緊結婚？”
見到徐振，他禁不住想起了三年前和魏曉相愛的往事，耿誌遠感慨道：“當時我要是跟魏曉結了婚，現在也該有孩子了。”
徐振見他提起了魏曉，歎了口氣道：“魏曉……她不該離開你。”
世事無常，誰又能知道前後之事？耿誌遠搖頭歎息道：“都過去了，別提她了。”
“她……”徐振瞅了瞅他的表情，小心道：“她過得不好，聽說正鬧離婚呢。”
“什麽？”耿誌遠驚訝道：“離婚？跟誰？”
徐振見他依然關心魏曉，這才大膽說道：“還能跟誰？當然是跟她丈夫，叫什麽來著？你看我這腦子，轉眼就忘了。”
“羅洋！”耿誌遠嘴裏蹦出了那個他一生不願提及的名字。
“對，就是羅洋！”徐振氣憤道：“聽說羅洋經常家暴魏曉，他爸媽對魏曉也不好。”
“為什麽？”魏曉畢竟是耿誌遠神往已久的女神，哪裏能輕易忘卻？他隻是把她強行埋在心底，以免勾起不堪的往昔回憶。
徐振猶豫道：“說是……聽說是嫌棄魏曉不能生孩子。”
“生孩子？”耿誌遠皺眉道：“現在醫學這麽發達，生不出孩子可以去看嘛。”
“那咱就不知道了。”徐振瞧了一眼他的神色，躊躇道：“老耿，我今天還請了一個人，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見。”
魏曉悲慘的近況弄得耿誌遠心亂如麻，他隨口道：“誰呀？”
“王晨光！”徐振又說出了一個讓他驚訝的名字。
“王晨光？你還能聯係到他？”耿誌遠驚詫道：“他能來挺好呀，我們倆快十年沒見麵了。”
徐振見他不反對跟王晨光見麵，這才放下心來：“他現在過的很慘，下了崗，平時靠路邊賣早點為生。”
“啊？……唉！”耿誌遠喟然歎道：“當年咱們三個是鐵哥們，沒想到現在活成了這個樣子，真是操蛋的生活！操蛋的人生！”
“你最有出息呀！”徐振羨慕道：“省院大工程師，有名聲有地位，收入也高。初中同學裏，數你和李鈺過的最好。”
李鈺研究生畢業後留在了中科院海洋所，成了一名研究海洋科學的高級知識分子，自然不用擔心收入和生活。
“知識改變命運，原先杜老師總是跟咱念叨的那句話，現在看來確實是很有道理呀。”耿誌遠感慨道。
“趁著王晨光沒來，我想……”徐振囁嚅道：“我想咱們三個以前是關係不錯的老夥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幫幫他？”
耿誌遠愕然望著他，徐振自己過得還行，卻依然沒有忘記以前的朋友，竭盡所能的幫他們改變命運改善生活，可謂是俠義熱心腸。
這個朋友，值得交！
“你要是幫不上就算了。”徐振以為耿誌遠不願意，趕忙道：“我也隻是隨口問問。”
耿誌遠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這夥計，夠意思！王晨光沒白交你這朋友！”
正說話間，忽聽門鈴響起，徐振一邊去開門一邊道：“肯定是王晨光來了，這夥計，怎麽來的這麽晚。”
大門打開，外麵走進一個滿臉風霜、身形岣嶁的中年人。哪裏還有當年王晨光意氣風發的半點影子？
“老徐，對不起，家裏有點事來晚了。”王晨光滿臉卑微的歉意道。
徐振毫不在意地一把將他拉進屋裏，指著耿誌遠道：“晨光，你看看這是誰？”
王晨光上下打量著耿誌遠，震驚地喃喃道：“耿誌遠！？是耿誌遠嗎？你……還是那麽年輕！”
王晨光看上去足有三四十歲，昔日的夥伴變得如此蒼老和陌生，耿誌遠心裏有些難受，臉上卻硬硬擠出笑容道：“晨光，見到你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聽老徐說你在省級單位，真好！比我們好多了！還是學習好了有出息！”王晨光說話間，眼神裏閃爍著羨慕的目光。
“坐，咱們坐下說話。”徐振招呼著兩個老同學坐到沙發上，倒了兩杯茶水道：“咱三個多年沒見麵，這次可得好好聊上一聊。”
“晨光，你什麽時候下的崗？”耿誌遠直問道。
王晨光想了想道：“九八年底……哦，不！應該是九九年初。”
“你原先在供銷社幹到什麽職位了？”
王晨光臉上帶了點自豪道：“店長，一個小店，五六個人。”
“哦？”耿誌遠沉思了一會兒道：“現在擺攤收入怎麽樣？”
提到了擺攤，王晨光有些難為情，搓著手道：“好了能有個三四千塊錢。”
“哎呀！”徐振吃驚道：“不算少呀！我還以為你掙得不多呢。”
“不是每個月都能這麽高。”耿誌遠笑道：“比如現在，誰還出去買早餐？”
“哦，那是。”徐振自責道：“我忘了過年過節了。”
王晨光也笑道：“我和同事兩個人，我自己幹不了，一年能掙個萬把塊錢吧，勉強夠生活。”
三四千塊錢分到兩個人頭上就不算多了，況且不可能每個月都能到這個數。耿誌遠沉吟道：“晨光，我在省城跟人合夥開了家餐廳，你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到我那裏幹。”
“啊！？”王晨光和徐振都是一驚，徐振道：“老耿，你怎麽還開上餐廳了？沒聽你說過呀？”
耿誌遠微微一笑道：“前幾年開的，跟別人合夥掙個外快。”
王晨光想了一想道：“對不起，老耿。我還得照顧孩子，實在去不了省城。”
“你孩子多大了？男孩女孩？”
“三歲了，女孩，跟老徐孩子差不多大。”提到孩子，王晨光眼睛裏滿是慈愛。
“這樣的話……”耿誌遠；略一沉思道：“我姐姐在咱這裏也開了家餐廳，過了年能開業，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去她那裏。”
有個地方幹總比出攤強，王晨光試探著問道：“待遇怎麽樣？”
“你見了她可以自己談，她你也認識，耿燕。”
“耿燕呀！”王晨光驚歎道：“聽說是大老板了，有錢得很。”
“你留個電話，到時候我通知你去找她。”耿誌遠道。
“電話？”王晨光不好意思道：“我家沒有電話。”
“你打給我吧，我通知他。”徐振豪爽道。
“那好吧。”王晨光家連個固定電話也沒有，可見日子過得多麽艱難，耿誌遠心裏更不是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