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又到年終總結時

蘇卿進來給他添加茶水時,耿誌遠拉住她訴苦道:“卿卿,辛辛苦苦幹了一年,算了算你猜怎麽著?沒賺錢不說還賠了好幾萬。”

蘇卿倒不驚慌,笑道:“誌遠,你鋪開的攤子太大了,照這種鋪張法,你就是有多少錢也不夠花呀。”

耿誌遠恍然大悟道:“對!卿卿,你這話說得對!今年我得注意點,不能再鋪攤子了。我既不是什麽商業奇才,又沒有什麽家底做後盾,一個不小心怕是真得要全賠進去。”

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作祟下人的欲望是無窮的。

自身努力和機緣巧合下,耿誌遠和同伴僥幸淘得了人生第一桶金,短短兩三年便獲利幾十萬元,讓他擁有一定資本的同時也萌生了無窮的貪念,總覺得世間的金錢掙起來並不算難事一件。

沒有經過失敗的殘酷教訓,一經林楚和耿燕的拉攏便盲目的擴大投資,絲毫不顧及自身資金的匱乏,甚至不惜以抵押貸款的方式鋌而走險。

富貴險中求倒是不假,隻是無論其中哪一項投資失敗,都會令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畢竟他手裏沒有任何可以翻盤的備用資本和人脈。

“好險!”耿誌遠擦了一把額頭上冒出的冷汗,暗道:“我們這幫商界的門外漢,撞大運掙到了錢竟然全部用來分紅,一點也沒考慮過遇到個萬一怎麽辦,真可謂是膽大妄為。”

俗話說得好,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輕人沒有經過失敗的磨練,做起事來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闖勁十足。但是,一旦闖出自己的天地,就必須總結經驗教訓,盡量避開前輩們走過的彎路、掉進去過的陷進。如果還是像從前那樣,不管不顧的一股腦往前闖,最終早晚會碰個頭破血流。

好在耿誌遠最大的優點便是時常總結和反思,得意而不忘形,失敗亦不氣餒,不懂便問、不知便學,是一個實事求是、腳踏實地的實幹家。

2001年的春節是1月24日,過了元旦最多還有三個星期便是春節假期。小年這天上午,工藝室按照往常慣例召開了2000年全室年終總結會。

工作三年半來,耿誌遠也漸漸看得透了,所謂的先進根本不是選出來或者幹出來的。室裏的投票從未公開唱過票,而院裏最終表彰的先進翻來覆去總是領導眼裏那幾個紅人。

其實,即便室裏選上了你,到了院級領導那裏也有可能將你拿下。領導的解釋是,院裏要通盤考慮每個同誌對設計院所作出的貢獻,不能僅僅看選票。說白了,最終是不是先進,主要在於院領導對你的印象和評價。

田必達當上主任後,肖玉英也成了熱門人選,估計今年的先進十之八九會有她的一份。

當田必達念完2000年工藝室的總結後,賈睿首先發難道:“田主任,今年的先進怎麽個選法?”

田必達沒想到賈睿竟然當麵質問,愣了愣道:“跟以前一樣,投票選呀。”

賈睿譏笑道:“投票有用嗎?我來了設計院十幾年了,就沒選上過一回先進。”

“先進是全室裏投票選的,說明大家認為你工作做的還不夠好。”田必達笑著解釋道。

賈睿一聽這話便有些不樂意,從人群裏走出來大聲道:“我認為我做的夠好了,今年先進應該有我一份。”

一個大家公認的邊緣人物還敢公開跟自己叫板,田必達忍住怒氣道:“你自己認為不行呀,必須得到大家的認可。”

賈睿沒有理睬他,自顧自地對大夥說道:“去年上半年我去海州1830現場施工服務了半年,下半年又去敬州石化現場設計,十二月份才回來。滿打滿算在現場整整呆了八九個月。為了工作,弄得連老婆都跟我離了婚。我這麽賣命幹還算不上先進,怎麽才算先進呢?”

賈睿打破常規當眾一番牢騷引得大夥議論紛紛。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耿誌遠暗道:“賈睿白白幹了這麽多年,還不明白設計院選先進其實就是一種潛規則。隻要領導不認可,你幹得再好,再賣命也白搭。他們才不在乎你這種小人物的死活呢。”

“行了,室裏開會你搗什麽亂?”田必達一臉嫌棄道。

“你……!”賈睿從他的眼神中感到了輕視和侮辱,怒目而視道:“男子漢大丈夫,士可殺不可辱!”

田必達擺了擺手不屑道:“你是士嗎?別自我感覺良好了,趕快一邊去。”

“老子不幹了!”賈睿終於受夠了被人瞧不起的滋味,指著田必達怒發衝冠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還有技術!老子不伺候你們了!”

說罷,賈睿怒氣衝衝摔門而出,留下一句話:“老子這就辭職去!”

在省院裏,賈睿一向是被人瞧不起的窩囊廢。如今窩囊廢破天荒發起了火,眾人驚訝之餘不由得麵麵相覷。

“一個瘋子!不用管他,咱選咱的。”田必達氣惱之下,連每個人宣讀自己總結的步驟都省了,直接跳到了選先進。耿誌遠暗暗搖了搖頭,在選票上胡亂寫上了幾個名字。

散會之後,王平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賈睿剛才果真去人事科正式遞交了辭職信。

“小賈太衝動了,沒了老婆又辭了職,以後可怎麽辦?”林蔭同情道。

“聽說上海一家設計院請他去當專家。”夏蘇道:“賈睿為人雖然不討喜,但技術上沒的說,去哪兒也能混口飯吃。”

“怎麽也幹了十幾年了,這小子又有點鬼才,走了有點可惜。”王平歎息道。

“離了誰,設計院照樣開下去。”林蔭資格老,博聞多見,回憶道:“以前的黎道生,那可是個能人,八十年代的碩士研究生,分到咱這兒後提了很多好的建議。可惜咱院的領導怎麽會聽一個小年輕的意見?沒兩年人家就辭職走了,聽說在北京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幹得很大。”

能人到哪裏都是能人,慫貨怎麽幫也是慫貨。賈睿離開設計院後,說不定會另有一番機緣,幹出一番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業。

臨近春節,各項目組、辦公室或要好同事間常有酒宴聚會。當天晚上,同年進院的十二羅漢中僅存的八個人聚在一起喝了頓齊心酒。

酒宴散盡時,醉醺醺的韋建業拉住耿誌遠道:“老耿,作為校友,我得提醒你幾句……”

耿誌遠以為他喝醉了酒說醉話,笑道:“老韋,有什麽話你說就是。”

“你知道嗎?”韋建業狡黠笑道:“將來工藝室主任不是曾大有就是於慶賀。”

耿誌遠暗吃一驚道:“怎麽?你又聽到什麽小道消息了?”

“小道消息?”韋建業冷笑道:“我去楊文閣家拜早年,正好碰上於慶賀,出門又碰上了曾大有。這是小道消息嗎?”

曾大有和於慶賀竟然都跑去楊文閣家聯絡感情,耿誌遠暗自佩服道:“你們行呀,還有資格去他家做客,我要去的話他還不一定讓我進門呢。”

韋建業哼道:“我是告訴你,別看平時他倆跟你關係好,關鍵時刻該給你栽刺還是會栽刺的,你還是別太實在,小心點為好。”

利益麵前,感情總是排在第二位。耿誌遠點頭道:“我知道了,多謝你,老韋。”

每個人都會為自己的前程盡力奔波,曾大有和於慶賀既然能跟楊文閣拉上關係自然會充分利用,換成耿誌遠也是如此,所以誰也不用瞧不起誰,誰也不用羨慕誰。

況且國有企業裏想得到提拔,靠的就是關係和站隊,至於幹的好與不好,真應了那句話:“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橫批:不服不行。”

回到家時已是深夜十一點多,蘇卿依舊沒有睡,端坐在客廳沙發上,心裏掛念著等他回來。

終於等到他進門,蘇卿趕忙幫他拿過來拖鞋,關心道:“今天喝得多嗎?”

“不多。”耿誌遠脫下外衣道:“都是些老夥計,知道我酒量小,沒讓我多喝。”

“誌遠,明天我陪著媽回蘭溪,你自己在家照顧好自己。”蘇卿不放心道。

“明天早上幾點的飛機?”

“八點半,早上表哥坐廠裏的車來接我們,你就別去了。”

“好吧。”耿誌遠頗為不舍道:“你這一走,家裏冷清清的,我還真有點不適應。”

蘇卿不好意思道:“咱倆還沒結婚,我不能跟著你回家過年,對不起。”

“唉!”耿誌遠歎了口氣道:“還得再等上兩年,大學不允許結婚這規矩真該改一改了。”

蘇卿臉色微紅道:“這不是已經過了一半了嗎?再堅持兩年吧,一畢業我就嫁給你。”

耿誌遠酒壯色膽,拉住女友道:“卿卿,明天你就要走了,今晚上好好陪陪我吧。”

“呸!”蘇卿羞紅了臉啐道:“你忘了?這幾天我來好事了,不能陪你了。”

“唉!女人怎麽這麽麻煩!”酒勁上頭,耿誌遠埋怨了幾句,倒在沙發上兀自沉沉睡去。

蘇卿拿過一床毯子小心翼翼蓋在他身上,坐到身旁滿是愛意的欣賞著男友帥氣的臉龐,嘴裏輕輕哼著那首安神的《夜的鋼琴曲》。伴隨著女友哼出的悠揚曲調,耿誌遠打著呼嚕進入了深邃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