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澀味
春風吹，春風吹，春風一吹想起誰。
清晨的宿舍樓前，花紅樹綠。
南瀟昨晚睡得早，但僅限於躺在**，真正遁入夢鄉，怕是要算到淩晨時分。她不是個容易失眠的人，但昨晚真真切切地失眠了，腦海中不斷閃過白天時發生的一幕幕，越想就越輾轉反側，最終導致早晨照鏡子的時候，黑眼圈又加重了一層，不由得發出感慨，別人都是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她倒好，越來越醜了。
在食堂解決了早飯，南瀟背著書包往活動室趕去，途中好巧不巧撞見了同樣背著書包的陸燃。
“喲，早。”
陸燃手裏握著一杯紅棗豆漿，還是昨天那身裝扮，書包斜斜地掛在左側肩膀上，熹微的光芒從頭頂樹葉間投來斑斑點點的痕跡，映在他幹淨的臉龐，嘴角一抹若有似無的淺笑極具殺傷力，讓南瀟有種“今兒一整天都值了”的感覺。
“早。”她下意識攥緊書包帶，朝他小跑兩步，害羞小媳婦兒似的跟在陸燃屁股後頭。
陸燃順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盯著她的眼睛笑說：“嘖，昨晚沒睡好吧，都成國寶了。”
南瀟連忙搖頭狡辯：“昨晚舍友回來得晚，吵到我了，我本來睡得可香了。”
“這樣啊。”陸燃輕聲咳了咳，視線偏到一旁，似笑非笑，“可我昨天睡得很晚。”
“為什麽呀？”
“睡不著。”
“為什麽睡不著呀？”
“因為想到你了。”
南瀟的臉紅了一路，到活動室的時候，其餘小組的代表都已經到場，蔡教授正在往下發項目文件，看到前後腳走進來的兩人，捋著一撮小胡子笑得意味深長：“外麵很熱呀。”
陸燃一本正經地將書包放在第一排，取出筆記本電腦，說：“還行。”
南瀟默默抱著書包去了第四排，和活動室唯一的一個女生坐在一起，低頭掏筆記本電腦的時候，就聽蔡教授繼續說道：“我看是挺熱的，小姑娘臉都曬紅了。”
在場所有人不約而同將視線轉移到後方，兩秒，又帶著不清不楚的曖昧移開了。
蔡教授點到為止，清清嗓子開始向大家講述項目的具體細節和內容，整個過程下來，南瀟人在這兒，心早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雖然她也很想將注意力集中在蔡教授所講的話上，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都是陸燃那張洋溢著笑意的臉龐，瞄一眼他的背影，更是渾身煩躁。
完了完了……
自己是不是快要走火入魔了？
於是乎，蔡教授講完話，南瀟腦袋裏一個字都沒記住。
“那個，打擾了，可不可以麻煩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地方？”
自由討論期間，她十分虛心地請教了鄰座的女生，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畢竟校科協這個地方的人，似乎對她並不怎麽歡迎，好在一旁的女生很友善，不光為她解答了疑惑，還將自己抄記的筆記推到她麵前。
“這個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拿去。”
南瀟望著麵前的筆記愣了幾秒，感動得要掉眼淚：“謝謝，太感謝了，我叫南瀟，請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交個朋友吧。”
“田甜，微電子學院的，和你同級。”女生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南瀟心裏暖烘烘的，再三道謝後接過了筆記，認認真真把之前沒有聽明白的地方做了批注，總算是對這次的項目有了初步的理解。
周圍討論得熱火朝天，來的人大部分都是組長或者技術強人，隻有她和田甜兩個苦命的小組員，所謂惺惺相惜，兩人很自然地便借著項目內容搭上了話，南瀟這才知道，原來田甜也算半個新人，是這學期才正式加入校科協的，之前在宋銘傑那組待過一個半月，就被無情趕走了。
“他們為什麽要趕你啊？”南瀟心裏頭打鼓。
自己的現任組長就是宋銘傑，看著就很難溝通的樣子，再加上組裏還有個柳予安，她預感自己之後的校科協生活八成不會太順利，早早取經早早渡劫。
“一言難盡。”田甜癟了下嘴，“宋銘傑組長倒還好，就是人比較刻板，有個叫柳予安的，我給你講哦，那個男生你可千萬別惹，尤其不要在他麵前提陸燃。”
“為什麽？”
“據說他是陸燃的忠實擁護者，所有關於陸燃的事，無論好壞，他都要來插上一腳，總之很討厭就是了。”
原來是這樣啊。
南瀟略略點頭，算是弄清楚之前柳予安為什麽對自己有那麽大的敵意了。不過話說回來，陸燃的擁護者大多是女生，她還是頭一回聽說有如此瘋狂的男性擁護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南瀟了解到重要情報，心裏頭有了底兒，蔡教授再講話時，她的注意力比剛才集中不少。
這次項目分工明確，四個小組各司其職，分別負責後端、前端、測試與需求分析設計，田甜那組被分到了測試，而南瀟就沒那麽幸運了，被分到了後端開發，這是她最不拿手的方向，也是整個項目最困難最重要的部分。
她將這個消息發到了群裏，很快就收到回複。
三年級組長+宋銘傑：【大家最近充充電，項目一開始就直接上手了，沒時間等，尤其是南瀟，跟不上進度就直接退科協吧。@二年級組員+南瀟】
二年級組員+南瀟：【……我會努力的！】
二年級組員+柳予安：【就怕是說得好聽，嗬。】
南瀟氣不打一處來，握著手機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麽懟回去，索性放棄。
這種人還是少惹為妙，杠精（網絡用語，喜歡抬杠的人）。
蔡教授最後又鼓勵了大家幾句，臨走前問陸燃打算跟哪一組，以往他是負責全局的，但這回任務重，得親自擼起袖子加油幹。
陸燃敲鍵盤的手停頓了下，頭也沒抬地淡聲道：“我跟前端吧。”
“可以，有你在，我放心得很！”蔡教授笑得慈眉善目，“孩子們加油啊，一定要珍惜在學校的每一次實踐機會，成績歸成績，等真正到了社會上，動手能力才是發家致富的根本。我還有會要開，你們再繼續討論討論，沒什麽問題的話就可以正式開工了。”
大家不約而同起立，目送蔡教授離開，然後紛紛拿著各自的項目文件圍到了陸燃身邊。田甜還有事，邊收拾東西邊和南瀟告別。
“前端那組真好，有陸大神坐鎮，好羨慕。”
“是啊。”南瀟悶悶地點了點頭。
她以為陸燃會選後端的，沒有原因，就是一種直覺，可事實告訴她，那不過是她的自作多情罷了。
“我先走咯，南瀟再見。”
“嗯，路上小心。”
田甜一走，整個活動室就隻剩她一朵小花，前排討論漸入佳境，科協裏的幾個技術強人在和陸燃敲定細節，專業用語太多，聽得南瀟腦袋發脹，幹脆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數據庫原理》看了起來。
不知聽誰說，真正的大神看程序都是活的，資質平庸的人看都是死的。
南瀟覺得自己就是第二種。
一行行英文字母湊成的代碼在她眼裏沒有任何生氣，它們就隻是代碼而已，表麵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多一分都理解不透，考試的時候能做的頂多是完整背下來，真讓她創造出自己的東西，恐怕太過牽強。
各組代表一個接一個離去，幾個技術強人撐到了最後，項目的基本框架已經逐漸成形，陸燃看了眼時間，讓大家先回去休息，有問題再開會討論，他會為每組都做出一份詳細的計劃說明書，保證項目順利展開。
果然，有大神做靠山，一切都似乎勝券在握。
南瀟剛看完第二章的關係模型，就發現活動室裏不知何時已經變得空****，第一排擺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亮著屏幕，她環顧四周，意識到眼下隻有自己一個人時，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驅使著她走了過去。
陸燃的電腦界麵十分幹淨有條理，文件夾分門別類排放整齊，桌麵壁紙就是一張純灰色底圖，沒有任何裝飾，簡潔利落，就像他的人一樣。
南瀟原本就隻打算觀摩一下大神的電腦桌麵，沒想多看，可是偏偏在這時候，微信彈出了一條新消息，她手一抖，點開了，看到了一份全英文的醫院檢查報告，下方緊跟著一句話：別再打球了。
她看不懂報告上寫了什麽，但有一項結果是紅色的，意味著超出了正常值範圍，再結合這句話去想，南瀟心裏“咯噔”一下。
“你在看什麽？”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詢問，嚇得她豁然起身，心髒怦怦亂跳。
“沒有，沒看什麽。”
這個時候再想掩飾，那就太欲蓋彌彰了。
陸燃並沒有生氣，側目看了眼電腦屏幕，又看了看她，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什麽表情，有點兒嚇人哦。”
南瀟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支吾片刻，謹慎地指著那份報告，問：“陸燃，你是不是……”
“你覺得那是什麽？”
“我不知道。”
“那你瞎緊張個什麽勁兒？”
對啊，她緊張什麽？
南瀟在心裏問自己，卻沒能問出答案來，有些迷茫。
“行了，別一副大難臨頭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麽著了呢。”陸燃沒好氣地將她推開，隨手關閉了微信界麵，抬起頭，“剛才發消息的是我媽，之前我打球把胳膊弄脫臼了，估計她怕我好了傷疤忘了痛，故意把檢查報告發來提醒我的，明白了嗎？”說完，他還特意將左手臂伸到南瀟麵前，指了指肘關節的地方，“瞧，這兒還能看到疤呢。”
南瀟定睛一看，果然如此，心裏緩緩鬆了口氣：“那你還是別打球了，脫臼很疼的。”
“是啊，很疼的。”陸燃戲精上身，忽然捂著手臂誇張地“哎喲”了一聲，趴在桌麵上朝她求救，表情很是痛苦，“南瀟，南瀟快扶我一下，我胳膊又扭了！啊……好疼啊！”
南瀟一愣，手忙腳亂地衝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邊搖晃邊焦急地問：“哪裏扭了？怎麽個疼法兒？你等一下啊，我這就送你去……”
“醫院”兩個字還卡在喉嚨裏，她隻覺得手臂被一股大力猛地扯住，身體隨著這力道向前撲了出去，整個人都狼狽地摔進了男生懷中。
好疼！她揉著發酸的鼻子，生氣地抬起頭，剛剛還叫苦不迭的某人，轉瞬間便換了另一副得意又使壞的麵孔。
陸燃眉眼帶著笑意，邪氣地勾了勾嘴角：“你真的好蠢哦。”
“你……無聊！”
“你這麽蠢，還怎麽在後端做事？”
“哼，要你管，大騙子！”
南瀟漲紅了臉，在他懷裏掙紮，陸燃兩隻手輕輕鬆鬆將她禁錮住，偏就不放。
“你求我，我就幫你。”
“不！稀！罕！”
“真的？”
“真的！”
“那你可別後悔。”
陸燃鬆開雙手，她慣性地向後倒退幾步，便見他活動著十指，開始在鍵盤上劈裏啪啦敲擊起來。不多會兒，一份有關後端詳細分工的說明便新鮮出爐了，不用看，南瀟被分到了最難的一項，依她現在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完成。
眼看著陸燃要把文件發給宋銘傑，南瀟忍不住了，一把拉停了他。
“陸燃，陸大神，衝動是魔鬼。”
“你見過長我這樣的魔鬼？”
這倒是沒見過，但誰說不能有帥得掉渣的魔鬼呢？
南瀟笑眯眯地看著他，一點點地將他的手從鍵盤上拉遠：“有話好商量嘛，你看，昨天可是我陪你過了生日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能不能分我一些稍微簡單點的任務？這個太難，我怕做不好，耽誤整個項目的進程。”
“所以你可以求我幫忙。”
南瀟嘴角輕顫，這會兒才算明白過來，他這是在懲罰她偷看他電腦啊。
沒辦法，誰讓她理虧在先，猶豫再三還是妥協了。她乖乖地雙手合十，眼巴巴地懇求：“陸大神，幫幫我吧。”
“看我心情咯。”陸燃愉悅地打了個響指，順手就將那份文件丟進了垃圾站，“具體分工是各組組長來安排的，我不管這些。說你蠢，不假吧？”
南瀟有些蒙，合著他還是在騙她？過分了啊！她咬著唇，氣不打一處來，說又說不過，懟又不敢懟，想假裝動手嚇唬他更不可能，她頭一回覺得自己弱爆了。
“以後再也不陪你過生日了！”她攥著拳頭，在陸燃麵前亂揮一通，像隻奓毛的小獸，張牙舞爪之後，又跑回去丁零當啷收拾東西，背起書包就往門外走。
陸燃沒攔她，甚至連句告別都沒講，目送她衝出活動室，無奈地扶額笑起來。
她怎麽就這麽可愛呢？
南瀟一路大步向前走，半點兒沒回頭，直到飛奔下樓走出幾百米後，才停下，站在原地正緩和心情的時候，手機忽然傳來兩下振動，掏出一看，居然是陸燃發來的一份文件，點開，裏麵寫著項目的所有重點，尤其是後端部分，記錄得十分詳細，還貼心地在最後標注了相關參考書籍，看來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南瀟看著一個個書名，心頭湧出一股暖意，剛剛的小怨氣早就消散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絲絲縷縷的愧疚感。
她得努力變強才行，否則總是拖陸燃的後腿，早晚有一天她連他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點開微信，她正思索著要給他說些什麽，陸燃倒先發來了消息。
L燃：【想了想，明年還想你陪我一起過生日，所以文件發你了，加油哦。】
瀟瀟南風起：【明年我一定超過你！】
L燃：【坐等。】
瀟瀟南風起：【等著瞧。】
南瀟默默為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明年先看五十本書，再熟練兩門編程語言，追趕陸大神的前進步伐。她堅信，現在所遇到的一切艱難困苦，都是好事多磨，既來之則安之。
調整好心態，她感覺連腳步都變得輕快不少。
然而這美好的心情並沒能持續太久，從操場走出來時，遠遠的，她看到了一張非常不願意看到的臉。
怎麽辦，是柳予安……裝作沒看到吧！
她低下頭，匆匆加快步速，卻不想對方就是衝她來的，擦肩而過時伸手攔住了她。
“裝沒看見是什麽意思？”
南瀟尷尬地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沒看到，抱歉啊。”
柳予安不耐煩地雙手抱胸，斜睨著她：“開完會了？”
南瀟點點頭：“嗯。”
他伸出手來：“文件呢，組長讓我來拿。”
南瀟愣了一下，飛快從書包裏翻出蔡教授下發的文件，遞了過去：“裏麵我已經做好了批注，之後如果需要……”
“不需要。”柳予安很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隨手翻了翻，便揣進了背包裏。
南瀟被噎得胸口冒火，忍啊忍，還是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將火氣忍了下來，衝他點點頭，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柳予安叫住了她，語氣不善，“我有幾句話想問你，跟我過來。”
不等她回應，他自顧自地往操場角落走去了，南瀟站在原地怔了幾秒，實在是不想去，但理智告訴她，如果現在不跟過去，之後的日子恐怕更加不好過，倒不如一次將話說透得了。
她咬咬牙，跟了上去。
柳予安挑了一處陰涼地，這個點兒，周圍也沒什麽人，的確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南瀟攥著書包帶，站在他麵前兩米遠，等著聽他如何發難。
柳予安眉頭緊蹙，一雙單眼皮眼睛淺眯著，似乎是在考慮該怎麽開口。
“我先說明一下，我沒有針對你的意思。”他微抬下巴，眼神似有不耐煩，“是你在針對陸燃，所以導致我不得不那麽對你。”
“嗯？”南瀟愣了，什麽叫她針對陸燃？
“我說，你針對陸燃，意思就是你拖了他的後腿，聽明白了嗎？”
“你憑什麽這麽說？”
“就憑我知道陸燃有多優秀，你這種人根本配不上他，你每出現一次，都是對他的騷擾，會讓他分心的。我不允許你這麽平庸的人站在他身邊，那簡直就是侮辱陸燃。”
這番話著實刺耳。
南瀟眼底有些發澀，胸口處積蓄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似團棉花堵住了呼吸，上不去也下不來。她張了張口，發不出一絲聲音。
柳予安仍未罷休，向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你捫心自問，你哪一點配得上陸燃，他以後的人生軌跡可能和你有交集嗎？你難道都沒察覺到，校科協裏的人都是怎麽看你的？菜鳥一個，就隻會向陸燃求助，就算他是自願的，在我們眼裏你就是沒資格這麽做。話就說到這兒，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主動退出吧，陸燃的時間浪費不起，你別耽誤他。”說完，他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南瀟直挺挺地站在那裏，雙手雙腳都是僵硬的，後背透著一絲絲涼意，眼底由酸澀到模糊，她覺得委屈極了。
“所以你就配，是嗎？”她忽然衝著柳予安的背影喊道，“你們都配，就我不配是嗎？你是他的誰啊，憑什麽和我說這些，除非陸燃親口告訴我，我耽誤了他的時間，騷擾了他，否則我該怎麽做還怎麽做，你沒權利說半個‘不’字！”
柳予安腳步頓住，諷刺地笑了聲：“我有沒有權利，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談話不歡而散。
不，不能說是不歡而散，而是針鋒相對。
看來田甜說得沒錯，柳予安的確是陸燃的忠實擁護者。直到現在，南瀟才真切地意識到，柳予安對自己心存了多深的怨念，如果不是對陸燃崇拜到骨子裏，不可能會有這樣大的情緒反應，她一時竟也不知該為陸燃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兩人在操場分道揚鑣。
身後不遠處，一道高挑的身影拎著書包站在樓梯口，輕蹙眉心，望著柳予安離開的方向片刻，提步跟了上去。
“家裏還好嗎？”
聽到聲音，柳予安先是愣了一下，倏地回過頭，露出乖乖的笑容來。
“好著呢，我媽前天還來學校看了我，拿來許多粽子，有學長的一份，待會兒我給你送過去。”
“那就謝謝了。”陸燃衝他笑了笑，拍拍他肩膀，“最近校科協事情多，辛苦你了。”
“不辛苦，幫陸神做事嘛，沒什麽好說的。”
“幫我做事？”陸燃失笑，“你這理解有問題，應該是為自己做事才對。”
柳予安搖搖頭：“就是為你。”
陸燃抿唇：“既然如此，那這項目也就沒什麽意義了，幹脆推掉得了。”
柳予安一聽，立時急了：“為什麽？”
“因為我不需要任何人為我做事啊。”陸燃攤開雙手，無所謂地聳聳肩，“我喜歡主動出擊，不喜歡被動承受，要一個學弟為我做事，這件事本來就不怎麽光彩。”
柳予安停住腳步，臉色有些不好：“你剛才……是不是聽到什麽了？”
陸燃搖頭：“沒有。”
柳予安不信：“你一定聽到我和南瀟說的話了，對不對？”
陸燃挑高眉峰：“哦，是嗎？你剛才和她說話了，都說了些什麽？”
柳予安微微攥住了拳頭，幹澀的唇抿起來，躊躇了片刻：“對不起。”
“沒什麽好道歉的。”陸燃將書包甩上肩頭，同他擦肩而過，輕聲說，“粽子還是留著自己吃吧，我不喜歡糯食。”
想象當中，大學校園生活一定多姿多彩，其實等真正體驗了就知道，那也不過是在另一個地方和另一撥人過另一種生活，隨機排列組合，就能夠碰撞出完全不同的火花。
大一一整年，南瀟是和三個奇葩舍友膩在一起度過的，生活節奏緩慢，每天悠然自得，而當她真正開始投入到校科協的項目中時才發現，原來還有這樣一撥人，抓著時間的尾巴，努力鑽研廢寢忘食。
她開始沒日沒夜地泡圖書館了。
後端的知識體係相當龐大，她缺乏基礎，眼下又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她細細琢磨，就隻能死磕書本，硬碰硬雖然不可取，但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南瀟之前辦理過自習室的固定位置，此刻派上了用場，每天三點一線的路徑，宿舍、教學樓、圖書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鄰座的那個大一小姑娘偶爾來寫寫作業，沒幾天，她就開始收拾桌麵上的東西了，看樣子是要大搬家。
南瀟詫異：“你以後不來自習室了嗎？”
小姑娘臉一紅，扭捏地指了指門口：“我男朋友在隔壁，以後我和他在一起自習，學姐加油呀！”
南瀟恍然大悟，原來是找到男朋友了啊，真好。
她有些羨慕地朝門口望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倚靠在護欄前，手裏握著兩個水杯，左手藍色右手紅色，一大一小特別相配。
小姑娘背起書包，懷抱著一摞書本同她道別，歡天喜地地朝那男孩子跑了過去。
南瀟看著右手邊空****的座位，莫名有種失落感，再加上看書看得頭疼，索性抓起手機離開了自習室。
“爸爸，我當初是不是不應該報考K大的？”她趴在護欄上，低著頭數樓下亮著的一盞盞照明燈。
“怎麽，我家寶貝閨女遇到什麽困難了，給爸爸說。”
她攥著手機，支吾了會兒：“書太多，背不過來，看得腦袋疼。”
“那就和舍友出去逛街，放鬆一下。”
“為什麽不是找個男朋友出去逛街，放鬆一下？”
那邊沉默了幾秒，忽然聲音漸行漸遠，說：“你等等，等等啊……”
南瀟一頭霧水，握著手機等啊等，五分鍾過去了，實在等不及，正想掛斷電話的時候，中年男人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剛才我和你媽媽進行了嚴肅的談話，一致認為以你現階段的情況，不適合談戀愛。”
“為什麽？”
“我們自己養的閨女，難道還不清楚是什麽樣嗎？瀟瀟，沒人要沒關係，爸爸媽媽要你，千萬別一時衝動做不理智的事呀。”
她真的是親生的嗎？
南瀟原本以為和老爸說說話，能夠緩解一下失落的心情，沒承想，比剛才更鬱悶了。
蔫蔫不樂地走回自習室，她遠遠地看到，自己位置旁邊坐著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心一沉，皺著眉頭走過去。
“你怎麽坐在這裏？”
林之語從紅色真皮背包裏取出兩本書，嫣然一笑：“好巧哦，南瀟。”她開口說話，搭在肩頭的茶色卷發微微晃動，刺得南瀟眼睛疼。
“這裏已經有人了，你換個位置吧。”
林之語怡然自得地蹺起二郎腿：“不要，這裏挺好的。”
南瀟奓毛，卻又沒理由再攆她走，隻好忍一時風平浪靜，坐了下來繼續看書。
林之語瞧她一眼，也幽幽地翻開手裏的書。南瀟悄悄瞄了過去，一眼，差點兒吐血。
桌麵就那兩本，一本是《天才少年愛上我》，一本是《論談戀愛的一百種姿勢》。
……哎，自己還是走吧。
南瀟剛離開，一個小姑娘匆匆忙忙跑了過來，懷裏抱著一本書。
“請問，這邊坐的學姐去哪裏了？”小姑娘指著南瀟的位置。
“不清楚。”林之語的目光落在那本書上，“有事嗎？”
小姑娘猶豫了下，將書拿出來：“這個是有人托我給學姐的，剛才我忘記了，現在要和男朋友出去吃飯……”
“那先放我這兒吧，我和她認識，等下就給她。”
小姑娘一聽，眼睛亮了：“真的嗎，那拜托你了。”
“小事兒，給我吧。”
林之語目送學妹離開，她一個藝術係的，對這種幾乎全英文的專業書根本沒興趣，隨手翻了翻，往麵前一丟，誰知卻從書中抖落出了一張小卡片—
之前的文件裏漏寫了這本書，圖書館沒有，我幫你從別處借來了，看完記得還我。另外晚上請你吃飯，六點半，校東門，不見不散。
陸燃
原本看前麵的內容，林之語隻覺得有些好笑，都什麽年代了，居然還玩如此老套的傳卡片招數，直至看到最下方的那個名字後，整個人倏地愣住，如遭雷劈。
南瀟回來時，林之語還在翻那本粉色的言情書，不過她似乎看得相當慢，這麽久過去，隻看到了第二頁。
南瀟坐在自己位置上，振奮精神，繼續開始啃書本。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著。
林之語坐立難安。
“那個，剛才有人找你。”林之語忍不住撞了她胳膊肘一下，把那本書遞給她，“隔壁一個大一女生給你的，她要和男朋友出去吃飯，你不在，我就幫你收下了。”
南瀟詫異地看了看，是一本有關操作係統的書，之前她在活動室聽他們提起過，但圖書館沒有，所以一直沒借到。
“她給我的？”南瀟沒接，向她確認，“確定嗎？”
林之語有些不耐煩，幹脆一把塞到她手裏：“有什麽確不確定的，這種書不給你，難道給我？”
南瀟怔怔地拿著書：“謝謝你。”
“嗯。”林之語不自然地撩了撩頭發，低著頭又去看自己的言情小說了。
六點過五分的時候，周圍已經走了不少人，大家都趕去吃晚飯，隻有南瀟和林之語紋絲不動。
“你不去吃飯嗎？”林之語問。
南瀟正看到重點處，擺擺手，連話都沒顧上搭。
林之語自討了個沒趣，癟癟嘴，劈裏啪啦地將書裝進背包，沒好氣地站了起來：“這麽看書，早晚看成書呆子，哼。”
校東門。
林之語緊了緊背包帶子，朝陸燃走過去：“嗨，等人嗎？”
他回過頭，額前的碎發輕飄飄地隨風揚起，在空中劃出一抹柔軟的弧度：“嗯，等人。”
“等誰呀？”
陸燃抿唇，沒說話，墨黑色的瞳孔映著夕陽的火紅，釀著淺薄的一層情緒。
林之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那光亮灼目極了，她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照進心底，什麽秘密都藏無可藏。
“那人什麽時候來啊？”
陸燃蹙眉：“你問這幹嗎？”
林之語吐吐舌頭，俏皮地說：“哎呀，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今天沒人和我吃飯，如果你等的人不來的話，我們一起如何？”
陸燃搖頭：“她會來的，你還是自己吃吧。”
林之語揚眉：“我是說如果，如果她不來，我請你。”
陸燃沒接話，低頭看著手機上的數字一點一點增加，直到六點四十分，南瀟也沒有出現。
“你們到底約了幾點呀？還來不來？”林之語在一旁催促，“走吧，正好我還要和你商量下個月宣傳部的活動計劃，順便吃個飯。”
陸燃沉目，忽然攥著手機往遠處走去：“我打個電話。”
他撥通南瀟的號碼，兩遍，都是無人接聽，最後收到了一條信息：我在圖書館呢，不方便接電話，有事嗎？
後麵還附了張現場圖，拍了她麵前的桌子，前方擺放著一摞專業書籍，而畫麵正中央攤開的，就是陸燃托大一小姑娘給她的那本書。
看來她拿到了，但是忽略了卡片上的約飯內容。
所以，這算是拒絕了他的邀請吧？
於是，他回複：沒什麽，打錯了。
陸燃忽然有些迷茫。
他回想起那天在停車場，柳予安給她說的那些話，他一字不落地都聽到了，卻不知道該如何做。衝上去為她撐腰，教訓柳予安一頓嗎？那太衝動了，不僅不能幫到她，反而會適得其反。可他也無法忽視那些在自己聽來都刺耳難忍的話，於是他跟了上去，旁敲側擊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柳予安也道了歉，但南瀟所承受的打擊，他卻無計彌補。
陸燃很清楚，之所以會出現這些事，和他自己密不可分。如果他沒有故意接近南瀟，沒有邀請她來校科協，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或許是自己太貪心了吧？又或者是急於求成？
“好了嗎？走，我知道那邊新開了一家廣州小吃店，我請客，順便給你看下個月的活動計劃。”
林之語走過來扯了扯陸燃的衣角，聲音又嗲又甜，目光一偏，看到了他手機上拴的那隻荷包，款式和模樣非常眼熟，和南瀟的像是情侶款。她頓時火從心起，不由分說便伸手挽住了男生的手臂，硬拖著他往前走。
後方不遠處，阿阮和倩倩肩並肩走著，看到眼前場景，立刻拍照發給南瀟。
這邊，南瀟正計劃晚飯吃什麽，手機突然狂振起來，她連忙翻看，界麵瞬間被十幾張照片刷屏了。她先是驚訝不已，可看著看著，就看出了照片裏的男生是陸燃，而跟在他身旁的女生絕對是林之語，不知是真的，還是拍攝角度問題，兩人顯得親密無間。
南瀟有些蒙，心尖湧出酸酸的感覺，耳畔莫名想起了林之語不久前的那句話—
“這麽看書，早晚看成書呆子。”
一時間，腦袋裏亂作一團。
她不希望自己多想，可能他們就是單純地出去吃個飯，但沒辦法，人就是這樣，越勸誡自己放寬心，就越無法從這樣的死循環裏逃出來。
南瀟麵對屏幕，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夜色涼薄。
她心中戚戚然想，天才少年是不會愛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