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向你狂奔

六月,葉涼入職了《體育周刊》,成了一名職業體育記者。而大山也成功通過麵試,成了一名光榮的人民教師。

畢業典禮當天,葉涼作為新聞係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演講,站上演講台往下望,禮堂的每一張麵孔都被清晰地納入眼底。在一群身穿學士服的同學中,身穿白色襯衫,下配條紋休閑褲的樸恩顯得異常顯眼。男孩手裏捧著一束花,安靜地站在禮堂門口,眼眸含笑地看著自己。

葉涼對著那一抹帥氣的身影勾了勾嘴角,往上吸了一口氣,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九年前的暑假,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突然不辭而別遠赴美國,杳無音訊。四年前,為了親自去將這個人逮回來,我在高考誌願上填寫了外文係。”

葉涼說完,大家的注意力全被女孩口中的往事抓了過去。熟悉這對情侶或者喜歡刷微博的人都知道,葉涼說的這個突然遠赴美國的人,就是樸恩。

“誌願截止的最後一天,班主任看到了我選擇的院係,親自打電話告訴我,他聽說北城大學新聞係好像和美國哈佛搞了一個聯合培養項目,到了大二,成績優秀的同學可以申請。得到這個消息的我,立刻匆匆改了誌願,成了一名新聞係的學生。大一一年我拚命學習,參與課外實踐,就是希望能夠在大二申請成功,可是當大一下學期結束,我去問輔導員是否能夠報名時,老師卻告訴我,她從來沒聽說過有這個項目。然後我才知道,原來這件事是當時我的班主任為了讓我選擇新聞係,胡亂編出來的謊言。”

台底下的人笑成一片。

葉涼也無奈地聳了聳肩,繼續說道:“當時我真的非常後悔自己衝動的選擇,也恨極了當年班主任的誤導。可是大二開學的時候,讓我記恨了五年的那個人再一次闖進了我的生活。在采訪中遇見他的那一刻,我從未如此慶幸我選擇了新聞,選擇成為一名記者。”

會場再次找回了安靜,隻有樸恩一個人握著鮮花的手微微顫抖。

葉涼從未私下講過自己當時為何選擇新聞專業的這段過往,曾經他還覺得奇怪,葉涼的性子不算外向,也不擅長交際,可為什麽會偏偏選擇新聞專業,沒想到原來竟與他有關。小姑娘後麵的話他已經記不清了,他的眼底心裏全部被名為“葉涼”的這個姑娘占據,原來這五年不僅是他在努力靠近她,葉涼也在為了兩人的重逢努力著。

樸恩覺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此。

這一刻我在想你,而你恰好也在想我。

演講結束,會場上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大山夾在烏泱烏泱的畢業生中喊了一句:“樸恩,快去送花啊。”

大家這才發現原來男主角也在現場,瞬間好好的畢業典禮變成了起哄大會。樸恩在大家的笑聲中,同手同腳地走到舞台旁邊,把花遞了過去,然後小聲對著姑娘說了一句:“我愛你。”

葉涼從樓梯上走下來,嘴角漾出一個小小的酒窩,回了一句:“我也是。”

出了會場,《走進體特》的原班人馬重聚在了一起,站在當時的訓練館準備留下最後的合影。

除了樸恩,其餘的人都身穿學士服,頭戴學士帽,小周脖子上仍舊挎著一部相機坐在地上。葉涼握著一個道具話筒站在樸恩旁邊,其餘的隊員們互相搭著肩站成一排,教練劉東站在最邊上,對著鏡頭齊聲喊了句“茄子”。

至此,畫麵定格,這部紀錄片終於有了結局。

……

畢業後,葉涼算是正式投入職場,成了一名上班族,而手臂拆線的樸恩也正式進入國家隊開始訓練。

手臂受傷,樸恩的訓練擱置了半年,雖然後期也在開始慢慢進行恢複訓練和腿部練習,但與正式短跑選手的訓練強度還是有相當大的距離。如今重新訓練,其實對樸恩而言相當於從頭開始。

歸隊當天,葉涼親自送樸恩去了訓練基地,剛到就被馮勇拉著進行了二次體能測試。全部結束,兩個人去了馮勇的辦公室。葉涼看著教練拿著一根鉛筆,對著樸恩兩次入隊的測試對比表勾勾畫畫,力度大到筆頭都要被折斷了。

馮勇的表情稱不上好,這麽長時間不訓練加上受傷,樸恩的體能下降是肯定的。盡管女孩早就有心理準備,可當真看見馮勇的表情,葉涼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被馮勇吊著,葉涼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她的小臉皺得像一張被揉搓的報紙,心急如焚地說道:“教練,結果是不是很不好?您倒是說一句話啊。”

樸恩拍了拍葉涼的手,讓小姑娘先不要急,然後轉頭看向馮勇:“教練,您就直說,沒關係的,我之後會訓練追回來的。”

馮勇“嘖”了一聲,搖搖頭張嘴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然後起身拉開辦公室的門,把正在訓練的原禹喊進來:“現在基本上樸恩其他的分數我都看到了,就剩下當時你們倆比賽時候的成績記錄了,現在重新跑一場。”

重新跑一場?

三個人麵麵相覷,原禹最先跳出來反對:“要知道他的成績記錄,您讓他一個人跑就行了,非拽著我幹嗎啊?他的傷剛好,我贏了也勝之不武啊。”

葉涼的小臉也鼓了起來:“馮教練,我也認為在這種情況下讓樸恩參加比賽對他不公平。”

重要的不是誰輸誰贏,葉涼更擔心的是樸恩會因此出現挫敗感。

“又不是真的比賽,隻是跑一跑記個成績。”馮勇看向一直沒說話的樸恩,“你的意見呢?”

樸恩的舌尖抵了抵腮,心裏想的是馮勇不會無緣無故讓兩個人比賽,點點頭:“可以試試。”

馮勇欣慰地拍了拍樸恩的肩膀,背著手率先走到起跑線上:“過來吧。”

“樸恩……”葉涼拽住樸恩,滿眼寫著心疼。

樸恩握了握葉涼的手:“沒事,我好久沒跑了,剛好活動活動筋骨。”

原禹像一隻狂躁的小猴子跟在後頭嚷嚷,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都說了不跑,你幹嗎還要答應?你就這麽想被我虐啊!”

“我把醜話先說前頭,我可不會讓著你啊。”全力以赴,是對對手的尊重,“到時候你輸了可不能跟我耍脾氣、撂臉子。”

樸恩睨了原禹一眼:“同樣的話送給你。”

喲,底氣還挺足。

馮勇把場地拉到了室外,臨近正午,太陽熱得刺眼。樸恩蹲下身,緊了緊腳下的跑鞋,伸長腿在原地進行著拉伸,陽光將男孩細碎的短發染成了栗色。

同期的其他隊友也都走過來觀戰,在跑道兩邊站成一排。葉涼站在終點的位置,雙手合十,緊緊盯著麵前的男孩,手心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意。

隻是隨意測試,現場沒有設置起跑器。兩個人半蹲下身子,雙手放在地上模擬助跑的動作,隻聽馮勇一聲令下,兩個人朝著前方大步奔去。

風披在樸恩的身上,男孩帶著不顧一切的洶湧與執著,朝著她的姑娘狂奔而來。到了後半程,樸恩右臂擺動的幅度明顯縮小,頻率也微微下降,原本咬緊原禹的距離也正在漸漸拉開,原禹幾乎快出了樸恩一個身位的距離。

這是認識樸恩以來,葉涼第一次看見男孩輸。可男孩望向終點的目光卻仍然堅毅,直到最後他都沒有放棄。衝破終點,他累得癱倒在地,右臂已經不再疼痛,可長久被捆綁的手臂仍舊透露著僵硬。

“原禹,10秒07。樸恩,10秒21。”

馮勇報完成績,隊員都情不自禁鼓起了掌。雖然如今樸恩的成績遠不及當時的9.96,卻仍舊要比在場大多數的運動員快出很多。時隔半年,樸恩回歸,仍舊光芒萬丈。

馮勇踹了原禹一腳:“這麽長時間了,你還在10秒晃悠,丟人不丟人?”

然後他走過來對樸恩說道:“你的狀態還不錯,雖然我也覺得驚訝,但是你的體能測試結果幾乎跟兩年前你入隊沒有太大的變化,甚至身體各項指標在經過兩年的訓練之後還有了明顯的提升。右臂目前的力量和靈敏度確實和左臂出現了差異,你這個情況在運動康複的同時我也幫你找了一位中醫進行針灸治療。”

“我給你一個月的緩和期,下個月開始,我就要正式加大你的訓練力度,全力備戰明年奧運的選拔。”

葉涼在旁邊吸了一口氣,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馮勇使勁兒敲了敲樸恩的頭頂,半開玩笑地說道:“到時候你可不能再棄賽了。”

說來也巧,馮勇幫樸恩聯係的王大夫就在最初樸恩腳腕扭傷的醫院工作。

葉涼走到醫院門口還在感歎:“緣分就是這麽妙不可言,時隔三年,竟然又要帶著你來這邊複健了。”

當時樸恩三天兩頭嚷嚷著讓葉涼對他的腳傷負責,整天瘸著腿到葉涼樓下等小姑娘,然後逼她做人形拐杖,她想到他那副無賴樣不禁覺得好笑:“你這次受傷怎麽沒用這個借口,讓我對你的手傷負責啊?這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

自從葉涼在外頭租了房,樸恩為了留宿,也算是想了無數個千奇百怪的借口,可唯獨沒用過手臂受傷作為擋箭牌。

樸恩看了小姑娘一眼,輕輕說了一句:“因為怕你當真。”

當年,樸恩腳腕上的傷並不嚴重,至少不會影響到他的職業生涯。在葉涼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情況下,他選擇這個理由是最好的借口。而如今他深知女孩身上背著名為愧疚的枷鎖,又怎麽舍得再輕易以此為理由讓女孩原本就疲憊的心再背上如此沉重的負擔。

到了診療室,兩人才知道王大夫已經年過七旬,退休後被返聘到醫院,現在已經不親自看病,大多是在進行指導類的工作,此次還是馮勇特別拜托老先生出山的。

王大夫捏了捏樸恩的手臂:“果然,年輕人的恢複能力比較強,骨頭已經沒什麽問題,筋脈稍微有些堵塞,還有肌肉過於僵硬。”

葉涼身體前傾,有些緊張地問道:“那他可以調理好嗎?”

“可以。”王大夫沒故弄玄虛,直接給了肯定的答複,“每周三次的針灸加按摩,保守估計需要四周。”

“樸恩,你聽到了嗎?王大夫說可以恢複!”葉涼開心得快要跳起來,飛快翻找書包,拿出一個小巧的筆記本,“王大夫,那您把時間告訴我,我記一下。還有,他飲食上有沒有什麽要求,吃什麽能康複得快一些?他是不是最近也不能拎重東西……”

治療結束的時候,兩人還沒出診療室,當初給樸恩看腳的骨科醫生端著茶壺推門進來,找王大夫聊天。

沒想到對方竟然還記得樸恩:“喲,這不是二度扭傷那個小子嗎,又受傷啦?”

王大夫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把老花鏡放在一邊,也跟著問道:“你們認識?”

“嗯,三年前他腳受傷是我給打的石膏。”然後骨科醫生又瞧了瞧葉涼,“沒錯,當時也是這個小姑娘陪著一塊兒來的。我還記得拆石膏那天,她還帶了一個小筆記本,趴在桌子上做了半天筆記。”

說完,醫生還對著葉涼調侃了一句:“小姑娘,今天帶筆記本了嗎?”

王大夫一聽,立刻就樂了:“帶了帶了,她剛還跟這兒記東西。”

攥緊自己小筆記本不放手的葉涼:……

“這會兒又是哪兒受傷了,還得來王博士這兒做理療?”王大夫已經收山了,這時來找他的自然不會是小問題。

“左臂之前骨折了,來這邊做恢複的。”葉涼代替樸恩回答。

“嘖,搞體育的還真是三天兩頭受傷。”醫生雖然不看比賽,但他還記得當時葉涼說樸恩是體育選手的事兒,於是開玩笑說道,“姑娘,男朋友的職業很重要,你可得慎重選擇啊。你老這麽伺候著,得伺候到什麽時候?”

一直沒發言的樸恩眉頭聳起,握著葉涼的手微微收緊,不等葉涼回應,他就朝著兩名醫生有禮貌地回道:“我們就不打擾兩位休息,先回去了。”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醫生喝了一口茶,對著葉涼擠眉弄眼:“瞧,這是害怕所以著急走了。”

兩人還沒出門,王大夫突然想起來:“對了,我忘了說這一個月禁行**。”

禁行**?

葉涼聽到這話,兩頰緋紅,連忙擺手:“我們沒……沒……”

醫生露出一副“我們都懂”的眼神說道:“千萬記得謹遵醫囑。”

……

回程路上,葉涼想到醫生說的話還止不住笑意:“沒想到大夫們看診的時候挺嚴肅,私下裏還是挺和藹可親的。還有,你說我記筆記究竟是有多奇葩,竟然讓醫生一直記到了現在。”

樸恩沒聽到小姑娘的話,走在葉涼身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晚上,樸恩還是住在葉涼家,兩人原本商量晚上在家煮個小火鍋。去超市買菜的時候,葉涼朝樸恩問了好幾個問題,結果都沒得到回應。葉涼這才注意到樸恩的不對勁,想想似乎從醫院回來男孩的情緒就有些不太正常。

回到家,樸恩把手裏的袋子放進廚房,剛出門就被葉涼拽到床邊坐了下來。

“我們談談。”

並排而坐不好講話,葉涼索性反身坐上樸恩的膝頭,仰頭問道:“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嗎,從醫院出來為什麽不開心?”

姿勢太過親昵,兩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樸恩忍不住低頭想親吻姑娘軟乎乎的唇,卻被葉涼靈巧地避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樸恩幹巴巴地舔了舔嘴唇,回道:“我沒有不開心。”

“還騙人。”葉涼伸出兩隻手,拍上樸恩的臉頰,強硬地往上提了提嘴角,“你之前答應過我不騙我了的。”

樸恩見躲不過,伸出手攬住葉涼的腰,下巴抵在女孩的頭頂,低聲問了一句:“你介意嗎?”

“介意什麽?”葉涼一愣,沒聽懂男孩的話。

“介意我的職業。”

葉涼這才明白,原來樸恩還是對醫生的話上了心。

體育競技原本就屬於挑戰身體極限的活動,這種高訓練強度和普通的強身健體還是有本質差別的。受傷早就成了家常便飯,而每位運動員似乎都已經習慣了和傷痛相處。雖然這次樸恩受傷與訓練無關,但他無法保證在之後的訓練過程中類似的磕碰不會重演。

這對葉涼來說,確實不公平。

葉涼怎麽都沒想到樸恩是因為糾結這件事心情才變差的,笑道:“樸恩,你怎麽能這麽可愛。”

樸恩:?

葉涼彎著嘴角,抬頭直視著樸恩的雙眼說道:“我從小身體就不好,發燒感冒是家常便飯,心髒雖然做了手術,但一直都沒有完全康複,稍微不注意可能就會昏厥、發病,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死掉了。你介意我的情況,會後悔和我在一起嗎?”

“當然不會。”樸恩不喜歡葉涼這樣說自己,臉色更加難看,“不許亂講話,你會長命百歲的。”

“難道你還不懂嗎?我對你的情感也是一樣的。”葉涼聞言,彎了彎嘴角,“未來的風險我們都無法預期,可不管未來怎麽樣,我都願意跟你一起麵對。隻要未來是你,我都不怕。”

樸恩的心塌陷了一塊,仿佛最後一塊石頭也終於被挪開。他沙啞著嗓子問道:“那我現在可以吻你了嗎?”

“當然。”

事實證明,在床邊擁吻確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猶記得上次樸恩也是在相同的位置親吻葉涼,結果葉涼理智占據了上風,推開了男孩。而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可這次葉涼卻能這麽理智,因為沒有石膏禁錮的樸恩戰鬥力明顯上升,直到肌膚由於接觸到了外界的空氣出現雞皮疙瘩時,葉涼才意識到自己的衣服不知什麽時候被樸恩褪去了大半。

樸恩不安分的手又再次溜到女孩的身下,葉涼害羞地阻止男孩的動作。樸恩發現葉涼的雙眸泛紅,對著葉涼的耳朵輕輕用氣音說道:“葉子,我想要。”

葉涼渾身顫了顫,感覺自己像魚肉躺在案板上,任由刀俎磨刀霍霍。她偏過頭去,索性不再看,手也輕輕鬆開,這個動作算是給了樸恩信號,喘息聲再次加重。

就在兩個人即將坦誠相見,局勢快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葉涼混沌的大腦突然劈下一道金光,立刻用雙手捧住樸恩不斷往下的臉頰:“不行!”

“醫生說你這段時間禁行**!”

樸恩:?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次規模可與前幾次不同。樸恩喘著粗氣,頭再次埋下:“沒關係。”

“我說不行!”葉涼急吼吼地從男孩身下鑽出來,“王大夫特別說了,要謹遵醫囑,你不要讓我擔心了。”

聞言,樸恩這才挫敗地平躺到一邊,用被子蓋住臉,哼哼唧唧:“我難受。”

聽說男孩老這樣確實對身體不好,葉涼的臉像撲了一層蜜粉,小聲說道:“要不……我幫幫你吧。”

樸恩“咻”地扭頭過來,臉上閃過掙紮和複雜。

幾秒鍾後,樸恩一個鯉魚打挺,跑到洗手間,大喊:“你不要再**我了!”

等了很久,樸恩才從洗手間出來,耳根紅得快要滴血了。

“好了?”葉涼已經恢複正常,隻是臉頰還帶著紅暈。

“嗯。”樸恩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小孩。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不知誰先笑了出來,樸恩先哀歎一聲:“真希望一個月趕快過去。”

葉涼眼底的笑意更濃,起身熊抱住男孩:“快去煮火鍋啦,我好餓。”

樸恩每周要去醫院三次,由於往返路程太遠,為了方便,樸恩當天晚上都會住在葉涼那邊,隔天早晨再去訓練基地。

一個月匆匆而過,最後一次葉涼陪著男孩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樸恩長舒了一口氣,感歎了一句:“終於結束了。”

“對啊。”葉涼也跟著喜悅,“馮教練說你這段時間成績提高得非常快,右臂的協調和力量測試數據都和左臂越來越接近了,王大夫還是很厲害的。”

樸恩瞥了眼葉涼:“我關心的可不是這個。”

葉涼一愣:“那你關心什麽?”

樸恩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我關心我什麽時候才能逃離手動擋。”

樸恩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兩個人住在一起難免有擦槍走火的時候。隻是事關樸恩的健康,葉涼總是異常堅定,堅持要把醫囑奉行到底。樸恩掰著手指頭,終於迎來了這最後一次治療,心情自然無比輕鬆。

葉涼的臉皮可沒樸恩這麽厚,聞言,眼睛立馬瞪得圓滾滾的:“你天天都在想些什麽,等會兒到了王大夫麵前你可不許亂講話!”

王大夫仍舊戴著厚重的老花鏡,一套理療下來,他又摸了摸樸恩右臂的經絡:“現在跟開始比已經通暢了很多,你自己感覺呢?”

樸恩順暢地彎了彎手臂:“輕鬆了很多。”

王大夫瞧了瞧樸恩的臉色,蹙了蹙眉:“我給你順便號號脈吧。”

葉涼以為樸恩又出了什麽新問題,神色立馬緊張起來。

“沒什麽大事,就是虛火旺。”王大夫瞧了一眼樸恩,“老是克製對身體不好,平時可以通過運動或其他方式解決。”

還要運動?樸恩最近的運動量很大啊。

葉涼沒聽懂王大夫在說什麽,剛想開口詢問,就看見樸恩滿臉陰沉:“您不是說要‘謹遵醫囑’嗎?”四個字咬得異常清晰。

王大夫笑了笑:“對,現在你可以解禁了。”

葉涼這才意識到兩個人當著自己的麵在說些什麽,整個人像一個小番茄渾身漲得通紅,屁股下跟著了火似的坐立難安。

伴著王大夫曖昧的目光,葉涼低著頭從辦公室走出來,立刻暴跳如雷:“你……你又亂講話了!”

“沒有,是他先說的。”樸恩大喊冤枉。

葉涼跳腳還想說什麽,樸恩一把攬住葉涼的肩膀:“別害羞,反正現在都是最後一次治療了,你以後也不會碰到王大夫,沒關係的。”

樸恩邁開長腿往前走:“快快快,我們趕快回家。”

樸恩的壞心思就差刻在腦門上昭告天下了。

葉涼被男人夾在胳肢窩下,半脅迫地往前走。還沒走到地鐵站,樸恩的電話就響了起來,隔著手機都能聽到馮勇激動的聲音。

“樸恩,你現在是不是從醫院出來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奧運會集訓申請批下來了!你現在趕快歸隊,我們需要給這批的集訓運動員開個會。”

樸恩:……

明明是天大的好事,掛斷電話的樸恩卻一副天要塌了的悲痛模樣。小姑娘忍笑安慰道:“以後還有機會的,奧運會集訓的事比較重要。”

“都很重要。”樸恩耷拉著肩膀,像是泄氣的皮球,“而且此刻對我來說,你比奧運會還要重要。”

……

上次的世錦賽樸恩雖然放棄了,可在拉米拉國鬧出的注射興奮劑外加惡性綁架事件卻讓世界的焦點聚焦在了中國短跑上,初賽時樸恩的9秒96也震驚了所有關注體育賽事的人。所有人都在等待這個男孩重新出現,而這次樸恩再次參加奧運會集訓的消息更是讓微博一度陷入癱瘓,當然質疑聲也有很多,但大部分都是對這位實力不俗小將的祝福。

樸恩的優勢在於後半程,他的爆發力在國內短跑運動員中屬於佼佼者,而起跑卻是短板,雖然反應速度並不慢,但與國外高水平運動員相比還是存在差距。這次受傷回歸,他的爆發力多少也受到了影響,隊裏為了盡快恢複他的狀態,特別外聘了私教。這也讓他的訓練強度陡然增加,從醫院歸隊的當天,他就開始投入一對一的單練,饒是像他精力這麽充沛的人,訓練回來幾乎都處於筋疲力盡的狀態,再難生出其他的心思。

集訓的那段時間,兩個人又恢複了每天靠手機早晚溝通的異地狀態,晚上樸恩躺在宿舍**,像死狗一樣有氣無力地跟女孩打電話,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好想你。”

“是不是訓練很累?”

“嗯,很辛苦,我都要撐不下去了。”樸恩聲音萎靡,“想讓你親親。”

結果原禹剛好洗完澡出來聽到這句話,大著嗓門嚷嚷:“樸恩,你還能不能要點臉,葉子你可別信這個人的鬼話,他訓練的時候精神得跟一頭牛犢子似的,今天虐了我們一夥兒人!”

葉涼抿嘴偷笑,沒聽到樸恩說話,倒是原禹哇哇亂叫的聲音再次傳來:“葉子你管管,樸恩要打我!還說自己累,這一腳踹得我大腿能腫半個月!”

樸恩輕哼的聲音再次從聽筒傳來,葉涼輕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你別聽他亂講。”原禹也趴在自己的小單人**,拿出手機準備開始控訴樸恩方才的惡性,“他現在不說數來寶,所以天天閑得厲害。”

“什麽數來寶?”果然原禹再次奓毛,“我那是饒舌,饒舌好嗎!”

“再說,要不是你不讓我跟我的小趵突泉接觸,我能靈感枯竭嗎?”

葉涼安靜地聽著兩人的對話,突然問道:“什麽趵突泉?”

“誰知道他又發什麽瘋,別理他。”樸恩瞪了原禹一眼,直接起身走到門外。他整個人趴在欄杆上,對著滿天的星星歎了一口氣,“我好想你,想抱抱你。”

“嗯。”仿佛被其中的一顆星砸中了心髒,葉涼安靜了幾秒才說道,“你剛說過了。”

“不一樣。”樸恩搖了搖頭,“剛剛想你的是樸恩,現在想你的是小樸恩。”

小樸恩什麽鬼?

這人現在說話怎麽動不動就超速!

訓練強度這麽大,他現在胡思亂想這些真的好嗎?

四年一度的奧運會在日本拉開帷幕,兩國距離較近,很多中國人也親自到現場為我國體育健兒加油助威。田徑賽當天,五星紅旗幾乎飄揚了半個賽場,葉涼拿著話筒站在門口隨機采訪著中國麵孔,觀眾都興奮地對著鏡頭揮手:“我們是特地從內地飛過來看樸恩的比賽,希望今天樸恩能跑出好成績。樸恩加油!中國加油!”

七月末,天氣熱得流火,又采訪完一位奔著樸恩來的小姑娘。葉涼的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跳躍的名字恰巧就是主人公樸恩。

“你在做什麽?”

“隨機采訪路人。”葉涼站在樹蔭下喝了一口水,“結果發現中國觀眾裏頭,十個裏麵有八個是衝著你來的,其中還有兩個是衝著你跟原禹來的。”

樸恩輕笑著:“你不要一直在太陽下暴曬,多喝水。”

“我知道,在喝了。”葉涼拿著采訪稿扇風,“你現在出來了嗎?”

“已經上車了,等會兒我就能見到你了。”

葉涼眯了眯眼:“不要緊張,我等你。”

“葉子姐姐!”剛掛斷電話,手拿迷你國旗的小家夥從遠處歡騰著跑來。

劉錦和孫健帶著安安也來到日本親自觀看樸恩比賽。這幾年,安安的個子長高了不少,可臉頰的嬰兒肥一直沒消去,紅彤彤的像一個小蘋果。

葉涼拉著安安的小手,跟兩個人打招呼,劉錦的雙手冰涼,臉上滿是擔心:“也不知道樸恩這孩子今天狀態怎麽樣,現在緊張不緊張。”

孫健對著老婆笑道:“小恩再緊張估計也沒你緊張。”

如今劉錦雖然嘴上說著不想讓樸恩繼續練短跑,可私下裏比誰都關心兒子的情況。聽到街坊四鄰誇樸恩,她心裏頭更是樂開了花。

初賽樸恩被分到了實力最強勁的一組,當分組名單出現在大屏幕的時候,場上觀眾發出喟歎,感歎樸恩運氣不好。小組賽中與樸恩同一組的兩名選手都是今年奪冠的熱門,其中一名是上屆奧運會的冠軍得主,另一名在去年的冠軍賽上剛剛刷新了最新的世界紀錄。

這是樸恩自棄賽後首次出現在大熒幕上,所有人包括解說員都不知道樸恩在這段時間病痛的恢複情況和目前的個人狀態。解說員對著話筒也歎了一口氣,麵對小組賽的強大陣容,這名小將不知能否憑借實力挺入決賽。

比賽的哨聲吹響,樸恩再次踩上起跑器。葉涼握著話筒的手早就汗涔涔一片,雙手止不住顫抖,心髒跳動的速度快到幾乎要飛出體內。

“砰”的一聲巨響,發令槍的指令響起,一團淡淡的煙霧在藍天中消散。

比賽開始了,全場的觀眾開始尖叫,葉涼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隨著樸恩邁出的步伐飛速燃燒。

樸恩為了今天,付出的努力和汗水葉涼全部看在眼裏,她比誰都希望這個男孩的辛苦能夠換得一個完美的回報。

樸恩與其他兩名選手幾乎並排同時撞線,用肉眼幾乎很難看出勝負。在小組賽中就看到這麽精彩的比賽,這讓所有中國觀眾都站起身來,所有的人都在焦灼地等待裁判的指令。

幾分鍾後,大屏幕上顯示出高頻記錄儀捕捉到的畫麵,樸恩的腳緊跟在上屆奧運冠軍之後,邁過了終點線。進了!樸恩闖進了決賽!

全場沸騰了,解說員對著鏡頭激動地說道:“第二名,小組第二名!樸恩好樣的!”

而運氣超好的原禹抽中了第三組,整體競爭沒有樸恩這組這麽強勢,鉚足全力的他也以小組第二的成績成功晉級決賽,隻是在樸恩這個巨大光環的照射下,他難免黯淡了不少。

……

小組賽已經過去,男子一百米決賽的時間被拉到了第二天。

比賽當晚,葉涼跑到短跑隊下榻的賓館跟男孩見麵,馮勇此時看見葉涼完全是一副如臨大敵的狀態,對這兩人千叮嚀萬囑咐:“明天就要比賽了,你們兩個小屁孩這次可不許出什麽幺蛾子。”

在葉涼舉手發誓之後,馮勇才走出房間,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馮勇一走,葉涼“噗”地笑出來,對著樸恩說道:“我現在感覺自己好像是敵方的小間諜,馮教練超擔心你被我誘入我方陣營。”

樸恩坐在**,一把摟住葉涼,臉在姑娘胸口蹭啊蹭:“那你快**我啊,先說好,我隻接受色誘。”

葉涼無奈地使勁兒扯住樸恩的臉頰:“你能不能正經些,明天還要不要比賽了?”

“我們都好久沒有親親了。”樸恩噘著嘴,“我今天表現這麽好,你都不給我一點獎勵嗎?”

葉涼紅著臉,低著頭小聲說道:“那隻能親親哦。”

語畢,她微微合上眼,湊過去主動獻吻。

芳唇微觸,賓館的房門就不安分地響了起來:“哥哥,安安來看你了!”

來得真是時候。

“不管他!”樸恩拽回準備去開門的葉涼,雙手捧著葉涼的臉頰就要往上親。

結果門外再次傳來劉錦的聲音:“小恩,你在嗎?”

黑著臉的樸恩:……

“快去開門啦,等比賽結束再說。”葉涼的臉燃燒起來。

樸恩眼睛一亮:“你說的,比賽結束你就給我。”

“你現在說話怎麽……”葉涼捂住樸恩的嘴,結果手心被男孩用舌頭舔了一口。

“你答應我,不答應我,我就不去開門。”樸恩眸中帶著笑意。

都什麽時候了他竟然還要威脅她!

門口又傳來安安粗魯的敲門聲,葉涼把樸恩往門口推,氣急敗壞地說道:“我答應你,我答應你,你快開門啦。”

樸恩這才鬆開小姑娘,葉涼也忙不迭地整理衣服,跟著起身去開門。等到晚上,葉涼躺在**才驚覺自己好像又被樸恩套路了。

他開不開門跟她有什麽關係,自己又為什麽要答應他這麽猥瑣的事?

第二天決賽現場,中國人的麵孔顯然比前一天多了許多。

昨日的東道主日本選手在百米賽場慘遭淘汰,而樸恩和原禹意外成為挺進決賽的亞洲選手。而兩人的外貌皆不俗,站在一眾選手中間顯得分外耀眼。

準備階段,馮勇在場邊拍了拍兩名愛徒的肩膀,有太多的話想囑咐,最後都化成了一句:“拚盡全力,不留遺憾。”

葉涼仍舊站在終點的位置上,穿越人群遙望心愛的男孩。

場內所有的人都成了背景板,世界隻剩下了那個身穿紅衣的少年。槍聲再次鳴響的時候,葉涼似乎忘記了緊張,呆呆地看著樸恩耳骨處的銀製耳環在太陽的折射下閃現出奪目的光,一瞬間,她仿佛穿越了時光,太多的過往點滴在這一刻都化作了圓滿。

直到身邊同事激動地抱住葉涼,大喊“我們贏了”的時候,葉涼才驚覺比賽已經結束。大屏幕中的男孩再次做出了他標誌性的動作,食指衝著葉涼,發送隻有彼此才能懂得的勝利信號。

在場的觀眾都哭了,連解說員的聲音也已經哽咽,幾次說不出話來。

太多年了,中國等這塊金牌太多年了。

誰說亞洲人不能拿冠軍,誰說中國人不能拿冠軍?今天,樸恩就在這個賽場上創造了屬於他的奇跡,屬於我們的奇跡。

葉涼已經完全傻在原地,腿軟到幾乎支撐不住她的身子。她呆呆地望著樸恩身披國旗朝著自己跑來,踩在記者的圍欄的底端,不顧千萬人的目光,朝著小姑娘張開雙臂,露出明媚又燦爛的微笑,仿佛世界都被他點亮了。

“葉子,現在該你跑向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