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手中的鉛筆在紙上來來回回

1.兩途

小白狗很乖。

它剛到時雨家的時候,黑溜溜的眼睛看誰都是怯怯的,邁著小短腿小心翼翼地聞了一圈,吃了時爸爸用羊奶衝泡的幼犬狗糧,熟悉之後,它才慢慢活潑起來。

再後來,時不時還變得有點可愛。

時爸爸經常不在家,一般是時雨負責去遛它,時雨貪玩,有時候會拖一拖看完動漫再去,每當這時小白狗都會著急地搖尾巴,再跳起來親親時雨的手。第一次親的時候時雨都被嚇到了,後來每每如此,時雨就得出了一個結論,小白狗和孟朗一樣是看著乖巧的悶騷型。

她自然是很吃這套的,覺得它是白色的小天使,遛狗也變得積極起來。

時爸爸還是很喜歡小白狗的,自己在家時間少,讓小狗陪陪閨女似乎也不錯。

真正產生分歧是在給小狗取名的時候。

時、孟兩家聚在一起,以小白狗為圓心,圍成一個圈,召開取名大會。

鑒於時雨喜歡動漫,正方孟爸爸認為應該叫《Hello Kitty》裏的凱蒂,狗取貓名,溫順。

反方時爸爸認為應該叫《獅子王》裏的辛巴,小白狗是隻公狗,應該活得霸氣。

然後兩人圍繞著小白狗取哪個名字好,爭辯了近二十分鍾,幼稚得像回到了童年時代,眼看要打起來,被負責準備會後餐食的孟媽媽攔住了。

孟媽媽看不下去,拿著炒勺從廚房出來,回頭看著冒熱氣的電飯鍋,問眾人:“你們要開動物園嗎?還貓啊獅子的,就叫小白,簡單好養活,就這麽決定了,散會吃飯。”

飯香飄到了客廳,孟朗和時雨紛紛以此起彼伏的肚子叫聲表示對孟媽媽的提議予以絕對支持。

小白自此就在時家安了家。高媛媛給小白送上好幾種磨牙玩具,沈慕也買了一個需要搭建的木製狗窩,然而相比於一直在和小白玩的高媛媛,沈慕就顯得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注意力倒也不是在時雨那兒,而是在孟朗身上,自從上次篝火晚會得知孟朗不是時雨的弟弟,他的情緒就不太對了。這次從時雨家出來他讓高媛媛先走,猶豫了一下,然後自己轉身敲響了孟朗家的大門。

蟬鬆小區的花壇裏種了很多淡粉色的波斯菊,第一次穿黑T恤的沈慕站在那裏,手撫花瓣目光憂鬱,像電視劇裏大俠在等待著求而不得的愛人。

“愛人”孟朗手插兜地從樓門口走出來:“什麽事?”

沈慕立刻切換了傷春悲秋的模式,很有氣勢地抬了抬下巴,指著孟朗:“我想過要不要給你下戰書,想著太正式了不符合我性格。”其實是字寫得不好看。

“再說我體育和學習都這麽好,下戰書簡直就是欺負你嘛。”其實是都沒把握比得過。

“可是呀,有些話我還是不得不趁這個機會說。”其實是在學校裏孟朗都不搭理他。

沈慕沉默下來,發現這麽說實在沒有什麽可信度,攥緊了手,挺身走上前。

背後是一片波斯**海,這個中二少年有著和動漫人物一樣明亮的眼睛:“那就來比試看看吧。”

他說:“孟朗,和你這種注定進重點高中的人不一樣,我從來不覺得成績是多重要的東西,它隻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時雨喜歡戲曲,我喜歡畫畫,藝術和美都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

“我不會輸給你的,在任何方麵,終歸我和她才是同一類人。”

2.女兒

孟朗上樓的時候猶豫了一下,雖然並不讚同沈慕現在畫的畫是大眾所能接受的美,但是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沒有直接打開自家大門而是轉身去了時雨家。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停留在淺棕色地板上,此時小白和時雨一起趴在地上拚沈慕送來的木製狗窩。

時雨拚得不牢固,拚一塊,小白用鼻子偷偷一拱就散架了;再拚一塊,小白用爪子一拍又散架了。一人一狗“完美配合”,過了半個小時一塊也沒拚上。

時雨有點氣餒,頭枕在地板上準備放棄。這時,身後響起輕緩的腳步聲。

孟朗繞過小白走到時雨身邊,看著她沮喪的樣子,笑了一下柔聲道:“這麽快就放棄了?”

“嗯。”時雨把木板一丟,躺在地板上把頭轉向孟朗,嘟嘴,“不然呢?試了這麽多次也拚不好,跟學習一樣討厭。”

“不是一類人”這樣的句子,從小到大不斷有人在說,相比孟朗,時雨從小就不是一個很有常性的孩子,學習方麵更是如此。自從初一月考成績突飛猛進之後,時雨覺得有一次考試證明自己還很聰明就足夠了,就再也沒認真念過書。

孟朗一邊拿起木板拚上去,一邊對時雨說:“搭房子和學習是一樣的,反複嚐試,然後排除錯誤的選項。”

孟朗把小白這個“錯誤的選項”輕輕推遠。

他的手修長幹淨,搭狗窩都自帶一種氣定神閑,狗窩很快就搭好了。

“你看,也不難。”與預料中的不一樣,孟朗沒有像平常一樣嘲笑時雨一番,還心情很好地邀請時雨,“要不我們一起打遊戲吧?”

時雨頓悟,哦,原來是換了種嘲笑方式。

小時候時爸爸剛買來這台遊戲機,他們就爭著玩,雖然時雨每每能以武力搶到第一個玩的權利,卻總是在比分上輸給孟朗。

孟朗想問時雨要不要打遊戲呢?他看著她,手撐地身體漸漸前傾,可越往前身體就越沒法控製地靠近,就在他的心快要跳出來的時候,門口忽然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心髒的電波終於在劇烈波動後變成一條死寂的直線,他慌忙把小白舉在兩人之間,身體下意識後移。

時雨眨著大眼睛看著退後的孟朗,終於鬆開攥緊的拳頭,她她……她剛剛眼花了吧?

時爸爸工作了一天從外麵回來看到兩個孩子和一隻狗,笑得露出了眼角的大褶子,提起兩袋蔬菜:“小朗也在呀,來嚐嚐叔叔做的菜!”

向來淡定的孟朗也抖了一抖,在小白的掩護下順利逃回了家。

時家父女倆在做飯這件事上是祖傳的不在行,相比時雨的直接放棄,時爸爸無論是在做飯還是在縫衣服上都有一種執著勁,卻總是做不好。時雨能活這麽多年真的很感謝孟媽媽和總是帶好吃的過來的姥姥。

晚飯過後,時爸爸和時雨出去遛彎,天空是深藍色的,像是蒙著一層淡淡的黑紗。

七月中旬的夜風還很涼爽,時爸爸和以前一樣,佝僂著背,夾著小包,腳下踩著時雨送給他的黑皮鞋。

夜風很涼,兩人一起走時爸爸擋住了風口,不知道是生意談成了還是什麽原因,他心情很好地和時雨講了很多事。

像是他小時候家人逼他唱戲他不肯,等功底都快沒了,被逼著練功劈叉,他告訴時雨他那時候管劈叉叫撕腿,時爸爸當時活生生撕出了很多眼淚。又說像是他太爺爺那會兒人們把捧唱戲唱得好的人叫捧角兒,就跟現在小女孩喜歡明星似的,給角兒撐場麵送花送錢。遇到抗戰,太爺爺就帶動大家以戲救國,將戲改成激起人們鬥誌的唱詞,然後帶著粉絲抗戰,遇上日本軍官想聽,不唱就讓你混不下去,大家幹脆不唱了找個鄉下種地,比時雨現在喜歡的那些明星有力量有氣節多了。

天南海北地扯,時雨也不管對不對都點頭稱是,她很喜歡這樣和爸爸相處的小時光。

一直到最後,時爸爸忽然提到了平時不會提及的時媽媽。他說時媽媽跟他不一樣,時媽媽從小就聰明聽話,上大學的時候班主任會特意把她帶回家給班主任的孩子補課。那時是包分配的製度,因為成績優異校長親自給她介紹去上海的工作。

“如果你媽去了上海,沒有選擇嫁給我這個窮唱戲的,她生你之前也不至於條件那麽苦。”可時雨看媽媽嫁給爸爸那時候的照片,媽媽比沒遇到爸爸之前笑得還要幸福漂亮。

不一會兒走到五中正門,碰巧看到門口張貼的紅榜。

紅榜上的都是今年中考五中考上三高的學生。三高是本市的重點高中,考上三高的學生高考就有了很大保障,所以五中每年都會貼這樣一張紅榜,一是靠它招攬新生,二是激勵初一初二的學生。

時爸爸在紅榜前眼神有點放空:“你媽媽以前也在這所學校讀書。她跟我說過她以前中考也是在這張紅榜裏的……”

和媽媽念一所初中這件事時雨是第一次聽說,媽媽是能上紅榜的人,自己卻屢次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挨訓,她有些心虛地看著腳尖。

時爸爸拉起女兒被冷風吹冰的手,讓時雨抬頭,聲音有些滄桑:“說這麽多,我不是想讓你去多好的地方,可是時雨,學習好才能有更多選擇權這件事,爸爸太清楚了。別低頭,不要對任何事低頭,你媽曾經那麽厲害,而你是她的女兒也不會差的。”

時雨知道爸爸想說什麽,這十五年她一直都看得到,看到爸爸是怎麽從最辛苦的工作一步步走了過來。

晚風輕輕一吹,紅榜被掀開大半,時雨看著爸爸的眼睛,黑色的瞳孔裏好像有一個綁著麻花辮和她眼睛很像的小姑娘站在紅榜前,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名字,繼而轉身看向時雨,笑著說了一句話。

哪怕是幻想中,這都是這輩子媽媽唯一一次對她說的話,她很努力地聽,卻怎麽也聽不清。

3.奇跡

相比媽媽的聰慧,時雨就顯得很笨拙了,打架是好手,學習就完全不行,即便是上學期那次月考有孟朗幫忙,才勉強擠進前二十名。

媽媽曾經上過的那張紅榜看起來是那麽遙不可及的存在,以至於她徘徊在老師的辦公室門口快五分鍾了依舊不敢進門。

還是班主任張老師先發現她的。

張老師對時雨是又愛又恨的,這個孩子活潑熱愛集體,運動會和文藝演出總是很積極參與,上次學農還熱心幫了很多同學,可同時她學習不好又頑皮。剛入學時張老師第一次記住時雨是因為物理老師說她在學校敲開一個西瓜,吃了瓜瓤,用酒精燈烤著半個瓜皮在實驗室煮了個火鍋。

張老師哪見過這種學生,當時氣憤地踩著高跟鞋進實驗室問她好吃嗎?時雨竟然真的在瓜皮裏夾塊肉,笑嘻嘻地問她要不要嚐嚐。

所以這次張老師在辦公室前看到時雨就理所當然地以為她又闖禍了。

並沒有。

那個孩子有點不好意思,撓撓頭,睜著好看的大眼睛,問她:“老師,你說這世上有奇跡嗎?”

奇跡呀……對時雨來說是雲層之上的高山,是隻可遠望而不可攀登的距離。

張老師愣了一下,笑了,彎腰問她:“時雨想要用奇跡做什麽事呢?”

“也沒什麽啦。”時雨目光躲閃,看著半開的門裏老師桌子上沒收的遊戲機。

昨天下午趁著爸爸做飯的工夫,時雨和孟朗還是玩了一局,為了防止打架節省救護車的資源,二人決定放棄對決一起闖關。在遇到一個關卡怪獸的時候,時雨正激動地拍孟朗讓他快點進攻,他卻在緊要關頭按下了暫停鍵。

時雨看孟朗:“你幹啥?”

孟朗又回到了小時候娘們唧唧溫溫吞吞的狀態,猶豫了一會兒,說:“你覺不覺得有時候人生其實和闖關遊戲很像,從一個困難的關卡,再通往下一個困難的關卡。不同的是遊戲中隻能走一條路,遇到一個小怪獸,現實生活中我們每個人將要遇到的小怪獸或者說遇到的磨難都不一樣。”

他之前想這樣的人生有什麽難的呢?如果他們遇到的是同一個怪獸,他有信心可以幫時雨打敗,可是現在他不這麽覺得了。

時雨歪頭看他。

孟朗想起波斯菊前沈慕說的話,時雨那麽愛唱歌,她是有自己的道路的,而那條路真的和他不同。孟朗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我以前以為我們會永遠一起闖關,可是現在有了不同的想法。”

時雨一直知道自己和孟朗的不同,或者說從小到大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所以以前才會心虛地無論是什麽事都以武力解決,企圖讓兩人看上去沒有那麽大的差別。可現在被他這麽冷靜地說出來,時雨不知道應該怎麽接話。

孟朗頭次有想要表達自己感情的欲望,以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卻生疏到一直緊緊握著手柄,說:“每個人都有隻能靠自己打敗的怪獸。”

辦公室門外,張老師摸摸時雨的頭,等待這個看起來遇到困擾的女孩子的回複。

她向來陽光,此刻猶豫著開口:“老師,我之前其實並不會思考未來,這個詞聽起來很遙遠。我以前隻覺得一切好的壞的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昨天忽然意識到好像我遇到了選擇,一個不能含糊過去的選擇。”

是繼續和孟朗一起去一個高到她登不上去的地方,還是選擇容易一點的方式去一所普通高中繼續學習音樂呢?她的怪獸在哪裏呢?表麵上看好像無論是哪條路對學習音樂的影響都不大,但她清楚有時候每一步的選擇不同都可能步入另一種人生。

“老師,您說遇到選擇題的時候,是應該選簡單一點的答案呢,還是困難一點的答案呢?”

哪一個才是正確的呢?

4.汪汪

晚飯的時候,孟朗端著媽媽做的糖醋排骨來到時家,看到嗷嗷待哺的小白。小白抬起兩隻小小的白爪子撓了撓他的褲腳。

孟朗把盤子放在桌子上,用筷子把排骨肉剔下來放到手心裏,蹲著湊近它。

小白不是那種很容易和人親近的小狗,它看到排骨肉先是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孟朗,然後又湊上前聞一聞,最後才舔一舔。

毫無用處的防毒步驟,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戒備心。

短暫戒備之後就開始親昵地蹭他的褲腳,單純的小腦袋裏覺得給肉吃的就是好人。

忽然想起時雨說小白很像他,孟朗搖搖頭,要是他才不會吃這塊肉,聞都不會聞。可如果說小白有這樣的戒備心是因為之前險些被投毒,那他呢,又是因為什麽?

起身洗手,他倚在時雨房門口看了看從小到大一直在給他投毒又不斷給肉吃的那個女孩。

時雨開著台燈,叼著筆,正趴在書桌上學習,顯然是心已經快飛走,又忍著不想放棄。

“汪汪汪……”孟朗抱起不再抵抗的小白,揮揮它的爪子看向時雨,模仿一隻狗的語氣,“想吃肉肉嗎,我的主人?”

因為驚訝,時雨放下圓珠筆的瞬間不小心在臉上畫了一道胡子,轉身看過去的時候,她那隻長成精會說話的“狗”,正彎著桃花眼看著她。

她不自覺錯開目光,趕緊低下了頭,剛剛做語文閱讀題的時候走了神,想起上午班主任說的話。

班主任當時若有所思後回答時雨:“世界上沒有絕對正確的選擇,每一種選擇通向的人生都不一樣,每一種都會有收獲,也都會有遺憾。人呢,大部分會下意識選擇更容易的路,時雨,你現在問我這個問題,在困難和簡單之間遊移,是不是在那條困難的路上有什麽東西讓你猶豫了呢?”

是什麽呢?

張老師摸了摸她的頭意味深長地說:“那個吸引你走向困難的目標,就是今天你問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眼前,圓珠筆下閱讀理解裏被反複圈出來的詞叫“曠朗無塵”,和眼前抱著小白狗笑的男生名字中的第二個字相同。

時雨狠狠地搖了搖頭,試圖把那張笑臉趕走。

孟媽媽做的糖醋排骨一如既往的美味,時爸爸出差,一整盤就由時雨和小白分食,她吭哧吭哧、專心致誌地把臉埋到盤子裏,不看孟朗。

吃完之後,她摸摸鼓起來的小肚子,用很隨意的語氣說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決定了!”

孟朗嚇了一跳:“決定什麽?”

時雨笑嘻嘻地搖頭,心情一下子晴朗起來,嘴角沾著醬汁,有點滑稽,目光卻亮亮的。

她決定要自己拚出那個孟朗可以拚出的房子,看一看媽媽可以到達的高山。

腦海裏忽然浮現昨晚那張紅榜,那時她站在那兒覺得自己離媽媽很近,非常想要感受媽媽和孟朗他們感受過的東西,做媽媽做過的題,克服媽媽克服過的難關。

那個高高的地方有什麽呢?如果可以,她也想去看一看。

時雨對學習突如其來的熱情把沈慕和高媛媛都嚇了一跳,她不僅開始為自己那難以啟齒的成績四處“求醫”,甚至還誇張地給“北鬥七星”講了一道題。

不是說這樣不好,隻是如果你看到曾經那個把餅套在脖子上卻因為懶不肯吃餅而活活快餓死的懶漢,忽然有一天下床給全村人烙了餅,還挨家挨戶送出去,你說嚇不嚇人。

沈慕趕忙把對著時雨這邊的窗戶關上,再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沒發燒啊……”

時雨打掉他的爪子,瞪他:“你不學習還不讓我思想進步了?”

“沒沒沒,不敢不敢,隻是我媽昨天還說讓我叫你去找她一趟。”

“陳老師?”

“嗯。”沈慕把校服外套穿上,眼神有點神秘莫測,嘴角是笑著的,摸了摸時雨的頭,“說是上次合唱比賽加分名額的事下來了。”

“啊啊啊……”時雨手舉高高跳起來,沈慕剛張開雙臂要和她擁抱,她卻轉身抱住了旁邊的高媛媛。

高媛媛被抱了個措手不及,把錯題本掉到了地上。

5.臨市

去找了陳老師之後,時雨又去找班主任說明了一下情況。

張老師點點頭覺得很好,把手伸向時雨:“孩子,我們來一起創造奇跡吧?”

在師範學校的時候,張老師總是幻想自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後來來到學校真的投身於教育中,發現很多東西和她原來想的不一樣,學生並不是總能熱愛學習,麵對考試這場硬仗,學習也不是唯一的武器,她時常會覺得有些疲倦,會質疑自己作為教師存在的必要性。

可如果像是現在,眼前的女孩像她桌前的吊蘭一樣,微微傾身,目光堅韌地看著她,張老師覺得自己反倒是被鼓勵的那一個,還能怎麽辦呢?

傾囊相授是自己作為老師能送她的最好武器。

張老師又說了很久的學習方法,終於給時雨放了行,關門的時候時雨忽然聽到隔壁班班主任說起孟朗。

手不自覺地停下,那個老師說孟朗上次參加奧數比賽的結果下來了,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獲得臨市高中的全額獎學金錄取資格。

張老師倒吸一口涼氣:“那他不去三高了?”

隔壁班主任好像在說自家小孩出息那般得意:“去臨市高中就是準A、B大學的學生了,要是你,你怎麽選?”

剛剛還躊躇滿誌昂首挺胸的時雨,輕輕地關上了門,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有點泄氣。

之前張老師還說時雨考重點高中需要努力創造奇跡,可是有的人生來就把她想要的奇跡攥在手裏。

那天放學,時雨主動去找了孟朗一起走。

回家的路上,時雨故作輕鬆地說:“今晚我可以帶著小白去你家蹭飯嗎?”

孟朗猶豫一下想拒絕,最後還是點點頭:“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可能不能留下來看電視了。”

“怎麽了?”

“我有話想和爸媽說。”

她低頭裝作不經意地問:“什麽事?”去臨市的事?

孟朗沒想好怎麽回答。

時雨見他這樣猶豫,連忙打了個哈哈化解尷尬:“哈哈,也不是一定要去蹭飯啦,我忽然想起家裏還有一些白菜,我晚上自己做菜好了。哎,那兒有文具店哎,我去買一支筆,先走啦。”

有些氣餒,晚飯的時候,時雨啃了半碗生的菜葉。

而小白因為像孟朗一樣悶騷的性子,吃完狗糧後,並沒有得到時雨的小肉幹加餐。

“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