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一
“好，重頭戲來了，下麵我要公布的獎項，可以說是大家最為期盼最為好奇的一個獎項：LM 公司年度優秀員工獎。當當當當，到底會是誰呢……”
年會的現場一片熱鬧，主持人正在極力帶動現場氣氛，緊張的音樂和場內不斷搖晃的追光燈，使得現場一度陷入緊張的沉默之中，終於有人迫不及待地大喊了一聲：“哥們，你就別賣關子了，我這急著上廁所呢！”
緊張的氣氛瞬間被打斷，現場一片哄笑，連坐在前排向來不苟言笑的劉成蹊都露出了一絲笑意。
“成，為了咱們小王同誌的前列腺，下麵我宣布，本公司年度優秀員工的獲得者是……技術部：衛行雲。女同事們克製一下尖叫聲啊，準備好手機相機，兩大冰山美男同台的曆史性時刻馬上上演，讓我們有請本公司大 Boss，史上最幹淨雪白的遊戲公司總裁劉總，為史上最沉默寡言的技術總監頒獎！”
在眾人的喝彩與羨慕聲中，劉成蹊走上台，幹脆利落地將一枚車鑰匙放入了衛行雲手中：“這是小衛應得的，沒有他，就沒有《當時明月》這款大獲好評的遊戲，祝賀他。”
台上的衛行雲禮貌性地點點頭，隻言簡意賅地道了句“謝謝”，主持人快速地接過話：“光說句謝謝可不行，在這麽熱鬧的日子裏，咱們兩大帥哥同時站在台上，不表演個節目，大家說能放他們下去嗎？”
“不！能！”台下的眾人異口同聲，興高采烈。
主持人帶著笑意看向二人：“劉總，衛總，你們看，全公司的人都等著二位呢，你們倆是合作演出，還是分別表演呢？”
衛行雲默默地轉頭看向劉成蹊，向來波瀾不驚的眼眸中，竟也流露出些許求救。劉成蹊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我替小衛一起表演了吧。”
主持人大喜：“就等著劉總這句話呢，道具我們都準備好了，兄弟們，上家夥！”
幾個年輕男員工飛快地竄向後台，合力搬出了一台鋼琴。
“咱們之前去劉總家吃飯的時候，就發現劉總彈鋼琴的照片了，那叫一個青春稚嫩英俊迷人，今天終於有機會……”
主持人還在進行解說和鼓勵，台下的觀眾無不翹首以盼。或許是聚餐時喝了太多紅酒，劉成蹊看著後台被抬出的鋼琴，大腦忽然有了片刻的恍惚。
這沉默的時間太久，連台下的人也意識到不對，漸漸安靜了下來。
半晌，劉成蹊終於回過神來，沒有解釋，隻對台下的衛行雲招了招手：“小衛，再上來一下。”
兩人並肩而立，劉成蹊淡定道：“團隊精神是咱們公司的核心精神，這個節目還是由我和小衛一起表演吧。”
眾目睽睽之下，他看向衛行雲：“小衛，來，賣個萌吧。”
年會的氣氛，終於在兩大冰山顫顫巍巍地比出的剪刀手之中，被推向了最高點。
二
順路的幾名員工一一下車之後，司機剛剛點著火，準備如往常一樣將劉成蹊送回市中心的公寓時，一直沉默地坐在後座的人，突然開口道：“回我爸媽家吧。”
司機咧嘴一笑：“劉總回去陪父母跨年啊。”
他簡單地“嗯”了一聲，再沒有說話。
二十分鍾後，他打開門，開了燈，換了鞋，安靜地坐到了沙發上。
其實家裏一個人都沒有。
往常回家遇到這種情況，他會格外輕鬆，可是這一天，坐在溫暖柔軟的沙發上，他隻覺得艱難異常。
繼父和母親都不在，他們沒有告訴他是去哪裏，可他當然知道，他們是去參加婚禮。
也隻有她的婚禮，才能讓他們如此緊張，提前半個月便趕了過去。
其實這些年過去，他已深知他們再無可能，再灼熱的情感都能被時間冷卻，何況他也沒有很想她。
工作、社交、工作、睡覺……也會試著和一些女人相處，總是很忙碌，所以真的沒有很想她。
可他竟也很緊張。
看似平靜，看似內斂，看似強大，可他一個人坐在桌前點煙時，
會不由自主地手抖。
明明，沒有想念她啊。
他閉上眼睛，封閉一切雜念與回憶，試著讓思緒逃離。
終於，他還是顫抖著拿出手機，撥通了秘書的電話：“向冰，不好意思，打擾你了，你幫我訂一張，明天最早到 C 城的機票吧，安排一輛車，還有……”
掛掉電話，無意中瞥到黑色屏幕中反射出的自己，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那樣慌張的表情，陌生得有些不像他自己。
三
1 月 1 日，元旦，諸事皆宜。
戴著墨鏡的劉成蹊一出機場，仿佛為 C 城帶來了一股冷空氣。
眾人都為這個氣場不俗的男子側目，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瞧不起自己。
連她都可以忘記過去，選擇新的生活，他卻在這個清冷的早晨，不遠千裏地出現在她的城市。
其實他來過很多次。
有時是工作，有時是路過，有時隻是不知道該去哪兒，下意識地來到。
可他從未見過她。
他告訴自己是不想，但內心深處總是隱隱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其實隻是他不敢。
她一生最渴求的不是愛情，而是安全感，他已經懂得，又怎敢打擾。
更不敢去想，如果那時他懂得，他強大到足以給她安全感，他
們的結局會不會有所不同。
開車行駛在通往市區的高速上，兩旁的景色飛快變化，他忽然有種異想天開的奢望，奢望這條路就如同他們 RPG 遊戲的設定：這是一條時光之路，終點抵達，回到過去，過往煙火，當時明月，全部重來。
可密集的高樓，終於還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汽車停在酒店對麵，繳納了停車費後，他便沒有抬頭，一直低頭擺弄著手機，測試公司最近的一款手遊。
窗外鞭炮轟鳴，手上熱火朝天，內心淨是寒風冷月。
遊戲的間隙他想到了母親緊張的表情、繼父故作鎮定的麵容，想到了賓客觥籌交錯的掠影，甚至想到了新郎興奮激動的雙手。
唯獨不敢想象她。
其實不用想象，年少時，他已幻想過千百遍。
他就一直這樣，坐到了華燈初上。
終於等到，這座城市，每一個可燃點，升起了刹那煙火。
向冰的辦事效率永遠符合他的標準。
這一次，甚至有些超出期望。
他想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這一刻，這座城市的華彩，是他贈予她一個人的禮物。
或者她在仰望天空的這一刻會意，卻依舊鎮定自若地轉身。
這些，都與他無關了。
他放下手機，驅車離去。
四
登機的那一刻，他沒有回頭，隨手將什麽東西丟入了機場的垃圾箱。
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這座城市的機場，不起眼的機場，有人丟了兩張北京到倫敦的機票。
成長可怕如斯，連他少年時的全部熱血與勇氣都被奪走。
就這樣吧。
劉成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