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學開學的前一天,爸爸也來了。雖然叔叔和嬸嬸一再說不用,爸爸還是堅持我的學費由他來出,並且跟我定好了每個月的生活費。大概大人就是這個樣子,明明一直占著人家的便宜,關鍵時刻卻一定要做做樣子以示清白。他這樣,我並沒有覺得有多高興,反而有些羞愧。

開學那天,嬸嬸和爸爸一起送我去報名。裴良宇和我是一個學校,羅維借著送他的名義也來了。他的學校十月份才開學,所以我們紛紛上學了,隻有他還無所事事。

他們報完名交完學費就過來找我,嬸嬸還在幫著我整理床鋪,爸爸則在旁邊同寢室其他人的家長聊天,除了我之外,另外還有兩個女生也早早地來了。寢室是六人間,分上下鋪,嬸嬸對這個環境很不滿意,一邊幫我整理一邊囑咐我沒事就多回家或者去哥哥那兒。其實她一直不是寵溺小孩的家長,對我卻有些嬌慣。

羅維和裴良宇找過來的時候,完全不顧我驚訝的表情,對著嬸嬸一口一個阿姨叫得親熱無比,嬸嬸笑:“你們都是圓圓的同學?都跟她一個學校啊?”

“哦,跟她是初中到高中的老同學了,不過我不在這個學校,今天是陪裴良宇來報名的。”羅維笑眯眯地回答。

“就你們兩個人來?唉,男孩子都這樣,她哥哥當年上學的時候也不肯讓我們送。”嬸嬸拍了拍床單站直了身體,“好了,都弄好了。”

然後她又看向裴良宇:“你和圓圓是好朋友,那以後在學校可得好好照顧我們圓圓啊。”

“一定,一定。”裴良宇點頭。

趁大人都沒注意的時候,羅維悄悄湊到我耳邊:“原來你小名叫圓圓啊,都沒跟我說。”

我瞪他:“你少來給我惹麻煩,快點走。”

“我這不是提前來認識下咱嬸和咱爸,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嘛。哎哎哎,你別瞪我了,我馬上走還不成嗎?”

兩人禮貌地跟嬸嬸和爸爸告別,嬸嬸邀請他們跟我們一起去吃午飯,看羅維的樣子就要答應下來,幸好我在一旁使勁瞪他,他才推辭:“謝謝阿姨了,我們就是來看看打個招呼,裴良宇寢室我們都還沒去呢。”

嬸嬸也不勉強:“那好,你們先去忙,等有時間圓圓你帶他們回家來玩啊。”

我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一聲。

兩人走後,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嬸嬸還跟我誇他們,說兩個小夥子看起來都一表人才的,讓我好好跟他們相處。我心裏暗暗腹誹,還一表人才呢,倆大尾巴狼。

中午哥哥開車過來接我們吃飯,嬸嬸在車上竟然又提起了兩人。

“上午過來打招呼的那兩個小男孩,姓裴的那個跟你一個學校,那另一個呢?”

我明顯感覺哥哥銳利的眼光通過後視鏡照到了我身上,不知怎麽的,竟然讓我緊張起來,我咳了一下,幹巴巴地說:“他,他不在國內上學,下個月去澳洲。”

“哦,兩個小孩都挺不錯的,又懂事又有禮貌。”

“還行吧。”我笑了笑,我想這笑容肯定特別不自然。

一直在旁邊沒說話的爸爸突然開口:“圓圓你還小,跟男孩子,能保持距離就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要太過於密切啊。”

我的臉一下子通紅,小聲應了一聲:“知道了。”

嬸嬸笑:“瞧你說的,現在時代都不同了,他們年輕人,多交點朋友是好的,對以後也有幫助。”

爸爸不好反駁嬸嬸的話,但眼神還是頗不以為然,他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我無意間瞥到後視鏡中哥哥的雙眼,心中一驚,連忙低下頭來。

吃飯的時候我一直躲著哥哥的眼光,我想我真的有些笨,這樣明顯就是做賊心虛,還不如自然一些理直氣壯一些,他就算懷疑,問起來我也可以抵死不承認。

吃完飯我們先送爸爸去了車站,嬸嬸和朋友約好了一起做美容,到美容院的時候我正準備跟著她一起下車,哥哥突然開口:“媽你自己去吧,我送梁滿月回去。”

“那好,反正圓圓跟著我們幾個大人也沒事做,路上小心一點。”還沒等我開口,嬸嬸就答應了。

我悲哀地望著嬸嬸的背影,嬸嬸救命啊,他怎麽會有這麽好心的時候。可是嬸嬸已經進了美容院,完全感覺不到我的目光了。

車繼續開動,我坐立不安。

“是哪一個?”哥哥突然問。

“啊?”

“少跟我裝傻,是跟你一個學校的那個還是出國的那個?”哥哥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

“出國的那個。”我訕訕地回答。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不是讓你跟他分了嗎?現在是怎麽樣,帶他見家長?”

“不是的。”我馬上辯解,“他們過來打個招呼就走了。”

哥哥突然刹車,我猝不及防,差點撞到了前麵的座位:“啊!”

他回頭看著我:“梁滿月,你不過就是個討飯的,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你以為你有什麽資格在這兒玩愛情遊戲?”

他的嘴型很好看,棱角分明,可是這樣好看的一張嘴,說出來的話,卻這麽的惡毒。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沒有哭,大概是被他打擊慣了,心理承受能力竟也加強了些。我隻是愣了一下,然後飛速地打開車門跑下了車。

哥哥也快,我剛跑了兩步就被他追上,他一把將我撈進懷中,我並沒有喊叫,隻是無聲地極力掙紮,可他始終牢牢地將我箍在懷中,表情冷峻,大步走到車旁打開車門將我扔了進去,然後俯身給我係上安全帶,自己快速地繞過去回到車上。

我解開安全帶就要跑,他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腕,冷著臉,不發一言。

我大怒:“你幹什麽,我不坐你的車。”

我奮力掙紮,卻掙紮不開。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他的雙眼幽暗深邃,一直盯著我。

“你放我下去。”我努力地讓自己心平氣和一些。

他終於開口說話:“梁滿月,你鬧夠了沒有?”

我待要繼續掙紮,他探過身,吻住了我。

這是我的初吻。我同羅維最親密的時候,也隻不過是他親親我的臉。

我的大腦突然炸開,空白一片,心髒如同最密集的鼓點一般,飛速跳動。

唯一的感覺就是,他的嘴唇非常柔軟,開始是冰涼的,然後逐漸火熱,不斷地深入深入,仿佛要將我吞噬。

我的眼睛睜得很大,一時間忘了呼吸。

大腦終於恢複過來的時候,我猛然推開了他,哥哥這次沒有準備,終於被我推開。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茫然地看著他,他的臉,一下子讓我覺得陌生無比。

終於我推開了車門,跌跌撞撞地跑了下去。

車外的世界熱鬧一片,蔚藍的天空,還有微風輕輕吹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從我身邊走過,偶爾他們會看我一眼,看一眼這個失魂落魄的小姑娘。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隻是一直不停地按照自己熟悉的道路,走走走。一直到雙腿發硬,累到再也走不動的時候。

然後我坐在街心廣場的花壇邊上,頭埋在雙臂間,無聲地哭泣。

這是怎麽一回事,我該怎麽辦?

難道我要去告訴叔叔和嬸嬸,一向看我不順眼的哥哥突然親了我?他們一向以為,我們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兄妹,雖然關係疏離了一點,雖然哥哥凶了一點,可是嬸嬸經常告訴我,兄妹的感情,越長大越深厚。

一直哭到天昏地暗。

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夕陽染紅了半個廣場,然後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個修長挺立的身影,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落日的餘暉打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他走過來,我茫然地看著他,然後眼淚默默地流下來:“哥哥我錯了,我以後聽你的話。”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裏錯了,可是我本能地覺得,如果我認錯,會讓他有個台階下。我不想把關係搞僵。

“梁滿月,你還記得那一年除夕放煙火時,我在你耳邊說的話嗎?”

突然,他開口說。夕陽拖在他身後,在他的肩膀上灑出點點紅霞。本來,那是非常溫柔的紅色,但不知為什麽,當我聽到他這句話的時候,心中突然懵懂地一痛。那一年煙火中哥哥美好的笑容從心底慢慢地浮現出來,我呆呆地看著他,腦海中一片空白——他說了什麽?

劉成蹊眼神複雜地看著我,卻再沒有逼問,隻是伸出手,抹去了我臉上的淚水:“是我錯了,以後不會了。”

如果所有的不快樂都可以凝結成固體,我希望將他們從腦海中摘下來,裝在一個大大的盒子中,挖個坑,埋上土,永生永世不打開。

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我的特長就是逃避所有不快樂的事,不去回憶不去想,可是我發現,盡管我盡量想將這件事遺忘,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第二天見到哥哥的時候,我還是自然不起來,甚至有些恐懼。

哥哥還是凶巴巴的哥哥,我還是膽小懦弱的妹妹,可是有些事,就是變得不同了。

幸好緊接著是為期半個月的軍訓,軍訓期間是不能回家的,我收拾好東西,逃也似的跑到了學校。

寢室的幾個女孩子來自天南海北,大家雖然談不上一見如故,但是女孩子熟起來總是很快的。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生活,一起吃飯一起打開水,輪流洗衣服輪流上廁所,寢室裏隻要有人,就一定不會安靜。大家都剛剛認識,閑下來的時候有無數的話題,家庭、朋友、愛情。談到家庭的時候我並沒有多說什麽,隻說自己來自小縣城,叔叔在本市工作,放假了會去他家。

寢室裏加上我一共有三個女生有男朋友。其他人都很好奇,夜話的時候總是追問我們談戀愛的過程。聽著另外兩個女生甜蜜地描述自己的男友自己的戀情,我有些汗顏,因為我和羅維戀愛的過程真的不怎麽浪漫,沒什麽感人的事例,我也難以用那種柔情蜜意的語言來形容他。大家問起他是個什麽人,我隻說:“粗人。”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怎麽認識的?”睡在我旁邊的馮彩問。

“初一的時候,我們是同學。”

“哇,那就是青梅竹馬啦,好浪漫。”眾女感歎。

我無奈,說青梅竹馬有些牽強吧,我一直以為那得是從幼兒園開始培養的。

“那他現在在哪兒讀書?”

我想了想:“在外地,不過還沒開學。”

“學校叫什麽名字啊?”

“呃……我不知道。”這我還真不知道,外國的大學除了那些個有名的,其他對我來說都差不多,他就算講了,說不定我也記不住。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軍訓了幾天,我竟然沒有遇到過裴良宇,不過我想就算遇到了,估計我認不出他,他也認不出我。大家都穿著清一色的迷彩服,帽簷壓得低低的。老實說,小小的虛榮心作祟,我還真想讓天天八卦美男的眾姐妹見見裴良宇,我一向以他為驕傲。雖然很多人說羅維也不錯,可我始終覺得裴良宇更好看,眉眼溫柔,看起來有淡淡的憂鬱氣質,嘉馨常說我這是胳膊肘向外拐。

那天我正趁著晚上吃飯的時間在洗衣服,突然聽見電話響,急急忙忙地擦了手,拎起電話,是羅維。

“圓圓,幹什麽呢?”自從上次他聽嬸嬸叫我圓圓後,便自作主張地也這麽叫了。

“洗衣服。”

“幹嗎自己洗衣服,裴良宇說你們學校有洗衣房啊。”

“就一點點,送去麻煩。什麽事啊?”

他輕笑:“你猜我現在在哪兒?”

我腦中靈光一閃:“不會在我學校吧?”

“嘿嘿,我媳婦兒真聰明,快點下來,就在你樓下呢。”

“你過來幹嗎啊,我晚上還要訓練呢。”我邊說邊快速走出去。

“我就是想你了,想見見你,就一會兒。”

出宿舍樓的時候,就看見路邊停了一輛白色的奧迪TT,會認識這個車還是他之前給我灌輸的汽車知識,羅維站在車旁,一眼就看到我,隨即露出微笑。

看著他單純的笑容,不知為什麽,我腦中突然浮現那天和哥哥發生的事,腳步也慢了下來,有些猶豫。麵對他,我的內心竟然生出了一絲內疚,一絲對不起。

他向我走來,我努力地擺出笑容。

“怎麽幾天不見變得又黑又瘦。”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跟非洲難民似的。”

我拍掉他的手:“那大少爺你還不回去,來找非洲難民幹什麽?”

他嬉皮笑臉:“沒辦法,本少爺就好這一口。”

我瞪了他一眼,忍不住也笑了:“說吧,來幹什麽,還開個這麽拉風的車,別人看著了還說我傍大款呢。”

他扯了扯我寬大的軍訓襯衫:“人大款都是愛前凸後翹的姑娘,這種又瘦又小的小朋友,也要大款看得上啊。”

“那你就去找前凸後翹的,我先走了。”我作勢要走。

他馬上攔住我:“別別別,我逗你玩的,上車,帶你去吃飯。”

“你怎麽知道我沒吃啊?”我邊走邊問。

“看你瘦成這樣就知道沒好好吃飯了,吃了也再陪我吃一頓。”

我把袖子卷上去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自言自語:“沒有啊,還是挺粗的。”

羅維帶著我去學校外麵的大排檔吃飯,雖說是讓我陪他吃,可是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在看我吃,自己卻吃得很少。

我有些不好意思:“你別光看著我,自己也吃啊。”

“誰說我沒吃,吃著呢。”他提起筷子,卻是給我夾了道菜。

我被他看得直別扭,幹脆放下了筷子:“別扭死了,我不吃了。”

“別啊,繼續吃。”他馬上幫我拿起筷子,“我就是覺得以後看的機會就少了,現在得多看看。”

我的臉一時有些發燒,心底卻覺得暖暖的,拿過筷子,也給他夾了一筷子,嘴裏裝作不經意地說:“誰說機會少了,以後時間還長著呢,就怕到時候你已經看厭了,不稀罕了。”

他笑得無比開心:“你放心,對你,我百看不厭。”

看著他的笑容,我在心底悄悄地告訴自己,忘記吧忘記吧,就這樣好好地同他在一起,誰也不離開誰。我已經不害怕哥哥知道後會來找我麻煩了,他現在應該抹不下麵子來管我。

接下來的日子,羅維一直過來陪我吃飯,有時候是中午,有時候是晚上,連隔壁寢室的同學都知道樓下那個天天開跑車來等人的騷包男是我男朋友。我並不喜歡這樣高調,可是羅維就要離開,也就由著他了。

有時候吃飯裴良宇也會湊進來,通常羅維這個時候都不肯埋單,非讓裴良宇請,裴良宇罵他是白眼狼,他振振有詞:“破壞我們夫妻感情的人,夾在中間當電燈泡的人有什麽資格讓我請客,再說你年紀大,也得愛護我們這些幼小不是。”

裴良宇憤憤:“我要狂吃,連你這個白眼狼的那份也吃掉。”

我笑:“吃吧吃吧,一起吃掉不客氣,反正吃的是你自己的。”

裴良宇瞪我:“你現在跟他一夥擠對我,小心羅維走了哥不罩你。”

“照顧歸照顧,你監守自盜可不行啊。”羅維聲明。

裴良宇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就她,監守自盜也得看對象啊。”

我和羅維同時大怒,決定用武力說話。

軍訓結束,我除了皮膚黑了一些,不僅沒瘦,反而結實了不少,這當然都是羅維的“功勞”,隻是我不知道是要開心還是遺憾。我深深地懷疑他是要趁出國之前把我給喂胖,以求保險。不過羅維堅決否認,還信誓旦旦地說,就算我胖成一個球,那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球。我對此深表懷疑,不過欣然接受。

我想可能每個人都有一些演戲天分,假裝難過假裝感動假裝開心。

我不喜歡吃魚,因為小的時候家裏沒人,我從碗櫃裏找出已經涼了的魚來吃,結果被卡住,沒有人管我,讓我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掉,幸好媽媽及時回家,幫我夾出了魚刺。但是嬸嬸經常要陳阿姨做魚給我們吃,我不敢說不喜歡,隻好假裝自己很愛吃。

我不太相信這種天分是與生俱來的,因為不管是嘉馨還是羅維在我麵前裝模作樣我都能很輕易地看出來,他們的演技看起來拙劣無比,生搬硬套。所以我更相信這是後天培養的,生活讓我們不得不低頭,掩飾自己的真實感情。

所以即使我還是害怕哥哥還是不想見到他,在他走進家門的那一刻,我還是擺出最拿手的笑容,甜甜地叫了一聲“哥哥”。

他愣了一下,但很快恢複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後上樓。

吃飯的時候嬸嬸不住說我瘦了,要多吃一些。然後看著我,又看看哥哥,笑道:“這下子看起來更像兄妹了,哥哥黑妹妹也黑。”

哥哥如同往常一般睨了我一眼,很是不屑。

我笑:“我隻有皮膚黑這方麵像哥哥了,又不像他那樣好看,也不像他那樣聰明。”

“聰明好看有什麽用,到現在沒有一個像樣的女朋友。”嬸嬸突然將矛頭指向哥哥,“劉成蹊,這兩天可有人告訴我你在外麵玩的時候老帶著個小姑娘,好像是個小模特。”

“玩玩而已。”哥哥輕描淡寫。

嬸嬸不高興了:“你這不是玩弄別人感情?我告訴你我堅決不允許!”

哥哥給嬸嬸夾了道菜:“你放心吧,她自己心裏明白。”

嬸嬸哼了一聲,看向我:“像你哥有什麽用,我倒寧願他像你,聽話點給我省點事,談個正經的女朋友。”

我輕聲勸她:“哥哥公司那麽忙,自然沒時間認識女孩子,以後有時間了,你再給他介紹不就是了。”

話音剛落我就感覺到對麵有淩厲的目光射來,但是我隨即低下了頭,細細地用筷子挑著碗裏的魚刺。

我想我跟哥哥在表麵上已經差不多恢複了從前的關係,隻是我知道,雖然我們現在就住在同一個家中,可是距離,遠遠不及他在北京讀書的時候近。可是還能怎麽樣呢?走一步算一步吧。

羅維走的那天我並沒有送他。他要先飛去上海,然後轉機去墨爾本。

他走的前一天來找我,兩人繞著學校走了好久,沒有說很多話,隻是手牽著手慢慢地走著,偶爾相視一笑。我很奇怪,為什麽我沒有感覺到傳說之中的心痛?上鋪的雯雯說她離開同複讀的男友告別的時候哭得差點斷氣,可我竟然還能輕鬆地和他開玩笑讓他想辦法帶隻小袋鼠回來。我隻是感覺舍不得,非常非常舍不得。心痛這種事,大概因人而異吧。

走之前他還送了幅自己親手畫的畫給我,還是他一貫的畫風,幹淨利落的線條勾勒出栩栩如生的大客廳,客廳的正中間的相框裏,依然是那兩個傻乎乎的小人,不過女小人的蝴蝶結專門塗成了粉紅色。一張足足同海報差不多大小的畫背麵,寫著一句話:媳婦兒,等我回來就娶你。

我一邊好笑,一邊感動。

我在地圖上找到墨爾本,用我那不算純熟的小地理知識計算了一下,東十區和東八區相差兩個小時。然後我看了看窗外的藍天,心想,還好還好,不算很遠,沒有日夜顛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