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此情不渝
你的浪漫熱情，傻到不行，但卻拉我走上了，奇妙旅行。
1.誰闖進我的場地，誰讓我措手不及
“石頭剪刀布……”
“舒不渝，是舒不渝輸了！”
“這是舒不渝第一次猜拳輸給我們吧？用大人的話來說就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
“你們真煩。”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將頭一揚，聲音又脆又甜，“輸就輸了，我現在就去。”
“這，不好吧，誰知道楊校長家的四樓裝著什麽妖魔鬼怪……”人群中個子最高的小男孩兒有些遲疑地摸了摸他刺手的寸頭，“舒不渝好歹是個女孩子，要不還是我打頭陣吧？我怕……”
“怕什麽怕？”另一個戴著厚厚眼鏡的小男孩兒用力吸了吸鼻涕，“你可是探險小分隊隊長，隊長是不能帶頭破壞規則的——我們出發前就說好了，一輪定輸贏，誰輸了誰就去四樓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麽，自從四樓的窗戶被關上之後，大人們都不讓我們來楊家院子裏玩了。”
“我想念這裏的木秋千。”
“我想念這裏的大榕樹和它長出來的鳥窩。”
“我想念這裏的蹺蹺板。”
“你放心好了！”在一片“我想念”的句式中，羊角辮小姑娘舒不渝拍了拍小隊長的肩膀——因為身高的緣故，她還費力地踮起腳，“我不會出事的，就算出事了也不會去找你外婆告狀，但是，”她頓了頓，直直的盯著不遠處生了鏽的鐵樓梯，“你得幫我照顧好我的蠶寶寶，我求了好久，我奶奶才同意我養的。”
“那你也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小隊長覺得這一刻一定是他組建這支探險小分隊以來最為神聖的一刻，於是他愉快地忘記了今天午睡的時候舒不渝用圓珠筆在他手背上畫了一隻哭泣的大花貓，“如果真的很可怕，你就大喊或者尖叫，我們都會跑上來保護你。”
舒不渝嚴肅地皺起眉頭，抬起她沾了草莓果醬的白底藍花小布鞋邁開了探險的第一步。
根本就沒有傳說中的那麽可怕——細窄的鐵樓梯比她想象中要堅固很多，盛夏六點過後的陽光也依舊暖烘烘地烤著她穿著碎花襯衫的脊背，她慢慢地走著，突然間咧嘴一笑，並朝著底下緊張的小夥伴們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四樓的門裂開了一道小縫隙，它沒有被關上。
於是，她將它輕輕推開，順利到達今日探險計劃中的最終地點。
什麽都沒有。
在舒不渝腦子裏出現過的一切，這裏都沒有。
既沒有金發公主和渾身灰撲撲的小姑娘，也沒有恐怖的妖魔和會吃小孩兒的怪獸，更沒有堆積成山的金幣和寶石——這裏的幾扇窗戶都被關得嚴嚴實實，還拉上了看起來很厚的窗簾，泛著昏黃的燈泡懸掛在屋子的正中間，它的底下，坐著一個白得有些過分的男孩子。
“你在看什麽啊？”舒不渝覺得有些尷尬，畢竟闖進別人家怎麽說都是一件不禮貌的事情，可他們整個小分隊都沒有想到這裏居然會住著一個男孩子，所以她隻好笑嘻嘻地指著他前麵的電視機來找一下話題，“這個黃頭發的姐姐好漂亮呀，可是為什麽這個男的頭發這麽亂？而且他的手——這不是手吧？是兩把剪刀嗎？”
那個男孩子沒有回話，隻是拿起遙控器將電影的聲音調得更大了些。
“對了，我一直想問一件事情。”但舒不渝一點兒都不覺得氣餒，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電視上看到沒有被中文配音過的原版電影，“我們叫外國人叫外國人，那外國人怎麽叫我們啊？中國人嗎？他們有這麽聰明可以分出來嗎？我就分不出美國人英國人德國人之類的，明明長得……”
“出去。”男孩子麵無表情地動了動嘴唇，電視上的鏡頭也在這一秒被按成了定格。
“怎麽樣怎麽樣，舒不渝，四樓裏麵有什麽？”
“是不是很可怕？你有沒有被嚇哭？”
“快說話呀，你被嚇傻了嗎？”
舒不渝一走下樓梯，就被小夥伴們嘰嘰喳喳地團團圍住。
“裏麵有一個……”舒不渝下巴一揚，羊角辮也驕傲地顫動起來，“全天下最好看的小哥哥。”
2.擋不住的太陽，不管我抵抗，灑在我胸口最暗的地方
“他呀，叫唐青。”
“唐青……”舒不渝趴在奶奶的膝蓋上打了一個哈欠，“哪個青？”
“青草的青。”舒奶奶一邊耐心地解釋，一邊用梳子輕輕地梳著舒不渝剛剛吹幹的頭發，“是你們楊校長的外孫孫，剛從城裏搬過來沒多久，比你們這群小豆丁大個兩三歲。”
“原來是城裏搬過來的呀。”舒不渝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那麽好看的小哥哥，就不該是他們這個小鎮裏養出來的嘛！“可是……城裏不是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嗎？他為什麽要搬過來？”
“因為他的媽媽發生了一些意外去世了，楊校長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城市裏生活，所以把他接了過來。”舒奶奶悠悠地歎了一口氣，“不讓你們再去楊家玩就是不想讓你們打擾到人家。聽人說，唐青不喜歡被吵，也不能曬太陽，好像會過敏——現在的人啊，跟我們那時候……”
“奶奶再見！”舒不渝突然精神百倍地跳了起來，她將自己白嫩的腳丫隨意套進塑膠拖鞋裏，連頭發也來不及紮好就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我現在要出去玩了。”
“你個小丫頭。”舒奶奶搖著蒲扇，衝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無奈地喊，“馬上就要去念初中了，整天就知道出去玩，記得早點兒回來，今晚燉黃豆老鴨湯……”
奶奶的聲音越來越模糊，但舒不渝心中的信念卻越來越堅定。
她要去找那個從城裏搬來的唐青小哥哥，這一次，她肯定不會像上次那樣冒失又尷尬了。
可是今天運氣不怎麽好，四樓的門被緊緊地關上了。
“唐……”舒不渝頓了頓，覺得直接喊對方的名字很奇怪，“我就是上次那個……”
話還沒有說完，門就應聲裂出了一道縫。舒不渝笑眯眯地探了半個頭進去，發現唐青正站在她兩步開外，他換了一個棕色的T恤，手裏拿著一本很厚的書。
“我，我來找你玩啦。”舒不渝小心翼翼地將陽光悉數關在了門外，她一直記得奶奶說唐青會過敏這件事情。接著，她像是獻寶似的從小書包裏掏出了一張影碟，“這個……是我問了我同學，他說現在的男孩子都看古惑仔，所以我用兩隻蠶寶寶換來的，你要不要看一看呀？”
唐青沒有什麽反應，他向來不喜歡這種類型的電影，但盡管如此，他還是配合地將書合上了。
除了電影在按部就班地一幀一幀進行之外，整個屋子顯得十分寂靜。
就在唐青覺得下一秒舒不渝可能就會睡著的時候，她卻突然從椅子上蹦到了電視機前，滿臉慌張地用她的身體擋住了正在爆發激烈群架的屏幕。
他靜靜地看著她，等著她先開口。
“對，對不起……”但是這個開場白，倒真的有些意外了。
“我不知道這個片子裏會有這麽多血，也不知道裏麵動不動就會有人死掉……”
舒不渝的十個手指頭在半空中僵硬地張弛著，她害怕這些鏡頭會讓唐青想起他媽媽。意外去世，是個什麽概念呢？電影裏的這些人，她也沒覺得他們下一秒就會倒在血泊中。
“外國人。”唐青將合上的書，重新翻開了，在舒不渝來之前，他看到了第九十二頁，“你上次問我的，外國人該叫我們什麽。他們也叫我們外國人——如果他們分不出我們是中國人。”
“哦，原來是這樣。”舒不渝張著嘴點了點頭，“那還有一個問題！如果我投胎了，我還會記得我這輩子發生過的事情嗎？如果記得話那我一定要……”
唐青不再看她：“那你記得你上輩子發生過什麽嗎？”
“天啊！”舒不渝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城裏來的小哥哥果然不一樣，好聰明呢。”
“桌子上有冰鎮蓮子湯。”唐青將頭頂的燈調得更亮了些，“甜的。你可以喝。”
“你會想念外麵的太陽嗎？”
在瓷器碰撞間，舒不渝閑不住似的再度開口。
見唐青不說話，她便又一溜煙似的跑到剛剛坐著的椅子上抱起了她的小書包，翻呀翻，終於翻出了今天帶給唐青的第二件禮物——一麵小鏡子。
“我特別喜歡太陽的，不對，應該沒有人會不喜歡太陽吧？又有光，又很暖和。”
舒不渝一邊說，一邊將擋光窗簾拉開了一絲絲的裂縫，接著她將鏡子靠近窗戶，晃了好久，終於晃出了一小塊光斑。
“這樣就好啦。你既可以看到太陽，又不會過敏。我把它送給你。”
此刻，唐青終於從字裏行間將頭抬了起來，他知道那塊光斑正在他身後的牆壁上微微地顫動著，就像是某種昆蟲的透明翅膀——但很奇怪，他居然不反感。
“好的，謝謝。”他凝視著她光影交錯的側臉，似乎是笑了一下。
3.學會溫柔的理解和原諒
從此之後，舒不渝不再跟著探險小分隊滿鎮子亂溜達，也不再流連於各種小吃攤之間。她開始刻意收集身邊的一些小玩意兒，有趣的，不那麽有趣的，總之要把它們全部裝進她又輕又癟的小書包裏——隻等著放學的鈴聲一打，她就可以滿心歡喜地奔向楊家四樓。
唐青的話依舊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翻看著手中的書，所以整間小屋子裏基本上就隻有舒不渝的聲音，從嘰嘰喳喳的清脆童音變成帶了些婉轉和甜蜜的少女音色，她像隻永不疲倦的小鳥兒似的在他身邊跳來跳去，一邊講述今天發生的事情，一邊介紹又給他帶來了什麽好東西。
於是，一眨眼，悠悠的小鎮時光就在舒不渝的每日準時打卡中悄然晃走。
“舒不渝，同一個類型的題你做錯了五遍。”唐青在舒不渝費力掏書包的途中瞥見了隻露出了一個小角的地理試卷，“還有一個月，你就要高考了。”
“地理真的太難了，你教給我的思路我總是睡一覺就忘了，然後接著做，接著錯，好煩。”舒不渝喪氣地垂下眼瞼，“還有，考完高考，我肯定就要去別的地方念書了。”
“這是好事。”唐青笑了一下，“我聽我外婆說，你想去川渝那邊念大學。”
“什麽嘛，我奶奶真是，明明答應我保密的。”舒不渝不太樂意地噘了一下嘴，“因為我喜歡吃火鍋，喜歡曬太陽，喜歡一年四季都明亮溫暖的地方，還喜歡那些看起來繁榮得不得了的城市，可是……”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可是，我也很喜歡你啊……”
“什麽？”唐青起身，手裏還拿著一本剛從木書櫃裏找到的影集，沒有聽清她最後說了什麽。
“沒，沒有什麽。”舒不渝誇張地搖著頭。升入高三後，她就剪了一個及肩短發，偶爾看起來比初中生還要小。
“就是，你真的不打算再出去看看了嗎？我們這鎮子這麽小……而且楊校長說過的，你前兩年拿到了北京一個很好的大學的……”
“不出去了。”唐青動了動沒什麽血色的雙唇，“對我來說，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裏更安全。”
“可是你不能總這樣嘛。”
舒不渝咬了咬下嘴唇，拿出了和長輩們耍賴時的慣有語氣——雖然她清楚，唐青的心結，並不是她耍耍賴或者撒撒嬌就能解決的事情。
她聽奶奶說過，唐青的媽媽也是小鎮裏土生土長的姑娘，後來考上了好大學，就留在當地找了份好工作，然後嫁了個至少當時看起來還不錯的男人，總之，就在全鎮人認為她在外麵過的幸福美滿時，卻傳來了她因丈夫出軌而離婚，最終鬱鬱寡歡至自殺的消息，緊接著，她唯一的兒子唐青就被二老接回了小鎮，從此長住在楊家大院四樓裏。
“因為，因為……”舒不渝焦急地在腦海中組織著語句，“這根本就不是外麵世界的錯嘛。當然了，也不是你的錯，所以說，你為什麽要這麽對你自己呢，你不能……”
“舒不渝。”唐青慢慢合上影集，看向了滿臉委屈的舒不渝，“你就當我膽小，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一千個不好，一萬個不好。”舒不渝硬邦邦地回著話，也不知道在生些什麽氣，“你才不膽小呢，你就是……”
“我好像聽到巷子口賣豆花的聲音了。”唐青站起身，將窗戶推開了大半，“今天是陰天，我可以和你一起出去買。”說罷他一邊笑，一邊伸手揉了揉她細軟的頭發，“別亂想了，我就在這，不會丟的。以後，我是說你到了大學裏，有空就給我打電話吧。我不會漏接的，我保證。”
你當然不會漏接啦，因為你根本哪裏都不會去嘛！舒不渝恨恨的，但是，帶著笑意的她再一次撥通了那個熟記在心的號碼。此時，她的頭發已經長過了腰間。
“今年暑假我就不回來了。”舒不渝抱著巨大的海豚玩偶躺在宿舍的**——那是她考上大學那年，唐青送給她的禮物。“我得留在學校這邊實習，還得準備畢業論文。”
“好。”唐青的聲音照舊溫吞平穩，“你自己的事情最重要。”
“什麽嘛。”舒不渝覺得自己的拳頭又打在了棉花上，於是不滿地哼了兩聲，“你就不會掙紮一下嗎？我是真的想回來陪你過生日，可我們老師已經把我的資料推薦去那家公司了……”
“你想吃蛋糕就直說。”唐青似乎是笑了兩聲，“沒關係的。”
“才不是為了這個呢。”舒不渝噌地坐了起來，“每年你生日我都在邊上給你唱生日歌，那如果今年我不在，你該過得多寂寞嘛——雖然我是真的很想吃二妞妞家的鮮奶油……”
“等你畢業回來吧，好不好？”頭頂的吊扇吱呀呀地轉著，唐青望了望手邊的冰鎮西瓜和這幾年舒不渝寄回來的各地風景明信片——夏天該有的，他都有了。隻是還等不到生日那天，他就已經開始覺得身邊太過空**，“等你回來，我給你買一個最大的蛋糕，加雙倍奶油。”
可一直等到二妞妞家已經不再做那麽原始的奶油蛋糕了，舒不渝都沒有回來。
“那家公司找我簽正式合同了，下周一就要上班，我多餘的行李隻能用快遞寄回去了。”
“好累呀，為什麽加班要加到第二天早上啊，害我沒有買到回家過年的票，老板真不可愛。”
“對了，我有了一個男朋友，隔壁公司的，對我挺好的。每天中午都給我帶雞蛋和牛奶。”
“我可能要訂婚了，男朋友家裏催的有些急，所以，我下個月一定得請假回來一趟，帶他一起見見家長，也見見你，就……唐青，你還在聽嗎？”
4.推倒我灰色的圍牆，你的彩色讓我晴朗，又能夢想
舒不渝回來的那天，小鎮下著很大的雨。
“怎麽今天就回來了？”哪怕接近一年多沒有見麵，唐青也能聽出舒不渝不同於旁人的推門聲。她的頭發剪短了一些，燙了好幾個卷，高跟鞋上全是泥土，“我記得你是後天的車票。”
“唐青。”舒不渝笑了一下，從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喊他哥哥的呢——管他呢，這種細枝末節在此刻顯得一點都不重要。她朝他走去，口氣又軟又疲憊，“我回來了。”
“我知道。”唐青遞過去一張紙，“擦擦，臉上有水。”
“不。”梅雨季節的來臨將這間小屋攪得濕濕答答，舒不渝咬了咬下嘴唇，像兒時一樣坐在了唐青木椅邊上的小板凳上，接著她像是怕冷似的抱住了自己光潔勻稱的小腿，然後將頭埋在了唐青瘦削的膝蓋骨上，“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再出去了。”
“怎麽了？”唐青垂下眼瞼，凝視著她躲在海藻長發裏的那一丁點兒鼻尖。
“沒怎麽，就……很累。”舒不渝輕輕地搖了搖頭，像一隻倦意滿滿正在蹭主人褲腿的小貓，“工作很累，加班很累，租房子很累，遇到一個總喜歡大聲放歌的室友很累，談戀愛也很累，外麵的世界比鎮子裏精彩好多，可是也複雜好多。其實，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我未婚夫——不，是前男友了，他問我，既然我總是心心念念這個小鎮，那為什麽不回來呢，待在一個地方卻掛念著另外一個地方，活得不累嗎——就累啊，怎麽不累呢。所以，我回來了，唐青。”
“為什麽？”唐青的指尖在半空中顫了顫，“你和你那個未婚夫……”
“都說了是前男友了。”舒不渝驀然將頭抬了起來，圓溜溜的杏眼灼灼地望著麵前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唐青，“他說我根本就不愛他，我愛的是這個小鎮和這個小鎮裏的——總之，他說我跟他在一起完全就是為了方便……本來我想反駁一下的，可我又覺得他沒有說錯，愛不應該天時地利人和的方便，它應該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也拋不掉的牽掛，然後人們再受它的指引從而心甘情願地翻越掉這十萬八千裏——唐青，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舒不渝。”唐青直直地看著她，“你還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你學校的綠化做得比我們這邊的景觀公園還要好，食堂裏的豆花和米線都非常好吃，原來真的有電視上那種九宮格的火鍋，湯很香，翻滾著紅油和辣椒，豬腦也沒有想象中那麽惡心，魚洞江邊的風很舒服，吹在臉上一點兒也不討人厭，到了晚上，所有的燈都會亮起來——這些地方，我都去過了。”
“唐青……”舒不渝小小地驚呼出聲，“你什麽時候……”
“我都去過了，那些你待過的、誇過的，明信片裏或者電話裏提過一點兒的，我都去過了。”
“你來了為什麽不告訴我？”舒不渝還是有些愣，“為什麽？要是你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呢？”唐青輕輕地笑了一下，“告訴你其實我後悔了？告訴你其實我在你訂婚之後一直在想要是當初我出去了就好了，和你一塊兒出去就好了，去哪裏都好，隻要和你一起——可是，不能這樣，舒不渝。我捏碎了那塊你送我的小鏡子，它告訴我，做人不能那麽自私。”他的手終於落在了舒不渝的臉頰上，“一直沒和你說過，守了我這麽多年，辛苦了。”
5.鳴謝生命有你參與，笑納我的邀請
“唐老師再見！”
“唐老師明天見！”
“唐老師，你看，師娘來了——那是不是師娘？”
在一片鬧哄哄的童音中，唐青推著自行車看到了站在馬路對麵的舒不渝，她抱著一盆茉莉花。
“還好你不是在民國教語文，不然一群進步女學生每天捧著詩集找你談心談人生……”舒不渝輕車熟路地坐上唐青的自行車的後座，“雖然我很大方，但是醋還是要吃的。”
“傻子。”唐青笑了笑，“你怎麽就穿了一條裙子出來了，現在深秋了，傍晚的風很涼。”
“不管，穿裙子好看，我不冷。”舒不渝輕輕地將頭靠在了唐青深灰色的毛衣開衫上，路過一個小轉角的時候，有糖炒栗子的香味，“請問唐老師今天教了學生們什麽？”
“今天是作文課。”時光荏苒，唐青來到外公任職校長的小學裏教學已經有好幾年了，讓他有些沒想到的是，那些小孩兒竟然真的很喜歡他這位一到大太陽天就消失的語文老師——用舒不渝的話來說就是，長得好看的人，連小孩子都給出了極大的理解。
“作文課。”舒不渝緊了緊懷中的茉莉花，“題目呢？該不會是什麽我要當科學家的夢想？”
“寫最不後悔的一件事。”
“不對，唐青。”舒不渝很認真地計較著，“他們才多大呀，你就讓他們寫‘最’，以後他們肯定得後悔死，就算你長得好看也救不了他們想穿越回來痛打你一頓的心情。”
“可是……”唐青微微將車子減速，“我一直到現在都沒後悔過那件事。以後，也不會的。”
“什麽？”
“我最不後悔的，就是第一次聽到你的腳步聲時，沒有選擇起身去鎖門。”
“那既然這樣的話……”舒不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最不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年故意猜拳輸掉然後爬上楊家大樓！其實我知道小豆子他們幾個的，他們第一把都愛出石頭。”
“謝謝你，不渝。”他突然很認真地道謝，“謝謝你。”
“才不呢。”她閉上眼睛，用額頭輕輕地蹭了蹭唐青挺拔的後背，“但是我們這樣，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