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春
四月的春風撩起心頭的暖意,
陸花音,你讓我等得太久了。
一、要記住,你是花家的殺手之前,是我的妹妹
淩宋城清秋山莊。
花音一身黑色夜行衣,蹲坐在南風殿的屋頂,琉璃屋瓦在溶溶月光之下泛著瑩白的光,竟然也不及她白皙如雪的膚色。
身邊玄色衣袍的男人負手而立,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下,聲音沉沉:“你真的想好了?”
花音利落地抬手係上麵上的深色方巾,左下角半枝蜀繡綠桑圖案被夜色掩蓋,隻留下一雙墨玉般的眸子:“大哥,我定不會辱了這最後一次任務,給咱家蒙羞!”
男人拿折扇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語氣裏頗多無奈,卻也帶著化不開的寵溺:“任務結束後我來接你,是死是活,我都會帶你回去。”
花音眼裏一閃而過的悲戚,隨即化成臉上漾開的笑,故作凶狠,手做刀狀:“放心吧,大哥,手起刀快,幹脆利落,要不了多久。”
“嗯。”
“你快走吧,再耽誤下去,我就錯過時機了……”
花音順勢推搡著花穆,聲音嬌俏,語氣裏已經帶著些小小不滿。花穆無奈,翻掌露出一小瓷瓶,通體玉白通透,折的光微微晃了眼。
他壓了聲音,難得嚴厲:“要記住,你是花家的殺手之前,是我的妹妹。”
花音接過來,晃著玉瓶,聽裏麵清脆細微的聲音,微微彎了眼:“大哥,我記得呢,花家小殺手一定會保護好你花少爺的妹妹的。”
花穆歎了口氣,伸手想揉她的腦袋,卻被靈巧地躲過。
他看著停在半空的手,眉頭凝起“川”字。
果然,世人口中再怎麽冷血無心的殺手花穆,卻獨獨過不了花音這關。
所以在準備拒絕這次任務的時候,花音稍稍求了他,他便投了降。可是現在,他有些後悔了,想擄她回家。
花音笑彎了眼睛,不留絲毫餘地:“大哥,再見!”
沒心沒肺,花穆苦笑,輕拂衣袖,攏了月色,終究還是離開了。
二、陸是你的,花音是我的
花音坐在樹幹上,晃著腳丫子。
夜風吹著她發絲輕揚,目光落在山莊門口緩緩停下的轎子上,幔簾輕卷,從轎上下來一人,借著昏暗的燈火,那人眉目如星,輪廓如刻,掩不住的優雅與貴氣。
甚至讓人完全忽略了……
花音的目光往下移了點兒,落在他的腿上。他坐在赤金色的原輪暖椅上,腿上蓋著條藍色袍被。
手叩了叩椅撐,便連著輪椅從轎子上滑下來。
花音心裏一頓,眼裏閃過一絲光。若不是那一雙殘缺的腿,那麵如冠玉的男人還真叫她垂涎三尺了。
來不及心裏咂舌,腳下忽然一聲清脆的聲響,全無防備的花音一聲驚呼,麵上方巾隨風而落,掛到枝丫上。
而她卻隻能緊緊閉著眼從斷了的樹枝上掉下來,落在地麵的前一刻,心裏想的卻是,晚飯吃了什麽,居然已經胖到如此令人發指。
花音被兩個哥哥捧在手心裏珍視了十七八年,從來沒有嚐過臉朝下是什麽滋味。偏偏還是在這個人麵前,她這次殺手任務的目標,清秋山莊少莊主,陸沉年。
她趴在地上,看著眼前一雙黑緞短靴,表情僵在臉上。
即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數十道目光砸過來,花音咬牙,怎麽就不直接在地上砸出個洞,鑽進去呢?
“姑娘,”沉寂片刻,清潤好聽的嗓音不摻雜一絲異樣的情緒,竟也不為這天外來人所牽動,他淡淡道,“需要我扶你嗎?”
花音心裏一麻,鎮定自若地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佯裝冷靜的樣子在落入他深不見底的墨色眸子裏的那一刻便崩落,隻得硬著頭皮:“你就是陸沉年?”
陸沉年淡哂:“是我。”
花音抱拳作揖,微微側頭,眼裏眸光澄亮。
“我是個江湖人,聽說貴莊江湖廣發函信,尋一侍衛,不知……莊主覺得我如何?”
一旁的管家眼色不善,剛想上前製止卻被陸沉年一個眼神攔住了,識趣地退到身後。
陸沉年從上而下看了她,最後目光凝在她的臉上,嗓音如同遠山的鍾鳴,每一聲都叩著心弦:“我覺得,你很不錯。”
這下就連花音也驚住了,深更半夜忽然砸到人家麵前,卻不僅沒被懷疑身份,反而一切都順遂人意地發展著。
雖然從小被兩個哥哥保護得極好,可該知道的卻還是懂一些的,例如此刻,她看著陸沉年俊美無儔人畜無害的臉心想,此中一定有詐!
陸沉年似乎看得出來她在想些什麽,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可一雙黢黑的眸子卻看得人心驚膽戰。
“姑娘如果想好了,就隨我的管家進來吧。”
反正她也目的不純,還怕什麽。花音抱拳回謝:“謝謝少莊主!”
陸沉年點點頭,轉著椅輪往裏去,卻又回過頭,好看的眉頭擰成川字:“你叫什麽名字?”
花音啞然半刻,終於發出聲來:“陸花音,陸是你的,花音是我的。”
花音說完這話臉便紅了,她發誓,真的隻是想隨便編個名字而已,可是那一瞬間能讓自己說出話來的,便隻有這個了。
陸沉年失笑,淡淡地應了聲:“嗯。”
他轉過身,嘴角凝著笑意,可是進了這裏,遲早都是我的。
三、花音,別來無恙?
一切比花音想象的還要順利,進了清秋山莊,成了陸沉年的近身侍衛,清楚地記得自己的任務。
隻是,她站在陸沉年身邊三步的距離,看著那人一身白衣,手裏拿著卷軸,如閑雲野鶴般愜意自在。
要怎麽下手呢,下個毒?直接上刀?又或者是暗器?
她從外麵的丫鬟手裏接過茶,凝視著白玉杯裏淡黃的茶水,上麵浮著幾片茶葉,要不先試試?
白色的粉末漾開圈圈水波,瞬間溶於茶水。
她嘴角揚起一絲笑,端著茶走到陸沉年的桌前:“少主,茶。”
陸沉年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隨即放下手中的書,端起茶杯,杯蓋緩緩摩擦著杯沿,極不經意的語氣:“你可知道侍衛是幹什麽的?”
花音心裏一聲悶響,低頭抱拳,眼仁在眼眶裏瞬間換了百來個位置:“保護少主安危。”
陸沉年笑了聲,拉長了語氣:“那你……這是在做什麽?”
花音一愣,手心瞬間變得濕潤,難不成這麽快就被發現了?她囁嚅著:“我……”說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忽然猛地抬起頭,晶亮的眸子對上他的目光,索性奪過他手裏的杯子,一口猛灌下去,完了還抬起衣袖揩了嘴角的水,義正詞嚴,“沒幹什麽!”
陸沉年嘴角勾起一絲笑意,跟以往的有些不一樣,聲音卻依舊好聽:“我問的是你既然是我貼身侍衛,卻做了端茶遞水的活兒,可覺得委屈?”
花音的表情僵在臉上,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若不是對麵男人一臉純良的表情,她真要懷疑這人是故意的。
花音咬了牙,杯子幾乎是砸到桌子上的:“不委屈,我開心。”
陸沉年點了點頭,看著落穩的白玉茶杯,話鋒忽轉,墨色在眸中暈開:“可你喝了我的茶,要怎麽還我?”
花音滿臉的不可思議,說起來她可是救了他一命,雖然藥是她下的,可最後還是被她自己喝了不是?
如今還真反過來成欠了這人的了,可她含糊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麽,總不能說實話吧。
陸沉年卻語氣輕快:“我這茶,是茶房的人每天日出之時去湖邊茶園采的第一手茶葉,茶水也是清晨荷葉上收集的露水,新鮮至極,不知你方才覺得味道如何?”
花音難得聽陸沉年說這麽多話,甚至還盤算著下次毒啞他,可也隻是在心裏而已,她瞥了眼桌上的杯子,心裏嘟噥著,一股瀉藥味,到嘴邊卻成了——
“少主的茶好喝……”
陸沉年將目光移到她的唇上,上麵還帶著些晶瑩,眸色隨之沉了幾分,聲音也變得喑啞:“若我也想喝,怎麽辦呢?”
花音許是注意到他的目光,麵色一紅,偏偏肚子傳來一陣極不合時宜的疼痛。她微蹙起眉頭,忍著痛感:“那你等著,我現在就去給你再端一杯過來!”
轉眼便如一陣風一樣消失在房內。
陸沉年抿唇輕笑,眉眼沉沉,忽然執起桌上的玉杯,上麵似乎還殘留著茶水的溫度。
溫熱的指腹摩挲著杯沿,花音,別來無恙?
四、記得就好,不要再忘了
這是花音今天第七次從茅房裏出來了,沒想到剛剛一激動,居然下了這麽猛的藥量。轉眼天都黑了,不過幸好隻是拿瀉藥練練手,否則定丟了整個花家的顏麵。她揉著肚子,去了茶房。
果然如陸沉年所說,中間沏茶過程之繁瑣甚至比她想象的更甚,可不就是一杯茶嘛,哪裏需要那麽複雜?
可是終究欠了人家一杯茶不是,於是便跟著在茶房將就了一夜,第二天早早地隨著茶房的管事們去了茶園。
中間休息的時間不過短短兩個時辰。
天殺的,花音赤腳踏進湖水,初春的水還透著徹骨的涼意,好不容易準備了煮茶的水,還得趁著天未亮采了茶葉,全套做下來已經累軟了骨頭了。
花音歎了口氣,明明花家個個捧在手上的小姐,此刻卻像個丫鬟一樣,究竟是圖什麽呢?
圖個無憾吧,花音想。作為花家人,第一個任務,也是最後一個任務。
端去茶水的時候,陸沉年正從書房出來,依舊坐著那赤金輪椅上,旁邊站著陸管家,清晨的光照在他背後的椅背上泛起一層光,更顯得氣質斐然。
花音腳下頓了一刻,隨即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走過去。
陸沉年看見了她,本就白的臉上此刻更顯得蒼白。他眼裏的異樣一閃而過,微微挑了眉:“這是……”
“我走了全套工序給你沏的茶。”花音小心翼翼地將茶水捧到他麵前,“當是為昨天的事情道歉,希望少主不要趕我走。”
花音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人,一陣眩暈,已經不小心鬆了手,完了,可是已經沒有力氣了。
茶杯落下,晶瑩的茶水從杯中躍出,陸沉年起身,袍裾散開,旋身而出,轉眼,一手是穩穩落在懷裏的小姑娘,另一手托住了杯底,一滴不漏地收回了所有的茶水。
縱然跟了陸沉年這麽多年的管家也有些訝異,微微後退了一步,看著一向坐懷不亂的自家少主忽然擰起眉頭,眼裏驚慌毫不遮掩,沉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少主!”
“讓花穆先回去吧,這事不要告訴他。”陸沉年沉聲吩咐道,隨即將茶杯遞給身邊的人,抱起暈在懷裏的小人,往屋裏走去。
老管家看著陸沉年異樣卻不失穩健的步伐,深深地歎了口氣。
花音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大哥來接她了,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她猛地從**跳起來,環顧了四周,雖然是自己的屋子,可是還是有一瞬間的恍然,自己怎麽回來的,完全沒印象啊!
如果沒記錯,不是給陸沉年送茶去了嗎?
然後呢?
她回過神,瞥見桌子上的青花瓷杯,草草地穿了鞋跑過去,可杯子已經空了,然後就是自己暈了,茶全灑了嗎?!
花音歎了口氣,癱坐在凳子上。
聽著響起的敲門聲,她有氣無力地應了聲:“進來吧。”
進來的是陸管家,帶著些好久都沒見過的美味菜肴。
花音眼裏來了光彩,說起來喝了那碗瀉藥茶之後還沒怎麽好好吃飯呢!
沒來得及高興卻又想起什麽來,她指著擠滿她小桌子的山珍海味,眼神切切地看向陸管家:“這是……要趕我走的送別宴嗎?”
可別啊,她任務還沒完成呢!
陸管家麵無表情,聲音也是冷冷如冰:“是少主吩咐的。”
語畢便留了個決絕的背影。
花音低下頭,難道自己真要這麽沒用地結束了?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她猛地抬起頭,仿佛看見了光。
陸沉年坐著他的赤金輪椅,竟像是會自己動似的,正朝著她過來。
花音已經迎了上去:“少主,你怎麽來了?”
陸沉年徑直走進屋子,在桌邊坐下,語氣淡淡,透著清風:“陪你吃飯。”
花音心裏一陣悸動,跑過去,坐在他身邊,語氣懇切:“少主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之前吃壞了肚子又給你準備了茶所以……”
花音本來想說不要趕自己走的,可話到後麵語氣卻越來越弱。
她看著陸沉年忽然緊繃起來的麵容,硬生生地住了嘴,果然,就不該提起,說不定他已經忘記了呢!
陸沉年鮮少露出自己真正的情緒,可現在卻似乎亂了陣腳。他皺眉看她,沉了片刻,壓著聲音,似乎終於放鬆了口氣才說出來:“茶很好喝,比他們的要好。”
花音一愣,並不知道陸沉年說的什麽意思。
卻見他已經拿起筷子,夾起的菜布到她的碗碟中:“我們山莊還是第一次出現餓暈了的人,傳出去倒顯得我小氣了。”
看來那一天真的是因為一直忘了吃飯,再加上拉肚子采茶葉的事……
花音拿起筷子:“那少主,你會不會……”
“不會。”陸沉年沒聽她說完便打斷了。
花音卻更來勁了,隻要有時間,大計小計湧上心頭,還怕弄不死一個人?
陸沉年沉眸看她,卻看得花音一驚,總是有種莫名其妙被看透的感覺。
她笑著給陸沉年布菜:“少主,謝謝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陸沉年點頭,停下筷子深情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輕輕地念:“記得就好,不要再忘了。”
花音莫名其妙,可那一天開始,陸沉年更加莫名其妙地陪她吃了半個月的飯。
五、人生有很多遺憾,她想少留幾個
花音第二次實行刺殺計劃是在五天後。
當她覺得自己終於從陸沉年的小丫鬟變成他的貼身侍衛的時候開始。陸沉年放下筷子,上下掃了她一眼。
“吃好了?”
花音也跟著停了筷子,點頭:“嗯!”
“二十日後武林盟主大會,到時候你陪我去。”陸沉年坐在輪椅上,修長的手指輕叩著扶手,緩聲說道。
花音愣了片刻,不明所以:“為什麽我要去?”
陸沉年盯著她,眸光似海:“不是貼身侍衛嗎,怎麽能離我半步?”
花音瞬間清明,況且這一行必然多了許多單獨相處的機會,到時候也更方便下手,畢竟她要快些了。
花穆給的玉白瓷瓶,已經快空了。
陸沉年注意到了她的失神,輕咳了一聲,起身往外走去:“現在便跟我去後樹林,有些事情要教給你。”
花音點頭,站起身來跟在陸沉年後麵。皺眉看了半天才意識到,這人明明可以走路,可為什麽總要坐在這種輪椅上?
她加快了步子追上去,還是忍不住問了。
陸沉年答得也奇怪,大概以為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反倒是他一臉疑惑地看著花音:“能坐著,為什麽要站著?”
花音愣在原地,頭一次見人懶得這麽理直氣壯。
到了地方,陸沉年右腿的行動似乎還是有些刻意。她壓了想上去扶他的心思,手在袖子裏已經準備好暗器。
站在離他三兩步的距離,環顧著周圍的樹木叢生。
“少主,來這裏是……”
陸沉年回過頭,側身靠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下,神色淡然:“此次武林大會,自然是各界武林人士為了武林盟主之位。此路凶險,我雖相信你的功夫,卻……”
不相信我的人?花音一驚,大氣都不敢出,陸沉年將她麵上的表情盡收眼底,斂了嘴角不經意的笑意:“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能如那日所說,保護我的安危。”
花音默默鬆了口氣:“自然是可以的。”
“是嗎?”
話音剛落,叢林密影間,忽然閃出數道黑影,殺氣撲麵而來,竟一點都不似在開玩笑。一瞬間的訝異,花音瞥了眼一旁表情不明的陸沉年。
轉瞬便融入戰鬥,三個人三個方向,一道淩厲的掌風劈過來,花音側身躲了過去,反身對上另一個方向的手掌,卻來不及對付正麵而來的飛刀。
這不是演習嗎,怎麽就來真的了!
花音心裏大驚,沒全閉上的眼卻被一道身影覆蓋住,淡淡的香味,手順勢扶上他堅實的腰身。
金屬刺進皮肉的聲音,卻換來一聲輕笑,仿佛囈語般:
“你看,你不可以,始終是要換我來的。”
花音神色一凜,暗器已經從袖口飛出去,周圍終於靜下來。
隻剩耳邊胸腔穩沉的跳動聲,花音這才回味起他剛剛的話,紅著臉想從陸沉年懷裏起來,他卻壓著她,聲音有些異樣:“讓我靠會兒。”
花音心裏一驚:“他們不是你的人嗎?”
“不是。”陸沉年答得簡單。
花音卻更不信了:“那為什麽忽然出現在這裏?”
“是我安排的人……”
“你的人為什麽傷你?”花音氣結。
陸沉年卻似乎並不怎麽在意,轉而緊盯著懷裏的人:“刀子已經飛出去了,想的就不該是為什麽有刀子,而是怎麽應對。”
陸沉年話間似乎已經有些不穩,暗器一般都是淬著毒的吧,花音感受著肩上越來越沉的重量,心髒似乎漏了一拍。
“陸沉年,陸沉年!”
可是耳邊隻剩風吹樹葉聲。
花音找了棵樹將他放下來。陸沉年細密的睫毛在眼下灑下一道陰影,每一處都俊美如同雕刻。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忽然很想看他的眼睛。
墨色瞳仁裏倒映著小小的她。
花音回過神來,微微一驚,現在不是殺他正好的機會嗎?為什麽剛剛想的居然是……
她從懷裏掏出花穆給她的藥瓶,裏麵隻剩一粒藥了,那是她的續命藥,解天下百毒,獨獨化不了她身上的毒。
她本來是花家掌心寶,明明可以無憂慮地享盡人生,卻自小想像哥哥們一樣,做一個合格的殺手。
所以生性頑皮,飛天竄地,也曾掉進過冬天冰涼的湖水裏,好在被救,卻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可下一次,便被仇家下了毒。他們說,一月之內,必死無疑。
他們找不到下藥的人,花音便靠著這續命丹多活了兩月,可是,來這裏之前,她就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再挺那麽久了。
人生有很多遺憾,她想少留幾個,便求著花穆,她知道的,花穆一定會答應的。
她握著空空的瓶子,嘴角揚著笑意,大哥你看,清秋山莊一行,果然已經沒有那麽多遺憾了。
六、自然不會放過她
燈火閃閃,陸沉年從**悠悠轉醒,睜眼便看見了坐在床邊打著瞌睡的花音,看不見那雙盈盈眼眸,卻能細數她睫毛上的水珠,櫻唇微張,一副供人采擷的樣子。
他緊了緊喉嚨,啞然失笑,是嚇到她了嗎?
花音微微睜開眼,陸沉年卻不在**,她慌忙地回過頭,卻見找的人正坐在桌前,燃燈煮茶。
披著件外衣,白色的內襯領口微敞。
花音移開目光,有些艱難地開口:“你……醒了?”
這是問題嗎?花音問完才知道,趕緊改口,抱拳賠罪:“少主,我實在是無能,沒有保護好你,還害你受傷……”
陸沉年抿了口茶水潤了潤喉嚨:“過來。”
花音抬眸看他,緩慢挪著步子走過去,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陸沉年的腿上,忽然想起什麽:“少主我給你拿套被褥吧!”
手腕卻被一雙溫熱的大掌捉住,花音瞬間想到他救她時這雙手落在自己腰上的觸感,臉紅伴著他穩沉的聲音:“比起侍衛,你好像更在意我的生活起居。”
花音被他扯著坐下來,極其不滿地嘟噥著:“我就是怕你的腿……”
花音以為陸沉年會介意這個話題,卻沒想到他忽然露出笑意,目光沉沉地看向她:“你覺得,我這腿是怎麽回事呢?”
花音想了想:“少主管著江湖第一莊清秋山莊,應該會遭很多人暗算吧……難不成……”
陸沉年晃著茶杯:“我也想那樣氣勢恢宏,可是大概終究不適合江湖,隻能小玩小鬧。”
花音側頭,聽著他繼續說著:“一年前走訪臨城,在隆冬下水救了一個小姑娘,反倒被咬了一口。”
花音生生地怔住了,那個時候將自己從湖裏救出來的人,是他?
她隱隱記得,當時因為害怕,混亂中的確照著那人刺了一刀,刀子是有毒的,又是隆冬的湖水,所以這是那個時候的後遺症?
她想起他玩笑著說的,能坐著為什麽要站著,其實因為疼吧。
花音喉嚨發幹,忍著胸腔劇烈地起伏。
不管是誰排的殺手任務,事到如今,花音到死也動不了手了。
她忍不住眼眶的酸意,看著陸沉年,過了好半天才說出話來:“那你會恨她嗎?”
陸沉年沉了片刻,緩緩開口,似是玩味,卻帶著餘味:“自然不會放過她。”
七、花音,跟我在一起,你不會死的
花音從陸沉年的房裏出來,繞了很遠的路。抬起頭看著沉沉月色,起身飛到屋頂,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沉年的地方,似乎才短短一個月而已。
卻是她多活下來的一個月。
熟悉的味道攏過來,花音終於忍不住酸澀,撲進花穆的懷裏。
“大哥……”
花穆何時見過自家小妹這副模樣,心裏似乎是被絞著的,他揉了她的頭:“本來覺得殺不殺他無所謂了,但現在看來,還是由我來親自下手。”
花音緊緊攢著花穆的袖子,小聲抽泣著:“大哥,我們還是走吧,不殺他了好不好……”
花穆回頭,眸光沉了幾分,歎了一口氣:“那走吧,大哥帶你回家。”
花音回頭看了眼這占了半座山腰的山莊,咬著唇:“嗯。”
反正以後也見不到了不是?
可沒想到,以後這麽短。十天後的武林大會上,她本來是想著去看他最後一眼,而他卻好像是等在那裏的。
一身素白衣袍,頎長而立。
隔著春風,看著她。
花音也不躲,看著他眼裏濃得化不開的墨:“少主,你信天意嗎?”
陸沉年長腿微邁,三步走過來,握了花音的手,聲音透著笑意:“不是天意,是人定。”
花音心裏一驚,攤開他握過的手心,那是一方帕子,一角繡著綠桑,她抬眼,已經淚光閃閃:“你知道我是花家派來殺你的?”
陸沉年但笑不語,否則,那十年的粗枝怎麽會說斷就斷呢?
“那你也知道你的腿是我刺傷的,”眼淚已經漫了出來,“你明知道我是凶手,為什麽還……”
話音來不及說完,陸沉年便俯過身來,溫熱的唇堵了她的嘴。
花音瞬間便紅了臉,陸沉年輾轉在她唇上悠長地吐息。
“還跑嗎?”
眼淚落下來,花音聲音有些哽咽,手抵著他的胸口:“我不想跑,也不想死。”
陸沉年稍稍離開些距離,握著她的指尖輕輕揉搓,聲音帶著淡淡的蠱惑:“那就不跑也不死。”
可是……
“花音,跟我在一起,你不會死的。”
八、冠了夫姓,便是陸花音了
花音躲在陸沉年的身後,隻敢露出聲音:“大哥,我想好了,還能活多久,便在這裏多久。”
花穆歎了口氣,淩厲的目光落在陸沉年的身上,這個人似乎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甚至前些天才查出來,派殺手取他性命的,居然是他自己。
花穆立馬就明白了,他目光落在花音身上,她身上大概從來都沒有什麽毒,畢竟當年說她中毒的人和給他們解毒丸的人,再查出來,也都是陸沉年的人。
他也曾懷疑過,可如今看來,陸沉年要的,大概隻是一個她而已。
花穆壓著聲音,滿滿的寵溺:“要是受欺負了,便回來。
花音點頭,看著花穆離開的背影,眼睛紅紅的。
陸沉年等了片刻,估摸著她的情緒也到位了,隨即將她扯進懷裏,聲音漫過一絲危險的氣息:“陸花音,記住,你能回的,隻有我這裏。”
花音臉紅,低頭嘟噥著:“我不叫陸花音,我就叫花音。”
“冠了夫姓,便是陸花音了。”
陸沉年一把抱起她,步履穩健,往房裏走去。四月的春風撩起心頭的暖意,陸花音,你讓我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