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梁初的流水日記

人的一生之中,曾有過許多驚濤駭浪,亦曾有過無數悲喜交加,

然而再沒有哪一刻,比同愛人攜手共行更幸福也更安心。

梁初大概成了研究院裏第一個抱著兒子參加畢業典禮的學生。

這一次文物修複的研究生,她僥幸低空飛過了合格線,順利轉了專業,奈何又要從頭學起。聶嶸拒絕了再帶她的要求,直接將她轉到了葉厚楨的名下。

葉厚楨沒怎麽管她的學科,隻給了她一袋何首烏的種子,說:“三年後,它們隻要活了一顆,你就能畢業了。”

“……”

梁初捏著這一袋種子,無語望天。為了提高種子的成活率和畢業的概率,她把種子分給了林文容、董有昕,還有陶微。

林文容抽著嘴角說:“你這是讓我在我姥爺的眼皮子底下幫你作弊啊!”

聶諶翻了一頁他剛交上來的畢業論文,淡淡地說:“那你種嗎?”

林文容感受到了明晃晃的威脅。

“種……”他悲憤地回了一個字。

梁初還嫌不夠,添油加醋地說:“這是你師母在給你機會表現自己。”

林文容白她一眼:“別想我叫你師母,下輩子吧!”

聶諶又慢悠悠地翻過一頁。

林文容欲哭無淚:“師母……你給我兩顆種子吧!”

梁初狐假虎威得十分滿意,大手一揮,給了他三顆何首烏種子,叮囑他千萬要好好種。

“為什麽葉老師有這麽奇怪的畢業要求?”

一直到研二,梁初的何首烏才剛剛發出新枝,她此時已經懷孕三個月,沒事就窩在家裏盯著那棵植物。

“葉老師每年隻收五個學生,每個學生都要領這些花花草草。我入學的時候,姑姑從長白山挖了十顆人參回來,葉老師就給了我。讓我隻澆純淨水,每天念《道德經》,還要讓它們多吸收月光精華。”聶諶頗有幾分懷念地笑,“後來我發現野生的人參太難養,就跟同學換了一下,改養何首烏。不過後來我休學了,就把何首烏送給了姑姑。”

梁初目瞪口呆:“這是讓人參修仙問道嗎?”她想了想,又說,“所以,是因為你沒養好,就輪到我來養何首烏了?”

真是太悲慘了……梁初默默無語,好在沒讓她繼續養人參,這麽麻煩的流程她肯定會搞得亂七八糟。

研三的時候,林文容的何首烏不出意外全都慘死了,梁初隻好上交了自己那盆病懨懨的小何首烏,總算過了關。這三年,她學了很多東西,大多都是跟著聶諶學的。再加上每個周末死皮賴臉地待在葉厚楨的書房裏求學問教,不說學得飛快,卻也小有所成。

葉厚楨好幾次忍不住笑罵:“你們夫妻倆是在家快餓死了嗎?總到我家來混吃混喝!”

聶諶十分坦然地說:“是啊。”

梁初一邊摸著雪白的小貓,一邊認真地點頭附和:“是啊!”

有一次正巧遇上來葉厚楨家拜訪的朱麥一和董有昕。朱麥一現在也算是娛樂圈出鏡率較高的新人女演員了,她有些羨慕地摸了摸梁初圓滾滾的肚子,問:“我能不能當幹媽?”

董有昕瞬間切換到戰鬥模式:“你問過我這個幹姐姐的意見了嗎?”

梁初大笑,拉著董有昕的手說:“嗯,寶寶以後都聽姐姐的。”

朱麥一臉色慘淡地走了。

董有昕氣鼓鼓地說:“對這種人不用太客氣,他們公司還想捆綁她和江山的新聞,江山現在可是我的人,門兒都沒有。”

聶諶拍了拍她的肩:“還像小孩子一樣。”

董有昕粲然一笑:“在你麵前,我不永遠都是小孩子嗎?”

聶諶說過,她永遠都是在他手心裏長大的明珠。

梁初挽著她問:“最近看到你的新片了,師哥說進步很大,他心裏偷著樂呢!”

董有昕瞬間眉飛色舞:“我終於不是個花瓶了。”

葉厚楨在後頭指著她笑道:“小丫頭,瞧把你給得意的。”

眾人哄然大笑。

事實證明,飯可以亂吃,話不能隨便說,尤其是“寶寶以後都聽姐姐的”這種話,這直接導致梁初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對兒子聶錚的性格十分擔憂。他不像梁初,也不像聶諶,倒特別像董有昕……這顯然不是什麽好兆頭。

三歲的時候,他就爬到梁初身邊一本正經地說:“媽媽,你生個像董阿姨的妹妹吧!”

梁初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麽?”

聶錚非常認真地說:“因為董阿姨長得比較好看。”

“……”

感覺自己被兒子嫌棄了的梁初淚流滿麵,董有昕又不是她生的女兒,怎麽可能像!她把聶錚拎到聶諶麵前,說:“給你兒子解釋解釋你們家小九的問題。”

聶錚藍寶石一樣的眼珠一轉,掙紮了一下,沒能從梁初手裏掙紮出去,一看到聶諶就咧開嘴笑著要撲上去。

聶諶抱住兒子,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對他說:“你長得像董阿姨那麽好看就夠了。”

梁初:“……”

長得混血兒特征十足的聶錚從上到下沒有哪一點像董有昕的,什麽叫睜眼說瞎話,她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聶錚似乎很滿意,咂嘴道:“那好吧。”

梁初頓時感覺自己被父子倆同時嫌棄了長相,氣鼓鼓地在沙發的另一邊坐下,嘀咕道:“我生的兒子為什麽喜歡董有昕?”

聶諶一把將她撈過來:“有我喜歡你就夠了,他喜歡小九不是正好?”

其實還有半句話沒說完:省得沒事就跟我搶老婆。

梁初被他的理直氣壯又一次深深震驚了。

六歲的時候,聶諶讓他跟著梁初學木材分類,母子倆在實驗室又吵了起來。

梁初手叉著腰問:“你這麽壞隨誰?”

聶錚說:“隨你。”

梁初氣道:“你怎麽就不隨我點好呢?”

聶錚麵無表情地說:“你沒有好我怎麽隨?”

“……”

梁初悲悲戚戚地去找聶諶:“師哥,你看看你兒子。”

聶諶的目光微微掃過去,就看到聶錚已經蹣跚著把一塊陰沉木搬到了正確的分類裏。

他歪了歪頭看著梁初,意思是:你看我兒子多聰明。

梁初悲憤交加:為什麽連六歲大的聶錚都這麽有天賦,她當年讀研二還因為分錯了木材被林文容恥笑!

一家三口去逛街,從超市地下一層美食街路過的時候,聶錚喜歡拉著梁初快跑。梁初跑得氣喘籲籲的,蹲下來問他:“你跑什麽?”

聶諶在後頭又被人認出來攔住要簽名。

梁初覺得兒子十分聰明,表揚他說:“錚錚好聰明,你是不是想到爸爸會被人認出來,所以才跑這麽快?”

聶錚白她一眼:“因為你看到什麽都想吃。”

“……”

聶錚漸漸長大,梁初總算放心地把他扔給了林文容,跟著聶諶跑去韓國買買買,然後直飛美國補度蜜月。

梁初對韓國的印象格外不好,她興衝衝地拉著聶諶去慶熙大學看櫻花,結果來晚了一周,櫻花樹的枝頭都冒出了綠意,連半個花骨朵兒都沒剩下。梁初隻好拉著聶諶沮喪地出來,臨出校門的時候,她拽了一下聶諶。

“怎麽了?”聶諶低頭。

梁初指指自己旁邊:“那邊好嚇人。”

聶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用繁體字寫著“青雲館”,他有點摸不準梁初害怕的點。

他有一瞬間的遲疑:“你看到什麽了?”

梁初十分驚奇地說:“那個地方竟然叫骨靈館,不知道是幹嗎的,聽上去就陰森森的。”

“……”

聶諶沉默了一下,說:“你查一下繁體字字典。”

“……”

梁初也沉默了一下。她低頭用手機查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十分坦然地說:“哦,我們走吧。”

聶諶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勾。

梁初使勁掐了他一把:“不許笑,不就是看錯字了嗎?”

梁初一開口,聶諶臉上的笑意更濃,攬著她的肩說:“人家都說一孕傻三年,錚錚都已經六歲了,你怎麽還沒緩過來?”

梁初瞪他:“都怪你兒子!”

“怎麽能怪他呢?”聶諶攤了攤手,忍住笑說,“吃東西,你要吃他的小魚幹;喝飲料,你要喝他的香蕉牛奶,所以大概你們現在的智商發育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他的話音未落,梁初就飛快地塞了一樣東西進他的嘴裏。

聶諶咀嚼了一下,默了默:“是挺好吃的。”

梁初搖了搖手裏的幼兒小魚幹,得意揚揚地說:“所以說嘛,這跟智商沒關係。”

聶諶捏她的臉:“都三十歲的人了,還和兒子搶吃的,瞧你那點出息。”

梁初挑眉看他:“是我餓著,還是你兒子餓著,你自己選吧!”

聶諶此刻覺得自己非常需要堅定立場:“那還是讓他餓著吧。”

梁初這才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遠在家中的六歲的聶錚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噴嚏。

下午,兩人去韓屋村觀光,梁初一路上都在點評這年代短暫的曆史遺跡。

“一百多年也能算文物?”她低頭看著觀光介紹,目光又掃到院子前麵蹦蹦跳跳的灰鴿子,“連鴿子都那麽瘦,還不夠燉湯吃的。”

聶諶說:“不要因為你沒看到櫻花就遷怒別的景點。”他邁開長腿往前走,“韓國原本就是附屬國高麗,本國曆史不長,能保留一百多年的建築已算古董了。”

說完,他頓了頓:“人家的鴿子是用來觀光的。”掃了一眼梁初,他又笑,“你是不是太虛了,需要補一補?回去給你燉鴿子湯,就別惦記了。”

梁初驀地抬頭,臉有點紅:“想什麽呢你!”

聶諶悠然自得地牽著她的手:“你在想什麽,我就在想什麽。”

“才沒有!”梁初又掐他,“嚴肅點,人家這可是文物古跡。”

“這會兒倒承認它是文物古跡了?”

“你閉嘴,不許說話。”

聶諶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語。

梁初嘴快歸嘴快,仍是拆開一袋餅幹捏碎了,蹲下來喂鴿子。她張開手,低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麵前的小生靈,見它低頭啄了餅幹碎屑,才心滿意足地微微一笑。

聶諶站在她的身後,手掌擋在她的頭頂,為她遮住投射下來的強烈日光。

“你要是喜歡,我們去美國繼續喂。”他的語氣很溫和,聲音亦低醇。

梁初回頭,展顏一笑:“好。”

她笑容瀲灩,依舊仿若學生時代那樣清爽幹淨,聶諶緩緩笑了。這是他當時的承諾,也是一生的承諾。

願你今後的每一天,永如今日,明淨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