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期末考與小驚險

手裏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張畫紙,風筱綺將其展開,發現是那天自己穿著他的外套、披散長發站在走廊中的樣子。不知為何,無論什麽場景,他筆下畫出的她,都顯得格外動人。

她抬起頭,見他捧著那束鳶尾花,身形如風地遠去了,少年背影落在她眼底,恍然化作了別樣的風景。

假前教育結束的那天,宣告著寒假的正式開始,全七班的人都歡天喜地互相道別,準備收拾書包回家。

“班長,寒假叫你出去打籃球啊!”

“好的,年前我們再組織一次聚餐,我請客,”安池說完轉向旁邊的風筱綺,笑眯眯地強調,“你一定要來啊。”

風筱綺也爽快地應著:“可以。”

沈喬跟在風筱綺後麵,好整以暇地提議:“綺綺,我都跟家裏人打過招呼了,今晚不回家吃,咱倆去柏楊路那家新開的椰子雞火鍋嚐嚐吧!”

“好。”

“吃完飯順便再看個新上映的恐怖電影!”

“非常好。”

兩人挽著手臂出了校門,由於那家椰子雞火鍋店距離三中不遠,她倆決定步行過去。

誰知行至中途,在轉過一個路口時,風筱綺卻驟然停住了腳步。

“等等,”她迎著沈喬疑惑的目光,冷著臉色朝身後瞥去,“好像有人在跟蹤我們,跟蹤挺長時間了。”

沈喬大驚,下意識就想回頭望去,但關鍵時刻卻又僵住了脖子,謹慎地問:“你確定?”

“確定。”

“有多少人?”

“不準確估計,十人左右,有文身,是社會青年的可能性較大。”

“你能搞得定嗎?”

風筱綺忽然低聲笑了笑:“傻孩子,我再怎麽厲害,也打不過十個大男人啊。”

沈喬一拍額頭:“那怎麽辦?喊救兵?”

“是這樣的,我們先裝作沒有發現的樣子,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走。”附近沒有派出所,報警估計也遠水救不了近火,懷著自家神出鬼沒的老爸也許正在這個區談業務的想法,風筱綺掏出手機,以最快速度撥通了風明洲的電話。

不得不提到的一點是,在風筱綺的手機通訊錄裏,風明洲曾突發奇想把自己的備注改成了“好爸爸”,而風筱綺給景瀟的號碼備注則是“壞家夥”,都是H字母打頭,這下一時情急,竟然按錯了。

電話“嘟嘟”響了兩聲,很快就被對方接起,那邊傳來了景瀟低沉含笑的聲音:“這是你第一次主動給我打電話啊,綺綺。”

“景瀟?怎麽是你?”

“嗯?聽這意思,你原本不是想找我嗎?”

風筱綺一愣,尚未回答,沈喬已經在旁邊焦急開口:“綺綺,他們朝這邊過來了,要不要跑?”

景瀟清楚聽到了這句話,登時警覺:“跑什麽?有人追你們?”

事已至此,風筱綺歎了口氣,決定承認:“有好幾個男人跟蹤我們,不知是誰。”畢竟她也不記得自己跟誰結過仇。

“你們現在在哪兒?”

“柏楊路和昭陽路的交叉路口,再有幾百米就到物美大賣場了。”

景瀟的回答斬釘截鐵:“去大賣場裏等我,我還在學校,這就帶人過去。”

“不,我們可能過不去了。”風筱綺驀然皺緊眉頭,她發現在經過路口之後,前方又有另外三四個人意圖堵截,很明顯,他們就是不許她前往人多的大賣場,“我準備右拐。”

手機裏隱約傳來雜音,夾雜著嗚嗚的風聲,顯然是景瀟正在奔跑中:“記住別掛電話,隨時報告位置!”

“知道了。”

“我很快就到,別怕。”

別怕。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聲音莫名給予了她難言的安定感,風筱綺“嗯”了一聲:“沒怕。”

與此同時,走在最前麵的一位社會青年已經無限靠近了她倆,正要來扯沈喬的胳膊,卻被沈喬惡狠狠地在手背上抓出了數道血痕。

“綺綺!”

風筱綺單手拎著沉重的書包用力甩出去,成功逼退了想要抓住自己的另一人,她攥緊沈喬的手,兩人對視一眼,瞬間開始拔腿飛奔。

不同於通往物美大賣場的那條路,這條岔路的行人明顯少了許多,道旁還停著各種機動車和大巴車,很方便隱藏身形,地理位置對她們是極為不利的。

雖說沈喬以往體育課的短跑成績都不錯,但她爆發力強,耐力卻很一般,逐漸便有些跑不動了。

“綺、綺綺……我腳抽筋了……”

這時風筱綺也聽到電話中景瀟在緊張地問:“你在哪兒?”

“前麵就是昭陽路293號的天空書店。”

他咬牙道:“再給我五分鍾!”

“好,我等你。”

風筱綺轉身,果斷帶著一瘸一拐的沈喬進了天空書店。

書店裏沒有其他顧客,老板本來還打算詢問她倆要買什麽,結果下一秒就看見一群男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嚇得一激靈:“諸位,你們這是……”

為首的金鏈男不耐煩地一擺手:“你他媽別管!這倆小丫頭欠我錢,我抓她們還債去!”

“哦哦,大哥您請便,小心我店裏的書就行。”

沈喬氣道:“誰欠錢了?這些渾蛋要拐賣人口,趕緊報警啊老板!”

老板明顯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兒,他看了一眼那些人凶神惡煞的表情,低下頭裝作沒有聽到。

風筱綺曉得指望好心人仗義相救是沒戲了,她隻能盡力拖延時間:“能容許我問個問題嗎?誰叫你們來的?”

金鏈男冷笑:“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

“那我再問最後一個問題——你脖子上這項鏈是真金嗎?扔水裏漂得起來嗎?”

“少廢話!去,把她給老子抓過來!”

眼看著對方離自己隻剩數步之遙,風筱綺索性利用手邊的書作暗器,專挑最沉的精裝辭典,劈頭蓋臉砸向他們的臉。

她扔得極準,衝在最前麵的幾個人登時中招,捂著臉嗷嗷慘叫。金鏈男見狀大怒,擼起袖子步步逼近,靈活閃過了幾次攻擊,繞著不規則排列的書架跟她們展開了追逐戰,並號召其餘手下去另一側堵截。

“敢反抗就打!誰要是憐香惜玉老子就揍誰!”

包圍圈在慢慢縮小,風筱綺單手將沈喬護在身後,她冷靜思考著,一旦發生暴力事件自己能有多少勝算,豈料在千鈞一發之際,她忽然聽到了書店外麵傳來的雜亂腳步聲。

景瀟終於趕到了,他帶人搶了高三年級學長們的摩托車,一路飛馳,所幸來得還算及時。

兩撥人都很清楚對方出現在這裏的目的,他們甚至都沒有多說一句話,打了照麵後就直接衝突起來,書店一時間混亂不堪,連結賬的POS機都被用來當武器了,嚇得老板躲到櫃台底下瑟瑟發抖,生怕被殃及。

別看那些社會青年在年齡上略長幾歲,實力在景瀟麵前卻半分不占優勢,再加上四班其他男生的保駕護航,景瀟一路暢行無阻,他將一名社會青年的腦袋狠狠按在牆上,腳步未停,徑直走向盡頭那排書架。

“綺綺!”

“這兒呢!”風筱綺高聲答應著,她已經和金鏈男動上手了,同時還不忘示意沈喬後退,“喬喬你先出去!”

沈喬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景瀟扯離了原地,豈料當景瀟再一抬頭,就看見風筱綺反手一本《英漢詞典》砸在了金鏈男的腦袋上,且在同一時刻,暈乎乎的金鏈男掀翻了旁邊的書架。

書架倒塌的那一瞬,景瀟下意識朝風筱綺撲過去,緊摟住她倒在了地上,任憑幾十本書全都重重砸在了自己身上。

卻不承想,由於書架傾斜的角度太刁鑽,風筱綺的右腳不幸被壓在了下麵。

四班男生們大呼小叫著合力抬起書架,趁他們混亂的空隙,考慮到今天運氣不好占不到什麽便宜,又擔心會引來警察,回過神來的金鏈男招呼一群手下,腳底抹油集體溜了。

林嶽原本想去追,但權衡利弊後還是覺得兩位女孩子的安全最重要,於是將目光投向旁邊心有餘悸的沈喬:“沒事兒吧?”

“沒事沒事,我能有什麽事啊?快救綺綺!”

林嶽隨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算作安慰,轉而加入了抬書架的隊伍:“瀟哥,風筱綺,你倆沒受傷吧?”

“嗯。”那幾十本書的重量不輕,背部疼痛感未消,不過景瀟一聲沒吭,他隻關心風筱綺的狀態,畢竟懷中女孩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綺綺,你怎麽了?”

風筱綺抬起手來,有氣無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好像骨折了。”

這對景瀟而言,無疑是個堪比晴天霹靂的消息。

“什麽?”他聞言神色一滯,眼神瞬間就惶恐起來,“別怕,我立刻帶你去醫院!”

這時書架終於被完全搬開了,風筱綺費力地支撐起上半身,強忍著腳腕處傳來的劇痛感,極輕地歎了口氣:“我沒怕,反倒是你,手抖什麽?”

平心而論,她以前可不覺得景瀟是會露出這樣驚慌表情的人,仿佛受傷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一樣。

“我沒抖。”景瀟攥緊手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從口袋裏取出一張信用卡,頭也不回地甩給林嶽,“告訴老板,密碼是531512,裏麵的錢是他今天書店的損失費。”

然後他將風筱綺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出門去叫計程車,直奔平城第一中心醫院。

沈喬看著兩人的背影,原本也心急如焚想要跟上去,結果中途卻被林嶽攔住了。

林嶽把卡遞給戰戰兢兢的老板,攬著沈喬的肩膀勸道:“放心,我瀟哥絕對能搞定的,你就別跟上去添亂了。”

“誰添亂了?要不是為了保護我,綺綺也不至於被那個戴假金鏈子的王八蛋偷襲,現在她受傷了,我怎麽能不陪著?”

“你自己都被嚇得夠嗆,陪著也沒什麽用啊,”林嶽一反常態,極為耐心地低聲哄她,“你的當務之急是先給風筱綺家裏人打個電話,通知他們去醫院。”

沈喬如夢方醒:“對!是得給風叔叔和李阿姨打個電話!”

“這都快六點半了,待會兒我帶你去附近吃個飯,再送你回家,你可以明天去看望風筱綺。”

“不行!我今晚就得去!”

林嶽拗不過她,隻好妥協:“那吃完飯我送你去醫院,晚些再送你回家。”

沈喬悶悶地應了一聲,複又斜眼看向他:“你怎麽突然這麽好心了?都不像你的風格了。”

“你這丫頭怎麽不識好歹呢?我對你什麽時候起過壞心了?”林嶽重重歎息,“另外,下次再出現意外狀況,記得打我手機求助,你看風筱綺都知道打給瀟哥呢。”

“綺綺那是不小心打錯了,她原本想打給她老爸的。”

“就算如此,那你以後也打錯一次,我不介意。”

“神經病啊你!”

四班男生們都在旁邊偷笑,小聲討論著瀟哥和嶽哥都是情場俊傑,能與七班兩位熊貓級珍貴的美少女關係匪淺,然後就被林嶽發現了,一人腦袋上挨了一巴掌。

“都散了散了,回家吃飯去!記得這件事各自都保密,在瀟哥沒發話之前,誰也不許出去瞎嚷嚷!”

“Yes Sir!”

沈喬見林嶽自然而然地想要來牽自己的手,連忙用力甩開,她悄悄瞥了一眼他鬱悶的神情,背過身去隻當沒看見,唇角卻不自覺地彎起。

難得認真觀察一回,這家夥濃眉俊眼,居然還挺帥氣的,以前怎麽沒發現?

兩個小時後,平城第一中心醫院。

風筱綺受傷的右腳已經被打上了石膏固定,此刻正躺在病**休息,而景瀟先前一直在忙前忙後辦手續交住院費,辦妥之後又急匆匆出去,給她買了晚飯回來。

腳踝處仍隱隱作痛,風筱綺尚在望著天花板出神,忽聽病房門響動,轉過頭去,見景瀟已提著保溫罐快步走近,大衣還帶著寒風的氣息。

“傷筋動骨,最好還是吃點清淡的,”他打開保溫罐放在桌上,隨即俯身將她扶起來,把枕頭墊在了她背後,“我在附近找了一家粥店,聽說那裏的青菜雞茸粥熬得不錯,你嚐嚐。”

風筱綺正欲開口,豈料一側身不慎抻著了打著石膏的右腳,頓時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景瀟忙緊張詢問:“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當心……”

風筱綺略微平複了一下呼吸,看向景瀟的眼神帶著些笑意:“莫名其妙道什麽歉?又不是你的錯,你這半天已經夠辛苦了。”

景瀟沉默半晌,終是緩緩搖頭:“不,是我的錯。”

“嗯?”

“是因為我趕到不及時,你才會被那些王八蛋欺負,否則怎麽會出現這麽嚴重的意外。”

“也不算是很嚴重,你不要太往心裏去。”

景瀟深深歎了一口氣:“你不懂,對我而言,這已經足夠嚴重了。”

他的聲音似乎在微微發顫,風筱綺聽著有些不對勁,她略一遲疑,試探性地問:“景瀟,你怎麽了?抬起頭來我看看。”

她不顧他的抗拒,強行抬起了他的下巴,逼著他正視自己,然後就看清了他泛紅的眼眶。

“你該不會是……要哭了吧?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對你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景瀟隨手揉了一把臉,語氣低沉:“我哪有那麽沒出息?我隻是在想,要盡快把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揪出來,絕不輕饒。”

風筱綺頗感好奇:“那些人都溜了,你還能查到嗎?”

“屆時先去天空書店調出監控,憑我家的信息網,隻要想查,沒有查不到的事情。”

“這樣啊……”

景瀟認真地注視著風筱綺:“綺綺,我向你保證,這樣的意外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兩人眼神交匯的那一瞬間,不知為何,風筱綺的心竟也像是被海水浸泡的沙灘,軟得一塌糊塗。

“好,我信你,”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就別喪著一張臉了,今天的事,我原本是應該好好感謝你的。”

“你跟我還用這麽客氣啊?”景瀟低聲道,“當然,如果你不是因為打錯電話才恰好聯係上我,我或許會更欣慰。”

風筱綺無奈反問:“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這意味著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個值得信任和依靠的人。”

風筱綺接過他遞來的保溫罐,隻覺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不禁微笑:“有時候還算挺可靠的。”

譬如在天空書店時,他毫不猶豫撲上前護住她,硬生生用身體承受了那些從架子上方墜落的沉重的精裝書,她曉得,彼時他沒有時間思考,那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

正因出自本能,才顯得分外可貴。

“景瀟。”

“你說,我聽著呢。”

她示意他轉過身去:“剛才你被那些精裝書砸得也不輕,讓我看一眼。”

景瀟漫不經心地回答:“不礙事,男子漢鋼筋鐵骨,不像你們女孩子身板脆弱。”

“是嗎?”話音未落,她突然用力在他背後拍了一巴掌,聽他吃痛悶哼,秀眉微蹙,她直接掀開他的校服,便看見了他背後的大片瘀青,“傻子,還嘴硬。”

“小意思,沒幾天就自行消退了。”

“我上次給你的雲南白藥噴霧,你帶了嗎?”

他點點頭:“一直在我書包裏。”

“拿出來給我。”

大約是她的語氣太嚴肅了,景瀟這次沒反駁,找出那瓶噴霧塞進了她手裏。風筱綺迅速喝掉半罐粥,將保溫罐放到一旁,開始給他後背噴藥。

霧狀藥劑噴到皮膚上的那一刻溫度冰涼,刺痛感襲來,景瀟本能地躲了一下,而後便覺有熟悉的暖意蔓延開來,是她在用手給他揉著瘀青的地方。

“這樣有利於促進吸收。”

“嗯,”景瀟低低地應著,心跳卻愈發急促了,隻好找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來緩和氣氛,“粥好喝嗎?”

“好喝。”

“那下次再去給你買。”

結果風筱綺還沒來得及答應,就聽見一聲巨響,病房門從外被大力推開了,緊接著視線內就出現了自家父母風風火火的身影。

她趕緊鬆手,任由景瀟整理好校服起身閃到一旁,裝作正在認真喝粥的樣子。

“綺綺!”李書穎小碎步跑到床前,含著淚花心疼地問道,“可憐的小寶貝兒,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風明洲俯身,很細致地替媳婦撩起大衣衣擺:“穎穎,坐下慢聊,新買的衣服別弄髒了。”

“你這人的關注點究竟在哪裏?”李書穎轉過頭去怒視他,“女兒都受傷了,你沒看見嗎?”

風明洲始終都把女兒當兒子養,認為這點小傷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在媳婦的監督下,他不得已強行問候:“怎麽弄成這樣的?按理說憑你的功夫,一般人不可能把你腳打折的。”

風筱綺在爸爸眼中讀出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仿佛散打高手的女兒被人揍了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所以為了敷衍他,也為了不讓媽媽擔心,她當場編了一個非常合理的借口。

“有好多人在步行通道上騎車,我嫌擠就去走花壇邊緣了,誰知道沒站穩摔下來,崴了腳。”

李書穎奇道:“不對啊,怎麽沈喬在電話裏告訴我,你是在被人追趕的路上受傷的?”

糟糕,沒提前串好口供,沈喬也真是的,說什麽大實話。

風筱綺在心裏吐槽,表麵上卻裝得很平靜:“哦,她可能一時情急說錯了,不是別人追趕我,是我追趕別人。”

“追趕誰?”

“偷手機的賊,我是在追賊的過程中不慎從花壇邊緣摔下來,崴了腳。”

風明洲關注的重點永遠偏離正軌:“那賊呢?抓著了嗎?”

風筱綺一本正經地指著旁邊的景瀟:“抓著了,當時正好碰見他,他製服了賊,把小偷交給了熱心報警的圍觀群眾,然後就送我來醫院了。”

這個故事聽上去非常完整可信,事實上就算不完整,景瀟也必須硬著頭皮配合她,所以他迎著兩位長輩探詢的眼神,很嚴肅地點頭:“沒錯。”

“你是綺綺的同學嗎?”剛才注意力全在女兒身上,李書穎現在才後知後覺,忙熱情地和景瀟聊起來,“多謝你送綺綺來醫院,如今像你這種長得又帥又有正義感的男孩子,真是不多了。”

風筱綺幹咳一聲:“媽,你平時都是這麽誇人的嗎?”

李書穎繼續笑眯眯地詢問:“你叫什麽名字,方便告訴阿姨嗎?”

“景瀟。”

“好名字,這個人情阿姨記下了,改天有空到阿姨家裏來做客,阿姨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阿姨。”

景瀟謙和有禮地道了謝,轉而側頭朝風筱綺略一挑眉,潛台詞是“看,你媽媽親自邀請我了,以後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你了,同喜同喜”。

風筱綺隻覺好氣又好笑:“媽,你不用跟他這麽客氣。”

“那怎麽行?即使是關係非常要好的朋友,該表示謝意也要表示謝意。”李書穎忽而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問,“所以……你們倆平時關係真的非常要好嗎?”

景瀟微笑:“這我不敢妄下定論,您得問綺綺。”

“咦?你也叫她綺綺啊?”

“誰都可以叫我綺綺,綺綺是大家的綺綺,”風筱綺麵無表情地接話,“我倆屬於同學關係,我受年級主任之托,長期給他提供考試範圍,供他複習。”

李書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是好事,同學之間就應該互幫互助。”

風明洲冷眼旁觀許久,此刻終於開口:“剛才我們進門時,綺綺你和景瀟同學在做什麽呢?”

“嗯……在擦藥。”

“擦藥?”

風筱綺和景瀟迅速對視一眼,她說:“你可以把衣服撩起來給我爸我媽看看,那是你與竊賊搏鬥的勳章,值得表揚。”

景瀟尷尬頓住。

李書穎聞言母愛泛濫,順手摸了摸景瀟的頭發:“這孩子也太勇敢了吧?明洲,有點像你年輕的時候。”

風明洲笑道:“你還記得我年輕的時候呢?不過我年輕的時候,比他還要帥一點。”

“臭美吧你就。”

“這叫自信,不自信當初怎麽能追到你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

“孩子還在呢,你別胡說八道的!”

風筱綺頗感無奈,下意識看向景瀟,見景瀟暗地裏指了指她爸她媽,雙手比了一個心。

風筱綺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就笑出聲來。

風明洲瞥她一眼:“心真大,腳腕都折了還高高興興的呢。”

“我哪高高興興的了?”這也算親爹?

李書穎嗔怪地往風明洲胸口捶了一拳:“怎麽說話呢?”

“穎穎,你得理解,我目前很沮喪,這傻孩子一崴腳,咱倆的二十周年紀念旅行怎麽辦?明晚六點的飛機啊。”

風筱綺驚道:“你倆飛機票都訂好了?去哪兒?”

“去俄羅斯,你媽向往貝加爾湖好久了。”

“那你們就去唄。”

李書穎連連搖頭:“不行,你這還住院呢,我不放心。”

風筱綺瞥見自家父親哀怨的眼神,耐心地試圖勸說母親:“反正也放假了,就讓喬喬過來照應我一下——哎,喬喬你來了?”

李書穎轉身,見沈喬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病房門口,後麵還跟著滿臉疑惑的林嶽。

林嶽走進來,在沈喬的示意下,很乖巧地問候:“叔叔阿姨好。”

“你好,”李書穎頓時露出了慈愛又八卦的笑容,“你是沈喬的……”

沈喬搶著回答:“他是我新收的小弟。”

林嶽無語,他悄悄和景瀟對了個眼色,滿臉委屈。

聽得沈喬又道:“叔叔阿姨明天要出國旅行嗎?沒關係的,我能照顧好綺綺,實在不行還有景瀟幫忙呢。”

李書穎依然很猶豫:“怎麽好意思這樣麻煩你們呢?”

“這哪能算麻煩呢?以前都是綺綺關照我,這回我照顧照顧她,是理所應當的!”

景瀟也正色道:“叔叔阿姨不用擔心,我願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醫院裏,寸步不離,直到綺綺出院。”風筱綺歎了口氣:“即使沒他倆,我自己也能搞定的,就傷了腳腕而已,又不是殘廢了。媽,你快跟我爸去俄羅斯吧,要是耽誤了你們慶祝二十周年紀念日,我估計接下來好幾個月都要在我爸的抱怨聲中度過了。”

被戳中心事,風明洲趕緊擺手否認:“這孩子瞎說什麽!你爸我是那種記仇的人嗎?爸爸隻是想培養你獨立生活的能力,希望你能成為花木蘭、穆桂英那樣勇敢的女人!”

“好的爸爸,我不僅要成為花木蘭那樣的女人,我還要成為武則天那樣的女人呢。”

風明洲欣慰地跟她擊了個掌:“我女兒真懂事。”

“明天早晨再回家收拾東西,今晚我得在這兒陪綺綺,”李書穎似笑非笑地看了風明洲一眼,推著他的肩膀吩咐他,“去外麵超市買點零食來招待綺綺的朋友們,再打壺熱水,我要沏奶茶。”

“好嘞!”

眼看著風明洲樂顛顛地披上大衣出門去,景瀟有了一瞬的沉默,他不明白,為何在這兩位年過不惑的長輩眼中,依舊能夠散發出專屬少年少女的璀璨光芒。

那大概是最真實的愛情,曆經歲月也不曾淡化,哪怕是旁觀者看來,都覺充盈著滿心暖意。

正是如此愛意融融的家庭,才能培養出風筱綺那樣優秀的姑娘,隻要她站在他麵前笑一笑,就能成為他世界裏勝過日月的耀眼光亮。

他想,這是難修的福氣,應該好好珍惜。

“阿姨,時間不早了,我倆先把沈喬送回家,明天再過來代替您照看綺綺。”

“嗯?不多留一會兒了嗎?”

“不了,”景瀟和善地笑著,“還有點正事沒處理,得趕快回去了。”

李書穎點點頭,婉聲道:“那路上注意安全,明天我和綺綺父親會把水果和零食都給你們備好,最近一段時間,就勞煩你們照顧綺綺了。”

三人異口同聲:“沒問題。”

風筱綺又端起保溫罐喝了一口粥,眼神卻一直追隨著景瀟離開的背影,在臨近門口的時候,她發現景瀟回眸往這邊投來一瞥,於是極緩極慢地眨了下眼睛,當作回應。景瀟自然沒有錯過她細微的表情,那一下著實眨到了他心坎裏,直泛起絲絲甜意。

旁邊的林嶽偷偷跟沈喬耳語:“你瞧我瀟哥,我以前從沒見他笑得這麽**漾過。”

“你再大點聲,就該挨打了。”沈喬順手在林嶽腰間軟肉上掐了一把,而後側過頭去問景瀟:“你剛才說你還有正事要做,什麽正事?”

景瀟氣定神閑地回答:“去天空書店調監控,再看一遍今天那群人都長得什麽樣子。”

“你能找到他們?”

“在平城,還沒有我找不到的人。”

而景瀟不知道的是,此時在病房內,李書穎正在和風筱綺說著母女間的悄悄話。

“綺綺,你以前還說清新帥氣的三好少年在現實生活中不存在,剛才不是出現了嗎?還出現了兩位呢。”

風筱綺笑道:“他倆可不是三好少年,是問題少年。”

“問題少年怎麽了?你爸上學的時候也是問題少年,成天跟別人打架,還得我去幫他善後。”

“可我爸以前告訴我,他上學時勤奮乖巧,是用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俘獲了你的芳心。”

“你聽他瞎編,”李書穎撲哧一聲笑了,隨即又語重心長道,“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真心愛我,我希望你以後找到的男孩子,也真心愛你。”

“嗯……”

李書穎又問:“我記得某天你回家,披著的是一件男士大衣,好像和剛才景瀟穿的是同一件?”

哦,想起來了,是年級大掃除那天自己被杜薇薇潑冷水,濕透的外套沒幹,所以才不得不穿著景瀟的大衣回了家。

風筱綺歎氣:“媽,你記性也太好了,我早就說過,那是個意外。”

李書穎若有所思:“你可以將其理解成意外,但作為過來人,我得提醒你,景瀟看你的眼神,簡直跟你爸當年看我的眼神,一模一樣。”

正在此時,風明洲提著大袋小袋進了屋,見狀笑道:“說什麽悄悄話呢?”

母女倆默契地齊齊搖頭:“你別管。”

“唉,好吧。”

李書穎和風明洲終於離開平城,坐上了前往俄羅斯的航班,臨走時留下了一大堆進口零食和水果,並千叮嚀萬囑咐,要風筱綺每晚都與自己開視頻,匯報治療狀況。

對此,風明洲的反應是:就崴個腳,還用匯報什麽治療狀況?

然後他就被李書穎從醫院一路數落到了機場,臉上還掛著揮之不去的癡漢笑。

而另一邊,風筱綺孤獨寂寞地坐在病房裏吃零食,直到夕陽西下,她吃完第三包芝士薯片的時候,景瀟、林嶽和沈喬全都來了。

值得一提的是,景瀟手裏還拎著一位披頭散發的女生,他大步流星地進門,將對方惡狠狠地扔到了病床前。

風筱綺挺驚訝:“這誰啊?你強搶良家婦女去了?”

沈喬輕哼:“她可不是什麽良家婦女。”

“抬頭,”景瀟冷聲道,“讓綺綺看清楚你。”

那女生聽到他的聲音,明顯顫抖了一下,隨即委屈可憐地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淚痕遍布的清秀小臉,臉上還帶著明顯的瘀青,顯然之前被暴力對待了。

“齊檬?”風筱綺七竅玲瓏心,聰明得很,看這一幕就大致明白了來龍去脈,“沒猜錯的話,昨天追我和喬喬的那夥社會青年,是你叫來的?”

齊檬沒說話,但也相當於默認了。

“你人際麵還挺廣泛。”風筱綺說完,忍不住瞥了景瀟一眼,“打人不打臉,你下手不輕啊。”

景瀟冷笑:“我隻揍了她一拳,很客氣了,按理來講,我應該把她的腳也打折。”

沈喬連連點頭:“我同意。”

風筱綺又問:“你怎麽確定是她指使的?”

“我去調了天空書店的監控,認清了那群王八蛋的長相——你得相信景家的關係網,找幾個人非常容易,揍一頓再給點錢,讓他們說實話,就更加不算難事了,”景瀟目光陰森地盯著齊檬看,“不過我還是有些意外的,那個戴著假金鏈子的小頭目,居然也是齊交際花的備胎呢——暗戀者眾多,辦起事來就是很方便,對吧?”

齊檬帶著哭腔道:“他願意喜歡我,我有什麽辦法?我一直都是隻喜歡你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喬跟林嶽耳語,用的卻是大家剛好都能聽到的音量:“哎喲,那景瀟也怪不幸的。”

林嶽用力點頭:“可不唄!”

“你就這麽把她抓來,不怕她哥哥找上門嗎?”風筱綺慢條斯理又打開了一包芒果幹,也沒再看齊檬,隻與景瀟對視,“我猜這時候齊侃應該已經收到了風聲,正氣勢洶洶往這邊趕呢。”

乍一聽到齊侃的名字,齊檬總算有了點底氣,她挺直脊背,抹幹眼淚正色道:“景瀟,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在五中門口的奶茶店公然擄走我,這件事很快就會被我哥知道,到時候有什麽後果,你要想清楚。”

景瀟聞言嗤笑一聲:“你覺得我會把你哥放在眼裏?他要是敢來替你出頭,我不介意連他一起打。”

他手裏不停歇地給風筱綺剝著美國杏仁,偶爾掠向齊檬的眼神卻蘊著無比冷漠的狠意,他甚至不準齊檬站起身來,隻準她半蹲在風筱綺床前,一旦發現她試探性要活動一下筋骨,就當即踹在她小腿上,於是她便又狼狽地撲倒在地。

“景瀟!你這麽欺負一個女孩子,太過分了吧?”

景瀟漫不經心道:“你叫了一大群人去傷害綺綺的時候,可沒想到綺綺也是女孩子吧——綺綺,蜂蜜核桃吃不吃?”

風筱綺垂眸刷著微博:“吃。”

“OK.”

齊檬銀牙暗咬:“所以你倆究竟想怎麽樣?”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風筱綺笑了笑,“事先聲明,我並沒有讓景瀟把你抓來,但你既然來了,我想還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咱們無冤無仇,最好別互相挑釁,這樣很幼稚,若再有下一次,我可能不會選擇放過你。”

齊檬憤然反問:“最先挑釁的是你吧?誰知道你用了什麽陰招損招,如今連我哥都幫著你說話,你以為我沒有脾氣,會任由你踩在頭上嗎?”

“我隻能說,那是因為你哥還保留著正確的三觀,分得清是非。”

“你胡說八道!”齊檬吼完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眨了眨眼,再望向景瀟時,一瞬間又恢複了楚楚可憐的神態,“景瀟,你今天打我這一拳,我不怪你,但將來你會醒悟的,這個女人段位太高,擅長欺騙,其實她隻是在利用你而已,她怎麽可能像我一樣真心喜歡你呢?”

景瀟平靜道:“沒錯,本來就是互相利用,她用才華給了我詳細的考試大綱,作為報答,我隻好做她的保鏢兼私人畫師,有問題嗎?”

“保鏢?畫師?”

“這似乎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你現在要擔心的,是如何以最妥善的方式挽回錯誤,才能避免我打斷你的狗腿。”

沈喬叼著棒棒糖接茬:“就憑她這智商,如果想不出來呢?”

“那今晚就睡在醫院走廊裏,別回去了。”

林嶽默契幫腔:“超過三天打折左腿,超過五天就打折右腿,再拍了照片發到五中校園網上去,完美。”

“你們敢!”齊檬怒道,“我哥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喲,那我還真挺期待的,他到底會怎麽不放過我們呢?”

話音剛落,病房大門忽然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要說這扇門真的很慘,似乎都被人暴力開啟好幾回了。

在齊侃身影出現在視線裏的那一刻,齊檬下意識就要起身撲過去,結果又被景瀟按回了原地。

齊侃見到這一幕,怒火攻心,大步流星上前:“姓景的,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林嶽閃身擋住:“哎哎哎,跟誰說話呢?這麽沒禮貌。”

齊檬委屈道:“哥,他們打了我,你看。”

“王八蛋!居然連女孩子的臉也打?”齊侃咬牙切齒,“景瀟,老子今天非把你廢了不可!滾出來!”

景瀟冷著臉正欲起身,卻被沈喬一把按住了,沈喬似笑非笑地走到齊侃麵前,抬手往他胸口一推:“兄弟,這裏是醫院,你吵吵嚷嚷的,是要把大夫們都招來嗎?”

齊侃沉聲道:“喬喬,你讓開,這是我跟景瀟的私人恩怨。”

“實不相瞞,景瀟揍你妹時我也在場,還鼓掌叫好了,不如你先把我廢了吧?”

齊侃微微一愣:“為什麽?你跟著瞎摻和什麽?”

沈喬冷笑:“你睜大眼睛看看,誰躺在病**呢?”

正在病**嚼蜂蜜核桃仁的風筱綺察覺到齊侃投來的目光,覺得自己這樣貌似有些過於悠閑,於是放下了包裝袋,很嚴肅地開口:“甭看了,腳折了,驚不驚喜?”

“怎麽折的?”

“昨天放學,有一群社會青年跟蹤我和綺綺,一路把我倆堵進了書店,綺綺就是在跟他們糾纏的過程中,被書架砸折了腳腕,”沈喬環著手臂,看向齊侃的眼神意味深長,“如果綺綺沒有拚命護著我,又或者景瀟和林嶽沒有及時趕到,今天躺在病**打石膏的人,可能就是我——這一切都是拜你親愛的妹妹所賜,你不信的話,可以自己去問她,看看景瀟揍她的那一拳,究竟值不值得。”

齊侃終是在沈喬的注視下敗下陣來,他沉默半晌,將視線轉向不遠處的齊檬。

“檬檬,是這樣的嗎?”

齊檬瞪了沈喬一眼,低頭不語。

“檬檬,哥在問你話。”

“是又怎麽樣?”齊檬見躲不過去,索性將心一橫,理直氣壯地反問,“風筱綺先是在三中校門口當眾羞辱我,後又蓄意挑撥你我兄妹之間的關係,她仗著有景瀟撐腰,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裏,我讓陶強那群人小小地教訓她一下,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齊侃滿臉的難以置信:“陶強?就是進過局子的那個流氓?我早告訴過你離他遠點兒,你怎麽還跟他聯係?”

“因為他關鍵時候能派得上用場。”

沈喬在旁吐槽:“了不起,您這交友標準還真是現實主義呢。”

齊檬冷哼:“我跟你說話了嗎?”

“我就樂意隨便接話,有本事你咬我一口?”

“你囂張什麽?你運氣好沒被打折一條腿,是不是還挺得意的?”

林嶽沒好氣地衝齊檬一指:“勸你注意點措辭啊,否則不用等我瀟哥動手,我先用砂鍋大的拳頭教教你五講四美。”

齊檬看他凶神惡煞的眼神,登時躲到了齊侃的身後:“哥,他們都敢在你眼皮底下威脅我了,你都不打算幫我嗎?”

“道歉?”

“對,你害得人家好好的姑娘傷筋動骨,至少也要兩個月行動不便,難道不該道歉嗎?”

齊檬紅著眼眶反駁:“那她對我做過的事呢?你就不管了?”

齊侃蹙眉:“她對你做什麽了?她是主動去五中尋釁了,是抹黑你名譽了,還是搶你東西了?折騰這麽久我也算看明白了,起源就是景瀟而已,可景瀟的心思也完全沒在你這兒,檬檬,你何必總是給自己加戲?”

“連你也這麽認為嗎?”齊檬這下終於情緒失控了,她撩起頭發憤怒地看著齊侃,“我臉上的瘀青還在呢,你卻讓我給風筱綺道歉?做夢!我還覺得她受的懲罰不夠呢!隻是腳腕骨折算什麽?她就應該被陶強他們帶到酒店去,被他們狠狠地糟蹋一番,看她還會不會擺出這麽一副招人討厭的高傲表情!”

景瀟猛地拍案而起,卻被風筱綺扯住了衣袖。

齊侃氣得渾身發抖,驀然抬手重重給了齊檬一個耳光:“我這當哥的平時是不是太慣著你了,導致你做事隨心所欲,從來不計後果?”

齊檬猝不及防,被齊侃這一巴掌扇得有點發蒙,她站著愣了半晌,眼淚奪眶而出:“哥,你打我?你以前從沒打過我的,現在就為了這個死丫頭,你竟然舍得打我?”

“我打你,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讓你以後收斂性子,不要再胡鬧,”齊侃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沉聲歎息,“我再疼你也不能保護你一輩子,你該稍微學著以善待人。”

“以善待人有什麽用?能得到我想要的東西嗎?哥,你變了!”

沈喬忍不住替齊侃說了句話:“你哥變得通情達理了,這未嚐不是件好事,畢竟你哥跟你不一樣。”

“真好笑,你是我哥什麽人啊?輪得到你來教育我?”

“算起來,我對你哥的了解,恐怕比你還要多一些。”

林嶽小聲嘟囔:“就好像你倆關係匪淺似的……”然後就被沈喬在腰間用力掐了一把。

“喬喬,風筱綺,這件事我要向你們道歉,身為大哥的我沒有監督好她,給了她胡鬧的機會,是我的錯,”齊侃深深向兩人鞠了個九十度的躬,語氣低沉,態度懇切,“回家後我會將她的所作所為告知父母,讓父母來親自管教她,至於風筱綺的醫藥費和營養費,我也會代為付清。”

林嶽對此表示質疑:“你說你會告知父母,要怎麽證明?萬一你繼續包庇你妹妹怎麽辦?”

“不會的,”沈喬看著齊侃,發現他恰好也在注視著自己,她笑了一笑,“齊侃既然能這樣保證,就說明他會遵守承諾,這點信心我還是有的。”

齊侃低聲道:“多謝。”

齊侃認真道:“這無關錢不錢的問題,是我必須替檬檬做出的補償。”

“你不懂,接受了這份補償,對我來講才是最大的恥辱——你盡快帶著你妹妹消失在我視線內,就算積德行善了。”

“沒聽見嗎?帶著你的便宜妹妹趕緊滾。”景瀟已經懶得看對方一眼了,他給風筱綺削著蘋果皮,頭也不抬,語調冷冽,“齊侃,我最後警告你一句,這種事如果再發生下一次,我絕對會打斷她的狗腿扔到馬路上去,所以你最好把她看得嚴一點,別放出來亂咬人。”

齊侃唇角緊抿,隻隱忍地應了一聲,便將仍在哭泣的齊檬拖出了病房。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與沈喬的視線有了片刻交匯,然後沈喬抬起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無言的安慰。

她沒有因此怨恨他,這大概是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事情了。

直到確信齊家兄妹倆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林嶽這才轉過身來,一頭霧水地問風筱綺:“就這麽放過那朵黑心的小白蓮了?”

“我為難她,就相當於為難齊侃,而為難齊侃就是為難喬喬,不值當的。”

“所以說沈喬你跟齊侃的關係真的很好啊!能容我們八卦一下,究竟好到什麽程度了,以至於隻要是你出現的場合,他立刻老實又乖巧?”

沈喬白了林嶽一眼:“你怎麽這麽囉唆?從小長到大的交情,他當然多少會給我三分薄麵。”

“那是三分薄麵的問題嗎?那簡直是大灰狼變哈士奇,就跟我瀟哥見到風筱綺時一模一樣!”

無端躺槍的景瀟原本還不聲不響地看著熱鬧,此刻聞言一腳踹過去:“滾!”

風筱綺似笑非笑:“林嶽這酸勁兒,我都聞到了。”

“我那能叫酸嗎?那叫與生俱來的正義感,是為了保護三中姑娘的身心清白,免得她誤入歧途!”

“你快歇會兒吧你!”

沈喬不耐煩地往林嶽嘴裏塞了兩塊燕麥餅幹,強迫他停止碎碎念,誰知她一轉頭,發現有一群男生正在病房門口探頭探腦,而且還都是熟悉麵孔。

“班長?你們怎麽來了?”

為首那位正是安池,他身後還跟著好幾位七班的活躍分子,更重要的是,在他們踏入病房之後,竟又突然有一群四班的男生緊隨而至。

病房一時間顯得頗為擁擠,聽得有位四班男生高聲道:“瀟哥!你點的叉燒飯送到了!”

“你小點聲,這裏是醫院,”景瀟麵無表情一指桌子,“放這兒吧,還有長樂甜品店的紅豆奶茶呢?”

風筱綺淡定地戳了戳景瀟的後背:“他們但凡再叫我一聲大嫂,我就把你也從病房趕出去。”

景瀟冷冷抬眸一瞥:“管好你們的嘴。”而後把紅豆奶茶插好吸管遞到了風筱綺跟前。

“事先聲明啊,我們可不是跟他們一起來的,”安池放下手中的玩具熊、鮮花和果籃,很一本正經地和四班人劃清了界限,“我們是在一樓大廳偶遇的,當時還看到了那個在三中門口貼海報的五中渾蛋……風筱綺,他不是來找你麻煩的吧?”

“不是,”風筱綺反問,“你們沒找他麻煩吧?”

“沒有啊,他好像挺生氣的,帶著個哭哭啼啼的小妞兒徑直走了,看都沒看我們。”

風筱綺點點頭:“那就好,他可能隻是帶妹妹來醫院精神科看病的,不必理睬。”

“哦……”

沈喬好奇地研究著那束鮮花:“康乃馨配文竹和滿天星?挺好看的,班長你審美不錯啊。”

安池謙虛地擺擺手:“我哪懂送花的技巧啊,這多虧了杜薇薇碰巧也在花店,她幫我選的。”

眾人異口同聲:“杜薇薇?”

林嶽一臉看透了的表情:“你小子是不是覬覦我們班花?”

“誰覬覦你們班花了?”安池下意識否認,“我始終團結在以風筱綺同學為核心的七班人周圍,對你們班花頂多算是表麵上的客套,是為建設和諧校園貢獻一份力量而已。”

“班長,其實你不必這麽刻意解釋,”風筱綺從容道,“計算機天才配班花,無論如何都很合適,我是舉雙手支持的。”

旁邊有七班男生悄悄念叨著:“對啊班長,你得主動出擊,不要遮遮掩掩,也算是為咱們班扳回一城,咱們學委可是都被姓景的拐走了……”

風筱綺微微一笑:“宋源同學,請不要當著我的麵說些奇怪的話。”

“沒有沒有……”

安池尷尬地撓了撓頭,決定盡快轉移這一話題:“我聽說這次風筱綺遭遇意外,多虧了景瀟及時將她送到醫院是吧?這種正義的行為值得肯定和鼓勵,對此我也代表全七班的成員,向你表示感謝。”

景瀟痞氣地揚眉:“不用感謝,我救綺綺,跟你們全七班可沒什麽關係。”

風筱綺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我也是七班的一員。”

“哦,”本著團結友愛的原則,景瀟當即改口,“那我勉強收下你們七班的謝意,希望大家今後互幫互助和平共處,給年級的其他班級做個榜樣。”

林嶽瘋狂鼓掌:“瀟哥說得對!這絕對是一段史詩級的發言,具有無比重要的意義!”

沈喬冷漠地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真是奇怪了,我為什麽會和你這個馬屁精站在一起?”

“那是因為綺綺講話一向很少出錯。”

“你這就是盲目崇拜,別解釋了。”

眼看著沈喬已經掐上了林嶽的脖子,把他搖晃得像風中飄零的落葉,風筱綺決定讓他倆慢慢折騰,自己負責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四班和七班的兩位領導者,為表示誠意,你們就在大家的見證下握手言和吧。”

景瀟倒是很坦然,直接把手伸過去了,安池則猶豫了很長時間,見對方始終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沒有收回,這才不情不願地握住了他的手。

“事先說好啊,這並不代表我們七班就認可你們四班了,僅僅是給風筱綺個麵子罷了——話又說回來,你最好也收斂點,別總是另有圖謀地接近風筱綺,影響了她學習,你負得起責任嗎?”

景瀟微微一笑:“你簡直比年級主任都囉唆,友情提示——杜薇薇不喜歡話癆的男生。”

“關徐主任什麽事?又關杜薇薇什麽事?”安池趕緊把手抽回來,嫌棄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另外,咱倆之間有什麽友情可言?幼稚!”

風筱綺頭疼地歎了口氣:“行了班長,你看看你們喜歡吃什麽,桌上的零食隨便拿,大家自己找地方坐吧。”

安池道:“不坐了,你好好休息,我們就是來問候一句,待會兒還要去打籃球呢——等你康複了,咱們出去聚餐啊!”

“沒問題。”

安池又跟風筱綺聊了兩句,就帶著七班男生們離開了。林嶽使了個眼色,於是四班男生們也非常識趣地走掉了,他伸手拽住沈喬的袖子,笑眯眯地提議:“看不看電影?新上映的恐怖片?”

沈喬嘟囔:“本來還想跟綺綺一起去看的……”

風筱綺低聲笑道:“你倆先去看吧,等我腳好了,再陪你去看別的電影。”

“走吧走吧。”林嶽鍥而不舍地把沈喬扯向門口,“到時候給你買兩桶焦糖爆米花!”

“兩桶爆米花就能收買我了?”

“那再加兩桶冰淇淋。”

病房最終隻剩下了景瀟和風筱綺,方才熱熱鬧鬧的氣氛驟然安靜,倒令人有些不習慣了。

景瀟從袋子裏取出特地托人買來的叉燒飯,貼心地把勺子遞給風筱綺:“嚐嚐,這家店的叉燒飯口碑極好,我猜你會喜歡。”

“謝謝。”

“你跟我還用說謝謝?”

風筱綺認真地看他一眼:“你這次相當於救了我半條命,無論如何都受得起一句謝謝。話說你一直在醫院陪我,家裏人同意嗎?”

“無所謂,我家裏人不在乎我回不回去。”

“嗯?”

景瀟忽而自嘲一笑:“我爸常年忙於公司生意,有時一個月都不回家一次,我媽的精神狀態又一直很糟糕,要麽半句話都不對我說,要麽就對我發脾氣,我在家裏實在沒什麽存在感,也沒有誰會特意惦記著我。”

景瀟隨手揉了揉她披散的長發,語氣又恢複了一貫的漫不經心:“你有什麽可抱歉的?你隻要不把我趕出去,允許我在這兒多陪陪你,我就高興了。”

“好端端的,我為什麽要把你趕出去?”風筱綺淡然反問,“你不是我的保鏢兼私人畫師嗎?不要工錢,還自費給我買奶茶買午飯,這麽優厚的待遇,我當然要多享受幾天了。”

“真巧,我也求之不得。”

兩人對視半晌,驀然一笑,空氣中暖意融融,如景瀟手中的奶茶一般,泛著絲絲甜意。

最近幾天,白天都是由景瀟照顧風筱綺,晚上則由沈喬來陪風筱綺過夜,不料某一夜沈喬跟著父母去了鄰城探親戚,沒能趕回來,於是景瀟就直接留下了。

當晚風筱綺在照常與李書穎視頻聊天之後,就一直靠在床頭看書。景瀟安靜地坐在床邊,用彩鉛在帶來的畫板上描著她的肖像,兩人極少交談,隻偶爾會抬眸看向對方,眼神交匯的瞬間便又同時低下頭去,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結果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風筱綺歪在床前睡著了,一夜無夢,再次醒來已是清晨,陽光透過窗欞灑滿病房,她睜開眼睛,見那本外國名著已經被放回了桌上,自己的被子也蓋得嚴嚴實實,而景瀟此刻趴在她枕邊,睡得正沉。

他的畫板就立在旁邊,畫紙上勾勒的是她昨晚低頭看書的情景,她端詳半晌,忍不住將目光投向他。

睡夢中的他顯得格外安靜乖巧,而他平日裏根本是與“乖巧”二字不沾邊的,如此時光,著實難得。

她悄悄伸出手去,撥了一下擋住他眼睛的劉海,誰知下一秒,手腕就毫無征兆地被他抓住了。

景瀟睜眼,極為清醒地注視著她:“早安。”

“啊……早安,你一宿就這麽趴著睡了,累不累?”

“不累,”景瀟慢慢鬆開她的手,良久,垂眸一笑,“說來也奇怪,在你身邊,比在任何地方都睡得踏實。”

風筱綺也笑了:“我是安眠藥嗎?”

“是安眠藥、止痛片、鎮定劑,還是枇杷膏。”

“枇杷膏?”

景瀟認真解釋:“單是想一想,都讓人喉嚨發甜。”

風筱綺幹咳一聲,忙轉移話題:“我該起床去洗臉了。”

“好,我扶你去,小心一點。”

景瀟給風筱綺披好外套,見她很吃力地單腳跳下床,猶豫片刻,最終還是俯身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風筱綺被嚇了一跳,低聲問:“你要幹嗎?”

“提高效率,否則等你蹦到洗臉的地方,醫院門口賣早飯的都該收攤了——你昨天不還說要吃烤餅夾裏脊?”

“哦,你不提我都忘了。”

“傷員就應該乖乖聽話,當心我把你扔到地板上。”

景瀟輕聲笑了笑:“我是不敢。”

他穩穩抱著她,每走一步都謹慎至極,而她倚在他懷裏,聽著他熟悉的心跳聲,隻覺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上一次被杜薇薇潑水,他也是用外套緊緊裹著她,一路抱她前往職工宿舍,不知為何,那一刻她突然很希望時間定格,腳下的路再漫長一些,不要走到盡頭才好。

這種想法很危險啊,風筱綺同學。

她這麽告訴自己,所以明明察覺到了他專注的目光,也還是故意挪開了視線。

正當此時,她忽然聽到了一聲極為耳熟的呼喚:“小綺?”

“葉墨?”

不遠處眉目清俊的男孩子下意識加快了腳步,一直到她麵前才停下,頗為疑惑地看著她:“小綺,你們這是……”

風筱綺有些尷尬,趕緊把景瀟的手臂一推,單腳落地:“這是我同學景瀟,我爸媽去國外了,這些天多虧他在照顧我——景瀟,這是我發小葉墨。”

“最近真是辛苦景同學了,”葉墨朝景瀟略一頷首,語氣溫和,“小綺的事我聽風叔叔和李阿姨提及了,接下來的日子由我在醫院陪小綺就好,兩位長輩已經同意了。”

風筱綺奇道:“你陪我?你不回日本了嗎?”

“我爸工作調動,以後就不需要再去日本了,所以我們一家又搬回了平城,”葉墨笑吟吟地捏了下風筱綺的臉,“而且我下學期就轉學去平城三中了,我特意求我媽托了關係,讓年級主任把我分到七班去——咱倆以後就是同學了,請多多關照。”

風筱綺欣喜地和他擊了個掌:“漂亮!就是我們班的同學都不是太好相處,你需要多適應適應。”

“這不是有你呢嘛。”

“也好,就像小學時一樣,我罩著你。”

景瀟站在旁邊,看兩人熱絡地聊天,他薄唇微抿,終是將手搭在了風筱綺肩上:“我去給你買早飯,很快回來。”

“嗯。”

等他帶了早飯回到病房時,見葉墨正坐在床邊給風筱綺剝著山竹,不曉得前者到底說了些什麽,隻聽見風筱綺笑聲悅耳,比以往每一次都要開心。

在景瀟的記憶中,風筱綺極少這樣對自己笑過,她大多時候都是一本正經或若有所思的,哪怕偶爾笑一笑也隻維持在唇角的微弱弧度,仿佛跟他相處的時光裏,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高興的事情。

“綺綺。”

他走上前去,將早飯遞到她手裏,然後聽到她和葉墨異口同聲:“謝謝。”

葉墨淡然抬眸,恰與他眼神相對,就是在那一刻,兩個男孩子,都在彼此眼底讀出了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風筱綺何其敏銳,她見景瀟的神情不太對勁,立刻開口喚道:“景瀟,你昨晚沒休息好,需不需要回去補一覺?”

“那你們慢聊,我告辭了。”

風筱綺望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出神了好久,直到葉墨把山竹遞給自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那家夥有情緒了,具體因為什麽,不言而喻。

或許,應該找機會安撫一下?

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覺得困惑,究竟從何時開始,自己竟然越來越容易被他帶跑心思,換作以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荒唐事。

“小綺。”

“嗯?”

葉墨笑著看她:“在想什麽?”

她用力清了清嗓子,像是要把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都趕跑,轉而正色回答:“在想這幾年沒見,你長得更帥了,怎麽樣,平時是不是會收到很多情書?有沒有心儀的小姑娘?”

“真遺憾,情書確實有很多,不過心儀的小姑娘……”

“啊?”

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我身邊的小姑娘,有你一個就夠了。”

沈大小姐剛剛從鄰城回來,就接到了林嶽十萬火急的電話,要她現在就出發去貳號街和自己吃飯。

沈喬驚異萬分:“神經病吧你?我這剛到家連屁股都沒坐熱呢,改天再約!”

林嶽的語氣一本正經:“不行,不能改天,我這次找你是有正事。”

“你還能有正事?”

“其實不是我,是我瀟哥,他想跟你談談風筱綺的事兒。”

一提風筱綺的名字,沈喬終於有所動搖,她遲疑著問:“那……你倆在貳號街的哪裏?”

“川上烤肉店。”

“OK,我現在出門。”

於是在四十分鍾後,沈喬打著哈欠坐在了景瀟和林嶽的對麵,開始翻菜單點菜,最後基本上是前幾頁都點了一遍。

理由很簡單,是景瀟請她來的,又是為了風筱綺的事,那麽她讓他破費破費也很正常。

“說吧二位,綺綺怎麽了?”

林嶽找服務員要了工具,兢兢業業在一旁剪肉烤肉,最後都夾在了沈喬的盤子裏:“你的綺綺挺好,目前正在醫院跟她英俊溫柔的小竹馬敘舊。”

沈喬嚴肅思考半晌,恍然大悟:“小竹馬?是她那個姓葉的發小?”

“對!”

“嗨,其實我跟葉墨不熟,就是早年間見過幾麵,但他跟綺綺的交情絕對鐵,要不是因為他後來隨父母去了日本定居,兩人現在說不定都……”

景瀟冷冷抬眸:“說不定什麽?”

沈喬幹咳一聲,委婉改口:“說不定都在一所高中讀書,成為同班同學了。”

“不用假設,下學期他就要成為你們七班的一分子了。”

“啊?他搬回平城住了?這效率也太高了吧!”

林嶽懊惱歎氣:“我的小祖宗,瀟哥特地把你叫來,可不是為了聽你在這兒一驚一乍的。”

景瀟沉默良久,終是平靜開口:“綺綺和葉墨,關係究竟要好到了什麽程度?”

“唔,據我所知,上小學時葉墨生得挺瘦小的,經常受同班男生欺負,然後綺綺沒少替他出頭打架。”

林嶽不爽地反駁:“那能代表什麽?風筱綺也替我瀟哥打過架呢!”然後他腦袋就被景瀟按在了桌麵上。

景瀟問:“還有呢?”

“還有就是不在國內的這些年,每逢過年過節或者綺綺的生日,葉墨都會準時寄來各種特產和小禮物,他甚至還用最傳統的方式與綺綺互通書信,又文藝又浪漫。”

“嗯,所以說綺綺喜歡文藝浪漫的男生?”

“呃……綺綺沒明確表示過自己喜歡什麽類型,事實上認識這麽久,除了葉墨和你,我也沒見她對哪個男生特別上過心。”

林嶽聞言,忙又殷勤地給她夾了一塊牛小排:“那憑你直覺,如果葉墨和瀟哥二選一,風筱綺會更加傾向誰呢?”

沈喬不假思索道:“說句實話,單從表麵上看,一般女生肯定都得優先選擇葉墨吧?畢竟葉墨溫文爾雅脾氣好,學業優秀還體貼細致,在哪兒都屬於男神級別的人物……哎,景瀟你別這麽瞪著我,看你臉比這鐵板都黑,我這不還沒說完呢嘛!綺綺不是一般女生,她的心思可難猜了,否則她也不會幫你打群架、給你送花還陪你逃課吧?換作從前,這些壓根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她都為你做了!莫非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景瀟的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他注視著麵前的那杯冰檸檬水,久久一言不發。

“喂,林嶽。”沈喬悄悄向林嶽示意,“你老大想什麽呢?”

林嶽正經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我覺得,可能是在回憶風筱綺幫他打群架、給他送花和陪他逃課的一幕幕吧?”

景瀟沒好氣道:“閉嘴。”

“好的,瀟哥。”

沈喬“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景瀟,我掏心窩子跟你講,有些事你應該親自去問綺綺,不能主觀臆斷。”

景瀟莫名歎了口氣:“在她希望與葉墨獨處的時候去打擾她,不太好。”

林嶽和沈喬詭異地對視了一眼,均覺不可思議,前者道:“瀟哥,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啊。”

是的,就連景瀟也覺得,這完全不像自己的風格,他也不曉得究竟從何時開始,隻要一遇到與風筱綺有關的事情,自己就會變得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哪怕在夜裏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也不願直接去求個答案。

因為最後的答案,如果並非心之所想,他怕自己會徹底失望。

“真難想象,還有什麽是你景瀟不敢做的?”沈喬道,“反正照我看來,綺綺已經為你破例很多次了,至於能不能更加深入探知她的心思……要靠你自己的本事。”

林嶽滿臉驕傲:“我瀟哥當然有這個本事!”

“他有本事,你得意什麽?你該是個笨蛋,還是個笨蛋。”

“沒良心的!我白給你烤那麽半天肉了,我自己一塊都沒吃上!”

“哎呀饞死你,張嘴張嘴!”

景瀟麵無表情地聽著兩人鬧騰,忽覺口袋裏手機振動,打開一看,屏幕上竟正顯示著風筱綺的微信提示。

綺色如楓:你的畫板落在醫院了,什麽時候來取?

十秒鍾過後,那邊又發來一條。

綺色如楓:來的時候,順便捎一份長樂甜品店的紅豆冰沙吧。

唇角悄無聲息地彎起,就好像鬱悶已久的心情突然被這遲來的信息點亮了,景瀟飛快地回複:“冬天不要吃冷飲。”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

換成紅豆焦糖布丁吧,我一會兒就給你送去。

他收起手機,將錢往桌上一放,淡聲道:“你倆慢慢吃,我有事先走了。”言畢揚長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店鋪門口。

李書穎和風明洲回來的那天,剛好趕上接風筱綺出院,兩人在醫院門口還看到了給風筱綺保駕護航的葉墨。

“墨墨來啦?我昨天還跟你父母視頻通過話,過幾天等你父親工作穩定下來,咱們兩家一起吃個飯。”

葉墨穩穩地背著風筱綺,彎起眼睛笑道:“好的,一切聽阿姨叔叔安排。”

“墨墨真乖。”

風筱綺伏在葉墨背後,聽他溫和有禮地與父母寒暄,沉默許久,眼神卻不自覺地飄向遠處。

她環視四麵,始終沒有發現某人的身影,直到風明洲拍了一下她的小腦袋:“丫頭,愣什麽神呢?“

“哪有?我就是餓了。”

李書穎和善地笑著:“我剛出門時燉了玉米排骨湯,回去再給你炒個芥藍蝦仁和醋溜木須,都是家常菜,墨墨不嫌棄的話,一起來吧?”

葉墨乖巧地點頭:“怎麽會嫌棄呢?阿姨的手藝一級優秀,我早就盼著能再吃到您做的菜了。”

四人一同坐上了風明洲的車,遠觀親熱得像是一家人,殊不知此時在街角,景瀟已經無聲站立了很久。

他目送那輛黑色路虎絕塵而去,這才插著口袋轉身,拿出手機撥通了號碼。

“喂?爸,今天是你和我媽的結婚紀念日,忘了嗎?你再忙,總該回家陪她吃頓飯……我沒有在說教,要不是為了我媽,我甚至懶得跟你聯係……你該好好想想,究竟是我眼裏沒有你,還是你眼裏沒有這個家。”

電話那端被惡狠狠掛斷,景瀟緊緊攥著手機直至青筋暴起,猛然對著牆壁揮出一拳,皮膚滲血,卻恍然不覺。

風筱綺回家之後,幾天沒接到景瀟的消息,這很反常,畢竟自從加了她微信之後,他時不時地就要發圖片和視頻過來跟她沒話找話,如今這麽安靜,倒讓她有點不適應。

誰知好巧不巧,李書穎就在這時發出了邀請:“綺綺,上次還說要請你的景瀟同學來家裏吃飯呢,揀日不如撞日,幹脆你現在問問他吧?”

“媽,什麽叫‘我的’景瀟同學?”

“哎呀,不要跟我咬文嚼字了,你快打電話問問人家,今天中午有沒有空。”

仿佛突然間找到了非常完美的借口,那一瞬風筱綺竟然鬆了口氣,她坐在床邊翻通訊錄,找到備注為“壞家夥”的號碼撥了過去。

鈴聲響了十幾下,那邊的景瀟才終於接聽,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帶著濃重得化不開的疲憊感。

“喂,綺綺?”

風筱綺試探著問:“你怎麽了?病了?”

“沒有,可能是這兩天沒睡好吧——你找我有事?”

“是這樣的,我媽打算邀請你來家裏吃頓便飯……”

“什麽時間?”

“就今天中午。”

“好。”

她沒料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一時怔然:“呃……所以你是同意了?”

景瀟低聲笑了笑:“阿姨邀請,我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況且……我也想去看看你。”

或許,這最後一句話才是最重要的。

掛掉電話後,風筱綺抱著枕頭躺在**跟沈喬閑聊,大約是屋裏太過暖和的緣故,她聊著聊著就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發現景瀟竟已經坐在了自己的書桌前,他單手托腮,眼神仍凝在她身上,看樣子是端詳她很久了。

風筱綺瞬間清醒:“你怎麽進來的?”

景瀟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當然是阿姨允許我進來的。”

“嗯……幾點了?是不是該吃飯了?”

“阿姨說,我們十分鍾後去客廳就可以。”

風筱綺“哦”了一聲,目光微轉又瞧見了他拿在手上的那本畫冊,不禁訝然:“挺不見外啊你,還敢隨便翻我書架了?”

景瀟摩挲著畫冊精致的燙金外殼,裏麵是他送給她的所有畫像,每一張都存放得整整齊齊,可見主人的在意和用心。

“綺綺,我的畫這麽值錢嗎,還值得你特意買本畫冊來搭配?”

風筱綺一把搶過畫冊,麵不改色地將其重新放回書架,環著手臂瞥他一眼:“你在繪畫方麵這麽有天賦,如果有朝一日真的出名了,這本畫冊會變成昂貴的絕版。”

“借你吉言,如果我將來真的出名了,一定要專門為你出一本畫冊。”

“好啊,我等著那一天。”

聽得李書穎在客廳婉聲喚道:“屋裏的兩位小朋友在幹什麽?吃飯了。”

“阿姨,我來吧。”

他動作麻利地盛好了三碗湯,雙手遞到了李書穎麵前,李書穎給他舀了一勺蝦仁,眉眼含笑道:“現在像你這麽懂事的男孩子,真是很少了。”

風筱綺叼著雞翅小聲地笑:“媽,你剛才是在誇他懂事呢?”

“對啊,”李書穎說完又微笑著轉向景瀟,“阿姨熬的湯好喝嗎?”

景瀟低下頭,一時間連原本桀驁不馴的眉眼也變得光影柔和起來:“好喝,我在家裏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

李書穎極溫柔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那你今後可以常來,阿姨再給你熬。”

“謝謝阿姨。”

風筱綺趁李書穎不注意,把自己碗裏的一塊排骨夾給了景瀟,她迎著他驚訝的目光,一本正經地板起臉:“吃你的。”

景瀟重新將視線移回自己的碗,他出神良久,驀然展顏一笑,比窗外映照進來的午後陽光還要暖上幾分。

如果時間能稍微等一等,駐留在此刻,就好了。

下午天氣極其明媚,風筱綺坐在窗前,半晌合上了手中的書。

“景瀟。”

“在呢。”

她懶洋洋道:“你難得來我家做客,我總不能讓你一直陪我幹坐著,咱們去附近吃個甜品,或者看場電影吧,我請客。”

景瀟笑著指了指她的腳:“就你這行動速度,能行嗎?”

“我們可以叫一輛計程車。”

“也好,需要走路的時候,我背著你。”

豈料就在兩人和李書穎打過招呼,準備出門的時候,迎麵卻撞見了從外走進來的葉墨。葉墨穿著一身淺色休閑裝,幹淨帥氣,站在那裏微笑著開口:

“小綺,你要和景瀟同學出去嗎?”

風筱綺答應著:“嗯,去看個電影。”

“哪部電影?”

“《唐人街神探》。”

葉墨笑意更甚:“真巧,我也對這部電影很感興趣,一起吧?”

“一起?”

葉墨點點頭,迅速掏出手機,在二十秒內訂好了三人的票,沒有給風筱綺開口的機會。

風筱綺下意識朝身側的景瀟投去一瞥,不曉得該說些什麽,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正因為這個尷尬而不失歉意的眼神,令景瀟的心情豁然開朗,他突然覺得,即使葉墨堅持要跟隨前往,也不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了。

他很自然地在她麵前俯下身,風筱綺略作猶豫,終於還是伏在了他背上,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景瀟悠然道:“那就麻煩葉小哥,去叫一輛計程車吧。”

葉墨神色複雜地看他一眼:“好,不麻煩。”

計程車開到了目的地,下車時葉墨極其紳士地伸出手來,想要攙扶風筱綺下車,豈料景瀟直接彎腰將風筱綺一個公主抱,穩穩當當,輕車熟路。

“車錢剛才已經付過了,葉小哥稍等,我和綺綺先去買桶爆米花,你要喝什麽嗎?”

葉墨微笑著點一點頭,眼神卻瞥向風筱綺:“小綺喝什麽,我要一樣的就好。”

“哦,那還真是巧了,她剛說跟我喝一樣的,那我就給葉小哥也買杯紅豆奶茶吧。”

葉墨當即將視線轉向一邊,隻裝作沒有聽見。

風筱綺被景瀟抱著,像隻貓一樣蜷在他懷裏,此時聞言禁不住抬眼瞪他:“你耳朵出問題了?我說過那種話?”

景瀟一本正經地用外套為她擋住風,也擋住了葉墨看向這邊的視線。他痞氣地挑眉:“難道說你不喜歡喝紅豆奶茶?”

“你不要給我偷換概念,玩文字遊戲。”

“乖,這不是重點,”景瀟一麵大步流星往裏走,一麵耐心哄著她,“電影快開場了,我們買完奶茶,得趕緊去取票。”

風筱綺如今行動不便,也沒辦法跟他計較些什麽,隻得抬起手來去掐他的臉,豈料他低下頭,作勢要來親她的手,驚得她連忙收回:“無賴吧你!”

“你才知道啊?”

風筱綺有點後悔,自己不該貿然答應同時跟景瀟和葉墨一起出來的,畢竟這樣複雜的狀況著實難以調和,更何況景瀟從來不按套路出牌。

沒想到事態永遠沒有最尷尬,隻有更尷尬,正當景瀟抱著她,她拿著奶茶,兩人來到自動取票機跟前時,忽聽有熟悉的清越女聲從身後傳來,語氣蘊含著滿滿的不可思議。

“綺綺?”

風筱綺猛回頭,正迎上沈喬的一雙琉璃大眼,且沈喬旁邊還站著銅鈴大眼的林嶽,這兩人的眼神如同X光般唰唰掃射過來,還都帶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景瀟淡淡瞥了林嶽一眼,趁對方還沒來得及開口,選擇先發製人:“行啊小子,看來最近進展很順利。”

林嶽被噎了一下:“呃……瀟哥,還是你最順利。”

“你倆到底在謙虛些什麽?”沈喬小嘴一撇,“綺綺,你們也看電影啊,看哪部?”

“《唐人街神探》。”

“真巧,我們也是,”她湊上去看了景瀟剛取出來的票,“喲,咱們都在3號廳,還在同一排!”

說話間,葉墨也走上前來,溫文爾雅地和沈喬打了招呼:“好久不見。”

沈喬渾身一激靈,她沉默片刻,目光詭異地在葉墨、景瀟和風筱綺之間掃了一圈,嗬嗬尬笑:“葉墨?是好久不見,你們仨這麽有雅興,居然搭夥來看電影啊?”

“哈哈哈,那還真是挺巧的了……”

眼看著電影放映時間臨近,各懷心思的五個人終於結束了這毫無營養的談話,通過檢票口前往3號廳。

景瀟走上樓梯,穿過過道,小心翼翼地將風筱綺安頓在座位上,這才側身坐在了她左邊。葉墨原本準備坐在風筱綺右邊的,結果半途殺出個林嶽,林嶽不由分說把沈喬按在了那個位子。

“喬喬,風筱綺腿腳不便,你坐她旁邊能隨時照顧。”

風筱綺輕笑一聲重複著:“喬喬?這稱呼,挺親切啊。”

沈喬果斷捂住了她的嘴:“叫你綺綺的在現場,叫你小綺的也在現場,你好意思跟我說這個?”

“住口。”

而另一邊,林嶽正發揮自來熟的本領,強行跟葉墨搭訕:“葉小哥,不如咱倆坐一起啊?你看咱倆名字就有緣分,可以組一個‘嶽來嶽墨契’組合,我聽喬喬說你學習成績超好,改天指導一下我的功課可以嗎?”

不得不承認,葉墨真的是好涵養,這種情況下還能笑著應對:“如果林同學有需要的話,沒問題。”

“好的哦,我隨時約你哦。”

風筱綺低聲歎了口氣:“喬喬,他平常跟你約會的時候,講話也這麽油膩嗎?”

“他平時講話倒是挺正常的,不過撒起歡來我也攔不住,誰讓他智商不太高……等等!”沈喬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什麽叫約會?我哪裏跟他約會了?”

“我說的約會,指的就是朋友之間的邀約,沒有特殊含義,你別誤會。”

“哼。”

正在這時,放映廳的燈光全部暗了下去,電影開始了。

風筱綺和沈喬分吃著那桶焦糖爆米花,半晌轉過頭去,壓低嗓音問景瀟吃不吃,問了兩遍沒反應,她隻當他在聚精會神看電影,於是又把兜裏的奶茶給葉墨遞了過去。

接過奶茶的瞬間,葉墨微涼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掌心,她聽到他柔聲說:“謝謝小綺。”

“你吃不吃爆米花?”

“不了,你們女孩子吃吧。”

然後葉墨就又被林嶽摟住了,可見林嶽為了自家老大,做出了多少犧牲,中途被沈喬掐了十多次都不撒手。

風筱綺遞完奶茶,剛剛正過身子,忽覺肩頭一沉,竟是景瀟歪在她肩膀上睡著了。

她本能地想躲開,但略作遲疑,終於還是沒有那麽做,而是任由他靠著。

景瀟的呼吸平穩悠長,撩撥得她頸間微癢,她盯著前方的放映屏幕,不知怎的,心跳卻一聲更比一聲急促了。

她想起了先前他一直沒有跟自己聯係的事情,以及今天見麵時,他眼下淡淡的烏青,他沒有跟她解釋原因,可這一刻她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罷了,在家裏他可能睡不安穩,那就讓他在這裏補個覺吧。

“呃……綺綺?”

風筱綺正視前方,麵無表情道:“醒了?醒了就起來吧,我整條胳膊都麻了。”

原來她為了不吵醒他,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堅持到了電影結束。

景瀟心口一熱,無言良久,忍不住揉了揉她額前劉海:“傻丫頭,累了就直接喊我啊。”

她從容反問:“看來這兩天都睡得不太好?”

“嗯……算是吧。”

“微信也不登錄,電話也不秒接,很忙?”

景瀟頓了一頓,而後像是突然悟到了什麽,笑意更深:“怎麽,綺綺,你一直在等我微信嗎?”

“隻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他俯身背起她,又將她穩穩地向上托了托,這才不緊不慢地回答:“其實沒什麽,就是我媽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我陪她出去散了兩天心——我記得了,以後不管在哪裏,都要隨時發微信告訴你一聲。”

“不必那麽麻煩。”

“對我來說這不是麻煩,而是求個心安。”

換句話講,隻有看到她的回複,聽到她的聲音,他才會心安,不至於覺得無所寄托。

聽得一旁的沈喬問:“綺綺,你是現在就回去,還是跟我們一起吃頓晚飯?”

風筱綺道:“你們晚上準備去哪裏吃?”

“火鍋唄!”

“我知道東街口有一家牛肉火鍋超級好吃,不早去就要排長隊的那種!”林嶽熱情提議,“要不要去?”

“可以,”風筱綺想了想,又將目光轉向葉墨,“不如一起去吧?”

聽到她問自己,葉墨眼神微亮,連笑容都顯得愉悅許多:“好啊,晚上也方便送你回去。”

林嶽佯裝疑惑:“咦?晚上不是我瀟哥送風筱綺回去嗎?”

“怎麽就你廢話多呢?帶路!”沈喬抬手將他腦袋按了下去,而後在他耳邊恨鐵不成鋼地提醒,“太明顯了笨蛋!你收斂一點!”

“啊……”

由於那家火鍋店距離電影院並不遠,高德地圖顯示大約隻有一公裏,幾人一致決定步行過去,而這也就意味著,景瀟需要一路背著風筱綺前往。

為了保持身體平衡,風筱綺再度摟住了景瀟的脖子,其實連她自己也不太明白,為什麽現在做這種動作自然而然,並不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了。

她溫熱的呼吸拂在他頸間,長發隨風揚起,有幾縷貼上了他的臉頰,景瀟突然下意識放緩了腳步,仿佛走得慢一些,就能留住此刻的時間。

他聽到她低聲問:“累不累?”

“你這麽輕,怎麽會累?”他笑了笑,“況且你的小竹馬就在不遠處偷看著,我難道要這時候把你放下來嗎?”

“哦?我有酸溜溜嗎?”

“當然。”

景瀟道:“放假前還在辦公室給我送花的年級第一,身邊冷不丁就出現了個長相好脾氣好成績也好的小竹馬,擱誰誰沒有危機感?”

風筱綺不假思索地反問:“像你這種人,懟天懟地的,還會有危機感呢?”

“換作別人,確實沒什麽可在乎的,但是你啊……”景瀟不自覺地歎息著,語調卻變得愈發溫柔,“綺綺,你不同,你對我來講,是猜不透和難以把握的人,所以……”

最後一句話戛然而止,他沒有再說下去,她也沒有再追問。

前方的沈喬和林嶽不曉得在耳語些什麽,隻見沈喬笑著轉身,擺擺手招呼道:“諸位,穿過這個十字路口就到了!”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風筱綺垂眸,恰與回過頭來的景瀟目光相對。

他輕聲說:“要是路再長一點就好了。”

“路本來就還長著。”

事實上,說出這句話的瞬間,她是完全沒經過大腦思考的,以至於說完自己都愣住了。

然後她就聽到了景瀟的笑聲,比任何一次都要開心。

“對,路還長著。”

平心而論,晚上那一頓火鍋很好吃,氣氛卻比較微妙,哪怕大家都努力維持著表麵上的和諧,也還是沒能避免偶爾出現的尷尬。

譬如當景瀟在給風筱綺夾菜的時候,葉墨總是巧之又巧也在給風筱綺夾菜,導致風筱綺隻好分別跟兩人道謝;再譬如林嶽右手給沈喬夾著菜,左手還要給葉墨斟著飲料,並不斷挑起與後者之間的話題,以避免後者去跟風筱綺聊天。在此期間,風筱綺和沈喬不知暗地裏對過多少次眼神,均覺得發起這次聚餐就是個天大的錯誤。

好容易熬到晚餐結束,眾人走出火鍋店門,景瀟原本打算送風筱綺回家的,豈料家中母親突然來了電話,從他的臉色看,似乎是挺重要的事。

風筱綺主動開口:“你先回去吧,我到家給你報平安。”

景瀟下意識朝葉墨投去一瞥,沉吟片刻,終是緩緩點頭:“那到家聯係。”

“好。”

待景瀟離開後,林嶽目送風筱綺和葉墨上了計程車,這才不情不願地被沈喬扯走,中途不曉得抱怨了多少次,認為自家老大喪失了今晚與風筱綺月下漫步的絕佳機會。

沈喬笑著掐了他一把:“大傻子,綺綺心裏有數的,不用你操心。”

“她有什麽數?”

“願意與誰親近,親近的意義是什麽,她心裏自有一杆秤,從不會輕易傾斜,可一旦傾斜了,就意味著百分之百。”

林嶽奇道:“你難得說這麽有哲理的話,我居然一句也聽不懂。”

“那是你智商不夠。”

“你說風筱綺的心裏有杆秤,那你呢?”他忽而上前一步,靠沈喬更近了一些,一本正經地問,“你心裏也有杆秤,衡量著應該和誰更親近嗎?”

林嶽將大手覆在她頭頂,神色坦然:“因為我好奇,在你的認知裏,我和齊侃的存在,究竟誰更有意義?”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沈喬愣在當場。

林嶽等了半晌,沒有等到她的答案,隻好無奈地笑笑,轉過身去:“好啦,我就隨便一問,別太在意——時間不早了,該送你回家了。”

沈喬慢吞吞跟著他的腳步,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一刻的林嶽,情緒仿佛迅速陷入了低穀。

值得一提的是,這樣的念頭,竟讓她也瞬間鬱悶起來。

而與此同時,坐在計程車內的風筱綺,正麵臨著應對葉墨詢問的窘境。

隻聽得葉墨溫聲開口:“小綺,腳還疼嗎?”

“不疼了,等它慢慢恢複就好。”

“平時記得多喝牛奶,或者用骨頭熬白湯,如果阿姨沒時間的話,我也可以給你熬了送過去。”

風筱綺連忙搖頭:“不用不用,太麻煩你了。”

“對我而言,隻要是你的事,沒有麻煩的,”葉墨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小綺,你現在跟我越來越客氣了,是我的錯覺嗎?”

“沒有客氣,如果你堅持要熬,我肯定也會全都喝完的。”

“真乖。”

兩人就這麽不尷不尬地各自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風筱綺轉過頭去,意外發現葉墨居然還在注視著自己:“怎麽了,我臉上有花啊?”

葉墨彎起眼睛,笑意更深,但他接下來問的問題卻頗為直截了當:“你在學校裏與景同學,關係很要好嗎?”

風筱綺模棱兩可地回答:“還可以吧,是上了高二之後才認識的。”

“能跟你有共同語言的男孩子,成績一定很好。”

“不,他成績不好,甚至說很糟糕,就連期中、期末的考試大綱都是我在替他整理。”

葉墨點點頭,眼神卻在不經意間光影微黯:“可我記得你從前,很少管這些閑事。”

“呃?也不至於吧?好像我有多不近人情似的。”

葉墨細心地將她鬢角一綹亂發抿至耳後,話尾悠長,似是回憶起了很久以前的故事:“是啊,那時候的你的確不太近人情,除了我,你是從不愛和任何男孩子講話的。”

“唔……”

“即使是我,在你麵前也經常會生出不自信的情緒,因此我總是努力讓自己保持著足夠優秀的成績,隻為聽你誇獎幾句。”

風筱綺不禁失笑:“其實我交朋友,跟成績好壞沒關係。”

“嗯,”葉墨溫柔應著,“我也是如今,才開始明白這個道理。”

她與景瀟之間密切的互動,他都清楚地看在眼裏,此刻聽她親口講來,才終於徹底確認,原來緣分這種事當真難以言喻,和成績無關,和性格也無關,可能隻是在某個陽光正好的午後相遇了,一眼望去,覺得彼此合拍,想要靠近而已。

“沒想到我不在國內的這幾年,小綺有了其他談得來的朋友,這是好事,你長大了。”

風筱綺認真道:“無論我有多少朋友,你都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兩人相視一笑,而後輕快地擊了個掌,就像當年無數次那樣,算是立下了約定。

可風筱綺不知道的是,這並不是葉墨真正要的約定,而他想問的那句話,最終也沒能問出口。

時間一晃到了臘月二十三,經過這一段日子的休養,風筱綺總算可以下地走動了。某天下午她正在屋裏隨便溜達,忽聽李書穎在客廳喚自己。

“綺綺,這眼看著新年都快到了,我也沒給你買什麽衣服,總怕買了你又不喜歡——不如你待會兒自己去商場挑兩件啊?”

“挑衣服?不必了吧?我衣櫃裏這麽多衣服,平時上學都沒機會穿的。”

李書穎很有耐心地回答:“要挑要挑,我的寶貝女兒,過年怎麽能沒有新衣服穿?”

“你媽讓你買,你就盡管買,難道還擔心我們夫妻倆沒錢嗎?”風明洲剛剛到家,聽到兩人談話,頓時大步流星走到風筱綺房間,從風衣口袋裏取出一張卡,財大氣粗地甩在了風筱綺麵前,“拿去!多買兩件,權當哄你媽高興了!”

風筱綺隻好默默接過了卡,有些時候,她實在不太能理解自家思維奇特的父親。

但縱使如此,為了圖個清淨,她還是選擇了妥協。

半個小時後,地處市區的華夏購物廣場。

她打著哈欠從一樓逛到二樓,忍不住拍了張顧客們擁擠的照片,發到朋友圈吐槽:空氣裏彌漫著悶熱的汗味,這大約也算過年的喜慶氛圍。

短短十分鍾,這條狀態下麵就已經擠滿了評論。

喬一喬看一看:你居然去逛商場了?ELAND(衣戀)貌似從今天開始到除夕所有門店都打折,我覺得肯定有適合你的!

嶽夜:沈喬!你不回我微信,卻在這裏給她評論?

喬一喬看一看:我不想理睬送我一條大金鏈子當新年禮物的白癡。

山寨黑客Andy:腳傷好了嗎?等年後出來聚餐啊。

墨色深海:注意安全,有需要聯係我。

當時景瀟沒有評論,隻是低調地給她點了個讚,她並未特別注意,誰知二十分鍾後,她突然接到了景瀟的電話。

她按下通話鍵,聽那邊傳來他含笑的低沉嗓音:“你在華夏購物廣場呢?”

“你怎麽知道?”

“你朋友圈下麵顯示了定位。”

好吧,是她犯傻了。

景瀟又道:“你猜猜我現在在哪裏?”

風筱綺很奇怪他為何有此一問,懶洋洋答道:“我才沒空猜,你自己說。”

電話裏出現了大約三秒鍾的沉默,正當她意欲詢問時,忽聽他再度開口:

她下意識轉過身去,卻忽覺眼前一黑,竟然迎麵撞進了某人的懷裏。

溫暖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近在咫尺的心跳聲格外有力,她詫異抬頭,見景瀟正放下手機,眼神清亮地盯著自己看。

“巧得很啊,”他迅速收攏雙臂,將她裹進了自己寬大的外套裏,恰似擁抱,“腳傷還沒好利索,就獨自出來逛街,是不是胡鬧?”

風筱綺連忙從他懷抱中掙紮出來,裝作若無其事地撣了撣衣袖:“我體質好,正常走路完全沒問題了。”

“哦,這樣啊。”

“所以你來這裏是要做什麽?”

“來醫院給我媽開點藥,剛好看見你的朋友圈,幹脆就來購物廣場找你了。”

她歪頭打量著他:“醫院距離購物廣場有三百多米,你還要從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準確找著我,這概率……”

景瀟低聲笑了:“其實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就是一眼就望見你了,大概是因為你不管站在哪裏,都會發光吧。”

“如果這算讚美的話,我接受。”

“當然是讚美。”他很自然地攬過她的肩膀,語氣愉悅地問,“我看沈喬說,你是來買過年穿的新衣服的,挑好了嗎?”

風筱綺興致缺缺地搖著頭:“沒有,我對穿什麽衣服向來沒概念,舒服就行,挑不出好看的。”

“那……不如我來替你挑?”他笑道,“隻要你相信我的審美眼光。”

本著破罐子破摔的原則,她也沒猶豫,直接答應了:“隨你。”

事實證明,景瀟擁有比一般直男都要優秀的審美,他帶著風筱綺逛遍了整座華夏購物中心,最後著重選擇了幾家風格最中意的商鋪,催著她進試衣間,一件一件地試穿。

不得不承認,凡是他挑出來的衣服,都很合風筱綺的眼緣,但風筱綺這人很懶,她逛街從來不願意試來試去。

“你就幫我看看哪件最順眼吧,我又不胖,S碼基本上都能穿。”

“不行,必須現場試一試,才能確定是否真的適合你,”景瀟堅持己見,他把挑好的幾件衣服一股腦塞進她懷裏,推著她往試衣間的方向走,“就幾分鍾的時間而已,我在這兒等你。”

“非得試嗎?”

“就當試給我看了,”他笑道,“畢竟平時在學校隻能看見你穿校服,也沒機會看你穿各種漂亮的小裙子。”

“無聊啊你。”

話雖如此,風筱綺最終還是妥協了,她一轉身進了試衣間,殊不知在關門的瞬間,外麵的景瀟就很自然地看向銷售員。

“麻煩您,”他從口袋裏掏出銀行卡遞過去,客客氣氣道,“剛才她拿的那幾件,還有先前摸過看過的那幾件,請全部幫我結賬。”

銷售員笑著:“像您這麽寵女朋友的男生,如今可不多見了。”

然後等風筱綺從試衣間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景瀟已經提著大袋小袋在原地等自己了,她驚道:“你幹嗎?你幫我付賬了?”

“是啊,哪有陪女生逛街,卻讓女生自己付賬的道理?”他說完便上下將她打量一番,滿意地頷首,“這身搭配得特別好看,是小仙女本人了。”

“這麽肉麻的誇獎,誰教你的?”

“隻是有感而發。”

風筱綺別扭地扯了扯裙擺,蹙眉道:“回頭我把錢轉賬給你,注意查收。”

景瀟聞言當即沉下臉色:“轉賬?就給你買幾件衣服,還需要轉賬?”

“為什麽不需要?”

“這是我送你的新年禮物,”他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大步流星朝店外走去,“我記得剛才咱倆還相中了一件袖口帶蕾絲的小襯衫,還有一雙羊皮短靴,幹脆都買下來好了,你慢慢穿。”

風筱綺簡直哭笑不得:“這麽多衣服,我哪有機會穿?你快別胡鬧了,你在外亂花錢,被你家長知道不會罵你嗎?”

“不會,這張卡是我爸扔給我的,換句話說,這麽多年他能給我的,就隻有錢而已——我如果不花,哪裏對得起他呢?”

這句話景瀟是微笑著說的,可風筱綺卻莫名聽出了幾分落寞的情緒,她沉默許久,終是低聲答道:“那你也不必花在我身上啊。”

他垂眸看她一眼:“花在你身上,才是花在了最有意義的地方。”

“嗯……”

“綺綺,看你穿得漂漂亮亮的,我打心底高興,所以你就當作哄我高興,別拒絕我的好意,行不行?”

他在看向她的時候,眸中總是有著熠熠的光,能將那份期待的懇切的心情毫無保留地傳達給她,讓她無從拒絕。

一向特立獨行的她,在他麵前,仿佛突然就失去了拒絕的力量。

“哄你高興還真是件挺困難的事情,”她悶悶地應著,“那你呢?給自己買新衣服了嗎?”

“沒呢。”

“走,這次我幫你挑——我付賬。”

景瀟正欲推辭,下一秒卻感覺她反手握住了自己的手,五指收攏,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

那大概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牽住他。

難言的甜意自胸腔蔓延開來,他忍不住側過頭去看她,唇畔含笑。

“好,都聽你的。”

待風筱綺陪景瀟買完外套和毛衣,已是傍晚六點,夕陽餘暉灑滿華夏購物廣場,給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了淡淡的金色。

景瀟叫了計程車,一路將風筱綺送到了家門口,臨別的時候,風筱綺將購物滿額所贈的新年公仔送給了他。

“今天謝謝你。”

景瀟凝視著手中的公仔,又將目光認真投向她:“不,是我要謝謝你。”

而此時的家裏,風明洲正忙前忙後幫李書穎端菜,他聽到腳步聲,從廚房探出頭來,看著風筱綺手裏的一大堆袋子,挺愉悅道:“喲,很乖,買了不少衣服,卡夠刷嗎?”

“夠了。”

李書穎聞言也來到客廳,接過袋子好奇地翻看:“寶貝,都買了些什麽?哦這件襯衫很清新啊,這雙靴子也可愛,還有這外套……咦?這外套設計得很別致啊,又帥又酷的,我記得你以前不太喜歡設計感很強的風格,怎麽現在想要嚐試了?”

風筱綺一門心思給自己斟水,未經思考就很隨意地回答:“他非說我穿著好看,然後就跑去付賬了,我沒攔住。”

李書穎和風明洲頓時異口同聲:“‘他’是誰?”

“唔……景瀟,我跟景瀟在華夏購物廣場偶遇了,這些衣服都是他買的單。”

“啊?都是他買的?”

“當然,作為回禮,我也幫他付了兩套衣服的款。”

風明洲這才鬆了口氣,欣慰地拍她的肩膀:“不錯不錯,禮尚往來是正常的人際交往套路。”

李書穎眉眼微彎:“這可不應該被定義為普通的人際交往,我看咱家綺綺是開竅了。”

“媽,你說什麽呢?”風筱綺飛快地岔開了這一話題,“是不是可以開飯了?我餓了。”

“哦哦好的,今晚有白灼蝦、蔥燒羊肉、拌秋葵,還有你爸非得吃的叉燒麵,”李書穎說完,冷不防又抬手摟住了風筱綺,笑吟吟道,“綺綺,容我再最後問一句,葉墨和景瀟,誰才是你心目中最好的少年呢?”

“媽,我有權保持沉默。”

風明洲在旁冷哼一聲:“依我看誰都不是最好的,都是對我家閨女存有非分之想的臭小子。”

“有你什麽事?”李書穎橫他一眼,“過來盛麵!”

“哦。”某位散打教練乖乖地跟了上去。

客廳裏一時隻剩下了風筱綺自己,她隨手點開微信,目光微滯,恰好看到了景瀟剛剛更新的朋友圈。

Jing X:既然是貴人相贈,就把你放在枕邊吧,小家夥。

配圖是她今天送給他的那隻新年公仔,最好笑的是,林嶽居然還評論了。

嶽夜:瀟哥,你就直說是風筱綺送的唄,還貴人相贈。

Jing X:滾。

風筱綺盯著那張圖細看良久,忽而低聲笑了起來,隨後輕快敲擊屏幕鍵盤,在下麵回複了短短兩個字。

綺色如楓:白癡。

除夕那天,沈喬一大早就來拜年串門,順便幫風筱綺把家裏的吊錢、福字和對聯都貼好了,然後中午又留下吃了頓飯。

值得一提的是,臨走時風筱綺將她送出門,發現林嶽就站在門口那裏等她,兩人像是早就約好了。

“你幹嗎跟我說這種奇怪的話?”

風筱綺笑道:“你最近時不時就要和林嶽一起出去玩,朋友圈互動得比跟我還頻繁,是不是有情況了?”

沈喬輕哼:“你跟景瀟親親熱熱逛街買年貨,事後還在朋友圈秀恩愛,以為我沒看見嗎?還敢笑話我!”

“麻煩你把‘親親熱熱’的形容詞去掉。”

兩人談話間,忽覺有高大身影擋住眼前光亮,抬眸見林嶽不知何時已湊到跟前,他展顏一笑,牙齒雪白,幾乎可以去拍佳潔士的廣告了。

他說:“風筱綺,我昨天去我瀟哥家,發現他真把那隻公仔放在枕邊了,我懷疑他每天晚上都是摟著公仔睡的。”

風筱綺很淡定:“這麽無聊的問題你也要懷疑一下,懷疑完還要特意告訴我,可見智商不太高。”

“啊?”

沈喬連連點頭:“你才知道啊?他智商從來就沒高過。”

“喬喬!”林嶽大吼一聲,見她怒視自己,連忙壓低嗓音賠笑,“咱倆是不是該走了?清光大橋那邊的新年集市,下午四點就結束了。”

“哦,那好吧,綺綺我們先走了啊,隨時微信聯係。”

風筱綺懶洋洋應著,目送兩人並肩離去,中途沈喬的手機鈴聲還響了,她清清楚楚聽見林嶽半生氣半撒嬌地阻止沈喬:“又是齊侃打來的?告訴他你沒空!明明都約好你今天下午陪我的,說話怎麽這麽不算數呢你這人?我是不如他帥還是怎麽的?”

而後沈喬無奈投降:“行行行,我告訴他沒空,哎呀你可真是煩死了……”

風筱綺唇角勾起欣悅的弧度,轉身進屋,極輕地關上了大門。

看來這注定是一個意義特殊的新年。

晚上,風明洲歸家,李書穎早已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一家三口圍桌而坐,順便打開電視,開始邊看邊吐槽春節聯歡晚會。

外麵鞭炮聲此起彼伏,紅豆粥的熱氣氤氳,這是最團圓而溫暖的時候。

然而對景瀟來說,所謂除夕,無非是又一個陪著母親沉默度過的蕭瑟年夜罷了,沒有任何期待,也沒有任何驚喜。

他坐在沙發上,看向不遠處麵無表情的母親,見她始終出神地盯著門外,忍不住開口:“媽,別等了,他都說過今晚要在公司加班,不會回來的。”

“我沒有等他,”景母淡然回答,她轉過頭來,微笑著看了景瀟一眼,“在家裏待著很冷清吧?你應該出去找朋友們聚一聚,或者叫上喜歡的人一起看煙花。”

“媽……”

“我要睡了,你記得自己帶鑰匙。”

景母起身離開客廳,緩步走向臥室,半晌臥室門被不輕不重地關上,徹底隔絕了景瀟的視線。

電視裏仍在播放著春節聯歡晚會,熱鬧喜慶的音樂與此時的氣氛格格不入,景瀟枕著雙臂,也不曉得究竟躺了多久,他終於鼓起勇氣拿過手機,撥了風筱綺的號碼。

“景瀟?怎麽了?”

“綺綺,”他略一遲疑,終是沉聲道,“現在有空嗎?陪我出來看煙花吧。”

“啊?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還對看煙花感興趣呢?”

像是不願聽到她下一句拒絕的言辭,他語速漸快:“就在永安廣場,我等你。”

電話被突然掛斷,隻剩下風筱綺聽著機械的嘟嘟聲,一頭霧水。

這家夥,怎麽總是隨心所欲的,也不過問別人的意見?

但是……他的語氣,仿佛不是很開心。

風筱綺歎了口氣,暗道自己什麽時候還學會揣摩對方心思了?他開不開心很重要嗎?

正在此時,手機的提示消息再度響起,是葉墨發來了微信。

墨色深海:小綺,要一起出門看煙花嗎?

綺色如楓: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喜歡看煙花?很有意思嗎?

墨色深海:其實自己看煙花沒什麽意思,但和最在意的人看煙花,感受是不同的。

是……不同的嗎?

風筱綺望向窗外月色,驀然就記起了那一日提及家庭時,景瀟黯淡又寂寞的眼神。

此刻的他,俯視著通明的萬家燈火,又在想些什麽呢?

綺色如楓:抱歉啊葉墨,先前答應了喬喬,晚上要去她家拜年的,我初三再去找你。

回複完這一句,她收起手機,起身扯了外套朝門外走去。

李書穎正忙著包餃子,見狀訝然道:“綺綺,去哪兒啊?”

“和人約好了,去永安廣場看煙花。”

“那這餃子……”

“我回來再吃。”

風明洲大手一揮,同意得很爽快:“去吧去吧,反正要守歲,我跟穎穎給你等門!”話音未落就被李書穎抹了一臉麵粉。

李書穎柔聲道:“手機充好電了嗎?有事隨時聯係你爸。”

“知道了。”

每一年的除夕夜,永安廣場都是最熱鬧的地方,有很多年輕情侶都喜歡相約在這裏,共同等待廣場的大銅鍾奏響午夜零點的音樂,一起跨年。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景瀟坐在台階上,無言地擺弄著手中剛買的孔明燈,他一筆一畫在燈布上寫下一行字,而後點燃底盤鬆脂,起身將其緩緩放飛。

茫茫夜色中,無數孔明燈恍如漫天星辰,他望著屬於自己的那一點光亮,良久靜立。

廣場大銅鍾的指針緩緩走動,已經無限接近零點。

新的一年就要來了,可他等的人還沒有來。

她,大約是不會來了吧。

景瀟歎息一聲,舉步朝來時路行去,他低頭穿過喜氣洋洋的人群,直到猝不及防被攔住去路。

他懶懶地抬眸,卻正迎上那雙小鹿一般清澈明亮的眼睛,似蘊藏著星屑光影,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景瀟一怔,他忙掏出手機,這才發現由於天氣太冷,手機竟被凍得關機了,“對不起,我沒看見……”

“你約我出來,卻不及時檢查手機嗎?”風筱綺無奈扶額,“拜托,這算什麽態度?”

景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凍得通紅的小臉,頗為內疚:“抱歉綺綺,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

“我原本是不想來的,畢竟看煙花這種事,實在挺幼稚,”她平靜道,“但你既然主動邀請,又逢除夕,我還真不太好意思拒絕。”

她拽過他冰涼的手,揣進了自己毛絨絨的口袋裏,就這麽牽著他朝大銅鍾的方向走去。

景瀟任由她替自己暖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的臉,她秀氣的側臉被廣場燈光鍍上一層柔和的金色,美得不食人間煙火。

多幸運,他今晚終究是沒有白來這一趟。

“綺綺,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不瞞你說,我已經在永安廣場轉了整整兩大圈,這才撞見了你,”風筱綺歎氣,“你呢?等我等了很久嗎?”

他低聲笑著:“不,沒有等很久。”

她仰頭望向高空,若有所思:“在我沒到的時候,你放了孔明燈嗎?”

“你怎麽知道?”

“我猜的,”她也笑了,“看來猜得沒錯,你許了什麽願?”

景瀟垂眸凝視著她,語氣輕緩:“不重要,因為已經實現了。”

“嗯?”

他未再多說什麽,隻是解開大衣外套,將她嚴嚴實實包裹在內,擋住了廣場上凜冽的寒風。

風筱綺的額頭抵在他胸前,他有力的心跳撞擊著她的耳膜,她微微合上眼睛,隻覺周身的寒意都被屬於他的熱量驅散,溫暖無比。

大銅鍾的指針終於指向了十二點,熟悉的輕音樂響徹廣場,絢麗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新的一年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