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

完美伏擊

這是一次堪稱完美的伏擊。

餘阮這隻荒原上的孤狼,再次展現出他的狡黠,而我則成了他罪惡的幫凶。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從我的麵前將璐宛溪擄走,我當然不會也不可以就此罷休。

我必須在悲劇真正釀成之前,阻止它的發生……

1

我從來沒見過餘阮這種瀕臨崩潰的表情,那是一種從骨子裏散發出的絕望。

哀莫大於心死,這個世上,除了鹿安,我不認為還有誰可以將他傷成這樣。

他受的傷分為兩個層麵,首先是身體。身體的傷可以看得很清楚,特別是臉部,青紫紅腫,口眼歪斜,很難想象餘阮在麵對鹿安時竟然會弱到手無招架之力,這對向來在武力上極度自負的他而言,打擊之大可想而知。然而這些和他內心看不見的傷相比,根本算不得什麽——鹿安不但拒絕了他,而且是以最輕蔑鄙視的方式,這對餘阮的傷害,堪稱致命。

我清晰記得那個午夜,餘阮瘋狂敲開我的門,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然後重重摔倒在地,像垂死的動物一樣掙紮著,看上去又可憐又可怕。他喝醉了,渾身散發著熏人的酒氣,不停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他緊緊抱著我,一會兒目露凶光,一會兒表情憂傷,斷斷續續將幾小時前的事講給了我聽,而在最終昏睡過去前,狠狠撂下一句話:“鹿安完了,我一定會搞死他的女人,讓他痛苦一輩子。”

我突然覺得既殘酷又荒謬,記得最初,他就試圖通過傷害璐宛溪來要挾鹿安,後來放棄了,結果兜兜轉轉,現在又回到了原點。或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璐宛溪,終究還是成了他們終極一戰的棋眼。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隻知道,我絕不能作壁上觀。

不隻是為了璐宛溪,更是為了他,以及我自己。

我不認為如果他真的傷害了璐宛溪,自己還能全身而退,他必然會受到法律的製裁。

我不想他的餘生在牢裏度過,更不想我們本就縹緲的未來徹底**然無存。

所以,我必須在他動手之前,阻止這一切。

2

想要阻止餘阮,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別是他動了殺心,更是難上加難。

幸好,我還有時間。

時間不是我爭取到的,而是璐宛溪自身——她幾乎二十四小時待在學校,即使偶爾外出,鹿安也一直相伴左右,因此餘阮根本沒有機會去傷害她。

而在度過了最初幾天的焦灼不安後,餘阮仿佛一下子對這件事失去了興趣,不但在我麵前絕口不提,甚至在團隊內部也公開要求任何人不得再去挑釁鹿安,對此,很多餘阮的弟兄私下裏都說他已經認了,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鹿安的對手——盡管餘阮對自己被鹿安打敗的消息進行了嚴密封鎖,但還是很快就泄露了出去,且在添油加醋後成了所有大小混混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他們一致斷言現在的餘阮要錢有錢,要名有名,已經輸不起了,繼續和鹿安死磕不但愚蠢,關鍵還毫無勝算,點到為止是最好的選擇,也符合餘阮油滑狡黠、唯利是圖的性格——盡管餘阮還是他們的老大,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瞧不上他,想想也挺可悲。

聽起來這些人的分析好像有一定道理,但我知道全是錯的,他們太不了解餘阮了。油滑狡黠隻是餘阮的保護色,對一個從死亡邊緣走過來的人而言,他的內心究竟有多決絕和黑暗,其他人永遠無法理解。

所以,麵對餘阮的按兵不動,我並沒有半分懈怠。

可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阻止他,直到有一天突然靈光一現:我為什麽總要想著從餘阮身上入手?為什麽不能直接阻止璐宛溪呢?要知道餘阮本身和璐宛溪無冤無仇,他之所以要傷害璐宛溪,隻是因為他恨鹿安,而璐宛溪是鹿安的女朋友,如果璐宛溪不再是鹿安的女朋友,自然對餘阮也就失去了價值,從而變得安全,餘阮也不會因此而有牢獄之災,可謂是兩全其美。

這個想法讓我眼前一亮,雖然我知道想說服璐宛溪離開鹿安也很不容易,但至少讓我看到了希望。

而且,我想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層更深刻也更隱秘的動機——我想看看在璐宛溪心中,我和鹿安究竟誰更重要。

是的,這似乎很荒唐,可自從我知道璐宛溪愛上了鹿安後,就一直有這個念頭,甚至,我現在對她態度上的徹底轉變,也和這有著根本的關係。隻是原來不知道如何去一探究竟,而現在的境況正好給了我絕佳的契機。

總之,以我和她的十年友情為籌碼,我想試試。

3

主意拿定後,我隻剩下一個猶疑的地方——要不要提前告訴餘阮我想和璐宛溪見麵。

我的顧忌在於,如果說了,怕他會不讓,可不說的話他早晚也會知道,特別是萬一我成功說服了璐宛溪,破壞了他的大事,我敢保證,他一定會弄死我。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先找他坦白心意。璐宛溪是我朋友,我之前就曾警告過他不可以傷害她,他是答應了的。如果現在我始終無動於衷,反而顯得奇怪。至於他同不同意,那不重要,大不了我悄悄行動,也總好過事後讓他被動知道。

我決定這樣做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最近突然對我變得無比冷淡,雖然此前也算不上多熱情,但至少隔三岔五會過來找我聊聊天,甚至讓我做幾樣飯菜,可這段時間他不但再也沒有過來,而且麵對我的主動關心也置之不理。我問他為什麽會這樣,他總是推說因為太忙,可事實上,這段時間他根本就沒有正經工作,不但沒有像從前那樣“日理萬機”一心想擴大自己的實力和地盤,甚至連他的弟兄們都很少再見到他,就每天躲在別墅裏,足不出戶,也不知道在憋什麽大招。

對此,我開始總以為他是因為受了鹿安的刺激,導致性情大變,把自己封閉起來一心琢磨如何打敗鹿安。可慢慢又覺得不太對勁,第六感告訴我他應該是有了新的女人,盡管我還沒有找到證據,但這種直覺越來越強烈。好幾次我提出要到他那裏看看,他都說不方便,我讓他過來,他又說沒時間,這讓我特別抓狂又無能為力,因此我必須找到一件他特別感興趣的事,讓他一定來見我,等見麵後,很多疑惑才好當麵試探和判斷。

果不其然,當我發信息告訴他我的想法後,他很快回複:先別輕舉妄動,等我。接著不過半個小時,便出現在我的麵前。

他看上去比前陣子更為憔悴,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臉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但總感覺恢複不到過去的樣貌,看上去怪怪的——這其實多少讓我心安,因為如果他真有了新的女人,應該不會如此邋遢吧。接著我沒等他開口說話,便立即上前擁抱他,倒不是我有多想他,而是我想聞聞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女人的味道,還好,什麽也沒聞出來,充斥鼻翼的還是他那獨特的味道,我情不自禁深呼吸了好幾口,越吸越高興,或許真的是我多疑,冤枉了他。

“你最近還好嗎?想見你一麵怎麽那麽難?”我委屈極了,“我恨死鹿安了,都是他把你害得這麽慘。”

“那你還想勸那個璐宛溪離開鹿安?”他冷笑,“腦子被驢踢了吧。”

“她是她,鹿安是鹿安,我要幫助的是我朋友,至於你怎麽對付鹿安,我管不著,也不會管。”

他死死盯著我,過了好一陣子才緩緩說:“你真要這麽做?”

我心裏很怵,嘴上卻堅持著說:“是的,我必須這麽做,這對她,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好,那你去吧。”謝天謝地,他竟然同意了。

“知道為什麽我不阻攔你嗎?”他突然問,然後不等我回答,自說自話,“因為你根本做不到,去了也是自討沒趣。”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想試試。”

“想試試在她心裏究竟是你重要還是鹿安重要對不對?”他竟然連這個都猜到了,“你可真夠愚蠢的,連這個都要比,結果有那麽重要嗎?”

“不重要,但我就是想知道,”我不想否認,“反正你現在也不在乎我,我自己找點兒樂趣,不行嗎?”

“行行行,想要自取其辱沒人攔著你,”他死魚般的臉突然綻開了一道笑容,“放心吧,等你想哭的時候,我不會見死不救的。好了,我該走了。”

“等會兒……你才剛來,”我幾乎是在懇求了,“一起吃個飯吧,我菜都買好了。”

“不了,還有好多事要處理,挺棘手的,”他皺了皺眉頭,“那個甄帥……”

“甄帥怎麽了?”我趕緊問。

“喲,你還挺關心他的嘛!”

“不可以嗎?畢竟是老熟人,關心一下很正常——你快說他怎麽了。”

“也沒什麽,就是上次他被我打敗後,不死心,自己拉了幾個人成立了一個新幫會,到處和我作對,本來我也沒放在眼裏,但現在越來越猖獗了,我得好好想個法子治治他。”

“哦,那你注意點,多加小心。”

“哈哈,我看你應該叮囑下甄帥才對,你們是老熟人嘛,應該多多關心。”他說這話的樣子終於變得和原來一樣,雖然聽著很不舒服,但又覺得親切。

我好想對他說:我不會關心別人,我隻在乎你。可是我的性格不允許我這樣說,就像我那麽想他再待一會兒,可當他再次提出要走的時候,我還是狠著心點了頭。

“去吧,去吧,趕緊消失,”我強忍著哭意,裝作不在乎地說,“我這就去找璐宛溪,你等我的好消息。”

餘阮停下腳步,回頭,抬手,眯眼,對我做了一個瞄準射擊的動作,然後吹著口哨,走了。

我跌坐在地板上,緩了好一會兒,拿起手機,給璐宛溪打電話。

我想告訴她,我要見她,就現在。

電話始終無人接聽,我就一直打。餘阮對我已經很無情,我不能接受璐宛溪也拒絕我。

謝天謝地,她終於接聽了起來,聲音聽上去還挺熱情,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從來沒生過我氣還是已經走出了陰影,平複了心情,變得無所謂。

在我小心翼翼提出見麵的要求後,她拒絕了,這很正常,如果換作我,一定會覺得對方是神經病。

可是我同樣不想放棄,我拚命爭取,說了很多,也不知道哪句話打動了她,總之,她開始遲疑起來,並且最終答應了和我見麵。

她問在哪兒見,我毫不猶豫地說:老地方。

我知道,這會讓她更加無法拒絕,因為那裏有著我們太多的共同回憶,在那裏,我對她的勸說將會效果更好。

果然,她變得更為激動,決定立即出來,一分鍾都不願意浪費。

對於她的反應,我特別滿足和欣慰,因為不管過了多久,我做了多少讓她傷心的事,她其實還是和從前一樣,永遠都不會拒絕我,永遠都可以被我掌握。

這種感覺真的特別好。

掛了電話,我簡單收拾了下,然後出門,打車前往我們的老地方。

可能當時我的心情太過愉悅,以致放鬆了警惕,根本沒有留意到身後有雙狼一樣的眼睛,正悄悄凝視著我,散發著瘮人的寒光。

4

老地方離我那兒不算遠,很快我便到了,坐在廢棄院落門口的台階上,一邊等待著璐宛溪,一邊回想著在這裏發生過的點點滴滴。

說起來,這裏還是陶夢茹發現的,當年她和她媽媽流浪到這個城市,居無定所,曾在這裏借宿過一陣子,那時候還住著一些乞丐,可後來慢慢就沒人敢待在裏麵了,因為鬧鬼,特別駭人。每次陶夢茹講起這段往事時璐宛溪都會嚇得臉色煞白,可是我根本不害怕,非但不怕,還故意拉著璐宛溪的手鑽進老宅最深處,躺在那張殘破的木頭**,翻著白眼,吐出舌頭,嘴裏念念有詞:我就是女鬼,女鬼就是我。每每這個時候,璐宛溪保準能被嚇哭。而陶夢茹從始至終就站在一邊微笑著看著我們打鬧,於是我知道,其實她也一點兒不害怕,甚至,比我更勇敢,因為,她連偽裝都不需要。

自從發現了這個“秘密花園”,我們經常放學後先來這裏待會兒才回家,也沒什麽事,就是覺得很安靜,沒有人打擾我們,可以盡情地大聲聊天,將白天學校發生的八卦通通再說一遍。我們還會在這裏恣意點評班上每個男生的優缺點,並煞有介事地分析到底能和誰一起,不能和誰一起,特別有意思。

後來,爸媽離婚後,我和媽媽的關係越來越不好,離家出走成了我的家常便飯,老地方成了我的收容所。這裏很隱蔽,加上鬧鬼的傳聞,一直無人問津,躲在這裏根本不用擔心被發現。每次璐宛溪都會給我買來很多好吃的,等我吃飽了,喝足了,氣兒也消了,再大搖大擺地走出去——因此對我而言,老地方有著不一樣的感覺,很多時候在這裏會感覺像回到了家,特有安全感。

再後來,老地方像這個城市的很多老舊小區一樣,圍牆上被寫上了大大的“拆”字,為此我們三個人一度很傷感,因為這裏對我們而言已經不隻是一個物理空間,更多的是精神家園。然而說來也奇怪,幾年下來,老地方的外圍幾乎已經被拆得精光,可這個老宅子始終還在,或許真的有女鬼在守護吧。不過我知道,早晚這裏還是會被拆光重建,畢竟我們腳下的這塊土地和這個時代的任何一座城市一樣,每天都在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地上修著高架,地下通著地鐵,數不清的高樓大廈平地而起,從此家鄉變成了異鄉,我們通通生活在了別處。

隻是來不及再多傷感,璐宛溪便已經到了,遠遠地,我們朝對方張開懷抱,微笑著給彼此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手拉著手,走進老宅,走進了我們共同的回憶。印象中,我們許久沒有像那天下午那樣閑聊了,可能是太久沒有在一起,我們的情緒都很高昂,感情都很真摯,一邊懷舊,一邊調侃,歡聲笑語始終圍繞著我們,過往的不快,好像從未發生過。

當然,我不會忘了見她的根本目的,隻是始終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最後倒是她主動問了起來,於是我趕緊將我的想法和盤托出,然而,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對此,我並不意外,我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告訴她必須離開鹿安的原因。說到這裏,我不得不承認璐宛溪還是變了,她變得更堅定,也更有主見,我可以強烈地感受到她對鹿安的愛和信任,她寧願承受風險,也要維護這段感情,真的讓我很動容。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那天真正讓我意外且無法接受的是,原來我又一次被餘阮利用了,我一直都是他的誘餌——自從他被鹿安打敗後,一直伺機報複,卻始終沒有下手的機會,我的自作聰明正好讓他有機可乘。要知道現在還能夠順利把璐宛溪單獨約出來的人,應該就隻剩下我了吧,偏偏我還把這個消息提前告訴了他,而他之所以立即趕過來和我見麵,根本不是因為在乎我,而是為了跟蹤我……

是的,這些都是事後我豁然想通的,這才覺得是那麽詭異卻又那麽必然,然而置身其中時卻渾然不知,甚至當璐宛溪突然麵色慘白地問我是不是已經告訴了餘阮我們見麵的事時,我依然不明所以,然後眼睜睜看著她瘋了一樣給鹿安打電話。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樣大驚失色,更不知道為什麽鹿安的電話明明通了卻始終沒有人接聽,接著我便看到她一邊拔腿往外跑一邊大聲叫喊著鹿安的名字,直到此時,我才隱約明白了些什麽,心中更是升騰起強烈的恐懼。我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是我的臆想啊,可在璐宛溪的尖叫聲中,傳說中的女鬼沒有出現,卻出現了宛若鬼魅的餘阮。

5

我必須承認,這是一次堪稱完美的伏擊,餘阮這隻荒原上的孤狼,再次展現出他的狡黠,而我則成了他罪惡的幫凶,我眼睜睜看著他從我的麵前將璐宛溪擄走。我當然不會也不可以就此罷休,我必須在悲劇真正釀成之前,阻止它的發生。

我用盡全力,掙紮著從地上站了起來,臉上火辣辣疼,頭很暈,腳很輕,好想吐。餘阮真狠,剛才那拳一點兒都沒留情,他就不怕活活打死我嗎?來不及多想,我衝到外麵,他早已不見蹤影,我給他打電話,關機了,我想報警,遲疑了好一會兒還是放棄了,舉著手機,四顧茫然,我該怎麽辦?他們去了哪裏?我拚命地想,天旋地轉,我蹲下來,死死抱著自己的腦袋,感覺快要窒息。就在行將崩潰之際突然眼前一亮,對,他一定在那兒,一個隻有我知道的地方,不能再等了,我衝到馬路中間,生生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那個曾被餘阮當作藏身之所的屠宰場。

我猜對了,當我穿過散發著濃鬱腥臭、到處是血跡的屠宰車間,走進那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後,果然看到了手腳都被捆著的璐宛溪,她昏躺在泥濘的地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好像死了一樣。

我立即撲了過去,試圖叫醒她,卻被黑暗中的餘阮迎麵給了一個狠狠的耳光。

“誰讓你來的?”餘阮對我齜牙,狠狠威脅,“你要是敢把人帶過來,我弄死你。”

我顧不上疼,更顧不上委屈,對他大叫:“你對她做什麽了?她是不是被你打壞了?”

“放心,我隻是給她吃了點藥,這樣能安靜地睡一會兒,省得壞事。”餘阮打完我,重新躲進黑暗的角落裏,幽幽地說,“看來我最好也讓你吃兩顆。”說完他點燃一根煙,狠狠吸了起來,隨著火苗的一明一暗,映照出他那張陰冷的臉,竟然是那樣的陌生和可怕。

“餘阮,你放了她好不好?你這樣會害死她的,也會害死你自己的,你知不知道啊?”我上前抱住他,苦苦哀求,“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我保證可以說服璐宛溪,讓她不報警,這樣你就不會有什麽事的,好不好?”

“不好!盧一荻,你是不是有病啊!”餘阮粗魯地推開我,將煙頭狠狠踩在腳下,“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現在我已經全麵占據了主動,怎麽可能放棄?”

“你……到底想做什麽?你不會真的傷害璐宛溪吧?”

“那要看鹿安怎麽做了,反正我已經把條件提給他了,十二小時之內,也就是最晚到明天早上七點鍾,他必須拿出五千萬來贖人,少一分都不行。”

“天哪!五千萬!”我倒吸了口涼氣,“不對啊,你不是想要他家那塊地的嗎?你不是說要和他合作的嗎?怎麽又變了?”

“沒錯,我改主意了,因為我等不及了,”餘阮咬牙切齒,“財不到手不為利,既然都是為了賺錢,還不如直接一點,費那些事幹嗎!”

“可五千萬不是小數目,這麽多錢萬一他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怎麽辦?”

“不管!那是他的事,反正到時間我拿不到錢就撕票,讓他後悔一輩子,”餘阮嘴角再次流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當然了,就算他給了,同樣我也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什麽意思?你不可以言而無信,”我再次叫著撲向餘阮,“你就不怕他報警嗎?”

“不怕,”餘阮很篤定地說,“他不會冒這個險。”

“那你就不怕我報警?”

“更不怕了,”餘阮笑了,冷冷看著我,“你不會的。”

“為什麽?”

“因為——你愛我,”餘阮伸手在我臉上撫摸起來,尖尖的指甲劃得我皮膚生疼,“你那麽愛我,怎麽舍得傷害我?如果你真想報警早就報了,還等到現在和我說這麽多廢話。”

“我……”

“盧一荻,不要再做那些徒勞無功的事了,你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愛是一個壞東西,可我們都無力反抗,我們成為現在的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因為愛。”

不知道為什麽,餘阮說這些話時若有所思,語氣也傷感起來,和剛才的凶殘無情判若兩人。不過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恢複了理性:“就算你現在報警也沒用,一個人失蹤二十四小時後警察才會立案受理,現在已經是晚上,等明天大家意識到有問題時,我們早已經不在這裏,說不定已經到國外了。”

“我們?”我愣了下,“你什麽意思?”

“傻妞兒,你還不明白嗎?我冒這麽大的風險,費盡心思做的這一切,全部都是為了我們。你不是一直勸我離開這裏嗎?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不能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走,我必須狠狠賺一筆錢,為了我們的後半生,還有我們的孩子著想,我受了這麽多苦,不可以讓他再重複這條路,為了他,我做什麽都值得。”

我必須承認,他的這些話真的讓我非常意外,也非常感動。我真的太想和他一起遠走高飛,太想和他擁有一個孩子,太想和他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可是,我殘存的理性告訴我,我不能就這樣信了他。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麽多少顯得突兀,可如果是假的,他為什麽要這麽說?畢竟在他設的這個無比複雜的局裏,我已經沒有了價值,我怎麽也想不出他還有什麽欺騙我的動機。

“那你……為什麽不早點兒告訴我?”我隻能這樣問,同時死死盯著他的眼睛。

“傻妞兒,如果早點兒告訴你,以你的狗脾氣一定會阻止我,我就根本不可能擁有現在的大好局麵,你說是不是?”他說得很真誠,也很流暢,眼神更沒有一絲閃躲,我的疑惑在一點點消除。

我點頭:“可是,你現在為什麽要突然告訴我。”

“唉,傻妞啊傻妞,你讓我如何說你才好!”餘阮長長歎了口氣,“如果我現在還不告訴你真相,你同樣會阻止我,以你的狗脾氣,一定會鬧得雞犬不寧,而我也會前功盡棄。所以,沒有辦法咯,本來還想給你一個驚喜呢。”

說完,他竟然掏出了兩張火車票,其中一張上赫然印著我的名字。

“票我已經買好了,明天早上八點,火車東站,不見不散,”他將我摟在懷裏,在我耳邊輕輕說,“傻妞兒,再等幾個小時,我們就遠走高飛,從此再也不回來。”

事已至此,我真的已經無話可說,因為所有話都讓他說了。我也實在沒有辦法不相信他,他說得字字在理,更是付諸了實際行動,而我還處處懷疑他,為難他,確實做得很不合適。盡管如此,我還是控製著波瀾起伏的內心,將口吻盡量調整得平和,流著眼淚對他認真說:“餘阮,如果你真的是在為我們的未來著想,你一定要答應我,千萬不要真的傷害璐宛溪,最多就現在這樣,隻要你不傷害他,事態就不算嚴重。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隻是為了保護她,我更多是為了保護你,保護我們的未來。如果鹿安在你規定的時間內能把錢拿過來,那麽我們就立即放人,然後離開;如果他不能,我們也放了璐宛溪,就當所有的事都沒有發生。隻要我們在一起,我相信一定還能賺到很多錢,隻要你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重要。你就當是我們未來的孩子懇求你,可以嗎?”

餘阮的表情始終凝滯著,但眼神卻越來越溫柔,聽完我的哭訴後過了好久,緩緩擠出幾個字——

“我答應你。”

6

當我眩暈著走出地下室時,發現天地已經再次被瓢潑大雨吞噬,閃電在空中交織出各種可怖的造型,雷聲轟鳴宛如喪鍾敲響,種種跡象表明,一場罕見的台風雨已經來襲,恐怖包圍著這個城市的子民,誰都無法幸免。

根本打不到車,隻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我租住的小房子,顧不上衝個熱水澡,我便開始抓緊時間收拾起行李。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離開,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如此突然,更沒想到真正麵臨時,內心竟然充滿了不舍,我不知道這一去什麽時候才能回頭,還是會在永無止境的逃亡中越走越遠。

我惶恐,但不後悔,我緊張,卻更期待,我期待和餘阮遠走高飛後可以組建一個小小的家庭,擁有屬於我們的房子,我會將我們的家收拾得幹幹淨淨,裝置得特別溫馨,每天為他做好最可口的飯菜。我期待我們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或許還不止一個,最好是一個男孩兒和一個女孩兒,這樣就能湊成一個“好”字。我期待我們的兒子長得像我,女兒像她爸,我們會付出所有去愛我們的孩子,絕不讓他們重蹈我們悲慘的覆轍。

就這樣,我徹夜未眠,一邊收拾一邊憧憬,不知不覺,已近黎明。蜷縮在沙發裏,我一遍又一遍地看著餘阮給我買的車票,再過兩個小時我便會出發,然後八點在火車東站和餘阮會合,整個行程在我腦海裏演練了百餘次,方方麵麵的問題都考慮周到,確保萬無一失。經過一夜瘋狂的電閃雷鳴,大雨已經小了很多,估計我們走的時候雨水將會停止,算是對我們的歡送。

等待的時光最為漫長,很快我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餘阮來了,應該是鹿安已經將贖金轉賬給了他,所以我們要提前離開。我趕緊過去開門,結果看到門口站著一位頗為風塵的漂亮女人。

究竟該怎麽形容第一眼看到她時的感覺呢?明明很陌生,卻又覺得似曾相識,可理智告訴我,此前我絕沒有見過她,她更像是一個存在於我的想象中,和我有著某種神秘聯係的女人。

她斜斜地倚在門口睥睨著我,表情很平靜,平靜中透露出冷漠的底色,分不清是敵是友。來不及細分析,我本能地試圖同用樣冷漠的眼神瞪向她,可四目相對時,我竟然有了一絲怯意,這是此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究竟是誰?突然造訪所為何事?我的心瞬間沉入穀底,隻能用牙齒狠狠咬著舌頭,以疼痛讓自己獲得一絲鎮定。

就這樣,仿佛一場決鬥,我們看著彼此,誰都沒有開口。

“喲,東西都收拾好啦,動作可不慢。”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將目光從我臉上移開,看向我身後,然後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哈,我說你這是有多想離開!”

“你誰啊?”我的口氣難聽極了,“找錯人了吧!”

“你不是盧一荻嗎?你不是再過幾個小時就要和你的心上人私奔嗎?”她邊說邊擠開我,自顧自鑽了進來,“八點鍾,火車東站,我沒說錯吧。”

“你究竟是誰?”我感覺自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你想幹嗎?”

她沒回答,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然後目光再次落在我的臉上,緩緩說:“我叫葉子,是餘阮的妻子。”

7

在和餘阮有限的戀愛時光裏,我沒少因為他的四處留情而徒增煩惱,特別是最初的那一個月,幾乎每天都有女人打上門來,哭著喊著說她們才是最愛餘阮的人,讓我滾蛋,而她們的結局都一樣,就是被我罵走或打跑,無一例外。

那時候的我任性更自信,勇敢且霸蠻,隻要是我喜歡的,誰都不能從我手上搶走。可現在我做不到了,首先,我對自己和這份感情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再也沒了當初那種不管不顧的勁兒;其次,從沒有人像她這樣說自己是餘阮的妻子,我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慌張,我不認為她在撒謊。

我的心亂極了,我不知道為什麽會在這個關鍵時刻突然冒出這樣一個人,更不知道將要發生些什麽。可我並不打算就此退讓,畢竟這是在我家,不管她是誰,這樣不請自來且充滿挑釁,我就算不打不罵,總歸也不能太好說話。

“哈,這些年說自己是他老婆的女人多了去了,一點兒都不新鮮,”我冷笑,看著她狠狠地說,“而且,她們個個都比你年輕。”

我以為她會回擊,再沉穩的女人也無法接受別人說自己不再年輕,然而她竟絲毫不在意我對她的嘲諷,反而表情變得認真起來:“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今天我過來也不是要和你爭風吃醋的,而是有一事相求。”

“你……說吧。”我突然有種被看穿的感覺,感覺始終被這個女人控製著節奏走。

她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說著:“你現在就報警,讓警察趕緊把餘阮抓起來,快!”

我瞬間愣住了,真的,如果不是天色已經發白,我肯定會以為自己還在睡夢中。一個自稱我男朋友妻子的陌生女人突然讓我報警將我男朋友也就是他丈夫抓起來,這實在太詭異了。

“我……你……他……”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她的語氣頓時加重:“時間不多了,一定要在他做出傻事前阻止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亂極了,隻能轉過身子,不讓她看到我的驚慌失措。

“盧一荻,我很愛餘阮,相信你也是。”她不依不饒地走到我麵前,眼神誠摯,“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再不做點兒什麽,很快就會永遠失去他了。”

我不停搖頭:“你別說了,我不想聽。”

“你應該很清楚餘阮不管能否收到贖金,都會殺了那個女孩,”她沒有停止,反而對我喊了出來,“等他真這樣做了,那麽他這輩子就完了,罪不可恕,一定會被判死刑的,明白了嗎?”

“不 ,他說過他會放手的,他都答應我了,”我也大叫,“而且就算他真的犯事了,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可以跑啊!”

“真可笑,如果你相信他會放手,隻能證明你還很不了解他。如果你相信他殺了人還能夠跑得掉,那更證明你不懂法還藐視警察。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如果餘阮真的殺人潛逃,用不了二十四小時,他一定會被抓住,等待他的隻有死路一條。”

“好,既然你這麽篤定,你為什麽不去說服餘阮?你倒是勸他放手啊!你不是很懂他嗎?你不是他妻子嗎?”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我做了,但是我也做不到,我不知道那個鹿安究竟是誰,更不知道餘阮為什麽那麽恨他,為什麽一定要傷害他讓他痛苦終生。我隻知道,現在除了警察,根本沒有人可以阻止已經瘋魔的他。既然我們愛他,不想眼睜睜看他毀了自己,報警是唯一的辦法,你怎麽還不明白呢?”

“就算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對的,可為什麽你不報警,為什麽還要費這麽多事來找我?”

“盧一荻,看來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要笨很多,難怪你會對餘阮那麽死心塌地,”她的眼神瞬間又充滿了戲謔,“這有什麽不好明白的呢?如果我報警了,他一定會恨死我的,那我就什麽都得不到了。可是你不一樣,你本來就什麽都沒有,就算他恨你,也好過對你沒有什麽記憶,不是嗎?”

“放屁,你憑什麽說我什麽都沒有?”我怒不可遏,“我不管你究竟和餘阮什麽關係,那都是過去時,現在餘阮喜歡的人是我,他選擇的人也是我,將來能給到幸福的人還是我。”

“我的天,他選擇的人是你?你這是哪來的自信啊!”她一臉莫名其妙,仿佛剛聽到了一個最為荒誕的笑話,“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想不明白嗎?餘阮從頭到尾都沒真正喜歡過你,對他而言你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你胡說!”

“我沒有,餘阮把你為他做的事都告訴我了,要不要我現在給你複述一下:你怎麽為他打的胎,怎麽報複他臨時又反水,怎麽為了他出賣朋友……”

“不要說了!”我嘶吼,精神瀕臨崩潰,蹲在地上,“求求你!”

“小姑娘,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做的事還挺瘋狂,有點兒當年我的影子,隻是你確實太蠢了,以為這樣就能夠感動餘阮,他肯定又說了什麽讓你心動的承諾吧?快醒醒,別做夢了,他未來的計劃裏根本就沒有你,”她也蹲了下來,然後掏出一張車票,在我麵前晃了晃,“你知道嗎?餘阮隻要拿到錢,就會立即帶我們走,票都買好了。”

我看到車票上的時間比我和他約定的要早半小時,而且不是同一座車站,前往的也不是同一個目的地,一個向北,一個向南。

我幾乎要癱倒在地,喃喃道:“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自信可以拿到錢,可以傷害到鹿安,更可以全身而退帶我們遠走高飛,可惜我沒他那麽樂觀,我必須阻止這一切。”說完,她看了看手機,聲音頹了下來,“時間,真的不多了,再晚,誰也救不了他了。”

我痛到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我抬頭,看著她,一字一字地說:“你講的故事真的很精彩,我也相信餘阮確實不會選擇我,但我相信他更不會選擇你。你和我一樣,都不過是他的棋子,不管你和他有過怎樣的故事,他現在都不會對你有半分留戀,所以你和我一樣,都是失敗者。而現在他的手中,一定有第三張車票,和你我都無關。”

我的話音剛落,外麵一道閃電將房間瞬間照亮,接著天地間充滿了轟鳴,我看著她麵如死灰,眼神也變得空洞起來,我知道,我一定猜對了。

“你說得很對,我最大的失敗就是在他還深愛著我的時候沒有珍惜,一次又一次傷害了他,直到他離開了我,才後悔莫及。現在的餘阮的確已經不會再對哪個女人有感情,包括我,更不會為哪個女人改變自己,也包括我。不過沒關係,現在還有一個人可以改變他,為了他,餘阮願意放棄一切。”

“誰?”

“我們的兒子。”

8

我知道餘阮對我隱藏了很多秘密,我也竭力想象過他會有哪些秘密,但我怎麽也沒料到他竟然有兒子,而且他的兒子都那麽大了。

當她打開手機相冊,我看到屏幕上那個幼童照片的第一眼,就可以斷定一定是餘阮的親生骨肉。

太像了,無論哪個角度看,都是餘阮的翻版,尤其眼睛,裏麵竟然也閃爍著一絲堅硬和孤僻。

我該怎麽形容那一瞬間的感受呢,沒有很痛,也沒有很崩潰,甚至,顯得太平靜,那是因為痛到了極點,崩潰到了盡頭,心如死灰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盡管以前也有過好幾次對餘阮這個人絕望過,但沒有哪一次像此時此刻如此徹底,是的,我終於相信餘阮從頭到尾都沒喜歡過我,他真的一直在利用我、玩弄我,而他的未來也根本就沒有我,他對我說的所有的所有,都是謊言,承諾的一切的一切,全是虛妄。

多麽無望的愛,多麽卑微的愛,一而再,再而三,一次次希望,結果還是騙局一場,短短半個小時,從天堂到地獄,我真真切切走了一個輪回。

可事情還沒完,我必須繼續承受這無窮無盡的折磨。

我聽到她長歎了一口氣後繼續對我說:“現在你該相信我了吧。其實我這次過來找他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我們的孩子。當年我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他,他也用最惡毒的方式報複了我,在我懷孕並且決定好好和他過日子時突然消失不見,生生將我剛剛重燃希望的人生毀了……

“這兩年我一個人把孩子拉扯大真的很辛苦,好幾次都瀕臨崩潰,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我一直沒有放棄打聽他的消息,可是始終音信全無,就像死了一樣,事實上,我也的確做好了他已經不在人世的準備,他這種人不可能活得長的,凍死、餓死、喝醉摔死、被人砍死都有可能,可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親口告訴他,他已經有了兒子。

“就這樣,我一直找啊找,四處流浪,心中越來越不抱希望,可前陣子突然聽人說他竟然成了這裏的大哥,還賺了很多很多錢。我不圖他這些錢,可是孩子沒理由跟著我受苦,他身為父親,也有養育的責任,所以我趕緊帶著孩子過來了。還好,他雖然對我已經沒有情意,但孩子還是認的,他倆真的太像太像了。他說看到了我們的兒子就想起了自己淒慘的童年,他不想讓我們的兒子像他一樣在恐怖和絕望中長大,所以他要立即賺很大一筆錢,然後帶著我們遠走高飛,從此隱姓埋名,不問江湖事,安心將孩子撫養成人。如果這一切都能成真該多好,可惜不可能,如果他真殺了人,我們的兒子就會永遠沒有了父親,如果在他殺人之前阻止他,至少孩子將來有朝一日還能見到自己的父親,孩子是無辜的啊……”

直到此時,我才算明白了她全部的動機。孩子的確是無辜的,可難道我不是嗎?他們需要我來成全,誰又想過來成全我?她真的好自私,也好無情。

我用力甩開她,厲聲質問:“既然他如此對我不仁不義,現在我恨他還來不及呢,為什麽我還要幫他?”

“因為你愛他,你依然想拯救他,不是嗎?”她抽泣著,看著我,聲音急劇顫抖,眼神卻猶如禿鷲,“愛是一個多麽壞的東西啊,你愛過,也痛過,你明明知道,卻毫無辦法,我們都沒有辦法。你已經為他犧牲了那麽多,現在就是你最應該犧牲的時候。趕緊報警吧,再晚的話,你最好的朋友,你最愛的男人,還有我們全家,就都被你毀了。”

9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本已消停的天空突然再次降下瓢潑大雨,人間一片混沌。

那個名叫葉子的女人在說完這番話後便匆匆離開,消失在風雨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而我,在經曆了短短數分鍾卻感覺異常漫長的窒息般疼痛後,艱難地,顫抖著拿起手機,撥打110。

電話很快接通,我對著警察瘋狂喊叫:“我報警,有人在殺人,你們快來啊……”

二十分鍾後,我隨著大批武警、特警、消防員組成的車隊疾駛向屠宰場,在我的指引下,警察在地下室周圍布控好後,由兩名特警使用專業工具破門而入。

房間裏依然潮濕、陰暗,充滿了刺鼻的腥臭味,隻是已經空空如也,餘阮和璐宛溪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