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冰花

她一直是最美麗的,這個城裏最美的,或是這個國家最美的,她最關心的就是她的美貌,最愛的就是對鏡自憐。

別的,她都不關心。

陳小妖終於見識到那寶葫蘆是怎麽收妖的。

好好的一隻狗妖,道行近千年了吧?就這麽念了幾句咒語,拔開葫蘆把它收了。

可怕,好可怕!

“小妖兒,你冷嗎?”大掌拍拍她的肩,那個可怕的男人道。

“冷?我是妖,怎麽會冷?”

“那你抖什麽抖?一路抖到現在了。”

“我……,我。”嗚…,好想哭啊。

“你哭什麽?”

“我沒有哭啊。”陳小妖邊說邊眼淚汪汪。

風畔看看她的表情,微微的笑,這小東西被嚇壞了啊,抬眼看到旁邊有人在賣冰糖葫蘆,便要了一串,正想逗她玩,卻見前麵不遠處圍了一大群人,後麵還有人不斷跑上去。

“有熱鬧看嗎?”他咬了一口冰糖葫蘆。

“好像都是男的。”陳小妖接著道,同時憤憤地看了一眼風畔手中的冰糖葫蘆,一個大男人還吃冰糖葫蘆,真不知羞。

“想吃嗎?給你了,”又咬了一個下來,才把手裏的冰糖葫蘆扔給她,“去看看熱鬧。”

陳小妖瞪著隻剩三個球的冰糖葫蘆,她才不要吃他剩下的,總是這樣,總是這樣,這次絕對不吃,她下定決心便狠狠地咬了口糖葫蘆,跟過去。

是個不算大的宅院,人太多,堵在門口,看不清裏麵的狀況。

“有人錢掉了。”那個男人喊了一句。

一群人馬上蹲下撿:“哪裏?哪裏?”

男人趁機拉著陳小妖越過蹲地找錢的人,走到門口。

“咦?”他咦了一下。

“怎麽了?”

“門上沒貼門神。”

“那怎麽了?”

風畔湊近她,在她耳邊很輕的說道:“說明有妖怪。”

陳小妖張大嘴巴。

那女人的確很美,連陳小妖也看傻了,怪不得一群男人擠破腦袋就為了搶一朵這個女人送的花,花耶,又不能吃。

“公子請喝茶。”女人十指纖纖,捧著青花茶碗,盈盈而來。

風畔接過,手不小心碰到女人的手,冰冷異常,他猶如未覺,掀開杯蓋,裏麵浮著幾片鮮紅的花瓣,有股異香撲鼻而來。

“這不就是你送給那些人的花?”旁邊的陳小妖先叫出來,看著她自己手中的茶水。

“那叫冰花,喝了可以補氣強身,是我們朱家秘方栽培的。”那女人叫朱仙妮,笑的閉月羞花。

“補氣強身啊,那一定要喝。”陳小妖一口喝幹。

朱仙妮掩嘴而笑,道:“這可是上等的冰花茶,要慢慢品的。”

陳小妖紅了紅臉,她想起廟裏的第一任主持喜歡喝茶,因為是個漂亮的男人,所以她喜歡躲在暗處,看他慢慢地品茶。

也許是太久以前的事了,陳小妖忘了茶其實是應該慢慢品的。

風畔喝了一口,那鼻端的異香便入了口,進了腹,他不覺皺了下眉,不喜歡那樣的異香,隻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不好喝嗎?”朱仙妮歪著頭問她,看上去天真而可愛。

“是啊,不好喝嗎?”陳小妖有樣學樣,也歪著頭問他。

他笑笑,手伸到另一隻手的衣袖裏,陳小妖馬上坐正,拿起空了的茶杯,裝模作樣的喝,心裏卻在想,你敢,你敢碰那七色石,我就與你拚了。

風畔隻拉了拉衣袖就縮回手,笑著對朱仙妮道:“很好喝,隻是喝茶要靜心,姑娘站我麵前,我哪能靜心呢?”

“這麽說是小女子礙了公子喝茶的雅興了?”雖是這樣說,朱仙妮卻是很開興的樣子,她第一次見到這麽漂亮的男子,不由又看了幾眼,再靠近了一些。

色坯,兩個色坯,陳小妖對著空茶杯吐舌頭

肚裏似乎冰冰冷冷的,她伸手撫著肚子,怎麽回事?方才還好好的,難道是餓了嗎?她拿起桌上的水果咬了一口,眼角看到朱仙妮幾乎已經靠在風畔的身上,而那男人居然還在笑。

色坯,她又罵了一句。

風畔說他與朱仙妮的父親曾有過些交情,朱仙妮便請他們留在家中過夜。

陳小妖是不怎麽相信風畔的話的,但有的住總是好的,總比露宿郊外被逼著替某人烤肉強。

朱府不算大,朱仙妮父母早逝,隻有她和幾個仆人,晚上留客,燒了一大桌的菜,除了豬肉都是陳小妖喜歡吃的,確切點說除了豬肉,沒有是她不喜歡吃的。

朱仙妮殷勤的夾菜,當然隻夾給風畔一個人吃,風畔沒吃幾口,隻是一口口的喝酒,喝到後麵他似乎醉了,一遍遍地誇朱仙妮有多美,誇得陳小妖胃口也沒了,原來這個被稱為“半神”的男人除了愛沾葷腥,還喜歡女色,陳小妖心裏無比鄙視,本來決定哪天掙脫他的魔掌後便吃了他,現在已經沒胃口了。

到後來,風畔徹底喝醉了,開始胡言亂語,陳小妖邊嚼著花生米,邊瞧著他的俊臉通紅,本來粉色的唇沾了酒水泛著水光,一顆花生米從她嘴裏掉下來,然後手裏的也掉了,不是說不屑吃他了嗎?怎麽又在流口水了,她擦擦嘴角。

“小妖兒,送我回房睡覺。”風畔抓住她的手臂。

“讓下人送吧。”朱仙妮走上來。

“不,我就要她送。”他勾住她的脖子,整個人壓在她身上

陳小妖認命的承受他的重量,奇怪,喝這麽多酒怎麽沒酒氣?身上還有好聞的味道,陳小妖用力的吸了幾口,覺得吃他的胃口又上來了。

朱府的路左彎右拐的,壓在她身上的人也是左跌右倒的,陳小妖握住拳頭想趁機在他的肚子上打幾拳,可是每次她打左邊,他便正好往右邊倒,打右邊,又往左邊跌,幹脆打中間,他就整個人跌下,還得將他扶起來,陳小妖氣得直咬牙。

好不容易到了房中,陳小妖一把將他甩在**,準備啃他一口肉再走。

月光下,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齒,可惜她是那種小粉豬,沒有駭人的獠牙,不能增加恐怖的氣氛,但她不理會這些,對著他的脖子咬下去,她還要吸血,好好報複他。

臉慢慢的靠近,就要碰到時,風畔的眼卻忽然睜開了。

“小妖兒,你想幹什麽?”他帶著笑問道。

“吃你,吃了你。”陳小妖撲上去。

頸間在同時灼熱的疼痛起來,她馬上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身體僵在那裏,看著他的一隻手已經碰到了另一隻手的七色石。

“我錯了。”她可憐兮兮的求饒,好燙啊!

“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她已經在哭了,真的好燙好痛啊。

風畔“嘿嘿”一笑,終於收回手。

“咦,你不是醉了嗎?”陳小妖這才回過神,摸著脖子瞪著眼前的男人,“你騙我?”

“是你笨。”伸手打了下她的頭。

“我分明看你喝了很多酒?”打的好痛哦。

“喝很多酒不一定會醉,”風畔看著眼前一臉不解的小豬妖,終於好心的湊近她道,“這一世,我的酒量似乎好的很。”

陳小妖仍是不解:“那為什麽要裝醉。”還讓她背回來,真的好重啊。

風畔笑笑,有些高深莫測,道:“小妖兒,先去問一下茅房在哪兒吧。”

“幹嘛?”問茅房做什麽,陳小妖下意識的捏住鼻子,凡人的茅房都好臭啊。

“你要上茅房就自己去問。”她又加了一句,肯定是他要去,才讓她問,她是妖怪,不是讓人使喚的丫頭。

風畔還是笑,倒頭往**一躺道:“我是為你好,你不問就算了。”閉眼就睡。

陳小妖做勢向他踢了幾腳,卻不敢真的踢上去,咬牙切齒的想,他有地方睡了,自己又要睡哪兒?這朱仙妮好像沒有給她安排房間,得出去問問她。

出了門,外麵靜的嚇人,分明是暖春,卻有陣陣寒意飄過來,什麽鬼地方?陳小妖心裏嘀咕,方才還看到有好幾個下人呢,現在怎麽連個人影都瞧不見?難道都睡了?

肚子在同時痛起來,她撫住肚子,覺得有股冰冷的氣在肚中回旋,她一下子跳起來,叫道:“不好,要上茅房。”

那股冰冷的氣來勢洶洶,陳小妖邊跑邊找茅房,卻哪裏也找不到。

“人呢?人都跑到哪裏去了?”肚子痛極,陳小妖像熱鍋上的螞蟻,這才想起風畔的話,不禁叫道,“他肯定早知道。”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決定隨便找個地方解決了問題再說,她是妖,妖怪不是凡人,本來就是就地解決的不是?

她一腳踹開前麵的一扇門,然後看著裏麵愣住了。

“茅房?”居然給她找到了。

她衝進去。

直拉得天地變色,陳小妖想,她大概把今晚吃的東西全部拉出來了,好臭,她捏住鼻子,自己開始嫌棄起自己來。

從茅房出來時有些虛脫,她邊走邊想,若是被師傅和其他妖怪知道一定會嘲笑她的,一個妖怪拉肚子拉到虛脫真的聞所未聞。

方才因為著急,所以四處亂跑,她這才發現居然迷路,朱府不就是這麽點大的地方嗎?怎麽會迷路?陳小妖站在分叉路口,猶豫著該往哪條路走,忽然看到前麵的一個房間亮著燈,極微弱的燈光,卻讓陳小妖決定朝著有燈光的方向走。

越靠近,寒意越濃,她抖了抖身子,裹緊衣服往前走,心想,這天怎麽變得這麽冷了?微微施了下妖力,護住身體,她伸手推開那間亮著燈光的房門。

“有人嗎?我迷路了,麻煩……。”她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屋裏吊著三個人,而同時身後被拍了一下。

“啊!什麽?”她嚇得跳起來。

“妹妹,是我啊。”朱仙妮拿著燈籠站在身後,燈籠的光照在她臉上,她的臉蒼白的嚇人。

“屋裏….,屋裏…。”陳小妖指著屋裏。

“屋裏怎麽了?”朱仙妮湊上去看,“這是一間空屋子,屋裏什麽也沒有啊。”

“有亮光,有人。”陳小妖捂住眼睛不敢往裏麵看,剛才被吊著的三個人表情好猙獰啊。

“哪有人?是間空屋子,”朱仙妮輕笑,“妹妹,你再看看,沒人啊。”

陳小妖捂住眼睛的手張開一條縫偷偷地看,咦,真的沒有,她拿下手,還是沒人。

怎麽回事?她用力的揉揉眼。

“一定是妹妹錯看了,走吧,我送你回屋去。”朱仙妮笑著拉她的手。

陳小妖忙甩開,好冰的手。

“怎麽了?”

“沒什麽?”陳小妖抓住被朱仙妮握過的手,覺得她好怪,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她沒有去細究,隻想快點離開這裏,“你帶我回房間吧。”她說。

回到房間,風畔已睡著,陳小妖一屁股坐在**,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是看到三個人啊,怎麽會又沒人了呢?她看看屋梁,又看看地板,再看看**的風畔,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比來比去。

“眼睛沒問題啊。”她自言自語。

一個怪聲音同時從肚子裏冒出來,陳小妖低頭看看自己肚子,愁眉苦臉,剛才把肚子拉空了,現在餓了啊,但深更半夜又到哪裏去找吃食?她又回頭看看**白白淨淨漂亮的不可思議的男人,看起來是很可口,卻不敢吃。

口水又流下來,她吸了吸口水,可憐兮兮的窩在床的一角,準備睡死算數,在夢裏吃東西吧。她躺下來,才不要睡地上,又不敢靠風畔太近,所以整個人縮成一團。

睡,睡著就好,她閉上眼。

居然一覺睡到大天亮,陳小妖揉了揉眼,發現自己呈八字形躺在**,而身邊的男人已不見蹤影。

她一下子坐起來,屋裏也沒人。

她下意識的撫著自己的肚子,糟了,會不會因為太餓半夜裏把他吃掉了?陳小妖馬上跳下床,找了一圈,地上沒有衣服,也沒骨頭,不會吧,自己這麽饑不擇食,連衣服和骨頭這麽難以下咽的東西也吃下去了。

陳小妖張大嘴巴。

“小妖兒,過來。”有人喊她。

“哦。”她應了一聲就奔過去。

風畔蹲在門口。

“你,你!?”陳小妖指著他,不是給自己吃掉了嗎?

“發什麽呆?”風畔打了下她的頭,“撿一朵我看看。”他指著掉在門口的好幾朵粉色的花。

“哦。”她低頭去撿,手伸到一半又縮回來,“為什麽要我撿?你自己不能撿啊。”陳小妖回過神。

“乖。”風畔很好心的摸摸剛才被他打過的地方,但口氣卻沒那麽好心,陳小妖聽出威脅的味道,馬上蹲下來撿了一朵,好冰啊,她差點丟掉,怪不得讓她撿,不好的事情總是讓她做。

風畔盯著她手中的花,花瓣透明,散著陣陣涼意。

“可以了,丟了吧。”

陳小妖馬上扔掉,對著手哈氣,那花掉在地上不是輕盈而落,而是很輕的“啪”的一聲,然後碎了,真的像冰做的一樣。

“這是什麽怪花?”陳小妖盯著那花的碎片。

正奇怪,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喊:“死人啦!”

陳小妖嚇了一跳。

“我們去看看。”風畔腳跨過那幾朵花,往外走。

出大門不遠的街上,圍著一群人,陳小妖擠了半天才擠進去,風畔則任由她開道,跟在後麵。

三具死屍躺在地上,皮膚成了醬紫色,似被吸幹了血,已沒有人樣。

“嚇!”陳小妖沒做好準備,嚇的不輕,反射性的往風畔身後躲。

風畔笑笑,將她拎到一旁,輕聲道:“你不是妖嗎?也會被死人嚇到。”

陳小妖臉一紅,摸摸鼻子又看了眼那三具死屍,確定自己真是害怕,天,比師父用麵粉做臉時的樣子還可怕。

“聽說他們昨晚逛窯子了,才被那裏的蝙蝠精吸幹了血。”有人在旁邊道。

“已經死了十五個人了,既然還有人敢去。”有人搭腔。

窯子?蝙蝠精?

蝙蝠精陳小妖是知道的,但窯子又是什麽?

“窯子是什麽?”她好奇的拉住旁邊的人。

那人白她一眼:“小姑娘問這幹嘛,快點回家去。”

陳小妖不死心又轉頭問另外一個人:“窯子是什麽?”

那人不懷好意的笑笑:“小姑娘想去的話就跟我一起。”

陳小妖覺得那人笑的好難看,狐疑的看著他。

“小妖兒過來。”身後風畔叫他。

她回過神,跑過去。

風畔蹲在一具屍體的旁邊,陳小妖用袖子遮著眼,一步步挨近:“幹什麽?”

“看看他耳朵裏是什麽東西?”風畔站起來道。

“啥?”她眼睛瞪得老大,馬上搖頭,“不看。”

“乖。”風畔眯起眼,全是威脅的意味。

“我不。”痛死也不幹。

“那好。”風畔伸出手,陳小妖以為他要去摸那串五彩石,閉眼準備忍受那股灼熱的痛,卻聽到“嘶”的一聲。

“咦?”她一愣,不痛?怎麽不痛,她睜開眼,卻見風畔蹲在地上將一團白布塞進一具屍體的耳中,拉出來時,白布上有點點粉色。

“那是什麽?”不僅陳小妖好奇,圍觀的人也好奇。

風畔不語,將他白布往地上一扔,拍拍手道:“走了。”

陳小妖被他拖出人群,跌跌撞撞,忽然覺得自己哪裏不對勁,四下打量自己,也沒發現什麽,看風畔往一個方向走,忙跟上去。

“要去哪兒?”

“窯子。”

“窯子?”陳小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叫道,“窯子!”

原來窯子裏有好多帶著黑眼圈的女人,像師父**時幾天幾夜沒睡的樣子,陳小妖好好奇,跟在風畔身後這邊看看,那邊摸摸。

風畔給了老鴇一錠金子,那老鴇見錢眼開,哪裏顧得上大白天的,姑娘們都還在睡覺,全部都一骨腦兒叫出來。

風畔笑眯眯的看著她們,手裏又多了錠金子:“誰知道蝙蝠精的事?”

紅衣女人帶著風畔他們一路繞過花園中的大池子,到了一處僻靜的小院,小院的大門上了鎖,纏著粗粗的鏈子,紅衣女人站在院門口,指著大門道:“就這裏了。”聲音有些發顫,很害怕的樣子。

風畔看著大門上的鎖:“這裏以前誰住的?”

“是秋雲姐。”

“秋雲?”

“她以前是這裏的花魁,這院子是媽媽專們蓋了給她住的,大約一年前秋雲姐忽然失蹤,接著院裏飛來很多蝙蝠,本來媽媽想讓別的姐姐搬進來,但誰住進來,誰死,這不,昨天那三個客人喝醉了酒偏要說去捉妖,結果……。”女人麵露恐懼。

“你們看到蝙蝠殺人?”

“是,是啊。”女人點頭。

風畔的眉微微的皺,看了那鎖半晌,忽然道:“這鎖是哪來的?”

“是個捉妖的道士給的。”

“鎖可曾打開過?”

“上了鎖之後不曾打開。”

“那這三個人是怎麽進去的?”陳小妖可聽得清楚,這女人分明說話自相矛盾。

“他們是爬牆而入,像中了邪一樣一定要進去,隻是人剛爬進半個身子,就忽然死了,我昨天就在旁邊,看得清楚。”女人說到這裏時身體抖的厲害。

“這麽可怕?”陳小妖瞪大眼睛,她在山裏可從沒見過蝙蝠妖有這麽厲害,她認識的那隻妖是個瞎子,走路總是東撞一下,西碰一下,滿身瘀青。

“把鎖打開。”風畔忽然在旁邊道。

“我,我不敢,”女人向後退了一步,“我可不想死。”

看到女人的臉色,陳小妖也覺得害怕起來,結巴道:“還是算了吧,看上去好可怕。”

風畔摸著下巴,眼睛看著陳小妖。

陳小妖被他看得心口一涼,他又要動壞主意了。

“小妖兒,爬上牆頭試試?”果然。

“我不,你想也別想。”陳小妖頭搖得像波浪鼓,被殺了怎麽辦?

“大家都是妖,裏麵的那個不會把你怎麽樣。”風畔湊到她耳邊輕輕說。

似乎有道理,陳小妖怔了怔,又馬上反應過來,搖頭道:“還是不行。”誰說妖與妖比較友好的?上次師父就被一隻山雞妖啄傷了頭,養了好幾個月傷才好的。

陳小妖打定主意,決定絕不妥協,但頸間卻忽然有股灼熱感湧上來,她一驚,抬頭看風畔,見他正倚上牆上,手似乎無意識的摸著手腕間的彩石。

這個壞蛋!陳小妖被燙的眼冒金星,跺腳道:“我上去,我爬上去就是了。”

踩著牆邊的石頭往上爬,陳小妖小心翼翼。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她口中念著,人已爬上牆頭。

她不敢睜開眼,隻怕看到可怕的東西,下麵風畔咳了一聲,她一驚,這才不甘願的睜開眼。院中的一切一覽無遺,並沒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正屋,東西兩廂,小亭,石山,應有盡有,隻是因為長久沒人居住已是雜草叢生。

“那是什麽?”眼睛過處,忽然停在一處,陳小妖“咦”了一聲,正想看個究竟,隻覺得有一種奇怪的聲音撲麵而來,似翅膀拍動的聲音,夾著風聲越來越近。

“什麽?什麽?”她心裏莫名一慌。

與此同時,下麵的風畔忽然躍起,在陳小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將她抱起背對院內,另一隻手中的葫蘆一抖,纏在葫蘆上的流蘇舞動,忽然金光一閃,然後一切都平靜下來。

風畔抱著她躍回地麵,葫蘆上有一截流蘇居然斷了。

“什麽?什麽?”陳小妖完全暈頭轉向。

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切的紅衣女人已嚇得坐在地上,口中道:“蝙蝠,剛才有蝙蝠。”

陳小妖的額頭上起了個大包,像被蜜蜂蟄了一樣,一碰就痛,她眼淚汪汪的跟在風畔身後出那窯子,想用袖子擦眼淚,忽然發現自己左手的袖子被扯掉了一大塊。

“咦?”怎麽回事?她瞪著袖子,這可是她最愛的一件衣服,袖子雪白雪白的,像花妖姐姐起舞的樣子,怎麽就被撕掉了呢?

“小妖兒,發什麽愣?”風畔回頭,看著身後發呆那隻小妖。

“我的袖子呢?”她仍然盯著自己的左手。

“被我撕了。”

“被你撕了?”什麽時候,陳小妖眼睛眨啊眨的想。

“我用它塞進剛才那具屍體的耳朵裏了,”風畔看著她的呆樣,走上去碰一下她頭上的包,“走了。”

“好痛!”陳小妖跳出半尺高,痛的眼淚直流,蹲在地上不肯起來,“你這凶手,你欺負我,你還我袖子,嗚……。”原來他撕了自己漂亮的袖子去驗屍,還有她的額頭,好痛啊。

她幹脆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風畔輕輕的笑,好脾氣的蹲在她旁邊看她哭,最後自己幹脆也坐下來,抬頭看頭頂耀眼的陽光:“天氣真好。”他伸了個懶腰。

陳小妖停下來,看了眼前這個俊美的男人一眼,愣了愣,隨即又回過神,繼續哭。

嗚……,好傷心啊。

“小姐說不見客,你們還是走吧。”朱府的管家麵無表情的把風畔和陳小妖欄在門外。

“我們和她父親認識啊。”陳小妖在旁邊叫。

“老爺生前從未出過遠門,沒有你們這樣的朋友。”管家客氣的說。

“啥?”陳小妖眼睛瞪得老大,上次不就是因為風畔說認識這家老爺才讓住進去的嗎?這回又說不認識了?

怪不得師父說人是最奸詐的東西了,比山東邊的狐妖還奸詐。

“呸!呸!”她朝地上呸了兩口,覺得很解氣。

兩人被拒之門外,風畔卻並不在意,等管家關上門後,抬眼望了眼圍牆內透著冷意的朱府,回頭對陳小妖道:“看來今天得住隔壁的窯子。”

又去?

“不,不去。”陳小妖摸著額上的包,頭拚命的搖,“那裏有妖怪,會,會咬人。”

“別忘了你也是妖,小妖兒。”風畔拎起她就往旁邊的窯子去。

陳小妖被拖著走,雙手雙腳張牙舞爪的卻使不上勁,隻顧叫著:“我不去,不去啦。”

叫喊聲一路飄過...。

風畔又給了老鴇一錠金子,老鴇笑得跟母雞似的,一路“咯咯咯”的把風畔和陳小妖帶到最好的房間,然後趁陳小妖好奇的四處看,湊近風畔道:“要什麽姑娘啊?胖的瘦的,有才有色的隨你挑。”

風畔笑笑,拉過陳小妖,道:“我有她就夠嗆了,再來一個可吃不消。”

老鴇一直狐疑這兩人是什麽關係,是姘頭吧?看陳小妖長的瘦瘦小小的,雖然有點姿色卻哪裏及得上這裏的姑娘有風韻;是夫妻吧?夫妻怎會一起到這種地方,真是夠怪的,但最近這裏不太平生意也不好做,隻要有錢賺,管他們是什麽關係呢。

於是很識實務的拉上門往外走:“我去替你們準備好酒好菜。”

結果一桌的雞鴨魚肉,比那天在朱仙妮家吃的還豐盛,陳小妖眼都直了。

“吃的。”她撲上去。

風畔一把拎住她的後領,她本來向著桌子中央的雞腿,被風畔一拉,隻抓到一棵小菜葉,也管不了這麽多,直接塞進嘴裏。

“好吃。”她一口呑下去,準備再次攻向那隻雞腿,卻見風畔已坐在桌旁,手裏拿的正是那雞腿,然後很幽雅的咬了一口,“雞腿!”她幾乎是慘叫。

總是這樣,總是這樣,她氣極,站在風畔背後,張開嘴想向他的脖子咬下去,但最後卻忍氣呑聲的挨坐在他旁邊,撿他棄之一旁的雞肋,塞進嘴裏用力的嚼兩下。

“小妖兒今天在牆裏麵看到什麽了?”風畔喝了口酒,看著旁邊的那隻妖狼呑虎咽。

“沒什麽。”陳小妖嘴裏塞著食物含糊不清。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她吃東西都來不及,哪有空和他說話。

又是一隻雞腿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眼前一花,想也不想的張嘴就咬,可惜,那雞腿長腳,陳小妖一下咬空,這才看見是風畔拿了雞腿放到她麵前。

她看著那隻腿兀自流口水。

“告訴我你在牆裏麵看到什麽,這個就歸你。”風畔將雞腿湊近她,又縮回去,像逗狗一樣。

“到處是雜草,別的沒什麽。”陳小妖伸手去抓。

“沒有什麽特別的?”風畔哪會讓她這麽容易得手,手一晃已躲了開來。

陳小妖又撲了個空,她賭氣的瞪了風畔一眼,又看看那隻雞腿,咽了口口水道:“就是有棵奇怪的樹,上麵開著很多粉紅色的花,就像昨天我們在朱府看到的那種花一樣。”陳小妖說完又向那隻雞腿撲過去。

風畔這回沒有躲,一笑,直接順著陳小妖撲過來的力道,將雞腿塞進她嘴裏。

看她心滿意足的捧在手裏大嚼,他隨手擦了擦油膩膩的手,眼睛望向窗外,窗外一輪明月當空。

“小妖兒,待會兒,我們再去那個有蝙蝠的院子。”他似漫不經心,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道。

“啥?”陳小妖“噗”一聲吐掉雞骨頭,隨即拚命搖頭,“不去,要去你去。”

“隨你。”風畔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不過一會兒功夫,陳小妖忽然扔掉還沒啃完的雞腿也跟著衝出去,口中罵道:“你這壞人,又用那破石頭燙我。”

月下的小院更顯陰森恐怖,陳小妖躲在風畔身後,隻敢露出頭。

風畔被她纏著隻覺得好笑,世上竟有這麽膽小的妖。

“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蝙蝠飛過來?”雖然露了個頭,但陳小妖卻是閉著眼的。

“在你身後呢。”風畔隨口說。

“啊!”陳小妖一把抱住風畔的腰,“在哪裏?哪裏?”開玩笑,額上的包還腫著呢,她可不想再被蟄一下,很痛的。

風畔費了好大的勁才將她的手臂從自己身上扯開,抬眼,小院就在眼前,一股沁骨的寒意自院中透出,說不出的陰森。

風畔走上幾步,回頭對嚇得發抖的陳小妖道:“我們爬牆進去,還是從大門入?”

“都不要。”陳小妖轉身想跑。

風畔一把將她拎回來,笑道:“算了,還是先把你從牆頭扔進去引開妖怪,我再從大門入。”

說著就要動手。

陳小妖尖叫一聲,又上來抱住風畔,死活不肯鬆手,風畔哈哈大笑,任她抱著,單手結印直指那大門上的銅鎖,叫了聲“開”,那銅鎖應聲而開,掉在地上,瞬間化成一張破舊的符。

“咦?”陳小妖本來還想著千萬不要被風畔扔進去,看到那好好的銅鎖化成了一張紙,頓時一愣,脫口道,“那是什麽?”

“鎖符,”風畔撿起那張符,符上用極細羊毫描上了了數筆,卻將這麽大隻妖困在其中不得而出,“倒是要會會那道士。”他自言自語。

正在這裏,院門忽然大開,一股陰風夾著寒意直衝過來,風畔反應極快,寬袖一抖將陳小妖護在身後,隻見無數隻蝙蝠一樣的東西自院中向著兩人而來。

風畔不慌不忙,口中念念有詞,手同時揮出,一道火光化作龍形自指尖竄出,龍頭處隨即分出無數隻,向那些蝙蝠而去,一陣電光石火,蝙蝠紛紛被火光包圍,瞬間化作灰燼。

一切不過是眨眼的功夫,火光將陳小妖照得滿臉通紅,她張大嘴巴一時竟然合不上來。

這就是半神嗎?原來他不止會用石頭燙她,用葫蘆收妖,還可以用火燒妖怪,如果他把剛才那一招用在自己身上,那自己還有小命在?

她打了個激靈,拉著風畔袖子的手一鬆,向後退了一步。

“怎麽了?”風畔回身看著驚慌失措的妖。

“沒,沒什麽。”陳小妖咽了口口水,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好害怕啊。

風畔一笑,上去拍她的頭,她竟然又躲開。

風畔皺起眉。

天上的那輪月不知何時隱入雲中,四周死一般的靜。

陳小妖終於憋不住大哭:“哇,你不要燒我啦,我以後都聽你的話。”哭聲震耳欲聾。

有烏鴉配合的“嘎嘎”叫了兩聲,隨後又靜下來。

原來是這樣,風畔輕輕一笑,也任她哭,獨自進了院中。

院中雜草叢生,原來的石頭小路也被藤蔓覆蓋,根本無路可走,雜草盡頭一株並不算高大的怪樹開滿粉色花朵陣陣寒意直逼而來。

月亮再次破雲而出,月光下的樹妖氣衝天。

風畔隻是看著,靜立不動。

不知誰在此時吹響一支洞簫,襯著月色無限幽怨,風畔眯著眼,看著那怪樹的樹枝隨著夜風輕輕的擺。

空氣裏有種欲掩還休的殺機,卻又似乎什麽也沒有。

“就是那棵樹。”這時一旁的陳小妖終於平靜下來,正猶豫是趁此時轉身逃走還是乖乖跟著風畔,抬頭看到那樹,不由叫了一聲。

似乎是一個訊號,說是遲,那時快,陳小妖話音未落,那怪樹的古怪枝丫忽然抖了一下,無數粉色的花粉自花中射出,直衝風畔。

花粉不同於方才的蝙蝠,無形無狀,漫天飛舞,花粉過處,雜草頓時化成枯黃,失了生氣。

陳小妖瞪大眼睛,以她妖的本能,她知道那些花粉在吸附生氣,任何有生命的東西隻要一碰到花粉,全身精氣就會被吸幹。

“快逃!”她想也不想,拉了風畔就想逃。

風畔卻紋絲不動,腰間的葫蘆已在手中,蓋子打開,他口中默念咒語,那葫蘆上的流蘇頓時金光閃爍,葫蘆口同時紫光一閃,那些無形無狀的花粉竟被盡數吸進葫蘆中。

隻是那怪樹仍自發威,再一抖,花粉又散出,似無窮無盡。

陳小妖站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那妖怎麽這般厲害?之前風畔收妖隻要一念咒,妖怪就會自動恢複原形,再由他打開葫蘆一收了事,現在怎麽這麽大費周章?

師父說山外有人什麽的,風畔會不會不是那妖怪的對手?如果風畔被那妖怪殺了,自己會不會也難逃一死?不要,她不要死啦。

她越想越緊張,決定還是趁機逃走算數,心念方動,卻聽風畔叫了一聲:“收!”

隻見那葫蘆頓時變大數倍,吸力也比初時大了幾倍,那妖樹散出再多的花粉,頃刻間就被葫蘆收去,風畔不等妖樹再次發威,空著的手結印向那妖樹打出,一道金光閃過,那妖樹的枝丫被紛紛砍斷,掉在地上瞬間化為灰燼。

“好耶!”陳小妖已忘了要逃跑這檔子事,看那妖樹被砍斷了枝丫,頓時興奮不已,撿了石頭就去砸那妖樹,隻是石頭還未擲出,那樹被砍去的枝丫竟又盡數重生,樹枝抖動間,漫天花粉又襲來,“怎麽會這樣?”陳小妖拿著石頭已傻眼。

“那妖原神不在那樹上,小妖,快站到我身後去。”旁邊風畔忽然衝陳小妖叫了一聲。

“哦。”讓她躲起來,陳小妖速度最快,幾步躲到風畔身後,卻仍露出一隻眼睛看著那棵怪樹。

以為還會是一陣纏鬥,隻聽風畔又是一聲“收”,四周同時卷起風浪,吹亂了那些花粉,陳小妖隻覺身上衣服“獵獵”作響,風沙走石中眯眼看著前方,那棵妖樹竟被巨風連根拔起,連同那些花粉,盡數被卷進風畔的那隻葫蘆裏來,妖樹化成點點塵埃,眨眼之間,消失在葫蘆中。

風即刻停了。

風畔將葫蘆蓋好,別回腰間,陳小妖張大嘴巴一時說不出話來。

風畔回身看她一眼,一笑,踩著已枯黃的雜草進了院去。

方才被拔去妖樹的地方留下一個大坑,坑裏竟是一具粉色的枯骨,枯骨上盤居著眾多的蛇蟲鼠蟻。

陳小妖已經跟上來,看到坑裏的東西嚇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看風畔又往院中正屋的方向去,忙也跟了上去。

不管是正屋還是東西兩廂都已許久無人居住,結滿了蜘蛛網,陳小妖忙不跌的拍掉纏在自己發上的蜘蛛網,看風畔站在正屋門前不動,眼睛隻是盯著門板,便也湊上去想看個究竟。

“小妖兒,”風畔忽然道,“把門打開。”

“哦?”陳小妖心想,妖既然已經給他收了,那屋裏就應該沒什麽可怕的東西,開門就開門唄,見門上盡是蛛網,便抬腳去踢門。

門應聲而開。

屋裏漆黑一片,看不清裏麵的擺設,卻有一股寒氣直逼過來,正好全向著陳小妖,陳小妖來不及避開,寒氣侵入肌膚,頓時打了個寒顫。

“好冷。”她抖著身子叫道,忙使出妖力想將寒氣逼出去。

風畔那隻葫蘆上的流蘇卻忽然閃了一下,風畔按住葫蘆,衝陳小妖道:“快把妖力收起來。”

陳小妖忙收起妖力,看著那隻葫蘆咽了口口水,好險,它該不是連她也想收了吧?

全身冷的慌,她無奈,隻得裹緊衣服,看風畔進屋去,猶豫了下,回身看了眼那邊那個大坑,覺得有點可怕,想了想還是決定跟著進了屋。

進了屋去,漸漸適應了屋中的黑暗,才發現屋裏不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月光還是能照進來,再加上妖的眼力本就勝於人,所以陳小妖已能大體看清屋中一切。

不過是平常不過的擺設,除了多了點蜘蛛網和灰塵並沒有什麽特別,陳小妖眼睛掃了一圈,不懂風畔進屋來是幹什麽,卻見他正向著窗口走去,陳小妖忙也跟上去。

窗口有一盆不知名的花,正在月光下怒放,陳小妖剛進來時並沒有覺得那花有什麽特別,但此時再次注意到它才發現這花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咦?”隨著風畔走近那盆花,那葫蘆上的流蘇金光閃爍,“我沒有使用妖力啊。”她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風畔按住葫蘆,斷了根流蘇,葫蘆不太受控製,另一隻手,他伸過去拿起那盆花。

隻是手還未及觸到花,一股鋒利的氣流破空而過,他不一留意,手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風畔並沒有縮回手,一下拿起那盆花。

冰冷異常。

“原來元神在這裏。”他似乎自言自語,手一揮,指間竟是剛才那張“鎖符”,直接貼在花上,不過轉眼間,花失了顏色,枯萎下去。

“什麽什麽?”陳小妖跑上來,“是妖啊?”她瞪著那已枯萎的花。

第二日,破曉。

“啊!”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從朱府裏傳出來。

一大早陳小妖就被風畔拉出去,兩個人邊吃著包子邊站在朱府門口看熱鬧。

“聽說朱家小姐瘋了。”看熱鬧的不止他們倆人,一群人圍在朱家門口議論紛紛。

上次陳小妖看到朱家門口有這樣的盛況是兩天前朱仙妮紛發那種怪花的時候,一群男人圍著搶。現在,也是一群男人,可惜這次是看朱家小姐是怎麽個瘋法。

一群人卻不肯走,肩上挑擔子的,手裏提籃子的,都是趕集回來的,巴巴的往裏麵看,要知朱仙妮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如果她真瘋了,他們這些男人的夢想不就破滅了?

“小妖兒,我們進去,”風畔吃完手中的包子,拍幹淨手,人走到朱家大門口,“敲門。”他笑咪咪的對陳小妖道。

又不是任使喚的丫頭,陳小妖鼓著嘴,在門上用力敲了幾下:“快點開門啊。”口氣凶巴巴的。

半晌,沒人應門。

陳小妖不甘心,又用腳踢了幾下,還是沒有反應。

“誒?”她氣乎乎的瞪著那門,果真是不開了嗎?

風畔在旁邊隻是笑,將陳小妖拉到一旁,對著院內朗聲道:“在下可以治好朱小姐的病,請開門。”

不多時間,果然有人來應門,還是那個管家,門隻開了條縫,管家對著風畔,陰側側的道了聲:“進來吧。”

風畔和陳小妖進了朱府。

朱府仍是兩天前來時的樣子,隻是那股若有似無的寒意消失了,兩人被帶到了一座小樓前,應該是朱仙妮的住所。

“就是這裏了,兩位請進吧。”管家指指那座小樓。

風畔和陳小妖進了樓。

進了樓才聽到有人在笑,忽停忽續,笑聲近乎瘋顛,應是朱仙妮了。

“怎麽忽然就瘋了?”陳小妖覺得那笑聲太恐怖,捂住耳朵自言自語,人下意識的從樓道的小窗往外看,然後“咦”了一聲。

原來朱府就在那個窯子的隔壁,而從現在的高度竟是可以看到窯子裏那個恐怖的小院的。

“早知道就不用爬牆了,”她鼓著嘴,有些生氣。

朱仙妮住的是二樓靠近那個小院的房間,風畔讓陳小妖推門進去時,朱仙妮正在唱歌,頭發零亂的趴在梳妝台上,梳妝台上的大麵銅鏡被扔在地上變了形。

“哈?”陳小妖張大嘴,原來人發瘋比妖發瘋還可怕啊。

風畔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眼睛望著離這座樓極近的那個小院,臉上嬉笑的表情已消失。

“它本是妖界的冰花,豔麗無比,隻在妖門大開時開放,卻不知怎麽到了人間女子的手中?”他轉頭看向朱仙妮,“隔壁妓院有一花魁,名喚秋雲,長袖善舞,傾國無雙,你住在這裏,夜夜隔牆目暏她恩客成群,如同眾星拱月,而你相貌平庸,雙親死後更是無人問津,久而久之心中便生出一股恨意,終於在某日雇人殺了秋雲,而你就在這裏看著一切。”

“你怎麽知道這一切?”原本顛狂的朱仙妮忽然抬起頭,驚訝的看著風畔。

陳小妖離朱仙妮最近,她一抬頭便看得真切,不由大叫一聲:“妖怪。”隻見朱仙妮滿臉膿瘡已經潰爛,好不可怕,還哪有兩天前的絕世美貌?

陳小妖反射性的蹲下身子閃避,那碟子便越過她的頭頂飛向門口的風畔,風畔舉手一接,接個正著。

“原來你沒瘋?”陳小妖一下子跳將起來,指著朱仙妮,陳小妖有些害怕現在的朱仙妮,躲到風畔身後,隻露個頭看著朱仙妮。

風畔將手中的小碟隨手往地上一扔,“叮”的一聲全碎了,朱仙妮嚇了一跳,驚恐的盯著風畔。

風畔表情中帶著冷漠之色,陳小妖從側麵看著他,怎麽看都覺得這樣的表情可怕,她吐吐舌頭幹脆走到外麵的木製欄杆處往外看,視野真開闊啊!那樹,那水,都看得真切。

“咦?”她忽然想起什麽,眼睛往四周掃了一圈,為什麽自己好像來過這裏?

她抓著頭拚命想著。

那廂風畔仍是盯著朱仙妮。

“秋雲死後怨氣衝天,死時的鮮血濺上了她不知從何而來的冰花之上,妖力被喚醒,那夜冰花盛開,借著秋雲的屍身竟長成大樹,專吸人生氣,本來即刻會有人形,卻在某日被一道士用‘鎖符’鎖在院中,妖力被封在院內不得而出,因此那株冰花找上了你,”他說著回身看了眼趴在欄杆上的陳小妖,陳小妖正猛抓著頭發暝想,他臉上終於漾出一絲淡笑,又回過頭去,“借著夜風之力,冰花開放之時無數花香飄入你的樓中,由此在夢中與你達成一個交易,它給你無尚美貌,你幫它將冰花發給陽氣最重的壯年男子,隻要他們呑下冰花,體內的冰花就會被小院的花香吸引,身不由已的靠近那座小院,身體一旦越過牆進來院內,院中冰花即刻將妖力變成無數蝙蝠一樣的怪物,衝上去將人的陽氣吸幹。”

“啊,我想起來了,”他話音剛落,陳小妖忽然大叫起來,回身抓住風畔的袖子道,“就是這幢樓,那夜我們住在這裏,我迷路到這幢樓前,看到屋裏掛著三個人,好可怕!”

“那是我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傭人,哈哈,”不待風畔答話,旁邊的朱仙妮忽然說話,“這是我送給那個妖的禮物。”她沙啞著聲音說著,然後大笑,臉上的潰肉扭曲著,陳小妖忙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好可怕!女人的美貌真的那麽重要?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哥哥?

風畔眯著眼,看著眼前的女人,有時候人真的比妖可怕的多。

“可惜我隻捉妖,不收人,”他說著拔開腰間的葫蘆,口中念念有詞,然後一眨眼功夫,昨日從小院取回的那株冰花元神已在他手中,花上被貼了“鎖符”已焉掉,風畔伸手撕去,幾乎瞬間,那株花又是熠熠生輝,“隻要一片葉子,你又會擁有美貌,但是你所有的罪行也會通過你口傳得眾人皆知,當然你可以選擇不要這片葉子。”

“但以後別人都會知道你殺人的事,你會被人抓起來,砍頭。”說到砍頭,陳小妖記憶猶新,她隨風畔到第一個小鎮時那裏的菜市口正好在行刑,圍了一堆人來看,陳小妖不知情況,又極愛湊熱鬧,看稀奇,擠破頭衝到人群前麵,正好手起刀落,那人頭就滾到她麵前,她當即就嚇到尖叫,好幾天沒睡好。

天下沒有比砍頭更可怕的事了。

“總比變成這個鬼樣子好,”朱仙妮卻不為所動,衝著風畔伸出手,“快把葉子給我。”

陳小妖傻住。

她看著朱仙妮拚了命的樣子,不知怎地忽然好想哭,師父說做人多好啊,可以吃得下,睡得著,不用擔心被道士和尚之類的收了,生在繁華之地,不用躲在山林苦修,還可以嫁人生子,多精彩?但她為什麽不珍惜呢?美貌?美貌有什麽好,妖是可以變美變醜,但不過是個皮囊,自己從沒覺得有任何用啊?

嗚……,好想哭。

臨走時,風畔把那片葉子留給了朱仙妮,歎了口氣,轉身而去。

那天風畔買了冰糖葫蘆給陳小妖,一個都沒有跟她搶,但陳小妖吸著鼻子,一個也沒有吃。

兩人當夜離去,經過朱府時看到幾個公差站在門口,朱仙妮從容的走出來,一身粉衣,傾國傾城,她臉兒帶笑,很滿足的樣子。

陳小妖側頭看身旁的風畔,他已是之前的一派從容,再不見白天見朱仙妮時的冷然,伸手拍拍陳小妖的頭,道:“小妖兒,我們走了。”說著率先往前走。

陳小妖忙跟上去,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