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找到了

鄭明川睡醒時,信秋已經不在**了。他循著香味過去,看見她在廚房煮蔬菜瘦肉粥,嫩綠的菠菜葉、白色的開花的大米,看著就讓人想吃。

兩人一起用了早餐,鄭明川說:“你今天出門嗎?”

信秋搖搖頭,她嘴裏咬著勺子,眼睛睜得大大地望著他,像是在問“什麽事”。

鄭明川說:“那你幫我把行李箱的東西理一理吧,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不想整理。”

信秋不肯答應,勸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家,不如帶回家再整理?”

鄭明川冷冷地睃了她一眼,說:“這裏就是我家。”很不高興的口氣。

他這樣,信秋都不想和他說話了,蹙著眉頭。

鄭明川喝完粥,身體向她傾。信秋以為他有話要說,他卻隨意而迅速地在她額頭留下一個吻。

鄭明川以長途飛行疲倦還沒恢複做借口,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一點活兒都不肯幹。

他們的家是小兩居,客廳和餐廳不過是兩步之遙,信秋早上已經醒了麵,揭開蓋著的紗布,她把麵團搓成長條,分成很多很多小坨。

鄭明川見她左手拿麵片,右手拿擀麵杖,一邊轉動麵片,一邊轉動擀麵杖,動作利索,他不由得從躺著抬眼往後看變成趴著看。

他專注的視線落在信秋的身上,信秋就有些不自在,她頭也不抬地喊道:“幹嗎看我?”

鄭明川說:“誰看你了,你都沒抬頭。”

信秋猛地抬頭,拎著擀麵杖就走過來。

鄭明川忙說:“為了早一些見到你,我可是沒日沒夜地坐飛機回來的,現在都沒緩過勁來。”

信秋臉上飛霞,嘟噥:“懶死了。”

擀麵杖輕輕打在鄭明川的背上,像個大的癢癢勺。

信秋包的是薺菜肉餃子,她聽著鄭明川給她說著在國外的學習,嗯嗯地應著聲。餃子快包好了,她看鄭明川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她捏起一撮麵粉,促狹地在鄭明川的額頭寫了一個“王”字。

鄭明川的手機正好響起,他把她抓了個正著,他接起電話,說“你好”,卻用口型對信秋說:“頑皮。”

鄭明川聽著電話,肅著臉,說了“知道了”,掛掉電話,回臥室換了衣服,擦了把臉,對信秋說:“我有事出去了,中午不在家吃了。”指指大箱子,“別忘了幫我整理。”

信秋“哦”了一聲。

早上兩人都起得晚,早飯其實是brunch(午飯),信秋不餓,也沒下餃子,她把鄭明川兩個大大的行李箱打開一看,除了春秋外衣、家居服、剃須刀、洗漱用品,連他的專業書都有好幾本。

鄭明川這是要來和她住嗎?為什麽要住在一起?

他們現在算什麽關係?

信秋的腦子裏一團糨糊,她想起來,忘記問鄭明川今天有什麽事了。

鄭明川去了萬花池旁的顧家。顧辛夷穿著藍色底大花的連衣裙,一雙眼睛都哭腫了,在門外踱步,見了鄭明川,撲到他懷裏就哭起來。她是天之驕女,素來驕縱高傲,難得這樣,越發顯得可憐。

她說:“爺爺讓人把我趕了出來。”

鄭明川安靜地任她哭了一會兒,出聲勸道:“你這樣哭有什麽用,隻會讓顧老多些愁緒。”

顧沐得了肝癌,他年紀大了,手術風險太大,化療排異反應大,他自作主張停了治療。他原是寧城鄉下的一個放牛娃,落葉歸根,他想在萬花池旁過接下來的日子。

顧辛夷卻執著地勸祖父,她覺得國外的醫療技術好於國內,可以在國外繼續治療,總是有希望的。她比鄭明川還要早回國一周,隻是她話都說盡了,顧沐都沒有一絲的動搖。

顧辛夷想讓鄭明川也來勸一勸,祖父向來是很欣賞鄭明川的。

鄭明川見顧辛夷好不容易從崩潰的情緒裏緩過來,於是說:“用冷水洗把臉,這麽紅著眼睛,你爺爺還要分神擔心你。”

進了門,兩個人一起到顧沐的房間裏。顧沐一個人坐在棋盤前,眉宇間很是不快。

顧辛夷知道祖父是生自己的氣,不由得有些歉疚。

鄭明川陪著顧沐下了一盤棋,顧沐慢慢地說:“辛夷想的我能理解,隻是我的想法,你也幫我和她說說。我活了這麽一輩子,就想老了的時候能過幾天安詳的日子。”

顧辛夷就在一旁坐著,忙辯解:“爺爺,我不是不讓你過安詳的日子,等你治好了,我陪你來這裏住幾年。”

顧沐望了一眼顧辛夷,她是他最喜歡的孫女,他們感情深刻,她想治好他,可生這個病,治療真的是太受罪了,他不想再折騰了。

顧沐擺擺手。

因顧沐還在病中,鄭明川沒有久坐,見顧沐露出疲倦神色,就先告辭了。

顧辛夷去送鄭明川,鄭明川有些嚴厲地說:“脾氣也不知道收斂些。”

顧辛夷在家裏備受寵愛,養成了一意孤行的性子,以至於到了這種境地,她還是用吵著鬧著的辦法讓爺爺回去。

顧辛夷臉上一紅,承認自己有時有些幼稚,隻好說:“好了,我知道了。”又轉移話題,“你回來找到你女朋友了嗎?”

鄭明川眼帶笑意:“找到了。”

顧辛夷驚詫:“這麽快?”鄭明川才回來多久啊。

鄭明川眼裏的笑意流露出來,說:“是啊,她很好找的。”就在他們自己的家裏。

顧辛夷心裏的失落都要掩藏不住了,她說:“祝賀你。什麽時候一起吃個飯吧,我也想認識一下她。”

鄭明川“唔”了一聲:“遲一些吧。”

顧辛夷說:“有事忙嗎?”

鄭明川有些不好意思,說:“我就想,這些日子,隻有我和她,兩個人待的時間能久一點。”

信秋這一天什麽都沒幹,整理了衣櫃,挪出位置專門給鄭明川掛衣服,又時不時發呆,偶爾又突然麵紅耳赤起來,不得不跑到冰箱那拿了冰的礦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下。

鄭明川回來的時候,是斜陽漫天的午後,天邊紅霞浸染,廚房裏煲著湯,空氣中彌散著枸杞子溫潤的甜味。

信秋正窩在落地窗前的布藝沙發一角用電腦看動畫,麵前放著一小籃子車厘子、一小籃子牛奶草莓。

鄭明川繞過去看電腦屏幕,是有些熟悉的畫麵。他坐到信秋身邊,摟著她的肩頭,她就像隻折耳貓一樣慵懶地倚靠了過來。鄭明川順勢把她半摟在懷裏,才發現她閉著眼睛,睡得迷迷糊糊的。

鄭明川不由得輕笑,他覺得日子如同外麵飄著的雲朵,又輕又軟,讓人沉溺。

鄭明川看了幾分鍾,才反應過來這是好多年前的動畫片《十二國記》,他曾經陪信秋看過,但時間過了太久,他連人物的名字都記不太起。

他撚起一顆車厘子吃,深紅色的車厘子,酸酸甜甜,信秋一直都很喜歡吃。

信秋在鄭明川的懷裏醒來,他嘴裏含著一顆櫻桃,在看動畫片,襯衣鬆散地解著三顆扣子,眼裏帶著溫柔笑意。信秋有些迷糊,以為自己在做夢。

鄭明川見她醒了,怔怔地盯著他嘴裏的櫻桃,於是他低頭把櫻桃吻進她的嘴裏。櫻桃的甜和酸,一下子彌漫開來。

鄭明川要留在寧城工作,下個月初就正式上班。

他牽著信秋的手散步,空氣裏有甜甜的香味。小區裏的桂花開了,他狀若隨意地和信秋說了這個消息。

信秋眼底有驚喜和錯愕交錯而過,她繃緊了一張臉,問他:“鄭叔和許姨知道嗎?”

她這樣一本正經地說話,既讓鄭明川喜歡,又讓他咬牙切齒。他用力緊了緊兩人牽著的手,信秋吃痛,抽了出來。

她揚著頭,抱怨道:“你幹嗎那麽用力?”

鄭明川委屈地反駁:“你還不是知道怎麽讓我難過?”

才沒有。信秋遲疑著,沒有擲地有聲地回他。

鄭明川眼神幽幽,如靜默的古井,靜靜地望著她。

信秋猶猶豫豫地終於承認:“我很高興。”

鄭明川眼底的溫柔笑意流露出來,他拉住信秋的手,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鄭明川說:“我爸媽知道我要在這邊工作,這是我還沒回國就找好的工作。”

兩個人走到了小區裏一株最大的桂花樹下,離得太近,桂花清甜的香味就變成了濃烈的甜膩。信秋微蹙眉頭,鄭明川跳起來搖了搖枝丫,桂花像毛毛雨樣落了信秋和鄭明川兩人一身。

信秋生氣地喊鄭明川的名字。

鄭明川落地後,大笑著拉著信秋跑回家。

在經過涼亭時,有人喊了信秋一聲。

信秋聽著聲音,是陳尋,她側頭看他優雅地走來。

信秋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麽快遇見陳尋。

她的手,還被鄭明川牽著。

陳尋神色淡淡的,步履從容,好像信秋突然有了親密的男友,他並不吃驚。

信秋指指鄭明川說:“這是鄭明川。”

鄭明川完全就像大學剛畢業的學生,年輕、英俊、笑容好看,隻一雙漆黑深邃的眼,如不見底的幽泉。

信秋指指陳尋說:“這是陳尋。”頓了頓又加了一句,“他就住在8號樓。”

她這句話頗有些多餘,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窘迫。

兩個年輕男人微笑著握了握手,鄭明川說:“久仰久仰。”

鄭明川見著陳尋的第一眼,就不喜歡。

無疑陳尋是落落大方,笑起來好看的,看向信秋時,眼裏有一抹暖色。

陳尋手裏拎著禮品盒,說:“朋友送了陽澄湖大閘蟹來,我給你拿一些過來。”

原來他是來找她的。

信秋連聲說謝謝,正伸手去接,鄭明川就已經接在手裏,他說:“謝謝陳大哥。”

陳尋表情呆滯,信秋很想笑,她推了鄭明川一把,吩咐道:“你先上去把螃蟹放盆裏。”

如果鄭明川是一隻貓,那背脊上的毛估計都豎起來了。他在信秋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離開,走到樓下回頭見兩人在那裏說話。陳尋啊,聽過幾次他的名字,是信秋在寧城最好的朋友,聽說十分出色,如今看到真人,還真是出色得出乎他的意料。

關鍵是信秋,還把他趕上樓。

鄭明川氣呼呼地上樓了。

信秋局促地看著陳尋,說:“他剛回來,所以還沒告訴你。”

陳尋說:“什麽時候回來的?”

信秋有些尷尬地說:“就是吃飯那天晚上。”

陳尋沒想到是那天晚上,他強顏歡笑地說:“原來我是‘錦鯉’啊。”那晚他嘲諷了信秋,說她的男友一直不回來,結果就回來了。

信秋怯怯地跟著笑了笑,是有些巧了。

陳尋說:“你上去吧,我回去了。”

信秋覷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淡淡,心裏稍鬆一口氣。陳尋不久前向她表白了心意,她就和鄭明川牽著手遇見了他,像是刻意,所以她還是想解釋一下。

信秋匆匆上了樓,鄭明川給她開門,冷哼一聲道:“你舍得回來了啊。”

信秋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說:“胡說八道什麽。陳尋特地送了螃蟹來,我和他說兩句。”

鄭明川心說,他肯定喜歡你,他看我的眼神很冷淡,看你的眼神帶笑。但是他又不傻,才不會將這種事說出來。

鄭明川說:“我想吃螃蟹。”算是揭過話題。

信秋笑眯眯地去看螃蟹。

她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眼,是葉盛的。

她高興地對鄭明川說:“是葉盛。”

接通電話,葉盛說:“師姐,提前祝你中秋快樂。”

信秋嗬嗬笑說:“也祝你中秋快樂。”

葉盛說給信秋寄一些吃的過來,信秋忙說:“不用了,不用了。”

葉盛笑著解釋:“是公司裏的中秋福利,多備了些。又不費事。”

公司就是他自己辦的手遊公司,這些年不斷壯大。

信秋說:“謝謝師弟。”等有合適的鮮果,她也寄些給他。

她突然想起來,他們好久沒聚了,於是說:“你和楚河生找個周末,我們一起聚聚吧。”

離開學校後,找到大家都有空的時間變得很難,葉盛說了聲“好”。

他聲音放柔,對信秋說:“師姐,鄭明川回國了。”他不像楚河生那麽粗神經,提起鄭明川時,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信秋不解地說:“是啊。今天陳尋送了螃蟹來,如果你們都在就好了,可以一起吃螃蟹。”

葉盛多聰明的人啊,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他問:“師姐,你見過鄭明川了?”

信秋說:“是啊。”

葉盛又問:“鄭明川在你家?”

信秋說:“是啊。”她越來越疑惑,望了鄭明川一眼。

鄭明川正優哉遊哉地聽她講電話,她問葉盛:“你要和鄭明川通電話嗎?”

鄭明川抬眉,搖搖頭。

葉盛再問:“鄭明川在你身邊?”

信秋說:“是啊。”

葉盛說:“麻煩師姐把電話遞給鄭明川。”很客氣的語氣。

信秋把手機塞到鄭明川的手裏,鄭明川笑著叫了聲“葉盛”。

隻聽素來好脾氣的葉盛大聲罵了鄭明川一頓。

過了兩個多小時,葉盛和楚河生出現在了信秋家門口。他們和開門的鄭明川抱了抱,然後狠狠地揍了鄭明川兩拳。

“有些人喜歡秀恩愛,有些人喜歡過自己的小日子,我都能理解,但是像鄭明川這樣,都回來和你住一起了,居然都沒告訴我們,這也太過分了。”葉盛控訴。

楚河生說:“過分!”

兩人自覺地坐在餐桌前,讓鄭明川去拿筷子。

鄭明川拿了碗筷遞給他們,笑著解釋:“我說回國了啊。”

葉盛冷哼:“你就裝吧。怎麽不說你住師姐家了?”

鄭明川不服氣地說:“這裏也是我的家。”

葉盛靠在餐椅上,娃娃臉看著還很年輕,他大聲對信秋說:“師姐,我和你講個笑話。大一時,一同學說,學費真貴啊,家裏為了讓我上學宰了一隻羊,班裏同學一聽,覺得他太可憐,紛紛給他捐款;第二年,他家裏又宰了一隻羊,大家又給他捐款。等大四時,大家去他家一看,哇,有好幾百隻羊,是有錢人啊。”

這促狹鬼!幾個人都哈哈大笑。

大閘蟹蟹黃豐滿,脂膏豐厚,喝的是帶來家釀的黃酒,又做了幾個菜,生薑絲炒牛肉、芹菜豆幹、酸辣羹,楚河生很喜歡吃,他有些羨慕地看著鄭明川。

信秋在廚房裏準備再燒三個菜。

鄭明川說:“你看我什麽?”

楚河生說:“我天天被工作摧殘,吃的是快餐,喝的是咖啡,你呢,一回國就過上了有師姐有熱湯熱飯的日子。”

鄭明川哈哈大笑,被恭維得心情暢快。

信秋又做了紅燒排骨、青椒肉絲和清炒西蘭花,還煮了一大盤餃子。她坐過來一起吃,問:“你們怎麽過來了?”通完電話才多久啊。

葉盛說:“我一聽說鄭明川和你一起,就和楚河生說了,要找一天我們四個人都有空的時間聚聚,還真不容易,我們就決定現在跑過來了。”

楚河生笑眯了眼,說:“我知道了特別高興。”說著舉杯要大家cheers。

四個人聊著、吃著,想說的話翻來覆去的,菜吃得一幹二淨,一小壇黃酒都喝完了。

楚河生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葉盛和鄭明川在沙發旁端坐著,時不時插幾句。

等信秋把餐桌收拾幹淨,葉盛和楚河生起身告辭。

信秋吃驚:“怎麽就回去了,我把小房間的床鋪一下,你們倆對付一晚,明天再走吧。”

葉盛說:“明早就有工作,不如晚上趕回去。”

楚河生乖巧地對信秋點點頭:“我明早的飛機去四川。”

他那個樣子,有點委屈。信秋摸摸他低垂的頭:“辛苦了。”

鄭明川說:“路上小心。”

葉盛說:“找了代駕,我會讓他小心。”

都有點喝多了。

信秋和鄭明川把他們送下樓。

揮手再見時,楚河生抱了抱他們兩個,說:“我真的特別高興。”

葉盛也跟著抱了抱他們。

葉盛問鄭明川:“長假回臨城嗎?”

鄭明川說:“我收到了易凜的請柬,他要在海島上舉行婚禮。”他轉頭問信秋,“你到時陪我去好嗎?”

信秋點點頭。

鄭明川對葉盛說:“然後我們再回臨城,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葉盛說:“到時好好給你接風。”

上樓後,鄭明川倒頭就睡。

信秋洗完澡躺回**,鄭明川的頭就靠了過來,他的頭撞了她的頭一下,他說:“信秋,幹杯。”

信秋忍不住笑了。

覺得他傻乎乎的,很可愛。

長假前公司裏忙得不可開交,可又充滿了強烈的想為祖國母親慶祝生日的氣氛。好不容易得空,孟洛在茶水間問在倒咖啡的信秋:“你長假打算去哪裏玩?”

信秋原來的計劃是開始兩天不出門,收拾下家裏,然後回家陪父母,現在的計劃變了。信秋笑著說:“可能去海邊玩。”

孟洛羨慕地望著信秋:“真好啊,是和男友一起去的吧。我長假估計都在相親。”

信秋吃驚地問:“真的嗎?”孟洛要小她好幾歲。

孟洛猛點頭,說:“裴女士恨我嫁不出去啊。”

夏妍進來茶水間,她手裏一盒牛奶藍莓味的百奇,她掏出三根問孟洛:“奢侈吧,一次吃三根。”

孟洛手裏是個白瓷杯,裏麵是剝好了的石榴,晶瑩的紅,白色的杯子,分外好看。她說:“我一口一杯石榴。”

信秋看著自己手裏普普通通的咖啡,有些無言以對。

夏妍說:“我比你們更慘,我長假有兩場婚禮要做伴娘,有一場婚禮還在北方,我感覺自己會累死。”

孟洛說:“我收到了兩張請柬。”

信秋說:“我有一張。”

三人歎了一口氣。

夏妍問信秋:“你去海邊玩要不要去買泳衣,我朋友在古翠路那邊開了一家店。”

信秋遲疑了一下,反問:“需要新買泳衣嗎?”

她遊泳的次數不多,有一套黃色底黑色線條大花綠色邊的分體泳衣,很簡單的款式。

孟洛激動地說:“當然要啊,尤其是和男朋友去,更要買套性感的。”

下班後,夏妍帶信秋去了古翠路朋友的店裏。店麵不大,但勝在布置亮眼,吸引眼球。夏妍幫信秋選了一套貝殼狀的比基尼,有大紅色和黑色兩種選擇,孟洛幫信秋選了一套豹紋的比基尼。

信秋覺得黑色的貝殼狀比基尼更好看,年輕的美女店主讓信秋都試了試,夏妍湊到試衣間看了,讓信秋選紅色的那款。

孟洛極力推銷豹紋的,說:“保證讓你男友看了獸性大發。”

信秋臉都紅了,啐了孟洛一口。

孟洛對夏妍喊冤:“我說什麽了,是信姐姐自己想太多了。”

最後選了大紅色的比基尼。

這幾天鄭明川還沒上班,一直待在家裏。信秋買完比基尼到家時,鄭明川開門對她說:“我去給你做飯,馬上就好。”

信秋提前電話過鄭明川,讓他先吃飯,別等她。

她跟著鄭明川進了廚房,問:“怎麽才做飯,你一直等著我啊?”

鄭明川說:“沒有,我吃了,今晚做酸菜肉絲麵,我給你現做,好吃點兒。”

信秋站在鄭明川身旁,看他做麵條,先是把麵條煮熟,撈出來瀝幹,油鍋熱了先放青椒絲,後放肉絲爆炒,然後是酸菜,炒香了加水,等水開了把之前的麵條放進鍋裏,稍煮一會兒就出鍋了。

鄭明川用大湯碗裝了一大碗麵給信秋端到餐桌上。信秋吃了兩口,很好吃。她表揚鄭明川:“小川,很好吃啊。”

鄭明川嘚瑟,笑眯眯地湊過來親了親信秋。

他問:“想不想金屋藏嬌啊?”

信秋哈哈笑。

信秋把麵條帶湯都吃完了,她懶洋洋地靠在餐椅上說:“我很快會胖了。”

鄭明川覷了她一眼,胖點兒更好,現在太瘦了。

鄭明川問信秋:“你去買什麽了?”

信秋有些不好意思,含糊地說:“不是要去海島參加婚禮嗎,買了衣服。”

鄭明川興致勃勃地說:“給我看看。”

信秋不肯,她的購物袋放在進門的鞋櫃上了。鄭明川跑去拿,信秋追著他過去,跑得太急,撞在鄭明川的背上。鄭明川已經拿了比基尼在看,他臉上微紅,說:“原來是泳衣啊。”

信秋“唔”了一聲:“想著去海邊玩,新買一件。”

不知怎的,兩個人都紅了臉。

慢慢地,兩人接吻了,一個漫長的吻。

金色的陽光,潔白的沙灘,蔚藍的大海,盛開的鮮花鋪了一路,目不暇接的美景。

信秋坐在觀光車上,海風吹在她的臉上和身上,遠處的大海裏有一處礁石,礁石上有綠色植物。

信秋嘴角流露了一個笑,鄭明川問:“笑什麽呢?”

信秋指著那處礁石,說:“像不像猛獁象?”

鄭明川斜過身,半邊身子靠在她的背上,望過去,“嗯”了一聲,有那麽一點點像吧。

易凜的婚禮儀式下午開始,裴奕已經提早一天到了,他給鄭明川、信秋兩人安排的是獨棟的別墅,別墅裏有兩個套間,自帶泳池。

信秋看見室內泳池,驚喜地叫了一聲。

鄭明川說:“你又不會遊泳。”

她會遊泳啊,她抬眉看他。

鄭明川就有些不高興,他是很小氣的,在信秋的事情上。在他不在她身邊時,她學會了遊泳。

婚禮儀式,裴奕、鄧衡和鄭明川、信秋坐在一桌,裴奕說:“這個妹妹是誰啊?”

鄭明川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是我姐。”

鄧衡蠻意外地睃了一眼,覺得和從前不是很像。

裴奕說:“失敬,失敬,原來是神仙姐姐。”

大家很意外,沒想到,鄭明川才回國十來天,已經和女友重歸於好。

信秋好久之前和他們都照過麵,隻是當時的場景不是很好,她微笑著向兩人問好。她如今不笑的時候有些清冷,笑起來才有些從前柔軟的樣子。

席遠和信秋打招呼的時候,信秋有些反應不過來,她覺得席遠是她另外一個朋友圈認識的人。信秋問:“你也來參加婚禮?”

席遠說:“是啊,新娘陳喜琪是我們高中的好友。”

我們?

席遠解釋:“還有陳尋。”他指了指後麵,陳尋剛進婚宴會場。

陳尋走一路,一路都有人打招呼。

裴奕好奇地問:“那是誰?”

鄧衡回答:“那就是元辰的陳尋。”他和他在生意場上遇見過。

信秋有些匆忙地挪開椅子站起來,局促地望著越來越近的陳尋。

陳尋很意外,問信秋:“你怎麽在這裏?”信秋穿了一條印花裙,清新甜美,他覺得很好看。

信秋含糊地指著鄭明川說:“新郎是他朋友。”

陳尋才看到鄭明川也在,他客氣地打了招呼。鄧衡是認識的陳尋,兩人稍稍聊了幾句。

席遠猜到鄭明川的身份,偶遇的喜悅就淡了,他們坐在另一張桌子旁。

信秋輕輕吐出一口氣,她也覺得太巧了。

鄧衡問鄭明川:“你剛回國,就認識陳尋了?”

鄭明川不是很情願地說:“是信秋的朋友。”

鄧衡笑了,一股子醋味。

他對信秋說:“有機會幫忙約出來吃個飯。”

是生意上的事情嗎?信秋看著鄭明川,鄭明川頷首,她點頭。

從寧城到海島,先是汽車,再是輪船。這天太陽很大,天氣預報說有34℃,信秋坐著,覺得有些頭暈。

她對鄭明川說:“我去下洗手間。”

鄭明川起身想陪她,裴奕拍他的肩膀,嚷道:“我們可是你回來後第一次見麵啊。”

鄭明川哈哈大笑,依然拉開椅子。信秋按住他,臉紅紅地說:“我又不用你陪。”

裴奕哈哈大笑。

洗手池旁有大塊的燙金木製鏡子,信秋用冷水拍打了額頭和脖子,她瞬間清醒了一下後,又覺得頭暈。

陳尋也過來洗手,見狀,關心地問:“你怎麽了?”

信秋有氣無力地說:“我可能中暑了。”

陳尋有些著急:“酒店應該有醫務人員,我去找來。”

信秋雙手撐在黑色花崗岩的台麵上,搖搖頭,說:“不用的,就是有點暈,等下問酒店的人要點解暑藥吃。”不過是小事。

從洗手間走出去就是一個休息室,裏麵放著藍色的長沙發,茶幾上擺放著水果和茶水,陳尋拉著信秋的手進去,讓她先躺著,他去要解暑藥。

酒店工作人員態度很好,迅速地送來了解暑藥。信秋用吃了藥,躺在沙發上,對陳尋說:“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回宴會廳幫我和我男朋友說一聲好嗎?”

陳尋點頭。

她閉上眼睛休息,陳尋守在一旁。她的裙子是修身款,中暑的人會不舒服,陳尋輕輕地幫她拉開了一點拉鏈,她雪白的肌膚映入眼簾,膚若凝脂。

他的心就像被羽毛撓了撓。

鄭明川見信秋沒回來,匆匆尋來,酒店工作人員引他過來。休息室門半開著,陳尋低著頭,眼神溫柔,他的手正搭在信秋的腰側,裙子敞開一些,雪白的肌膚有些耀目。

鄭明川見信秋正睡著,小聲地問陳尋:“信秋怎麽了?”

陳尋說:“頭暈,可能中暑了,剛吃了藥。”

鄭明川不免責怪自己太粗心,來的路上信秋就有些疲倦。

他向陳尋道了謝。

陳尋見他從頭至尾目光澄明,既沒問他怎麽在這裏,也沒對他拉開信秋的裙子大驚小怪,他有心刺他一句:“我這個好朋友就這麽讓你放心嗎?”

鄭明川說:“信秋這個人,說到做到的,她既然說你是朋友,我就信她。”

陳尋冷笑:“倘若我問心有愧呢?”

鄭明川已坐在信秋的另一邊,他輕輕碰觸了她的額頭,不發熱就好。他回道:“那與我們有什麽關係。”

空氣裏,是劍拔弩張的凝重。陳尋差點失控,他家境優渥、事業順遂,還沒被人這樣看輕過。

外頭有人招呼他們:“儀式快開始了。”

信秋聞聲醒過來。

她慢慢坐起來,衝兩人笑了笑,小憩後她覺得精神好多了。

鄭明川半摟著信秋一起走,信秋倚在他胸前。

鄭明川對陳尋禮貌地道謝。

身後,陳尋臉色鐵青,隻覺得肺都要氣炸了。

信秋的男友回來了,要他大方地接受就算了,可不代表這個人在他眼前晃著,他能樂意啊。

粉色玫瑰花束裝扮了會場,新郎易凜穿著筆挺的三件套禮服,新娘陳喜琪穿著端莊的長袖婚紗,一對璧人,在眾人的祝福聲中,交換了誓言並親吻彼此。

陳喜琪丟捧花的時候,不少未婚的女孩兒鬧著要接。

裴奕問信秋:“你怎麽不去?”

信秋正笑容滿滿地看著漂亮的女孩子們笑鬧著搶捧花,她沒聽清裴奕的話,有些疑惑。

鄭明川聽見了,或許在信秋眼裏,搶捧花與她是不相幹的。她和那些年輕女孩兒相差無幾,卻有了些暮氣,像是從未期望過那樣的幸福。

有一瞬間,鄭明川覺得心疼死了。

他就這麽好嗎?值得她這樣等他?

敬酒的時候,鄧衡和裴奕將三個高腳杯倒滿,其中一杯是可樂,另外兩杯是紅酒。裴奕對陳喜琪說:“有一杯是可樂,你選到了,易凜在我們這桌就不用喝酒了。”

陳喜琪換了一襲大紅旗袍,燦若煙霞,十分漂亮。她緊張地看了看眼前的三個酒杯,遊移不定。

鄭明川手指扣在一個酒杯前,笑著打趣:“易凜的酒量,勉勉強強,你要選好了。”

陳喜琪笑盈盈地拿了鄭明川手指旁的杯子,遞給易凜,是一杯紅酒。易凜罵道:“鄭明川,你好樣的。”又看了一眼鄭明川身邊的信秋,笑道,“等你結婚有你好瞧的。”

鄭明川牽了信秋的手,滿臉笑容,他說:“歡迎啊。”

易凜一口把紅酒幹了。

晚宴後,鄧衡說要出海玩,裴奕說要打牌,太晚了,出海出不了。

天色已黑,行走在沙灘的路人在月色下形成一個剪影,幾個老男孩兒奔跑著推搡,信秋提著鞋子,慢吞吞地走在後麵。

在這樣的月色中,鄭明川拉著信秋跑到海浪裏,信秋尖叫了一聲跑回來,夜晚的海水有點冰涼。

鄭明川哈哈大笑。

十分快活。

婚宴的次日,賓客們陸續離開。鄧衡和裴奕先走了,鄭明川和信秋在海島上了多玩了兩天。

他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找一條船出海捕魚,回來後將所捕獲的海鮮讓當地人幫忙加工。隻是用鹽水煮,那些海鮮就美味得讓人食指大動。信秋尤其愛吃海螺,覺得很有嚼勁。

信秋遊泳就學了個皮毛,不敢到海裏去遊,鄭明川在別墅的遊泳池裏教她遊泳,她撲騰撲騰地用腳打水,鄭明川就忍不住笑。

信秋穿的比基尼紅豔豔的,襯得她一身肌膚如雪。她如今比從前瘦,一雙腿細細長長的,在湛藍的池水裏擺動著。鄭明川就有些心猿意馬,趁著信秋不注意時摸了摸。

信秋就瞪他,鄭明川笑眯眯的。

離開海島前,鄭明川和信秋有了分歧。

鄭明川要回家住兩天,信秋就打算回自己家。他問:“你真的不和我回家嗎?”

信秋搖頭。

鄭明川沒想到在這件事情上,信秋會這麽堅持。

鄭明川說:“我想帶你見下我父母。”

信秋說:“你父母不會想見我的。”

不是鄭思源和許西慈高興不高興的事,是鄭明川想告訴父母,他還是要和信秋在一起。

信秋勸他:“你才回來,不要說起我吧。”

鄭明川“哦”一聲:“那什麽時候可以?”

信秋被他問得一噎,他原先對她不去搶捧花的憐愛,都瞬間轉為她沒有設想過未來的怒氣。

鄭明川眼神冰冷,追問:“所以你從沒想過我們要結婚,要一起過日子?”

信秋眉頭一皺,有些怯怯地說:“現在這樣不好嗎?我們在一起。”

鄭明川氣笑了:“你幾歲了,我幾歲了?你就這麽和我廝混下去,到時候我結婚了,你怎麽辦?”

信秋小聲地反駁:“你不會的。”

她信任他,鄭明川氣才順一些。他說:“我不會,可架不住家人催我結婚啊。”他摟了摟信秋,“和我回家吧,就算我爸媽不支持,也不要緊,我已經選定你了。”他已經不是十幾歲的男孩兒了,他有工作,有房子,就算不能錦衣玉食,過自己的小日子還是可以的。

信秋還是拒絕了,鄭明川才回國多久,她就去他家,她做不到。鄭明川覺得他們的事情是可以坦然告訴父母的,她卻覺得太勉強了。

鄭明川陰沉著臉,走外麵的客廳倒了一杯水喝。他覺得空氣潮濕得讓人喘不過氣來,他大概是瘋了才會在這裏和信秋吵起來吧,明明是想帶她出來好好玩的。

有人敲門,是酒店的服務員來找信秋,給她看一個透明的小袋子,裏麵有一枚戒指。信秋拿起來看,很像是陳尋的。

她問服務員:“這個是?”

酒店的服務員說:“是一位先生落在宴會廳裏的,您好像是他的朋友,想麻煩您帶給他。”

信秋點頭說“好”。

鄭明川忍不住走過去看,他原本有些負氣,想不說話來著,但還是問了:“是誰的?”

信秋說:“可能是陳尋的。”

信秋回到濱江已經下午了,信關平去車站接她,她隻帶回家一個箱子。

信關平幫她提著箱子,她挽著他的手臂。

信關平笑著問她:“海島上好玩嗎?”

信秋思索了一下,答道:“風光很美,海鮮真的很好吃。”她買了不少海鮮帶回來。

信秋向他撒嬌:“愛吃隨你啊。”

都是大姑娘了,在信關平麵前還像個小女生。信關平順著女兒的話說“那也是”,又哄她開心:“媽媽做了你喜歡的雞子粿,到家就能吃了。”

信秋期待地點點頭。

到家的時候,韓瑛麗剛做好幾個雞子粿,香氣撲鼻,色澤金黃十分好看。濱江的雞蛋餅很有特色,麵團擀成圓片後,先放上一層肉末,攤平,抓一大把切碎的蔥放在肉末上,把麵片折成餅,中間留一個口子,把餅煎一煎,然後用筷子把口子撐起來,將雞蛋灌入,接下來兩麵煎好後,就可以吃了。

信秋喝了一碗白粥,吃了兩個雞蛋餅,很是滿足地靠在椅子上跟爸媽閑聊。韓瑛麗催她回房間休息。

信秋說:“媽媽,現在還早呢。”

韓瑛麗說:“坐車多累啊,你先躺著去。”

信秋不肯,要和韓瑛麗聊天。

因女兒年齡越來越大而有些焦慮的韓瑛麗,望著女兒還像花朵一樣的臉龐,忍不住說:“公司裏有沒有新來的小夥子啊?有沒有人給你介紹男孩子認識啊。”

信秋就說:“現在新進公司的都是小我好多歲的小孩兒了。”

韓瑛麗說:“前幾年路阿姨給介紹的馬老師的兒子,在寧城的銀行工作,年齡相當,你也沒和人家發展啊。”

信秋忙說:“媽媽,這些您在電話裏都說過了,您和我說說別的吧。”

韓瑛麗就有些不樂意,覺得信秋是嫌自己老生常談,她說:“媽媽其實知道,你心裏難過,那年鄭明川……”

信秋已經脫口而出:“其實……”

她想說其實鄭明川已經回國了,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和鄭明川的事,有時想起來總覺得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