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除卻你,這世間任何喧囂於我,都毫無意義。
1.
隨著拉開窗簾的刺啦聲,逼仄暗沉的屋內終於迎進這個月來第一道光亮。
季東楠不適應地眯起眼,伸出手微微遮擋住刺目的日光,卻仍然麵向窗外。
任憑薑磊喊叫拍門都不曾應聲的他,在收到那條關於鹿久的短信後,自己走了出去。
他發動汽車引擎,猛踩油門,直奔秦沐那兒。
車子在秦沐住的那棟樓前停下,季東楠連電梯也不願等,三步並做兩步衝上樓,把他家的鋼木門捶得震天響。
興許是這拍門聲來得突兀,裏麵的人受了驚,屋內傳出道打碎碗盞的聲響。
過了好一陣,腳步聲才近至跟前。
秦沐打開門,看到季東楠的時候明顯一愣,顯然沒有料到來找自己的是他,“季東楠”三個字還未喊完,他就被狠狠一拳打偏了臉。
口腔裏漫開濃重的鹹腥味。
秦沐抹了把臉,還未來得及反應,迎麵又結實吃了他一拳。
他咒罵一聲,臉上浮現出凶狠的神色,眸光在一瞬間陰鬱,抬腳踹在還要再打的季東楠的小腹上。
季東楠被踢出數米遠後,迅速爬起,兩人扭打在了一起。
季東楠覺得跟秦沐講一句話都嫌多,在他的主觀認知裏,像冒充故亡的人發短信這種無聊又可惡的事情,隻有秦沐這渾蛋才做得出來。
秦沐也懶得問季東楠原因。
內心有火,鬆筋動骨,打完架才能好好說話。
兩個人從玄關混戰到客廳,招招狠辣拳拳到肉,像紅了眼的街頭混混,半點不惜命。
一直打到手腳互纏,互相把對方牢牢鎖死在地上。
季東楠和秦沐在劇烈的喘息僵持中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鬆開手,皆精疲力竭地躺在木地板上。
季東楠在地上喘勻了粗氣起身坐著,這才注意到,鹿久死了,秦沐的狀態也沒比他好到哪裏去。
他一身狼狽,頭發蓬亂,臉上的胡子大概是多日未刮一臉粗糙。一屋子淩亂不堪,很是頹廢。
季東楠自己去冰箱裏翻出瓶水,擰開蓋一口氣喝了大半。
他走回秦沐麵前,居高臨下:“把鹿久手機拿出來,人已經不在了,就別再整些讓人糟心的事。”
秦沐聽了這話莫名其妙:“我回去找的時候,手機早被車碾個稀巴爛,我沒有!”
“那是鬼給我發的短信?”
“滾犢子,你發神經別拉上我。”
秦沐這下算是知道季東楠來幹嗎的了,敢情還以為自己惡作劇?
“卡呢,沒撿回來?”季東楠半信半疑。
“你自己去翻,在我屋裏翻到卡,任你處置。”
季東楠毫不客氣開始動手翻找,誰讓秦沐就是這麽下作的人,這頂帽子當然第一個就扣他頭上。
直到他把屋子翻得看不過眼了,他才徹底信了。
不過翻不到也無所謂,反正他想找秦沐這樣幹一架已經很久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現在的鬼樣子。
來時穿得好好的外套早就繃壞了拉鏈,裏麵的T恤在扭打時被撕開一塊。左側臉頰已經微腫起來了,鼻梁還火辣辣作痛。
季東楠再次躺回木地板上,眼裏帶著隱隱笑意。
如果鹿久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大概又要沉下臉了。
她對待一切都是沉默而冷漠的,卻唯獨對季東楠或者季東楠這種類型的人時格外具有攻擊性。
鹿久討厭小混混,當然討厭他。
鹿久,鹿久,真的好想好想你啊!
2017年4月12日。
一夜未睡,在酒吧從零點嗨到清晨,季東楠吐了幾輪後微醺著往家走。
頂著空****的肚子和滿身疲乏,現在他隻想塞點滾燙熱乎的東西再補個長覺。
好像許久沒吃湯包了,唇齒破開薄皮便濺出滿口湯汁和瘦肉的鮮香,想想都有點饞。
季東楠鬆鬆懶懶地插著口袋往樓下的早點店走去。
“老板來碗牛肉粉加蛋,一屜小湯包。”
老板朝後努努嘴:“最後一屜湯包剛賣出去,現在沒了。”
季東楠皺眉,怎麽難得吃個早飯還這麽不湊巧?
他下意識就順著最後一屜小湯包的方向望過去,接著目光一頓。
半長發的女生端正地坐在位置上,身旁擺放著一根銀白色的電子盲杖。
她守著自己的食物坐在一角安靜地吃著,周身卻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季東楠微微展眉,衝老板道:“那就來屜蒸餃、一碗牛肉粉加個蛋。”
“好咧。”
季東楠端著早飯不請自來地坐到了鹿久正對麵。
“同學早啊。”他揚唇一笑,丟了個蒸餃進嘴,語氣鬆快而痞氣。
“跟你商量個事唄,最後一屜湯包在你這裏,你拿三個包子給我,作為交換我分你半屜蒸餃怎麽樣?”
鹿久的動作一頓,循著聲音來源望過來,秀眉微蹙,那神情像是在說“你是誰啊”。
季東楠想了想補充一句:“我是住你樓上的季東楠,除夕的時候打過一次照麵。”
鹿久開口,嗓音清冽,拒人千裏:“今天不想吃蒸餃。”
“別介啊,要不你先嚐一個看看,萬一想吃了呢?”季東楠嬉皮笑臉。
“謝謝,不用。”鹿久依然冷冰冰。
季東楠討了個沒趣,加了兩勺辣椒嘬了口粉。
他偷瞄眼鹿久,最後視線落在散發著熱氣的白嫩湯包上,再望了眼鹿久,悄悄地伸出了筷子。
鹿久忽然伸手拉近麵前的那屜湯包,一個個摸出來在嘴邊吸咬上一口再放回碟子裏。
“我去。”季東楠被氣笑,“同學,你其實是騙子吧?”
“我看不見。”鹿久一本正經地回答。但她可以聽見更為細微的動靜,比如憑借著他突然放慢的呼吸和變小的咀嚼聲,判斷出他在做虧心事—偷她的湯包。
“得,您自個兒好好吃吧。”季東楠終於打消了偷包子的念頭。
一頓早飯,再無交談。
鹿久吃飽的時候,季東楠還在嘬粉。
她結賬離開,走之前還把那兩個沒吃完的小包子打包帶走,留下一臉蒙的季東楠。
真是任性又小氣的姑娘。
2.
季東楠吃完早飯後補了個覺,幾天前還要穿外套的天氣,出了個太陽便掃去許多涼意。
下午出門時,溫熱的金色陽光打在頭頂,舒服得讓人心情愉悅。
他到達籃球場,薑磊等人已經坐在了台階上。
“老季,這裏。”薑磊歡快地揚起手招呼,“大三那幫小子裏有個扣籃百發百中的,上次和他們來了場,輸得麵子裏子都沒了,今天靠你了啊。”
“垃圾。”季東楠日常鄙視薑磊,眼睛朝場內幾個男生望去。
那個被說扣籃很好的男生站在一堆人中間,也恰好看了過來,額上還綁了條十分顯眼的花色發帶。
花孔雀!
季東楠喉嚨裏湧出一聲低笑。
哨聲一響,兩邊都動了起來。
大三的比他們要配合默契,發帶男準確接過隊友傳來的籃球,便快速往籃板下運球。
季東楠半路殺出,左腿虛晃一腳朝球掃去,再幹脆利落地往右一截,三兩步跨到籃架前高高躍起,奮力一個單手扣球進筐。
短暫地抓住籃筐,季東楠整個人掛在籃架上,繼而瀟灑落地。
接下來的幾次比分都被季東楠拿下,他迅速又利落,籃球隻要是拍在了他的掌心裏,基本就等同於抹了膠水,搶不走了。
有了季東楠的加入局勢明顯逆轉,隊友一個個氣勢暴漲,默契度什麽的一上來,比分也逐漸被拉開。
發帶男略浮躁起來,心一急,幾次投籃,球都與籃筐擦身而過。
他運著球,稍稍挪上幾步,前後的對方球員也緊緊跟隨,虎視眈眈。
季東楠站在三秒區裏歪頭看他,仿佛等他衝出包圍就立刻截殺。
發帶男咬牙,一個急停跳投,旁邊防守人員來不及截球,眼睜睜看著籃球沿著一條完美的弧線朝籃筐飛去。
薑磊正要懊惱,那球卻從籃筐堪堪擦過往三點方向甩出,飛向場外。
鹿久捧著食盒往宿舍走,被橫空飛來的籃球砸得頭一偏,狠狠摔倒,食盒滾落在地,掌心擦上水泥地立刻泛起一陣刺痛。
“嘖!”發帶男低聲咒罵,半點沒有要上前的意思,隔著老遠衝鹿久高喊。
“喂,美女,把球丟過來。”
季東楠往場外看去。
鹿久摸到盲杖慢慢起身,腳碰到了剛剛砸到她的球狀物體,手掌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大概受傷了,不過應該不是很重。
她沒有像個小女生那樣驚慌大叫或者委屈嗔怪,而是彎腰撿起球,朝著球場走過去,一雙眼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緒。
“快點啊,磨磨蹭蹭的。”發帶男不耐煩地喊了句。
鹿久側耳細細分辨這聲音的方向,順著走。
球場靜靜的,所有人都在等著她手裏的籃球,或者也可以說是都在看著鹿久,自帶氣場的女生,還有她手上那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有點奇怪的棍子。
她走近了些,問:“給誰?”
發帶男不快地抬了抬下巴:“這裏。”
鹿久聞聲驟然揚手,將球用力砸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球直直砸在發帶男臉上,他當即吃痛地捂住鼻子,暴躁地上前推搡鹿久:“你瞎啊?往哪兒扔!”
鹿久被推得向後踉蹌兩步,跌坐在地:“是瞎啊,這不是還球嗎?”
“找打是不是?”發帶男本就因為輸球心情不爽,再被她一激,作勢就要上前。
季東楠伸手攔下,冷著臉冷著聲:“行了啊,跟個盲人計較什麽。她亂丟,你不知道躲?”
鹿久眼波微動,聽出了季東楠的聲音,更加沒什麽好臉色了。
眾人這才恍然,就說看上去怎麽有些奇怪,原來是盲人。
“散吧,散吧。”薑磊撿起籃球接話。
本來打女生也不是什麽有麵子的事,又是盲人,發帶男也不好再發火,遂作罷。
眾人慢慢散開,鹿久爬起來又往回走,拿著盲杖在地上來回掃著,碰到食盒,撿起後獨自走開。
下了場,薑磊和季東楠坐在看台休息,季東楠咕嘟灌了一大口冰水下喉,頓覺涼爽。
“欸,剛剛那個女生就是你講的鹿久吧?”
季東楠揚唇,算是默認。
“真是有個性。”
“像一隻袋鼠。”季東楠接話。
他曾在網上看過一段澳大利亞袋鼠當街鬥毆的視頻,鹿久剛才的一番行為和那暴躁的家夥如出一轍。
像一隻充滿戒備並隨時準備反擊的袋鼠,這是他給鹿久的第二個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