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縱使一千萬個不情願
南城集團第53層會議室。
項目經理站在台上就下個月要啟動的項目做詳細講闡述,全場鴉雀無聲。
正當他說得慷慨激昂時,一道男聲突兀插入:“現在幾點了?”
打斷會議的人是坐於主位的南城集團掌權者——聿南城。
會議室裏有三十多個人,一半是公司高層領導和元老級人物,見過不少風風雨雨,這時也齊齊錯愕。
打斷本沒什麽,可聿南城問的卻是與這個會議毫無關係,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首席秘書Linda這時很好地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一、不好奇;二、對老板的話迅速反應,第一時間回答。
“總裁,現在是下午5點過1刻。”
5點過1刻,距離陸笙聲下課還有20分鍾,從公司這邊到她學校門口,20分鍾剛剛好。
聿南城徑自從位置上站起來,眾人又是一陣不解。
“一個如此重要的項目,如果就是這樣的介紹,我不知道媒體會不會認為我南城集團是開了一個遊樂園而不是一個商場。”聿南城臉冷著的時候五官格外立體,好看卻刻薄,他繼續拋下讓一眾人心驚肉跳的話,“我希望明天的介紹能從小學水平升到大學。”隨即大步走出會議室。
剛剛,聿南城雖就項目經理說的提出了意見,但其實,他方才也確實是走神了,否則,他手上明明戴著腕表,怎麽還會問出那樣一句?
這種情況從來沒在他身上出現過,作為職場裏的領導者、決策者,他向來嚴謹甚至嚴苛。
他並不想承認這次走神是因為陸笙聲,他不斷暗示自己這都是因為她是哥哥臨終時的囑托。
至於聿二臨終前為什麽要將這樣一個小女孩囑托於他,聿南城不是未曾有過疑惑。
哥哥說是舊情人的孩子,因她及她丈夫都已不在世上,隻留下這麽一個孩子,且經他調查,這女孩跟著她舅舅也過得很不幸,所以心生憐憫,卻又無能為力,最後隻能委托他代為照顧。
聿南城起初一點都不信聿二這話。
他大哥什麽時候這樣心善過?竟有為一個不知是多少年前的舊情人養孩子這樣的想法。
倘若是他大哥的骨肉還差不多,這是唯一能說得過去的。
於是,聿南城私下為聿二和那孩子做過DNA配對。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陸笙聲真不是聿二的孩子。
這,還真是……
嗬,在商場一向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聿二,竟真是一個情種。
聿南城不由得覺得好笑,至於做陸笙聲監護人的事,他既然已答應了聿二,就要繼續履行職責,況且……
純黑色的Maybach在寬闊的道路上疾馳,還有大約十分鍾可以到達陸笙聲學校。
正在這時,聿南城的手機響起,是老五傅清流的電話。
聿南城接起。
“喂,大哥,在公司?”
“沒有,有事?”
傅清流將煙咬進嘴裏,往局裏麵看一眼:“有點兒事。”
見電話那邊沉默不語,傅清流知道聿南城這是在等他繼續說。傅清流也不是霍靖城那種愛賣關子的貨,直奔主題:“大哥,聿二哥讓你照顧的那孩子是姓陸,叫陸笙聲吧?”
忽然從傅清流嘴中聽到陸笙聲名字,聿南城黝黑的雙眸裏劃過一絲情緒,嗓音倒沒有波瀾:“怎麽?”
“她人現在在局裏,大哥你要是沒事,過來走一趟?”
聿南城皺了皺眉。
陸笙聲還真是會給他驚喜!上午送她到學校,下午接她竟然就要去公安局。
嗬……很好。
20分鍾之後,掛著牌照為“景A877”的Maybach停在市公安局門口。
車牌以景A8開頭的多數為景市頂級權貴的車,而車牌尾數僅有兩個數字且為“77”的,景市人都知這是聿南城的車。
傅清流知道聿南城要過來,就向省局告了個假,正抽著煙在門口等。
看見聿南城從車上下來,傅清流摁滅煙頭,喊了聲:“大哥。”
“人呢?”聿南城問得直接,臉色十分難看。
“在局裏麵。”
“因為什麽事情?”
“打架。在黑網吧和幾個男人打架,鬧得還挺厲害,把一個男人的手弄折了,還砸破了一個人腦袋,不過沒人死。”
聿南城腳下步子一頓,臉上平靜無波的表情在慢慢龜裂。
陸笙聲,這個17歲的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在刷新他的認知。
在聿二的調查裏,有一部分是這樣描述她的:因家庭原因無人管教,稍顯叛逆。
可眼下呈現在他麵前的,僅僅是稍顯叛逆?一個未成年少女和幾個成年男人打架,還能耐地折了人家的手,砸破了人家的腦袋!
聿南城隻覺額角青筋在一抽一抽地跳動,他覺得他得好好收拾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一頓了。
但在他進去看到陸笙聲後,所生起的怒意消散無蹤,繼而,怒火迅速地轉向那幾個倒黴流氓。
其實他知道陸笙聲雖然囂張和倔強,可也絕不是無事生非的那種惹事精,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才迫使她這麽做。不過他也想借著這事給她一個教訓。
隻是當他看到她頭發蓬亂,臉帶瘀青,身上衣服被扯得亂七八糟還沾著血跡時,他心疼了,自己養著的小女孩,無論之前她把他氣得有多狠,他都沒舍得動一下,如今倒叫別人給傷了。
一股無名怒火迅速燃燒起來,聿南城臉色沉得幾欲結冰。
在他推開門的瞬間,陸笙聲倔強清脆的聲音也傳了過來:“我說了我沒有家長,沒法叫家長,你們還要我說……”
陸笙聲本是在回警察的話,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識頓住聲,轉頭去看。
“聿……聿南城?”陸笙聲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臉上煩躁的表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幾分驚恐和無措,“你……你怎麽在這裏?”
她這副表情令聿南城臉色更難看,他一邊朝她走過去,一邊脫了身上的外套,走到女孩身邊,不待她反應,直接將外套罩到她身上。
陸笙聲雖然受到驚嚇,但一方麵明白過來聿南城的意思,一方麵看到他此刻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莫名的戾氣,她不會傻到這時候去觸他的逆鱗,乖乖拽住他的外套,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
陸笙聲難得乖順的樣子稍稍安撫聿南城滿身的不豫,他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看向對麵兩個警察。
“我是她的家人,有什麽事情可以和我談。”
聿南城的話令陸笙聲鼻子狠狠一酸,她努力仰頭才控製住那些不爭氣的眼淚流出來。
已經很久沒有人站在她的身前,以維護的姿態保護她,自從父母去世,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也習慣了無論出什麽事都隻靠她自己……
陸笙聲不由得抬眼看聿南城……
“怎麽了?”察覺到陸笙聲的視線,聿南城垂眸。
那一片深邃的眸色裏,不知是不是錯覺,陸笙聲仿若看到幾許溫柔,她的心莫名一跳,趕緊收回目光,輕輕搖了下腦袋。
“沒事。”
看到本市難得見到的金貴人物,兩個小警察嚴陣以待,站起來說:“聿先生,其實沒什麽大事,陸小姐她年紀小……”
小警察的話還沒說完,聿南城直接打斷,聲音冷冽:“沒什麽大事?沒什麽大事,陸笙聲的臉就傷成這樣?那是不是得她缺胳膊斷腿,才算是出了大事?”
“這……”小警察欲哭無淚,敢情這是來找麻煩的。
“那幾個男人呢?”
“有兩個被送去醫院,還有兩個在另外一間審訊室。”
見聿南城微微皺著眉頭,另一個警察趕緊補充:“聿先生放心,那兩個我們會好好審問,會給陸小姐和聿先生一個交代。”
“嗯,警察的話,我還是相信的。”聿南城也不想大做文章,於是麵色稍緩。
見陸笙聲一直呆站在一邊垂頭喪氣的模樣,他手指動了動,最後還是忍住了,抬頭問尷尬在現場的小警察:“現在還有沒有我們什麽事情?如果沒有的話,我可以先帶她離開嗎?”
他們敢說有嗎?兩個小警察搖頭,齊齊道:“沒有,沒有,聿先生可以帶陸小姐先離開。”
“嗯。”
聿南城點點頭,便領著陸笙聲往外走。他走一步,陸笙聲走半步,謹小慎微地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她心底還是對這個男人有畏懼的。
經過門口站著的傅清流時,聿南城停下了步子:“為什麽不告訴我,她也受了傷?”
傅清流聞言,目光上下掃視了一圈陸笙聲,她受傷了?哪裏受傷了?一點瘀青就算受傷?
還不待傅清流說什麽,聿南城瞥了一眼身後,繼續道:“老五,明明知道她是我的人,還讓她在你這裏受委屈,很好。”
表麵聽來風輕雲淡,但與聿南城相識相知多年的傅清流分明察覺到,那抹風輕雲淡下藏著巨大的隱怒。
傅清流心下一抖,煙都夾不利索了。哎喲,大哥這是真動怒了!
沒等傅清流解釋,聿南城話一撂下,就領著陸笙聲踩著夜色出了市公安局。
白叔候在外麵,見聿南城一出來,十分有眼力勁兒地將車門打開。
聿南城示意陸笙聲上車,陸笙聲難得一聲不吭地低頭就鑽了進去。
聿南城沉聲吩咐白叔:“去醫院。”
“我不要。”還不待白叔答應,陸笙聲先一步出聲。
見聿南城目光掃過來,她不由得垂下頭,卻還是很堅持:“我沒什麽事情,我不要去醫院。”
她說這話時,臉上劃過一抹厭惡及恐懼。聿南城沒錯過這個一閃而過的細微表情。
沉默片刻,聿南城開口:“白叔,將放在車上的醫藥箱拿過來。”
聿南城這一句話驚住了白叔和陸笙聲。
白叔跟著聿南城的這些年裏,他見過聿南城許多麵;冷酷肅殺的、狡詐腹黑的、推杯換盞的、虛與委蛇的……聿南城就像是天生的王者,完美周旋在各種場合,除了老師和安七七,他鮮見到聿南城對誰有過溫和和妥協。所以,聿南城此刻對陸笙聲的態度讓他內心狠狠一驚,他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這名看似清秀的少女,也沒什麽特別呀,還沒有安七七驚豔……
聿南城輕輕一咳,白叔立刻反應過來,趕緊推門下車去後備廂取醫藥箱。
在聿南城吩咐白叔的時候,陸笙聲立刻反應過來了,她一方麵擔心自己毫無道理的拒絕會招來一頓教訓,一方麵也大概猜到了聿南城的打算和想法,不由得紅了紅臉。
見麵前狼狽不堪的少女瞪圓著眼臉微微泛紅,聿南城覺得心情突然甚好,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她細軟的發頂,聲音帶著戲謔:“怎麽如了你的願了,還這樣一副表情?”
白叔提著醫藥箱重回駕駛座的時候,明顯察覺車裏彌漫著一種不一樣的氣氛,聿南城臉上的笑容非常愉悅,也非常難得一見。
白叔不動聲色地將醫藥箱往後麵遞的時候,不敢再多看陸笙聲一眼,很自覺地下車關門在車外等。白叔分明感覺到,聿南城對這個小姑娘的在乎和不一樣。
接過醫藥箱,聿南城掀開蓋子,取出消毒藥水和棉簽,就舉著雙手等著陸笙聲自己過來。
但顯然,小姑娘是死也不會自己靠過來的,那種自我保護的姿勢和眼裏閃爍的不安讓聿南城驀地感到一陣無奈。
他心底歎息著,把全身僵硬的陸笙聲扯到自己身邊。
陸笙聲知道他要做什麽,也不敢再動。
破皮的地方傳來一陣輕微刺痛,隨即而來的是清涼的風,他一邊塗著藥,一邊替她輕輕吹著以便減輕疼痛。
他的臉就在她的上方,鼻息間流轉著熟悉而曖昧的味道。從未和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陸笙聲隻覺心跳如擂,她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幹脆閉上了眼睛。
車穩穩地向前行駛,車窗半開,外麵是城市的流光溢彩,分外璀璨,卻不知怎麽,陸笙聲覺著聿南城方才專注的黑眸,比這璀璨的光色更明亮,宛若星辰般。
這晚,聿南城帶著陸笙聲回了公寓,被陸笙聲弄得狼藉的公寓已經收拾得幹淨整潔。
胡思亂想了一路的陸笙聲生怕聿南城現在跟她算賬,打架打到進局子、逃課去上網等劣跡讓她覺得怎麽都圓不過去。所以她搶在聿南城前麵進門,隨便把鞋子甩脫在門口,當聿南城還在低頭解鞋帶的時候,就赤著腳慌亂地往自己房間跑。
“我先去休息了!”她躥進房間準備關門。
身後傳來聿南城的聲音:“等等。”
陸笙聲很想裝沒聽到,卻不能,她緩緩回過頭,裝作一臉平靜:“嗯?還有事嗎?”
“你吃過晚餐沒有?”
陸笙聲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搖頭。
聿南城挽起衣袖,邊往廚房走邊道:“那就先在沙發上坐一會兒,看看電視,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吃了再休息。”
直到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客廳,廚房裏響起鍋碗瓢盆相撞的聲音,陸笙聲都還沒怎麽回過神。
咦!他沒有找她算賬,連責備都沒有一句,還親自動手給自己做晚餐……這……這個男人被自己氣瘋了嗎?!
陸笙聲心底直發毛,不知道聿南城這是唱的那一出,不甚放心地探頭探腦貼著廚房門口往裏偷看。
廚房裏,聿南城白皙修長的手握著刀柄正在切砧板上的肉,他動作很是熟練,又帶著一抹從容優雅,仿若他此刻並不是身處廚房,而是在高端酒會。
陸笙聲盯著聿南城認真專注的側臉,臉部冷硬的輪廓仿若因廚房橘黃色的燈光而有所軟化,帶著幾縷溫暖穿透而來。
一時間,讓陸笙聲移不開眼睛,他側臉美得像幅畫,舉手投足間皆是賞心悅目。
冷情嚴肅的男人忽然沾染人間溫柔,帶來的殺傷力簡直比原子彈還厲害。
陸笙聲覺得自己的心髒都被摧毀了……
直到聿南城的聲音傳來:“不想看電視?那就過來幫忙。”
“啊?”陸笙聲清醒過來,“哦哦哦!”
她趕緊灰溜溜地從廚房門口進入廚房,走到聿南城身邊。想到方才那樣肆無忌憚地偷看,陸笙聲忽然覺得臉上有點發熱,她慌亂地四處找活幹:“我可以幫什麽忙?”
“把你左手邊籃子裏的豆角擇好洗了,”說到這兒,聿南城頓了頓,遞了個眼神給陸笙聲,“能完成嗎?”
陸笙聲翻了個白眼:“拜托,我一不是小孩,二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這有什麽完不成的?”
“陸笙聲。”男聲忽沉。
陸笙聲不明所以,隨口接道:“嗯?”
“不準翻白眼。”
“……哦!”陸笙聲微微吐了下舌頭,抓過聿南城說的那個小籃子,開始擇豆角。
這一次她沒有頂嘴,讓聿南城有點出乎意料。那個毛茸茸的腦袋在燈光下笨手笨腳地擇豆角,他沒有錯過她方才那不經意吐舌的動作,少女特有的青春活潑氣息撲麵而來,聿南城不由得失笑,還說不是小孩,分明就是個小孩。
半個小時後,飯菜端上桌。
陸笙聲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其實肚子裏已經在拚命打鼓,但她沒敢動筷子,等著聿南城做完廚房的收尾工作出來。這是在舅媽家寄人籬下那些年裏養成的習慣,當然,現在她還是寄人籬下,所以她不會隨心所欲。在外麵,她可以有反骨,隨著自己的性子和聿南城對著幹,但一旦回到他家,她立刻就會變得畏畏縮縮。盡管不想承認,卻仍感一絲自卑,會下意識給自己貼上“寄居者”這樣的身份牌。
唔,至於之前那次將他房子弄得亂糟糟的,那是她剛搬來,一堆破銅爛鐵似的行李她不敢隨便放到任何一個房間,所以來不及整理就一股腦兒堆在客廳裏……
現在,他才將她從警局裏麵撈出來,不但沒罵她,還給她做吃的,她在他的家裏,享受著他的付出,她的小心翼翼立刻冒出了頭。
聿南城從廚房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女孩雙眼緊緊盯著前方的食物,一副很渴望的模樣,卻一直沒有動作。明亮的燈光下,她小小的身影看起來孤單又膽怯。
聿南城莫名不喜看她這副模樣,就連她渾身奓毛時的樣子在他眼裏都比如今要順眼一百倍。
他抬腳走過去:“怎麽還不吃?不喜歡?”
聞言,陸笙聲立刻轉頭,努力不讓吞咽唾沫的聲音太大:“你好了?”隨後眼睛發亮地追問,“我現在可以吃了嗎?”
聿南城將她的碗拿過來,一邊為她盛飯一邊反問:“為什麽不可以吃?這本來就是做給你吃的。你想吃什麽、什麽時候吃,都隨你。這裏不僅僅是我的家,現在也是你的家,你沒必要縮手縮腳,嗯……”聿南城拉長尾音,似在想接下來該說什麽,“就像我不在的前一個星期那樣隨便就行,當然,前提是不能把屋子裏弄得亂糟糟和充滿怪味,否則……”男人眼中漫開一抹威脅。
可對於此刻的陸笙聲來說,後半句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前麵那段話,還有他為她盛飯的動作。
男人一身黑衣黑褲,麵容冷峻、居高臨下地站在那兒,明明是一副不可侵犯的神祇模樣,說出的話卻那樣溫柔,做的動作也那樣充滿人間煙火氣息。
她心裏不由得發燙,猶如岩漿在翻滾,這片滾燙,一直蔓延到臉上耳朵上,一片緋紅。
聿南城將裝好飯的碗遞過去的時候,正好看得清楚分明,他挑眉:“臉怎麽這麽紅?身體不舒服?”說著,自然地抬起手朝她額頭貼過去。
陸笙聲閃躲不及,額頭上就覆上一隻大手,手掌帶著剛清洗後的清涼濕潤,可陸笙聲臉上的溫度並沒有因此退去,反而有再升溫的趨勢。
聿南城也感覺到了,濃眉一斂:“你體溫有點高,可能是發燒了。起來,我們去一趟醫院。”他說完作勢就要去拉陸笙聲起來。
陸笙聲這次反應極快,一個躲閃,就從聿南城的手中掙脫。
她紅著臉將劉海往額頭上遮了遮:“我……我沒發燒,臉紅隻是因為……因為……”
“吃飯。”
“嗯?”陸笙聲正努力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沒想到聿南城忽然轉移話題,她愣了一下後立刻連連點頭,“嗯嗯!吃飯,吃飯!”
她一邊扒飯,一邊偷偷在心底舒了口氣。聿南城不再揪著她臉紅的事情,她自然不會再說。
聿南城望著她餓狼似的扒飯的樣子和她臉上狼狽的青紫,眼中漫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寵溺:“小奶貓,別光顧著扒飯,多吃點菜。”
“哦哦哦!”陸笙聲聞聲點頭,忽而頓住,抬眼問道,“你剛剛叫我什麽?”
聿南城但笑不語。
陸笙聲一個字一個字,緩緩重複:“小奶貓?”
聿南城嘴角微翹,隻是他低垂著頭,笑容被隱在了暗處,陸笙聲隻能聽到他用沒什麽情緒的聲音說:“吃完飯記得把碗洗了。”
隨後,他轉身離開了餐廳。
陸笙聲望著男人離去的高大背影,眉心糾結得攏成一團。
陸笙聲將菜全部掃**光,吃了三碗飯,撐得肚子要爆炸了。
飯後,她非常麻利地將碗筷洗了,把餐桌擦幹淨。
完事後,她滿意地看著幹淨的廚房和餐廳,拍拍手打算回房間。
經過客廳時,被聿南城喊住:“過來。”
剛吃飽,陸笙聲心情很好,警惕心也大打折扣,聿南城說什麽她就照做,腳下步子轉了個方向,她朝聿南城走過去:“怎麽了?”
“吃飽了?”
“嗯。”陸笙聲連連點頭,真誠地讚歎,“真想不到你還會做飯,味道挺不錯的!”
聿南城嘴角彎了彎,陸笙聲以為他是愛聽她這樣的誇讚,琢磨著再繼續誇幾句,可是連腹稿都沒打好,聿南城就開口了:“既然吃飽了,那麽我們就好好來算算賬。說說你今天為什麽不上課?為什麽打架?為什麽不通知我?”
聿南城一副輕鬆自在的樣子,陸笙聲聞言卻如遭雷劈,整個僵在那裏,一句話倏地從她腦中閃過——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陸笙聲低著頭戳著手指頭不作聲,聿南城也不著急,反正他多的是治她的辦法。
“逃課、打人分別扣一周零花錢,出了事不通知我試圖隱瞞,唔……扣一個月吧!”
陸笙聲越聽越慌,登時腦子被怒火燒得失去判斷力,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憑什麽不告訴你就扣一個月零花錢!還有,打人也不是我主動挑事的,是他們……”陸笙聲遽然止住聲,臉上浮現一抹錯愕,她在做什麽?是在和聿南城解釋嗎?她為什麽要和他解釋?
沒聽到陸笙聲繼續往下說的聲音,聿南城抬眼望著她,道:“是他們什麽?”
“沒什麽!”
“好吧。”聿南城依舊像是不感興趣,隻是隨意一問。
他站起身:“那就是對我的決定沒有異議了。”
“有!”
“有也給我保留。”
“聿南城!”
“還想不想吃我做的飯菜了?”
“啊?”
“如果想要那一筆獎金和讓我再給你下廚,那麽就乖乖地聽話,首先是要做到的是每天按時去上課。”
“我……”
“還是說,”聿南城輕飄飄瞥了陸笙聲一眼,“你不想要錢了?也不想我再給你下廚?你不是覺得我做的飯菜很好吃?你難道不想再吃到?”
這個男人現在是在打什麽主意?難道是看出她吃貨的本質,開始拿他的廚藝來**她?所以剛剛做飯給她吃,真正的目的擺在這裏?陸笙聲現在嚴重懷疑是這樣!
可不得不說,她還是挺吃這一套。
最重要的是,他這一次不是采取非常強硬的手段來壓製她,小小的壓迫加上**,沒觸到她的反骨,在她的接受範圍裏。
她就勉為其難去上課吧。
隻是穿一身粉……
次日早上8點,聿南城公寓客廳,陸笙聲與聿南城相對而站。
“聿南城,我答應去上課,但我不要穿成這樣,我需要一些正常一點的衣服。”
“你身上哪裏不正常了?”
“總之,我不穿粉色。”
“這個顏色很適合你。”聿南城像是想到什麽,轉身走進臥室,再出來時,手中拎著一個粉色的書包,“還有這個包。”
“聿南城,你……”“變態”這兩字,陸笙聲花了好大氣力才給咽回去,已經被扣了好多零花錢,不能再被扣了。
縱使一千萬個不情願,陸笙聲到底是穿著一身粉色去學校了,還背著個粉色的包!
她之所以妥協得那麽快,是因為聿南城說晚上給她做糖醋小排、可樂雞翅、紅燒肉、宮保蝦球……
不得不承認,她就是這麽一個毫無立場、毫無節操、為吃折腰的人!
隻是,當她忍受了一整天同學異樣的眼光,放學後回到聿南城公寓時,並沒見到桌上擺著他承諾要做的美食,甚至,連他人也不知所終。
當然,時間還早,她不著急,再等一會兒,餓了可以吃得更多。
這一等,直接等了五個多小時,直到晚上十一點多,聿南城還不見回來。
“他該不會是忙得忘記承諾什麽了吧!”陸笙聲視線落在玄關處,小聲嘀咕著,接著聽到肚子發出一聲響亮的“咕嚕嚕”。
她低垂下頭,拍了拍肚子,似是安撫般道:“乖,再等一會兒,一會兒……”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在這算得上漫長的等待裏,陸笙聲抵不住困意,餓著肚子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7點40分。
睜開眼,她就跳起來懷著滿腔怒火往聿南城房間走。
“聿南城,聿南城!”門被她砸得咚咚響。
裏麵沒有一點回應。
陸笙聲皺了皺眉,巴掌大的小臉上浮現出一抹猶豫,然後她堅定地抬手擰開了聿南城的房門。
沒有人!
空****的房間裏安靜無比,陸笙聲握著門把手愣在門口。原來……他昨晚上並沒有回來?
“大騙子!還說給我做吃的,一晚上不回來……”
“哼,是你先言而無信,那麽我也可以不聽話了!今天這課我就不去上了!在家睡覺!”陸笙聲對著聿南城房間裏的空氣一頓碎碎念,念完就回自己房間,把自己摔在柔軟的**。
“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
寂靜的房間裏忽而響起一陣嘹亮的國歌,太過突然,陸笙聲被嚇得坐了起來,循聲看過去,是床頭的鬧鍾,提醒她該去上課,而幹出將鬧鍾鈴聲調成莊嚴威武國歌這種事的自然是聿南城!
想到之前他站在她房間裏,一邊認真嚴肅地調鬧鍾,一邊威脅她要乖乖去上課的樣子,陸笙聲忽然有點搖擺。那麽今天這課,她到底是去上還是不去?
糾結了十多分鍾,陸笙聲終是從**爬起來,兩三下洗漱完,抓起書包出門。
一路上,她不斷告訴自己,這不是順著聿南城的意思,而是為了以後底氣更足地跟他抗爭。
放學鈴聲一響,陸笙聲立馬背著包往外走。
走出教室,正遇上平日裏一起混的飆過車的“兄弟”。
“笙哥!”他們看到她,熱情地與她打招呼。
“嗯!”陸笙聲淡淡應了一聲,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哎,笙哥,你這急著是要去哪兒玩?帶著哥兒幾個一塊兒啊!”
雖然依舊對陸笙聲穿一身粉紅大跌眼鏡也不敢評價,可一起玩這一件事,他們是很樂意的!
陸笙聲頓下腳步,望著跟在身側的幾人,一臉死魚相道:“回家。”
“啥?”
“我說,我要回家!”
陸笙聲話音剛落,幾個男孩子就呆住了,他們不會是看到假的陸笙聲了吧!她居然說她要回家?
她不是一向最討厭回家的嗎?
從她嘴裏聽到說要回家這種話比看到她穿一身粉色還不可思議啊!
陸笙聲板著一張死魚臉扭頭繼續往前走!
身後那幾個一起混過的哥們兒也不敢再多嘴,因為笙哥的表情看上去就像在說“我心情不好,你們不要隨便惹我,否則我也不知道會讓你們怎麽死”。
這時候的陸笙聲確實有點心如貓撓,癢癢的,急切又難受。
她很想知道聿南城那個騙子回來沒有!她要看他怎麽解釋昨晚的失約,主要是讓她這個受害者足足餓了一晚上。
要是再不回來,她就,她就……
她能怎麽樣呢?
推開家門,一室的寂靜清楚地告訴陸笙聲,聿南城還沒有回來!
而她,要怎麽樣?不能怎麽樣!
一個星期就這樣過去了,聿南城依舊沒有回來,甚至也沒有打來一個電話,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若不是一打開衣櫃滿目粉色刺瞎陸笙聲的眼睛,她甚至都有一種這個人可能隻是在她夢裏出現過。
雖然那個討厭鬼不在,但是陸笙聲還是每天乖乖地上學、放學、點外賣、做作業,雖然一打開作業本,她對著一大堆題目是大眼瞪小眼互相不認識的樣子。
好像這樣的生活也並沒有什麽不好。
不知道聿南城出了什麽事,她特意關注了本地新聞也沒見他或者他的集團有什麽消息。陸笙聲心底還是有些沉不住氣,她有點坐不住了。
她並不想主動打電話過去,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怎麽說都覺得結果會是自討苦吃。
去南城集團找他?這個想法剛剛冒出頭就被她打消了。
她以什麽樣的身份去找他?他是她的監護人?這……感覺有點解釋不清,而且她並不喜歡到處散播自己寄人籬下的事。
欠她一頓飯?唉,她自己都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
他們之間原本毫無血緣關係,他如今收留她管教她,隻不過是出於別人的委托。究其本質,他們基本上屬於完全陌生的人。
陸笙聲縮在沙發上,拿著手機無比糾結。
美國紐約,一家私人醫院。
15樓VIP化療室門口,一個男人倚牆而立,看上去微微有些憔悴。又熬了一個通宵,聿南城深邃的眼裏蔓延著許多血絲,大概是有幾天沒好好收拾,筆挺的高定西裝有些皺皺巴巴,但他英俊的相貌和偉岸的身材依然吸引著無數金發碧眼的外國小妞投來愛慕的眼神,隻是他整個人看上去太淡漠高冷,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
聿南城所有的關注點全在前方的化療室裏,門口上方亮著的紅燈,顯示手術正在進行中。
又一個小時過去,手術燈在一瞬間熄滅,那扇緊閉著的大門終於打開,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魚貫而出。
聿南城立即迎上去,腳步有些急切,但絲毫不損他優雅、從容的氣質。
“詹姆斯,她怎麽樣?”一口標準流利的美式英語。
“已經沒有什麽危險。”詹姆斯教授抬手扶了扶眼鏡,“至於詳細的情況,聿,稍晚一些時候,我們再細談。”
“好。”
“待會兒她就會被護士送去病房,你可以去看她。”詹姆斯朝聿南城微微點頭,便領著一群醫護人員離開。
待醫生護士們走遠,一直恭敬地站在不遠處的冷夏才上前,走到聿南城身邊:“Boss,醫生怎麽說?”
“沒事。”聿南城低聲回道,修長的手指搭上額角,用力揉了揉。
冷夏見他這個樣子,不由得關切道:“Boss,您是否需要休息一會兒?”
“不用。”
“那您是否想吃點什麽東西?您已經快一天沒有進食了。”冷夏繼續詢問。
聽到冷夏的這句話,聿南城猛地記起一個人來——陸笙聲。
數天前,他曾答應她隻要她好好上課,晚上他會給她做晚餐。可是當天下班時,他就接到冷夏的電話,被告知安七七病情加重,他立刻訂了最近一班航班就出發了,甚至沒來得及跟她說明一下。到了美國這邊,安七七的病情惡化厲害,各種擔心之下,一連幾天過去,他也來不及去想陸笙聲。
事出突然,而且他也沒必要對一個小蘿卜頭去解釋自己的行蹤,至於欠下的那一頓飯,回去補上大概就可以了。他感覺自己拿捏到治陸笙聲的辦法了,美食對那個吃貨來說是無法抵擋的**。
想到這兒,聿南城嘴角不自覺地往上揚了揚。
可是一邊的冷夏,被自家Boss這抹突如其來的微笑弄蒙了——他家Boss這是怎麽了?他不過是問了一句要不要吃點東西,Boss怎麽就笑得這麽親切溫和……讓冷夏一陣毛骨悚然。
而聿南城的心思這會兒在陸笙聲身上,他忽然想起應該給她打個電話,這幾天他不在,沒人管著她,她是不是又放飛自我野起來了?
倘若隻是野倒還好,別又和人打架惹事,弄得自己一身傷。
想象著她鼻青臉腫的模樣,聿南城神情微冷,隨後直接拿起手機,撥出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