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九月初的景市還炎熱無比。
但這時,陸笙聲站在這偌大的辦公室中央,隻感覺冷,像是置身於零下幾十攝氏度的冰川,並非是因為室內冷氣太足,而是不遠處坐在大班椅上的男人所致。
聿南城,景市傳奇,傳言裏殺伐果決、冷漠無情的南城集團掌權人,同時,也是她的——監護人。
事實上,除開今天,他們不過才見了一麵。
數日前,陸家。
婦人尖酸刻薄的聲音在老舊的小三房裏響起:“陸笙聲,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你那死人媽把存折放哪兒了?你告訴我,就依舊可以留在我們家,還能讀書……”
“否則的話,”婦人指著地上碎裂的骨灰壇,哼道,“你現在就抱著你媽這堆垃圾灰給我滾!”
陸笙聲跪在地上,對婦人的話充耳不聞,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碎裂的骨灰壇和灑了一地的骨灰。她沒想到舅媽為了泄憤竟然真的這樣狠,摔了媽媽的骨灰壇,一股憤怒在她胸腔裏橫衝直撞,她抬起頭,紅紅的眼瞪住高瑾。
高瑾被她這樣的目光瞪得有些膽戰,一下衝過去,扯住陸笙聲的頭發:“喲喲,還敢瞪我,怎麽著,還想打我不成?我告訴你陸笙聲,這裏是我家,容不得你撒野,趕緊給我滾出去,再不滾我就叫警察了。”說完,她拖著陸笙聲往外麵走。
“不用你拖,”陸笙聲一把甩開她的手,脫下外套,將撒落在地上的東西小心翼翼地包住,抱在懷裏站起來,“我自己會走。”
這個家,陸笙聲再也不想待。
不,這兒本來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已經沒了,如今她隻是一個寄居者,沒有父母疼愛,過著寄人籬下小心謹慎的生活,可縱使她已忍到極致,這裏的女主人還是容不下她。
那麽,她走。
就是這個時候,陸笙聲第一次見到聿南城,這個自稱是她媽媽的摯友,願意從此以後接管她成為她的監護人。
都說反骨突出的人做事離經叛道,肆意妄為。陸笙聲想她這輩子做得最為肆意的一件事,大概是走出陸家家門後,相信了一個陌生男人說的話,且隨他離開。
“為什麽逃課?”
低沉男音響在耳中,拉回陸笙聲的思緒。
“飆車。”
“額頭的傷怎麽回事?”
“打架。”
聿南城靜默一瞬,接著,長指翻動桌上的一遝資料:“陸笙聲,17歲,北郡中學高三學生,在此之前已經讀過兩年高三,參加了兩次高考,總分都不超過200分……”
“聿南城!”
“怎麽?覺得很羞恥?”
“不,很光榮。”
陸笙聲話音剛落,隻聽“啪”的一聲傳來,低頭去看,男人將方才拿在手上的那遝資料全摔到她麵前: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陸笙聲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不學無術,抽煙喝酒,飆車打架,渾渾噩噩地混日子?!你的人生難道沒有一點追求?”
伴隨著聿南城的話音,陸笙聲心口劇烈起伏,終於,她忍不住了:
“關你什麽事!我怎麽樣不用你來管。”
他不過是一個陌生人,憑什麽將她貶得一無是處?憑什麽對她的人生指手畫腳?他算什麽?有什麽資格?
自覺待不下去,陸笙聲大步往門口走。
男人的聲音響在腦後:“站住。”
她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
聿南城眸色沉沉地盯著那個倔強背影,很好,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膽敢違背他。
高大的身子從椅子上站起來,長腿一邁,趕在女孩出門之前,將她截獲。
“你放開我。”被男人追上,一拽,反手按在門上,身前是他近一米九的身子,陸笙聲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壓迫,她極力掙紮。
男聲響在她頭頂:“陸笙聲,我想你似乎忘記了什麽事情,我不介意提醒你。那天,當你選擇跟我走,你未成年前的人生就由我接管。之前的你是什麽樣子我不管,但未來這一年,你是什麽樣子隻能按照我的要求來。”
“你做夢!”陸笙聲氣紅了眼。
“我們拭目以待。”
女孩的憤怒和她的掙紮一樣,在男人眼中構不成任何威脅。
聿南城輕笑著抬起手撫上女孩一頭毛糙、被染得五顏六色的頭發,聲音卻是冰冷的:“我們先不談學習,先說你這頭發,還有這一身衣服,今天晚上見麵之前,全部給我換掉。”
“休想。”
“小家夥,別逼我親自動手,那樣的後果,你承擔不起。”說完,聿南城鬆開陸笙聲,往回走向辦公桌。
陸笙聲看著男人頎長的背影,咬牙切齒,恨不得撲過去將他生吞!
但她有自知之明,這個男人她鬥不過。
最後,她隻能憤憤離去。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躁動的夜生活隨之開始。
“官色”,這家占著市中心最為昂貴的一塊地皮的頂級會所1號VIP包廂裏,一派歌舞升平。
“你們慢慢玩,我還有事,先走了。”聿南城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後,放下酒杯站起身。
“哎,”霍靖城聞言趕緊坐直身子,“大哥,你這剛過來就要走?又是公司的事?這公司的事情有我們兄弟幾個重要?”
“不是。”
“那是……”霍靖城忽而一笑,擠擠眉頭玩笑道,“不會是聽了我和三哥的話為女人的事情吧?可七七姐她……”霍靖城忽然頓住,反應過來自己提了不該提的,他抬眼去看聿南城的神色。
聿南城像是沒聽到或者根本沒在意,神色如常地回他前半句:“算不上,隻是一個小女孩。”
霍靖城自是巴不得,繼續調侃:“小女孩?有多小?看不出來大哥你口味這麽重啊!”
“一天到晚想些什麽?”聿南城瞥霍靖城一眼,嗓音轉沉,“是聿二說的那孩子。”
“啊!”因聿南城這話,霍靖城吃了一驚,“大哥,你真把那孩子給找著領到身邊了?”
聿南城沉默地點點頭,徑直出了包廂。
霍靖城望著聿南城走遠的身影,語氣帶著幾分難以理解:“聿二是大哥的親哥,隻是臨終前托他照顧舊情人的遺孤,大哥有必要這麽上心嗎?”
老五傅清流咬著煙,答話:“你以為誰都像你!大哥既然答應下來,就肯定會做到最好,他向來言出必行。”
說到這裏,傅清流頓了頓,他想起不久前在聿南城辦公桌上無意看到的那張體檢單,沒記錯的話,姓名那一欄上的名字與聿二托付於大哥的那小女孩的名字一樣。
“或許,”傅清流再開口,聲音下沉了幾分,“還有別的什麽原因也說不定……”說出來的話帶著些許深意。
聿南城其實是有幾分期待見到陸笙聲的,他想看這個被拔了逆鱗後的小姑娘,會是什麽模樣。
結果出乎意料。
家裏半個人影都沒有。
舉目四望,平時整潔幹淨的家裏,被捯飭得簡直像一個小型垃圾場!
聿南城額角不由得輕輕**,一手拿出手機,忍著怒氣撥電話。
城北一向寂靜的盤山公路上,今晚卻格外熱鬧。十分鍾後,這裏將有一場盛大的飆車大賽。
陸笙聲不是第一次飆車,卻是第一次來參加這樣的比賽。
原因很簡單。
飆車隻是找一些刺激,發泄情緒。
而飆車大賽則類似於黑市拳擊,不談性命隻管輸贏,危險係數極高,當然,贏得比賽的報酬也十分豐厚。
陸笙聲向來惜命,但眼下她更需要錢,需要錢來維持生活,以及擺脫控製。
戴上夜視鏡,坐進賽車裏,陸笙聲回憶起白天聿南城那一副嘴臉,她更堅定了參加比賽的決心,並且一定要贏。
時間過得很快,十分鍾過去,隨著裁判一聲哨響,數十輛車發動引擎,猶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出起點線。
……
與此同時,聿南城的手機鈴聲響起。
“說。”
“Boss,查到陸笙聲小姐正在城北盤山公路上,參加一場賽車。”
聿南城鐵青著臉掛掉電話,盛怒之下,眼底一絲興味一閃而過。
飆車搏命?看樣子是一點沒有將他白天的話聽進去啊,看樣子忤逆還在升級啊!
夠野,有趣。
極限運動,尤其是賽車,需要百分百專心投入。當發動車子,踩下油門衝出起跑線那刻,陸笙聲腦海裏再沒別的東西,隻專心於這一場刺激又危險的比賽。
油門踩到底,轉彎處,打方向盤的動作熟練又迅速,一輛輛賽車被她超過,又遠遠甩在身後……近了,穿過這一條隧道,再跑500米左右,就到終點。
陸笙聲一陣激動,今夜這冠軍她穩拿了,最重要的是,那4萬元獎金也非她莫屬。
她愉悅地眯起眼睛。
最後一段跑得很順利,陸笙聲沒有任何意外地拿到了冠軍,隻是當她興衝衝地跑去領獎金的時候,卻被告知,她的監護人已經替她領了。
陸笙聲一陣錯愕,猶如被人打了一悶棍,好久才回過神來,邊咬牙詛咒著邊轉身回停車場。
今晚來參加賽車的人裏不乏官二代、富二代,是以諸多豪車,但大多是跑車。
陸笙聲沒找多久,就看到那輛區別於其他跑車的Maybach,它安靜地停在離人群較遠的樹蔭下,卻有著不容忽視的氣場,如同它的主人。
陸笙聲幾步走到車旁,抬手敲車窗。
車窗玻璃是關閉的,外麵的人看不到裏麵,車裏的人卻能將外麵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聿南城黝黑的雙眸裏映著女孩的樣子,她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被夜風吹得散亂,一張小臉在運動過後紅撲撲的,此刻她臉上彌漫著不耐,那一雙圓圓的眸裏亦跳躍著兩簇火焰,隱隱有燎原趨勢。
聿南城看了會兒後,才輕啟薄唇:“降下車窗。”
“是,先生。”白叔依言而行。
車窗緩緩降下,男人冰冷俊美的側顏一點一點地映入陸笙聲的瞳孔,她極力忍著脾氣,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有幾分尖銳和陰陽怪氣:“喲,舍得降了?你倒是別降啊,我還想著你再不降,我就撿石頭砸呢!可惜了。”
聿南城未接話,隻略微掀起眼皮朝她看過來。
陸笙聲無端感覺到一股壓力,挺起胸膛強裝聲勢,問道:“怎……怎麽?”
“上車。”聿南城輕飄飄扔來兩個字。
陸笙聲聞言,站直身體:“不用了。”話音稍頓,“我過來隻是問你要錢的,聽說你把我的獎金給領了?給我。”
“上車,不要讓我再重複一遍。”
“聿南城,”陸笙聲克製的脾氣被男人這強勢霸道的語氣全然挑起,她怒視著他,“我讓你把我的獎金給我,也不要讓我再、說、一、遍。”
“想要獎金?”
不等陸笙聲回答,聿南城長手一伸,喊了聲:“白叔。”
白叔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拿過副駕駛座上的袋子遞給他。
聿南城接過,將袋子打開,一遝遝鈔票便映入陸笙聲眼中。
這是她的獎金,陸笙聲內心一陣激動。
下一秒,激動變為怒火。
隻聽聿南城一字一句道:“陸笙聲,我數一二三,你再不上車,我就一張一張撕了這些錢。”
“聿南城!”
“一……”
“你敢!”
“二……”聿南城自一遝鈔票裏抽出幾張。
陸笙聲氣極,最終卻是拉開車門,上了車。
男人嘴角愉悅輕勾:“乖女孩。”
“可以把錢給我了?”
“不著急。”
聿南城示意白叔開車。
車子駛離漆黑山路,匯入開往市區的璀璨車河。
自上車,陸笙聲就一路板著僵屍臉不吭一聲,車內靜寂無聲。
男人低沉的聲音打破壓抑的寂靜:“這一筆獎金就作為你以後的零用,每天100……”
“每天100?”聿南城還未說完,陸笙聲就差點跳了起來,“聿南城,你打發叫花子呢!”
“陸笙聲,在長輩說話的時候不準打斷。”
“嘁!”陸笙聲冷笑,“你算哪門子的長輩?”
“違反扣一天零用。”
“你腦子有坑吧!”陸笙聲聞言直接爆了粗口。
聿南城聽到陸笙聲嘴裏吐出不雅字眼,擰起眉頭,聲音清冷:“還有,從現在開始,把你小太妹的一麵都給我收起來,從今往後,不準說一句髒話。”
“我不!”
這男人以為他是誰?他說什麽,她就要聽?
陸笙聲側身怒視聿南城,一手撐在前座椅背上,增加氣勢:“聿南城,我告訴你,你最好快點把我的獎金給我。”
聿南城沒作聲,隻沉靜地看了即將奓毛的陸笙聲片刻,隨後,緩緩直起上半身,朝她靠過去。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體壓過來,讓車廂裏的空氣變得更加稀薄,陸笙聲好不容易撐起的氣勢頃刻散了,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身後就是車門,她被逼得無處可逃,隻得結結巴巴地抗議:“你……你想幹嗎?”
忽略女孩五顏六色的發色,她的五官其實很精致,月牙般的眉眼,眼波流轉間滿是青澀,挺秀的鼻子猶如山巒,猶如櫻花般的粉粉的唇,在一張一合之間讓人迷失。
饒是見慣不同類型的美人,且擁有極強自製力的聿南城,這時,大腦中也有什麽在不受控製地爆裂,於是他順從本心地去逗女孩,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你在邀請我?”
嗯?啥?!
陸笙聲一臉茫然,他什麽意思?她邀請了他幹嗎?
不待她發問,男人的嗓音繼續響在耳側:“可我是你的監護人。”
“所以?”又關上監護人什麽事兒?
“所以,”聿南城大手拈起女孩滑落在臉頰的一縷發,眸色深沉,“不要邀請我,我不想幹。”
男人身子與她貼近,嗓音又極其醇厚性感,陸笙聲不由得被蠱惑,下意識應道:“哦。”
等等……
應完,她才察覺不對。
不想幹?
不想幹!
這……
“聿南城!你跟老子耍流氓!”
陸笙聲的聲音因為羞惱而猛然拔高,落入耳中尤為刺耳。聿南城麵上劃過一絲不悅,嗓音沉沉:“再說一句髒話後果自負。”
“自負?自負你個大頭鬼!”陸笙聲已經惱紅了眼,她抬手去推男人。
她動作突然,因為羞怒勁兒力氣又使得大,聿南城一個不注意竟然被推開,身子直直撞在車門上,緊跟著不待他反應,陸笙聲又抓起後座上的抱枕朝他砸過來。
陸笙聲邊用力砸邊罵:“變態,死變態,聿南城,你個死變態!老子現在鄭重告訴你,老子不伺候了!”
吼完這些,陸笙聲朝前方開車的白叔也吼了一嗓子:“停車,給我停車!”
車子並未如願停下,白叔旁若無人地繼續往前開。陸笙聲咬牙,她知道白叔隻會聽從聿南城的吩咐,她打算直接開車門跳車。但還未有所行動,就被聿南城給拖住了。
男人竭力克製怒氣的聲音落入她耳中:“這麽不安分?不想要獎金了?”
“你給我?”陸笙聲反問。
聿南城挑眉:“剛剛不是說了,給你做零用錢。不過,不要再讓我聽到你說髒話,否則,一個字扣100。”
陸笙聲聞言瞪大眼:“那是我的錢,憑什麽由你支配?”
“憑錢現在在我的手裏!”
陸笙聲怒極,一字一頓道:“你不要太過分!”
“嗯?哪裏過分?我又不是不給你,錢依然是用在你的身上。難道你不需要,更希望我將這些錢捐出去?社會上倒有很多需要照顧的空巢老人和孤兒,他們會感激你的。”
“我……”陸笙聲下意識又要飆髒話,對上男人不豫的眸色,硬生生憋回去。
等他們的爭執停止時,車子也停下了,前方是一個高級造型會所。
聿南城白天的話並非是開玩笑,他真看不慣陸笙聲一副混社會的樣子,盤算這要將她從外到內、從頭至尾徹底改造。
陸笙聲自是不願順從,但人為財死,聿南城手裏捏著她的獎金,那幾乎是她賭命換回來的4萬塊錢,使得她不得不屈從於他。畢竟,沒有錢她也寸步難行。
從造型會所出來,聿南城並沒有帶陸笙聲回公寓,而是去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陸笙聲起初不知情,直到車子在酒店門口停下,“希頓大酒店”幾個字映入她的瞳孔,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心中頓時警鈴大作。
“你帶我來酒店幹什麽?聿南城,我可告訴你,我還未成年,你不能對我怎麽樣!”
聿南城轉動著手上的房卡,無波無瀾的眼睛睨著她,沉默不語。
陸笙聲更加不安了,雙手抱胸警告道:“你剛剛不是還說你是我的監護人,不會對我怎麽樣!”
她小心翼翼地挪動,一隻手偷偷背到身後去摸車門把手,想著待會兒這男人萬一獸性大發,她就跑。
“陸笙聲,你會不會想太多?”聿南城忽然出聲,同時他側過臉來,車窗落下,外麵的霓虹光色落在他半邊臉上,映襯著他精致的五官,也讓陸笙聲清清楚楚看到他眼中流淌而過的薄涼與譏諷。
陸笙聲臉紅一陣白一陣,聲音像從嗓子眼裏發出來的:“那你幹嗎帶我來這裏?”
“你是不是忘了你做過什麽好事?你覺得家裏現在是能夠住人的,還是說你願意花一整夜的時間去把家裏打掃收拾幹淨?如果是這樣的話,我讓白叔送你回去。”他一句接著一句地質問她。
聿南城的話很直白,陸笙聲回憶起他的公寓被她折騰後的那番狼藉樣兒,略感不自在地低垂下頭,做溫順乖巧狀不再言語。
聿南城訂的是一間總統套房,整個希頓就那麽三間,一間足足占了一層樓,裏麵布置得亦是奢華無比。
當然,對於聿南城這樣身份的人來說,這根本算不得什麽,僅僅隻是一個標準配置。
而陸笙聲則不是,她還從未親眼看到過這樣豪華的房間,她出於本能地發出驚呼,尤其是當她走到落地窗前,將那窗簾一把拉開,整個城市的夜景盡收她眼底的那一刻,她簡直興奮到極點,像是不小心走進了魔幻王國的小女孩。
“有必要做出這麽大反應?”
“當然啊,這簡直太美了。”
陸笙聲下意識地回過頭回複,她臉上因驚歎而蔓延開的笑意並不曾散去,直到捕捉到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棄。
遭受這種目光,並非是第一次,可這一眼卻是讓陸笙聲感覺最不舒服最為難堪的一次。
那種感覺,就好像她是一團垃圾。
陸笙聲緩緩收起了臉上的笑意,聲音帶著自嘲:“對不起啊聿總裁,我一窮人家的孩子從沒來過這種奢華的地方,也是第一次見這麽漂亮的景色,一時沒控製住,讓您見笑了,真不好意思啊!”
女孩臉上的尖銳非常明顯,配合著她陰陽怪氣的語調,無一不是在控訴著她的不滿。
而這一副明明委屈卻強裝倔強的小模樣,卻讓向來冷血的聿南城心裏泛起一絲異樣,他突然有點懊惱自己說話如此刻薄。
他握拳在唇邊假裝咳嗽幾下,就像是之前說刻薄話的人不是他一樣,對陸笙聲說道:“你睡那一間房,時間不早了,去休息吧。”
“知道了,謝謝聿總裁。”
陸笙聲順著男人指著的房間走過去,期間,一個正眼都沒甩給男人。
聿南城站在陸笙聲身後,望著她的背影,眸色是連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暗沉。
陸笙聲走進房間,反鎖了門後立馬撲到**,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裏,緊接著一聲聲甕聲甕氣的罵聲就從被子裏傳出來:“聿南城死變態!聿南城大渾蛋!是總裁就了不起啊?有錢就可以嫌棄人,看低人啊?狗眼看人低……”
猶自罵了一會兒,陸笙聲還是覺得不解氣。
她本就不是那種軟柿子任人拿捏,向來是有仇必報的痛快性格,可與聿南城交手的這幾次,她明顯是落於下風的那一方,被鎮壓得毫無反抗的餘地。
而且,他那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流露出來的嫌棄,是真的傷到了她的自尊心。
陸笙聲從**爬起來,思索著找點什麽事情做來轉移注意力緩解心情,可做什麽呢?
陸笙聲邊想著,目光邊隨意環顧四周。
目光觸及不遠處的電腦桌,上麵擺著一台電腦,她立刻有了主意。
才登上遊戲,就有“嘀嘀嘀”的私信提醒聲傳來,是現實好友也是遊戲搭檔言飄發來的,陸笙聲點開,幾條私信出現在她麵前:
“上線了?”
“怎麽一天不見人?”
“快點過來一起打匹配。8點”
陸笙聲指尖輕敲鍵盤回了一個“好”,就迅速操作著遊戲人物往言飄所在的地點趕去。
……
這一晚陸笙聲打遊戲打得非常起勁,原因無他,她把敵方全當聿南城那個大渾蛋了。
打到很晚,她眼睛實在睜不開,才躺回**去睡覺。
早上7點15分,聿南城準時醒來,按照以往的習慣去浴室衝澡洗漱。
8點整,他已打理好自己,準備出門去公司。
走出房門,視線落在對麵房間上時,他想起這裏麵還有一個陸笙聲。
按理說這個時候她應該已經去上課了,但早上他並未聽到一點兒動靜,直覺告訴他,這小女孩不會那麽乖,畢竟也是有無數逃課前科的人。
果然,當聿南城用鑰匙打開陸笙聲房門,隻見**的女孩還睡得香甜。
一邊往裏麵走一邊打量她的睡姿,呈大字形的豪放睡姿簡直讓人不敢恭維,聿南城好看的眉不禁皺起來。
陸笙聲正在做一個夢,夢到聿南城破產了,而她成了富翁,聿南城跪在她的麵前求她施以援手幫幫他,她放肆大笑著把他踩在地板上摩擦,放肆嘲弄他也有今天,讓他叫爸爸……
“讓誰叫爸爸?”
迷迷瞪瞪間,陸笙聲聽到有人發問,她以為是在夢中,脫口而出:“聿南城呀!”
“哦?那讓我叫誰爸爸?”
“我……”陸笙聲又是下意識地回道,說到一半感覺有些不對勁,這聲音太過真切,不像是在夢中。她艱難地睜開眼睛,不想正對上一張放大的臉,她嚇得身子抽搐一下,嘴裏發出短促驚恐的尖叫聲。
她這一副見鬼的樣子著實令聿南城感到不悅,他望著她,聲音沉沉:“安靜點。”
陸笙聲這時已經冷靜下來,也看清了她麵前的東西,哦不,不是東西,是聿南城那個討厭鬼,她沒好氣地開口:“誰讓你嚇我!對了,不經允許就擅闖別人房間,請問聿總裁,禮貌這東西你有沒有一點?”
“起床。”
“幹什麽?”
“你說呢?”
“我要是知道還問你?”因為沒睡足的原因,陸笙聲有點兒起床氣,也不管麵前是誰,語氣很衝,“聿總裁不說的話麻煩請出去,我要睡覺了。”說完,她就直接翻個身背對男人,且將被子拉過頭頂。
不過,被子在下一秒就被人給掀了。
陸笙聲氣得翻坐起來,閉著眼嚷嚷:“大清早的,你發什麽神經啊!”
“起**課。”
得,原來這麽折騰她是為了讓她去上課!
早說嘛!
不過早說了,她也是同樣的答案:“不去。”
“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
其實陸笙聲就那麽膽肥了一下,說白了,就因為沒睡夠腦子還未清醒,才敢與男人如此說話,而隨著男人這略帶威脅性的話傳入耳中,她徹底清醒了,肥膽也跟著沒了。
“起床就起床,上課就上課。”她一邊扒拉著自己的雞窩頭,一邊嘟囔。
“不過聿總裁,你在這裏,你讓我怎麽起來!難不成讓我當著你的麵換衣服嗎?我可是女孩子。”
聿南城嗤笑一聲:“你把自己當女孩子了?”
他話音一落,視線自上而下掃過她,複回到她胸口,停留在那兒。
那意味深長的眼神總讓陸笙聲感覺他話還沒說完整,應該還有一句沒說完,譬如“女孩子該有的東西你有嗎”。
陸笙聲登時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話回擊,臉不禁微微泛紅,身子不自在地動了動。她不僅力量不及男人,這嘴上功夫她也絲毫不及,她用鼻子腳指頭想都可以想到無論她說什麽,這個毒舌的男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諷刺回來,最後難堪的還是她自己。
其實,聿南城望著陸笙聲微微泛紅的臉,也有一瞬間的怔忪,他不知道,這個看上去張牙舞爪的少女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毛病,一言不合就臉紅。他一直以為收了一隻倔強的野貓,此時,這小臉泛紅、身子縮成一團的模樣,倒更像是一隻可憐的小奶貓。
男人心思深沉,加之陸笙聲道行尚淺,透過他的眼睛和神色,她壓根猜不透他心裏在想些什麽,但他一直杵在這裏不走,她越發覺得屋子裏氣氛壓抑。
最後,她忍不住出聲:“喂,你到底出不出去?”
“給你十分鍾的時間。”
陸笙聲嘴上答應聿南城要回學校上課,心裏卻完全沒那個想法,畢竟她現在被男人逼著穿特別嫩、粉、仙的一身,她可不想被同學當作是異類打量。
對陸笙聲而言,她以前那種潮爆的造型才算是正常的,這種小清新白蓮花的裝扮,要是讓認識她的人看見,估計會完全認不出她。
等聿南城的車消失在街頭,陸笙聲立刻轉身拐進不遠處的網吧。
“老板,上機十個小時。”
眼下不過9點多,離到下午放學還有漫長的一段時間,陸笙聲打算今天一天就在這個網吧度過。
天氣這麽熱,上什麽課!在網吧裏吹著冷氣補個覺,醒過來再打幾場遊戲,簡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
隻是想得雖好,事情發展卻不遂人願。
她剛剛找到一個好位置坐下,趴著睡覺,就有人來打擾她。
“喲喲喲,趴著的這團是什麽呢?瞧瞧,瞧瞧,是個粉嫩嫩的小妹妹。”鴨公一般的嗓音。
“小妹妹,你成年了沒有?”說話的人隻差流口水了。
陸笙聲本不想搭理,可這些流氓,你不搭理他他反而蹬鼻子上臉越發湊上來,當感覺到肩膀上搭上了一隻手,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作嘔的煙味越來越靠近時,陸笙聲再沒了睡覺的心思。
她抬起頭,視線側落在肩膀上的那一隻黝黑大手上,聲音是冷的:“你覺得呢?我成年了沒有?”
“應該還沒有成年。”鴨公嗓嘿嘿笑,“不過沒關係,待會兒大哥哥們讓你……好不好?”
“嗬!”陸笙聲哼笑一聲,隨即站了起來。
那些流氓以為她是聽了他們的話,要跟著他們走,頓時樂了起來:“喲,看不出小妹妹這麽急切,那……我們走吧!”
將手搭在陸笙聲肩頭的那男人動作越發放肆,手順勢往下遊走就要去環住陸笙聲的腰身。
隻見陸笙聲眼中寒光一閃,飛快地抬手握住男人手腕,下一秒就聽“嘎嘣”一聲脆響,同時男人嘴裏發出殺豬般的號叫聲。
“你……你給我放手……”
“放手?你剛剛不是要我跟你走,那我怎麽能放手呢?”說著,陸笙聲又使了一點力道。
“你們……哎喲……還一個個的愣著幹什麽,還不趕緊給我收拾她!哎喲,疼死老子了……”
陸笙聲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把這一群流氓給驚到了,他們以往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看這小姑娘這股狠勁,在場的人不由得偷偷咽了咽口水。
不過老大的命令還是要遵從的,幾個小流氓互看一眼,呀呀叫著,齊齊朝陸笙聲撲了過來。
傅清流雖然是市公安局局長,但他在局裏的時間是非常少的,上級走動,案件匯報,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一天到局裏來也僅僅是交代一些事,打個轉,立馬就要去省局做報告。
他一路從局長辦公室往外麵走,遇到的人都對著他打招呼:“局長好。”
傅清流雖出身高幹家庭,但身上倒沒什麽官家傲氣,不過氣質出眾,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
麵對打招呼的人,傅清流通常是微微頷首,之後擦肩而過。
“打架鬥毆?一個小姑娘?陸笙聲……”一名下屬一邊接電話一邊跟他點頭。
聽到這個有點耳熟的名字,傅清流下意識地頓住腳步,回頭問:“等等……”
“局長,您有事兒?”
“叫什麽名字?”
“啊?我叫……”下屬以為傅清流是問他,下意識地回答。
“不是問你。你剛剛說的誰?”
傅清流的視線落在那穿粉嫩公主裙的漂亮女孩身上,隻看到她裙子上沾染了血跡,一副打架後狼狽卻又滿不在乎的樣子。
“陸笙聲?”
陸笙聲原本低垂著頭,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微微抬眼,入目的是一雙典型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的時候,就有股邪肆在眉目間流淌,很是妖孽惑人。
但,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啊!
陸笙聲一時納悶,站在她旁邊的警察怕傅清流等急了,輕輕推了她一下:“問你話呢!”
陸笙聲收回目光,聲音淡淡道:“陸笙聲。”
“嗯……”傅清流尾音勾起來,“還真的是你。”
“什麽意思?”陸笙聲對傅清流的話感到不解,她分明從未見過這個男人,可他此刻表現出來的樣子,像是認識她。
傅清流不答反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關你什麽事兒?”陸笙聲下意識豎起全身的刺。
一旁的警察見這姑娘如此態度,趕緊回複:“局長,這女孩是因為在黑網吧和人打架抓進來的。”
“打架?”
傅清流錯愕片刻後,眯起眼,有意思,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