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國師

清晨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到是有丫環端著洗漱的熱水候在門口,另外還有丫環舉著錦盤,裏麵是一件繡了荷花的碧綠衣裙和全套的首飾。

“這是太子天沒亮就讓奴婢們準備的,不知道小姐喜歡不喜歡?”洗漱完,丫環小心的抖開衣服問鳳翩。

鳳翩看了一眼:“漂亮的很。”

“那奴婢替小姐更衣。”

“不用,我還是穿昨天的那套男裝,”她擺擺手,想了想道,“你們太子呢?”

“太子爺一早就去上朝了。”

“上朝?”她一怔,想到他昨天靠在她的床邊睡了一夜,天沒亮又替她準備這些,現在又趕去早朝,似乎,比做鬼時要勤快不少。

在太子府吃了早膳,鳳翩拿了個蘋果自太子府踱出去。

蘋果清翠多汁,她三兩口解決,人已經到了大街的集市,京城果然繁華,各色商品琳琅滿目,非一般城市的小集市可以比的,她走馬觀花,已經到了集市的盡頭,再轉個彎就是皇城的東門,每日早朝的大臣們就是自這個門進又從這個門出。不過這裏是看不到那些官員的真容,一般都是轎子進,轎子出,要到裏麵的門才是上轎下轎的地方。

鳳翩看了半天,又看了眼高高的皇城牆,其實躍上去是可以的,但皇城每個角都有人把手,大白天的,要不驚動人並非易事。

正想著,卻見幾頂轎子已經自東門口陸續而出,轎子大小規格都不相同,顯示官員的品階不同,鳳翩正想回頭問路過的哪頂轎子是國師劉溫之的,卻忽然從路邊湧出來一群人,有老有少,浩浩****上百人,一齊湧到一頂暗紅軟轎之前。

“劉國師救命啊,救救我們村吧。”上百人一起下跪將那轎子攔了下來。

轎子停住,裏麵的人卻並不發話,開道的侍衛上來喝道:“大膽刁民,知道轎中何人,膽敢茲眾鬧事?還不快點讓開!”

那些人跪著不動,隻顧磕頭,領頭的一個老人,抖著聲音道:“劉國師,小人乃是城外開平村村長,小人有救命之事請國師幫忙,國師救命啊。”

身後幾百人同時附合,帶著隱隱哭聲。

轎中半晌沒有人應,侍衛又想趕人時,卻聽轎中一個聲音道:“且說說看。”

村長得了允許,已是滿臉淚水,依然抖著聲音道:“稟國師,事情是這樣的,大概半月前,本村忽然鬧鬼,專食年輕男子的心髒,目前已有幾十人喪身,小人曾向官府報案,官府派過幾批人來,但來人皆盡數被那惡鬼食了心髒,自此便再也沒人敢來,小人也請過道行高深的法師作法驅鬼,卻也都因此丟了性命,小人實在沒有辦法,隻好來請國師為我開平村五百多人做主啊。”

村長說完,那跪著的一百多人已抖成一片,連在場的其他人也都變了顏色,鳳翩皺起眉,盯著轎中人看他的反應。

“紫華觀的方丈,白蓮道人道行高深,為何不請他出山相救。”轎中人卻道。

“小人已經請過了,但是他帶著的兩個徒弟都被惡鬼吃了心髒,而他僥幸未死卻已成重傷,小人實在沒有辦法可想,才來冒死相求,請國師為我開平村五百多人做主啊。”

他此話一出,眾人皆是嘩然,要知一個紫華觀在京城人心中可是通了天的地方,連紫華觀的方丈也成了重傷,那些食心的惡鬼實在非同小可。

“連白蓮道長都沒有辦法,劉國師恐怕也對付不了吧?”圍觀的百姓中有人竊竊私語。

“估計劉國師不會答應下來。”馬上有人附和道。

結果,出那些百姓意料,轎子放下,有人慢慢的步出來,是個作道士打扮的人,竟然還是少年,大概十七八歲的樣子,皮膚白淨,清秀文雅,整個人顯得稚嫩,他就這麽微微一笑,孩子般笑容便溢了出來,讓人有種親近之感。

那人慢慢的扶起跪著的村長,道:“身為國師,為民消災本就是貧道的本份,好,你前麵帶路,貧道跟你們走一遭。

“那人就是劉溫之?”鳳翩盯著那張臉,問身旁同樣看熱鬧的百姓道。

“就是他。”

鳳翩的眉微微皺起,那分明還是個孩子,如果那刻滿冥文的鬼鈴出自他手,那當真了不得。

她想了想,低低念了句咒,掌心即刻匯聚起一個風團,衝著那少年的方向一吹,本來隻有丸子大小的風團急速變大,朝那少年撞去。

所有人都以為那隻是忽來的一陣風,那少年卻臉色微變,單手成掌猛然往旁邊一拍,那風團頓時改了方向,撞向旁邊的轎子,轎子應聲而倒,裏麵的官員隨轎倒地,好一會兒才狼狽的自轎底爬了出來。

少年不去管跌倒的官員,眼睛迅速往人群中搜尋,最後定在鳳翩的臉上,鳳翩淡淡地笑著,衝他眨了眨眼,然後轉過身,消失在人群中。

開平村也算是個大村落,以釀酒聞名,平時經過村口時便會聞到漫天的酒香,酒量小的人,隻需聞上幾口便會昏昏欲醉,腿腳發軟,連走路的力氣也沒有了。

然而此時,卻聞不到半點酒香。

天已黑,聽說國師要來捉鬼,卻沒有半個外人來看,因為大家都懼怕食心的惡鬼,隻是本村的村民在村中的廣場擺開了祭台,讓劉溫之開壇作法。

霧氣漫了開來,整個村子在無月的黑夜裏帶著濃重的鬼氣,即使廣場中央的點了大大的五個火盆,卻無法衝淡半分寒意。

鳳翩挑了一處視角不錯的屋頂,坐在上麵,從方才少年拍開那朵風團來看,果真是有些本事的,此時到是要看看他如何捉鬼。

劉溫之站在祭台中央,喃喃自語,雙手結了個古怪的印,指尖漸漸有白光冒了出來,起初隻是淡淡的並不明顯,到後來卻越來越亮。

不知是不是那團白光的緣故,四周鬼氣又重了幾分,黑霧在劉溫之頭頂一寸的地方匯聚,越來越大,越來越濃,並且慢慢地往下降,與他指間冒出的白光糾纏在一起。

如同那時的關外,那團黑霧中傳出尖銳的嘯聲,無數鬼影似要從那團黑霧中掙脫,而那白光似乎成了一條白色的鎖鏈將那團黑霧牽扯著,讓黑霧中的東西無法逃脫。

鳳翩本是有些漫不經心的,此時卻坐了起來,要知凡人鬥一個惡鬼已經是極困難的事,那少年卻同時將至少幾十隻惡鬼用白光捆了起來,若論凡人來講,法力已是極高。

“快拿我備好的壇子來。”那廂,劉溫之忽然衝旁邊的村民大聲道 。

候著的村民趕忙將預先備好的一壇子狗血擺在案桌上,劉溫之手一揮正要將那團黑霧拍進案上的狗血中時,忽然那團黑霧顫動了一下,似就要自白光中掙紮開,劉溫之眉一皺,空出一隻手來,闔指算了半晌,向四周望了一眼,猛然一指鳳翩的所在,大喝一聲道:“那裏有不幹淨的東西,破壞了我的法陣,快將它給我抓過來,我要用它的血祭百鬼。”

鳳翩正想看他如何動作,忽然生出這樣的變故,不由一怔,而轉眼,一群村民手持鋤頭鐮刀向她這邊衝過來,還有村民已架了梯子正向屋頂上爬。

她立起身,淡笑了一下,人輕輕一躍,已到了廣場的祭壇,衝劉溫之道:“我的血可精貴的很,用來祭鬼豈不浪費?”說著,忽然一張口,原本被劉溫之用白光牽住的黑霧已一口被她吞入腹中。

劉溫之一怔,複又笑了,朝後退了一步,回身對身後的村民道:“它就是那些惡鬼的頭頭,我好不容易將那些惡鬼抓住,卻又被他吞下腹保護起來,大家快將她給我殺了,不然食心之鬼永遠無法消除。”說完忽然一躍,將鳳翩整個人死死抱住。

鳳翩一驚,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奮力掙了幾下,卻怎麽也掙不開,而同時,一柄利器已刺入她的肩頭,她哼了哼,是一個村民手中的殺豬刀。

鮮血自傷口噴了出來,村民們隻愣了一下,又有人朝鳳翩舉起鋤頭。

鳳翩也是血肉之驅,根本無法像花花那樣驟然消失,又忽然現身,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著了這少年的道,她仰起頭,看到死抱住他的少年露出稚氣的笑容:“怎麽樣,姐姐?今天在東門開我玩笑,現在我就讓你死。”他的聲音年輕而稚嫩,帶著笑在她耳邊輕輕的說著,卻讓人不寒而栗。

“這村中的食心鬼都是你安排的是不是?”鳳翩咬了咬牙,身上已挨了好幾下。

“沒錯,那該死紫華觀壓得我這國師快抬不起頭了,所以得挫挫他們的銳氣,”他抱住鳳翩的手更用力,“誰讓你惹了我還跑來這裏看熱鬧,你該死!”

鳳翩全身發疼,被抱緊的身體逐漸有些喘不過氣,劉溫之的一隻手中不知施了什麽法,正好按在她丹田的地方,封了她的力,讓她一點法力都使不出,隻能硬挨村民那幾下,難道她要死在這些凡人手中?

“都給本太子住手。”正在此時,一柄紅櫻槍不知自何處飛來,帶著風聲直射向祭壇,將案桌上的狗血壇射破,血飛濺而出,將離得最近的劉溫之潑了一身,而同時頂在鳳翩丹田,封了她力的那道力量頓時消失,她奮力往前一撲,將劉溫之推開,看到他沾滿狗血的掌心,畫了一道黯色的符,正是那狗血破了符的法力,才可以讓她的力量回複過來。

她回過頭,看到一人慵懶的坐在馬上,身後跟著一隊士兵。

太子,魏祁月。

“國師,所謂驅鬼,原來是要以活人做祭品的,這似乎於皇帝的仁義治國背道而馳了。”魏祁月一身白衣,頭戴紫金冠,幾乎是半趴在馬背上,懶懶的說道。

劉溫之站起身,滿身的狗血讓他有些狼狽,見了魏祁月也不下跪,像個不諳世事的高傲少年,看了鳳翩一眼道:“他是人嗎?他分明是惡鬼。”

魏祁月笑了笑,“你說的沒錯,他不是人,但他也不是鬼,她是仙,本太子兩月前出征,大破鬼鈴的人便是他,是本太子想要重用的紫華觀的仙道,怎麽可能是惡鬼?”

此言一出,旁邊百姓頓時嘩然,攻擊鳳翩的動作頓時停住。

劉溫之臉色大變,盯著鳳翩:“破鬼鈴陣的人是你?”

鳳翩嘴角淌著血,仍然在笑:“是我沒錯,施鬼鈴陣的人卻是你吧?”

劉溫之卻也跟著笑了:“姐姐,你可不要胡說,這項罪名我可擔當不起。”

鳳翩顫顫微微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卻發現根本站不住,便又坐了下來,輕聲道:“我還真是低估你了。”

少年笑著:“我也是,剛才真不該跟你玩的,應該一下子就殺了你,也就不用魏祁月來壞我的事。”

他可惜的歎著氣,那邊魏祁月又道:“這位道長是比紫華觀方丈身份還要高的仙道,此時過來是為除惡鬼之事,他方才一口將惡鬼吞了,你們就這麽對待他嗎?不怕得到報應?”

這話是對著眾百姓說的,方才攻擊鳳翩的百姓頓時嚇得跪倒下來,隻有一旁的劉溫之在冷冷地笑。

鳳翩也想笑,報應?魏祁月根本就是在妖言惑眾,她不由抬頭看了眼魏祁月,他表情嚴肅,似乎在說的是天大的真理,不容懷疑。

以為他隻不過有些孩子氣,卻原來說起謊來也是這麽厲害的,而如果他再說下去,估計自己就成了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神人了,所以她很配合的衝眾人擺擺手:“救民水火乃是貧道的本份,何來的報複,沒事了,那些惡鬼也不會再來了,各自散去吧。”

好不容易眾人散去,廣場上一片狼籍,劉溫之似乎不急著走,在鳳翩身邊坐下道:“姐姐,沒想到你的後台這麽硬,算起來,我在你手中栽了兩次,我會記住,並且討回來的。”他說話的口氣親切,如同可愛的弟弟在跟姐姐商量著什麽事,而話的內容卻全不是這樣。

“兩次?”鳳翩揚眉,“你不是說鬼鈴的事與你無關?”

劉溫之笑道:“我何時說過有關?”

鳳翩盯著他掌心已經淡去的黯色符印:“看來《食鬼錄》真在你手中,我也會問你討回來的。”

聽到《食鬼錄》劉溫之神情一變,不由又認真看了眼鳳翩,卻不再說什麽,站起身,衝一旁的魏祁月笑了笑,緩步走到候在旁邊的軟轎邊,坐了進去,指揮手下離開。

看他離開,鳳翩才軟軟的躺下來,眼睛看著魏祁月:“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魏祁月自馬上下來,已沒有方才的慵懶相,幾步衝上來,將鳳翩抱起:“你能來看熱鬧我就不能來嗎?幸虧我在,不然你就死了。”

鳳翩還在笑,卻相當虛弱了,將頭靠在他的懷間,閉上眼道:“我睡一會兒,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