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蛇碧訣
鳳翩還是第一次進皇宮，先是在東門口候著的，隔不了多久，就有人來宣她進宮。
滿眼紅牆綠瓦，金碧輝煌，皇家的宮殿就是氣派，她跟著宮人一路往前，走走看看，一道又一道門，漸漸的就有些單調了。
經過前麵的朱紅大門時，隱隱地聽到有人在唱歌，歌曲很老了吧，似乎很早以前聽過的，風翩回過頭，卻見諾大的朱紅大門頂上插著一柄劍，劍身古樸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塵，但仍透出淡淡的光華，顯然並非凡物，而看劍下，一個全身碧衣的女子，長發如瀑，一張臉妖美絕豔，眼眸含水卻是碧綠的眼珠，像潭水深不見底，她被那把古劍釘在了朱紅大門上，整個人如一襲碧綠的綢緞，被宮裏的風一吹輕輕的飄**，鳳翩看著她，看她漫不經心的看著遠方，輕輕的哼著歌，而裙下，一段蛇形的身體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門板發出“空空”之聲。
沒想到這樣一個金碧輝煌的皇宮竟鎮著一隻蛇身的妖怪，就這樣被那把古劍釘在門板上不知有多久了？
“道長，你是在看那把劍嗎？”帶路的宮人看她停住，盯著門板，笑著問道，在凡人眼中，那裏不過隻插著把劍，至於碧衣的女子是看不到的。
鳳翩笑道：“是啊，這劍似乎不凡？”
“道長好眼力，那劍確實是有些來曆的。”
“哦？”
“聽說是先朝的某個有道之人將一個妖怪鎮在劍下，有好幾百年了吧，本朝先祖進駐皇宮時曾想將劍取下，可無論是誰，花了多大的力氣都沒辦法將此劍拔下來，後來請了道士來看，說是下麵鎮著妖怪，此劍插在門上有辟邪之用，因此就保留到現在了。”
“這樣啊。”鳳翩笑了笑，眼睛又掃過門上的女子，而那女子正好也轉過頭與她的眼對了一下，表情微微的驚訝。
“走了，道長，皇上在殿上等著呢。”宮人催促。
鳳翩應了一聲，轉身跟上去。
“鳳嫣？你是鳳嫣嗎？”
身後那個女子忽然出聲。
鳳翩停住，微微怔了怔，回過頭，用隻有那女子聽得到的聲音道：“我不是鳳嫣，你認得她？”
“你騙人，分明就是鳳嫣的臉，連氣味都一樣，你騙誰？”女子的美好表情忽然猙獰，像蛇一樣吐了下信子，道，“我當然認得她，是她留了那把劍給那個凡人，我才會被釘門上，她化成灰我也認得。”
“可你偏認錯了，我不是鳳嫣，之所以氣味一樣，是因為我是她妹妹，”鳳翩看著她不怎麽相信的表情很有耐心的解釋。
“妹妹？”女子眼睛亮了亮，“那你也一定能將我放出去，你快試試將那破劍自門上拔下來，快試試。”女子扭著身體。
鳳翩搖搖頭：“我忙得很，要去麵聖，有空再說吧。”開玩笑，是妖怪耶，怎麽可能輕易將你放出來。
“拔一下不會浪費多少時間，你試一下。”
“再說再說。”鳳翩搖著手，已轉過身去，隨宮人往前去了。
“求你了，隻要你放我出去，我下半輩子就是你的了。”身後聲音忽然變了，是溫潤的男子聲音，鳳翩邊走邊回頭，那女子已變成青衣的翩翩少年，世間少有的絕色，一雙眼**的向她懇求。
鳳翩腳上卻絲毫不停。
“姐姐，求你了，我被囚了快千年了，好孤單啊，求你了，姐姐。”見她不為所動，轉眼少年又變成了兩三歲的奶娃，眼淚婆娑的看著她。
“哈哈。”鳳翩不由得笑出聲，這回徹底的轉過頭去，再也不看了。
妖怪果真比鬼難纏，花花說的沒錯。
正殿。
似乎金色發亮的東西更多，讓鳳翩微微有些眼暈，她定了定神，對著前頭正中的那個全身金色衣服的人緩緩的跪下，口中很認真的稱頌了一番，這才打量了一下殿中的人。
所有人分兩排而立，太子魏祁月立在最前，其他是各位王爺大臣，其中當然有許久不見的魏十六，他的眉微微皺著，一貫的冷漠，不動聲色的瞥了鳳翩一眼。
“你就是太子所說攻陷鬼鈴陣的仙道？”殿上正中的“金人”終於發話，聲音並沒有幾分威嚴，隱隱帶著孱弱。
“是，正是貧道。”
“你還助國師滅了食心惡鬼？”
“那多是國師的功勞。”
“是比白蓮道人籍位還高，隱居紫華觀的道人？”
“是的，皇上。”
皇帝的問話中多少是帶了點懷疑的，這點與太臣們此時的竊竊私語不謀而合，他們的想象中，她應該是白發白須的老者，卻偏是看上去二十不到的年輕男子，似乎有些不可思議了。
“請問道長今年幾何，那白蓮道人可已經是九十高齡，道長真的比他的籍位還高？”旁邊終於有大臣忍不住，開問。
鳳翩裝模作樣的掐了掐手指，“算起來也要有一百多歲了吧。”
全殿嘩然。
“難道道長會長生之術？”
“長生之術不會，駐顏之術到是會一些。”
前方魏祁月不知為何被嗆了一下，咳了幾聲。
“哼，什麽一百多歲，駐顏有術，本王看是胡言亂語，太子，據本王所知之前的出征，太子你一度的昏迷不醒，是你記錯了吧？”有人哼了哼，側著身質問魏祁月，“你可別隨便找個不知所謂的道士來糊弄皇上。”
說話的人正是六王魏延行，那個叫劉溫之的少年陰惻惻的站在他身後。
魏祁月還在咳嗽，被這麽一問，忍住咳，笑了笑：“真假自在人心啊，六皇叔不信我也是沒辦法，到是昨天，我卻見識了一下國師的抓鬼之術，果真是高明的很，也不知是誰先糊弄皇上在先？”
六王被他這麽一說，表情微變，狠狠的掃了太子一眼，又轉頭向座上的皇帝拱手道：“皇上，皇弟覺得此道人所說實在難以讓人信服，頗有妖言惑眾之嫌，太子無知才被他所騙，皇上應該下令將此人杖責，轟出宮去。”
馬上的，座下有人附和。
座上的皇帝有些為難，六王開口一向說一不二，他雖是皇帝其實根本沒法做主，然而此番是太子開口要嘉獎此道人，若不維護，以後他們父子在朝中威信更低。
“十六，當時出征你也在場，你說說看。”斟酌半天，看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十六，不由眼前一亮，出聲問道。
附和聲驟然一頓，誰都知道六王說一不二，但十六王的話也是不敢不聽的。
魏十六眼睛看著鳳翩，細長的眼定在她晶亮如水的眼睛上，那時全是“青冥”的樣子，所以他也吃不準眼前的人是不是，但眼睛確實與那時看到的眼睛很相象。
但這不是關鍵，關鍵是他有沒有必要插手這件事，似乎是沒必要的，但出征回來後，太子性情的驟變，讓他隱隱有些不安，此時又將這道人扯出來又是為何？
“不是。”他自鳳翩臉上收回視線，答得毫不拖泥帶水。
“拉出去杖責。”十六王爺也表了態，方才附和的那批人此時更加變本加厲。
“王爺是不認得貧道了吧，因為當時貧道沒有以真麵目示人。”鳳翩卻不急不徐。
魏十六眉一揚：“既然沒以真麵目示人，那你憑什麽讓本王相信你是？”
鳳翩一笑道：“不如貧道說一個王爺您親口告訴貧道的秘密。”
“什麽秘密？”
“我記得王爺對貧道說過，坊間流傳王爺不愛紅妝，偏愛男色，其實那……。”
鳳翩話沒說完，魏十六忽然捂嘴咳了咳，道：“本王現在再看看道長，果然與那時破鬼鈴陣的仙道有幾分相象。”
鳳翩笑道：“王爺當時說，其實那都是胡言，堂堂王爺怎麽可能喜歡男色，那些造謠的人都該殺，王爺現在覺得貧道是了嗎？”
魏十六點頭：“似乎是你了。”眼底卻狠狠地瞪了鳳翩一眼。
“既然十六說是，那應該是無誤了，不如以太子之見，封道長為太子師，官至四品，每日聽朝吧。”座上的皇帝鬆了口氣，馬上道。
“且慢，”六王魏延行卻不肯罷休，冷笑道，“既然道長有如此神通，不如讓各位大人見識一下，也好扶眾。”
“六王爺說的極是，”鳳翩拱了拱手，“不如這樣。“
她低頭想了想，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正殿的地磚上拖出長長的一道，複又抬頭道：“方才貧道經過一道宮門時看到上麵插了把古劍，聽帶路的公公說，幾百年都未有人拔出，不如讓貧道試試，順便收了被劍鎮在下麵的妖怪。”
此言一出，滿座大驚。
“道長，你可不要亂誇海口，這劍不是凡人能拔出來的，就算拔出來，若降不住那妖，又該如何是好？”皇帝也有些驚了。
“若降不住，貧道也不配當這個官，寧願以血祭天，平息妖怒。”
“不如試試吧，本王很相信道長你。”那廂，魏十六雙手環胸，冷冷地看著鳳翩。
風似乎又大了些。
魏祁月有些惱怒的回頭看了眼身後不遠處氣定神閑的鳳翩，什麽以血祭天，這女人何時這麽血腥？萬一真不成，丟了性命又要如何？
這樣想著，眾人已停在那道宮門口。
陽光自頭頂照下來，門上的女子衝眾人吐著舌頭，最後視線落在鳳翩身上，又狠狠做了個鬼臉。
“你又來做什麽？”
“替你拔劍。”鳳翩仍是用隻有妖才聽得見的聲音。
“真的？”女子眼睛都亮了。
“你叫什麽？”
“碧訣。”女子很殷勤的說。
“那好，貧道要拔劍了。”這回鳳翩轉身衝眾人朗聲道，眼睛不自覺的看向人群中的劉溫之，劉溫之木然的看著那道門，畢竟隻是凡人，《食鬼錄》讓他能看到鬼，卻並不能看到妖。
“道人，你可不要治不住那妖，讓他傷了皇上。”有人還是懷著恐懼的，說話時微微向後退了好幾步。
“真有妖嗎？翩翩，你到底行不行？”魏祁月已走到鳳翩旁邊，低著聲音問。
“試試吧。”鳳翩道。
“試試？”魏祁月咬牙，“若治不住，你就轉身快跑。”
鳳翩不理他，人已往前去，回頭對懷著懼意的眾人道：“此劍雖不會老，此門終會朽，貧道不捉妖，妖也自會逃出來的，皇上和各位大人不必驚慌。”
說著，一縱身已躍到了劍旁，隻是伸手一拔，那柄劍已被極輕鬆的拔了出來，誰都沒想到會是這麽輕而易舉，如同孩兒玩飛鏢，射了再拔出來一般簡單，但眾人仍驚的大呼，而同時忽然怪風大作，分明是青天白日，轉眼大團烏雲蓋過來，被鎮在劍下的妖轉眼現出原形，是一條碧綠的巨蟒，宮柱般粗細的蛇身，吐著信子出現在眾人麵前。
眾人嚇得呆立在那裏，已有幾人當場被嚇暈過去了。
妖大聲的笑著，身形隱在烏雲中：“幾百年了，本座被困得太久了，本座要將全城的人吃掉，你不是鳳嫣的妹妹嗎？本座先吃了你，解我心頭之恨。”說著蛇頭高高的豎起，崩成弓形，向鳳翩直衝過來。
“翩翩，還不逃？”身旁的魏祁月將風翩一推，擋在她身前，卻看到她拿著手中的劍竟還在笑。
他氣得跺腳：“你到底能不能收了它？”
說話時妖的蛇頭已經直撞過來，魏祁月一咬牙，奪過鳳翩手中的劍，一縱身，舉劍就朝蛇頭砍去，妖似乎極怕那把劍，向後迅速一挫又躲回雲裏。
“不要以為我怕你。”它吐著信子自口中噴出幾道驚雷，又朝鳳翩直劈過來。
魏祁月舉劍去擋，身後鳳翩仍是臉色從容，忽然走前幾步衝那妖道：“碧訣，你還記得伏妖咒嗎？我姐姐在你額間種下的伏妖咒還未消，你就敢這麽放肆？”
聽到伏妖咒三字，蛇身劇烈的一抖，妖尖著嗓子道：“你不是鳳嫣？你根本不會伏妖咒，你別想嚇我。”
“誰說我不會，你別忘了，我們可是一家人。”她話音剛落，閉眼就輕聲的呤起那個古老的咒語來。
妖尖叫一聲，身形立時小了一圈，鳳翩再念一遍，便又小了一圈，如此十幾遍念下來，那令人嚇破膽的巨蟒已經變成隻有手指粗細的小綠蛇，哀哀的纏在鳳翩的手指間，想張口咬，被鳳翩的手指彈了一下，竟然就暈了過去。
同時，妖風停住，方才的大片烏雲消失的不見蹤影，又是萬裏青空。
如同惡夢方醒，一時之間周圍一片狼籍，方才對鳳翩還有疑惑的眾人，此時對她奉若神明。
“果然是仙道，仙道。”皇帝由人扶著，頭發淩亂，顫著聲音道。
眾人皆躬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