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為你,我不願高飛
醫院住院部十樓整層被清空。病房外,幾名身強力壯的打手,站姿如雕塑般,看守著在這間病房。如此的排場,更加的突顯出病人身份的不一般。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自從那晚,醫院搶救了一名差點失血過多而死的年輕男子後,這些打手就二十小時輪流看守著這間病房,這還是醫院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僅從那份簡單的病曆資料上,又根本看不出病人的身份有什麽特殊,隻知道這名年輕男子是從香港過來的。不僅給病人做檢查的醫生需要進行搜身才能進入病房,就連送藥的護士,也隻能將藥給打手,再由打手送進病房裏。
某個午後。
設施豪華的高級病房,白色薄簾微微拉攏起,午後刺眼的陽光,隔著紗簾明顯有所削弱,照在牆角的盆栽上,枝葉仿若照透。
病**躺著一名年輕的男子,身體微起,靠在枕墊上,閉目養神,他身著一身質地高檔的綢緞睡衣,輪廓有致,整個人氣色明顯有些虛弱,但一身冷血的氣息依舊緊固的令人窒息。
病房裏很安靜,醫生說過他需要多休息,所以幾乎在三餐之外的時間裏,這間病房裏不會出現任何多餘的嘈雜聲。
“咯吱”一聲,病房的房門被推開,進來的人怕吵醒男子,所以推門的聲音很小,可是男子似乎並沒有睡得太沉,聽到門響聲便醒了。
“阿龍,是不是吵醒你了?”
進來的是一位年紀稍長的男人,一身中山裝,身軀筆挺而威武,見男子醒了,他微笑的輕聲問。
“沒有。”
宮日龍聲冷的回應。
進來的中年男人叫竇霆,是青龍幫的管家。年輕的時候曾經是香港宮氏的副堂主,現在人老了,也沒有力氣再去拚殺,所以就在青龍幫當起了管家,但那氣勢依舊凜冽。他手上拿著一個略微鼓起來的牛皮紙袋,很顯然,今天下午的這一趟,他是有目的的。
“既然你已經醒來了,那我就給你放這卷錄象。”
竇霆站在液晶電視前,像一個待命的侍衛。
“恩。”
宮日龍允許了。
竇霆把錄象帶從牛皮紙裏拿出,放入了DVD裏,打開電視機,然後站到了一旁,DVD轉了幾圈,讀取後,藍色的屏幕裏出現了畫麵。首先切入的畫麵裏沒有出現人影,而是日本北海道的風景,如畫般美麗,慢慢地,畫麵才轉切到一名年輕女子的身上。女子站在遊艇上,背迎大海,海風徐徐,一身裹胸吊帶短裙,身姿性感,風浪吹過,絲綢質地的裙身時而輕撫,修長的雙腿若隱若現。
鏡頭給了女子一個特寫。
“嗨……”
女子對著鏡頭打招呼,一頭及腰的黑色長發裏,麵額光潔白皙,細長的鳳眼,隱約有幾分妖氣,她將手伸向後麵的大海,說:
“我已經在北海道度了兩個月的假……”說著,她故意湊近到了鏡頭前,眼角眯得很深,聲音放得很輕,意味卻更濃:
“……而且我一直都沒有回過國。”
說完,她就靠在遊艇的欄杆上笑了起來,細長的眼角是鬼魅的,笑容就像打了勝仗後的得意。
病**,宮日龍的手不禁拽緊被單,雙眼憤怒的直盯著畫麵裏的女子,眼神是被欺騙過後的憤怒。鏡頭裏,女子忽然停住了笑聲,像想到了什麽,故意諷刺的說:
“流血過多的感覺很快樂吧?”
宮日龍看著女子,眼神裏的震驚,似乎能將液晶屏幕震碎,胸口的怒氣一陣一陣的湧起。畫麵裏,女子走到鏡頭前麵,敷衍的笑了兩聲:“祝你早日康複,記得把身體養好,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們可以一起續續舊。”
那故意裝出來的熱情,卻在最後一句話變了調。
待錄像放完後,竇霆把電視關掉了,他看著也有氣憤:“這卷錄象是早上在青龍幫門外看到的,我想一定是她派人放在那的。”
他知道宮日龍看完這卷錄象後,一定會生氣,但是如果隱瞞真相,後果會更嚴重,所以他還是把錄像拿來了。
宮日龍憤怒到可以殺人的程度。三天前的晚上,當他聽到是,她要幫自己在酒店接風,他才放下了警惕,隻隨意帶了兩名打手就出門了,可是到了酒店才發現,她不但沒在,而且這還是一場精心謀劃的謀殺大局。他被下了藥,意識朦朧的情況下,被對方的人砍了幾乎致命的幾刀,靠著自己僅剩的力量,最後他才逃到了第三街。
“想不到這麽多年了,她居然還記著這個仇。”
竇霆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宮日龍沒有說任何話,他眼神緊繃起,他想不明白,當年和自己一起成長的同門師妹,居然會為了繼承權的問題一直找機會鏟除自己。她很聰明,竟然知道利用自己對她的信任進行謀殺。
他越想,心裏就越是惱火。
看著宮日龍的憤怒,竇霆試圖想找個理由去辯護,或許這樣他會好受點,他走近了一點,說:
“也許姝兒她隻是……”
“你是在為她說話嗎?”
宮日龍冷冷的打斷竇霆的話。
竇霆猶豫了片刻,再說:
“她畢竟和我們在宮氏,一起生活了那麽久,彼此都會有感情,我想……她應該……”
“這是什麽?”
宮日龍憤怒的將自己的睡衣從左肩扯落,直瞪著竇霆低吼。竇霆怔住,看著宮日龍肩膀上被紗布一層層裹住的傷口,他沒再敢說話,宮日龍眼角繃緊,語氣很重:
“你居然會去維護一個要殺我的人?”
“阿龍……我……”
竇霆一時間不知所措。在宮氏這麽多年來,竇霆一直像父親照顧著他,所以就算宮日龍再怎麽生氣,也不會處置他,他隻是眼神黯下去,淡聲說:
“以後不要再提起這個女人。”
“恩。”
病房裏很安靜。
竇霆坐在病床邊的沙發上,閱讀著報紙,而宮日龍卻靠在枕頭上,低著頭,像在沉思著些什麽,他像想到了什麽,從旁邊的抽屜裏,取出了一塊有著血跡的黑紅色的布料,然後輕輕的放在手上,靜靜的看著。
竇霆放下報紙,沉聲的說:
“醫生說,多虧了這塊布及時的把你的傷口包紮住,止住了血,才得以保住了性命。”
宮日龍看著手上帶著血跡的裙布,腦海裏是胡同裏那纖瘦的少女身影,那一晚,第三街的死胡同裏,他企圖想掐死那個少女,可是她卻好象不怕死,居然把裙子撕破,給自己包紮了傷口,隻可惜當時光線太暗,根本無法看清少女的長相,不過幸好,還有那枚校徽,就算搜遍整個城市,他也一定會把她找出來。
竇霆故意逗趣的問:
“救你的是個女人吧?”
宮日龍並沒有急於回答,過了一會,他將手中的裙布握緊,然後吩咐竇霆,說:
“給我備車,明天我要去櫻川學院。”
“原來還個小女生啊。”
竇霆輕聲笑去。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冷血的青龍要親自找人,所以他可想而知,這個小女生對龍來說有多麽的重要。
“霆叔……”
宮日龍有些不悅的看了竇霆一眼,眼神裏的氣息強勢,也是不容抵抗的,看在他是自己敬重的長輩,所以語氣稍微客氣:
“……有些事情,請不要多問。”
“恩。”
在一起生活十多年,竇霆對宮日龍的脾氣了如指掌,但既然選擇了跟從青龍幫,那麽他就會尊重及聽從他的一切。
宮日龍低下了頭,目光一直深深的停留在手中的裙布上。
猛京閣,午後的日式閣樓裏靜謐如水。
這幾天,為了圓自己編造的理由,藍天鷹找了一家陶藝店,為蘇茉莉親手做陶瓷,一直到此時他才好不容易閑了下來。
“咚、咚”
他敲響了書房的門。
“進來。”
蘇猛京聲音沉穩,藍天鷹推開了門,再輕輕的將門帶關上,走進了書房裏。書房設計古典,檀木書櫃擺放在一側,書櫃裏滿滿的都是書,飄散一股濃濃的檀木和書香的氣息。
退隱後,蘇猛京便開始努力的充實自己,雖然識字並不多,可是這些年,他靠著字典也閱覽了不少叢書。
素色的印花窗簾落在地麵上,木窗前的沙發上,蘇猛京正和平時一樣看著書,當他看到藍天鷹進來後,便摘掉了老花鏡,放下了手中的書。
藍天鷹是愧疚的,師父特意讓自己從舊金山叫回來,為的就是能夠保護小姐的安全,可是他在那一晚,卻沒盡責的把小姐一個人丟在了櫻川,想必師父一定在生氣。
他愧疚的先請罪:
“師父,對不起,那天是天鷹的錯,才害得小姐那麽晚才到家,也害得您為他擔心。”
蘇猛京隻是抬著頭看著他。他是自己最得意的徒弟,對蘇家一直都很忠誠,早已經是蘇家的一份子了,這次叫他叫他來,並不是要責怪他。
蘇猛京微笑著:
“師徒之間的氣氛不應該這麽緊繃,坐下來慢慢談。”
藍天鷹愣了一會,然後才坐下了。兩人麵對麵而坐,蘇猛京給藍天鷹沏了一壺茶,遞到了藍天鷹的身前:
“喝喝。”
藍天鷹點頭,然後喝下了一口。口中留香,一股茶香讓他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茶的香味不濃,喝在嘴裏卻很香甜,好象一種花。
“喝出來了嗎?”
蘇猛京笑著問。
藍天鷹閉眼想了一會,然後微笑的回答:
“是茉莉?”
“恩。”
蘇猛京點頭。
口中的香味讓藍天鷹感到很舒適,這樣清淡的香味和蘇茉莉很像,雖然香味不濃,可是卻有一股淡淡的甜美。
蘇猛京意味深的長歎了一口氣:
“其實我做錯了一件事。”
“什麽事?”
“我不應該把你從美國找回來。”
“為什麽?”
藍天鷹有些激動。
蘇猛京沒有急於回答,不急不忙的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然後轉過身,麵對木窗,看著院子裏午後安靜的景色,深深的歎氣,說:
“你長大了,也應該有自己的生活,茉莉總不能被你一輩子保護著。”
“可是我願意一輩子保護小姐。”
藍天鷹忽然激動的站了來。
蘇猛京卻搖了搖頭:
“不,你終究是要成立一個屬於自己家庭,到時候,你要保護的就是你的妻子,而不是茉莉。”
“我……”
藍天鷹怔住,他好想說,他願意娶小姐,讓她做自己的妻子,然後保護她一輩子,可是他隻是蘇家的打手,又有何資格呢,所以在麵對著師父時,他卻實在沒有勇氣說出來。
蘇猛京繼續說:
“茉莉也大了,有些事情,必須要學會獨自解決,不能總是依靠你。”
藍天鷹心揪緊,他有一種即將要失去小姐的不好預感。
“所以……”
蘇猛京轉過身,微笑的看著藍天鷹,沉聲的說:
“……所以,如果你以後,因為自己私事,而無法去接送茉莉的話,師父是不會怪你的。”
“師父……我……”
藍天鷹急得詞窮。他想解釋,可是蘇猛京卻拍了拍他的肩:
“從我在孤兒院見到你第一麵,我就知道,你是個苗子,所以我才會把你帶入猛京會,收你為徒弟,我一直看好你,而你也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這麽多年來,你就像我的半個兒子,所以……”
注視著他,他語重心長的說:
“……師父不會把你一輩子都囚禁在蘇家,如果哪天你遇到了心儀的人,我會給你祝福。”
“師父……”
藍天鷹心裏一陣酸楚。
“好啦,你出去吧,我還得看會書。”
“恩。”
藍天鷹原本還想和師父多說幾句,可是為了不打擾到師父看書,他隻好退出了書房。
院子裏,茂盛的大樹下留下一片陰涼地,光影斑駁。
藍天鷹坐在大樹下的石階上。他環顧著猛京閣,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大堂,熟悉的院子,這裏的一切一切,都曾經給過他最美好的回憶,不知不覺,他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十二年前。父母車禍過世,他被親人送進孤兒院裏,那年他幸運的被蘇猛京帶回了蘇家,那是他在父母雙亡後,第一次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這麽多年來,師父一直待他不薄,不但教自己拳腳功夫,而且還給他去美國讀書的機會,師父為他付出的,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償還的。
他不會離開蘇家,更不會離開小姐……
櫻川,夕陽一片。
複習完功課後,蘇茉莉,顏青和齊海薇手挽著手走出了教學樓。齊海薇的心情很好,而蘇茉莉和顏青卻一直沉默不語。看著她們兩個連走路時都無神,齊海薇停下了腳步。
“你們兩個怎麽了?”
齊海薇疑惑的問。
顏青沒有說話,而蘇茉莉卻深皺著眉,說:
“我在擔心一個人。”
“誰?”
“上次我救的一個人。”
“你救的人?”
齊海薇聽的瞠目結舌。
“恩。”
蘇茉莉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這幾天裏,她隻要想起男子身上的血,她就會莫名的緊張,她擔心他,不知道她的包紮是不是有用,他是不是已經得救。
“你救了誰?”
齊海薇問。
“就是天鷹哥沒來接我的那天晚上,在第三街旁的胡同裏,我救了一個身負重傷的男人。”
“然後呢?”
蘇茉莉認真的神情和臉上的擔憂,齊海薇認為她應該並不是在說笑,她認真的聽著,蘇茉莉接著說:
“我把校服的裙子撕破了,幫他把傷口包紮了。”
“怪不得你前幾天都沒穿校服。”
齊海薇恍然,接著追問:
“那這個人呢?”
“不知道。”
蘇茉莉搖搖頭。
顏青始終在自己的世界裏。這幾天,她一直都是這樣,六神無主,做什麽事情都要比平時慢一拍,擦黑板的時候,握在手裏的黑板擦竟然會從手中劃落,做練習時和上課時,眼神呆滯,簡單的題目都會做錯。
齊海薇有些激動的問:
“你有沒有看清那男人的樣貌?”
“胡同裏太黑,根本看不清。”
“連樣子都沒看清,那肯定找不到他了。”
忽然,蘇茉莉眼神忽然一亮,她像想到了什麽,激動的拉起了著齊海薇的手:
“對,對,我記得他身上有個標記。”
“什麽標記?”
齊海薇也跟著一陣激動。
蘇茉莉回想了一下,說:
“他的左肩上好像有和皮膚顏色不一樣,像胎記的疤痕。”
“胎記?”
“恩。”
左肩胎記。顏青忽然一怔,她就像一個剛被喚醒的人,身體裏的細胞忽然快速的活躍了起來,她轉過頭,怔怔的聽著她們的談話。
“胎記?”
齊海薇哭笑不得的說:“難道你要扒開別人的衣服,然後看看有沒有胎記嗎?”
蘇茉莉心灰的又垂下了頭。
“你說你救的人,左肩上有胎記?”
顏青像活了過來,驚怔的問去。
“恩。”
蘇茉莉點頭。
齊海薇疑惑的問:
“顏青,你知道這個人嗎?”
顏青身體微微一愣,神經猛的抽緊,眼神和語氣同時都有些閃爍不定:“沒……沒有,我隻是覺得很奇怪。”
說完後,她雙手有些顫抖的拽住自己的書包,神色不定的向前走去。齊海薇和蘇茉莉沒想太多的跟了上去。
校門外。
藍天鷹靠在摩托車旁,雙手挽在胸前,耳釘閃爍,他的目光一直望向櫻川校門裏。看到三個熟悉的身影時,他壓下沉重的心,微笑的對蘇茉莉招了招手,蘇茉莉開心的小跑了過去。
齊海薇知道,藍天鷹這樣的笑容,隻是給蘇茉莉一個人的,可是每次她也會把這個笑容假裝歸給自己,因為隻要看到他的笑,她就會很開心。
藍天鷹摸了摸蘇茉莉的頭:
“今天沒有闖禍吧?”
“沒有,茉莉很聽話的。”
蘇茉莉眯起眼角微笑,就個被寵愛的小公主。藍天鷹看著她,她是這樣乖巧,這樣美麗,他真的不想離開她,他好想一輩子都這樣寵愛著她,夕陽裏,他們的笑容好象可以融為一體。
齊海薇有羨慕也有嫉妒,但羨慕的多了,心裏也會酸,藍天鷹背對著齊海薇,可是就連他的背影,她都會覺得那麽的好看,在他坐上摩托前,齊海薇心裏有些不舍,她鼓起勇氣對他說:
“你對茉莉真好。”
背對著她的藍天鷹微微的轉過了頭,視線和她的方向並沒有交集,聲音也很冷:
“對小姐好是我應該的。”
說完,他就坐上了摩托車,帶著蘇茉莉離開了這裏。
齊海薇心底驟冷,為什麽他的溫柔,他的體貼,隻會給蘇茉莉。為什麽換做別人,他卻可以像冰山般的冷漠,甚至就連正眼都沒有,她心冷到有些痛。
寬闊的馬路上,摩托車在馳騁。
蘇茉莉摟著藍天鷹的腰,有些話,藍天鷹本來打算到一個適合的機會再說,可是當今天師父說過那些話後,他的心就開始不安穩,所以他猶豫了很久,終於決定把心底的話告訴她。
“小姐,我有話對你說。”
藍天鷹鼓起了勇氣,想開口說那句話。而蘇茉莉並沒有說話,他緊張的讓他忽略了身後的情況,過了一會,她始終沒有出聲,他才驚疑的呼喚了幾聲:
“小姐……”
“小姐……”
不管他怎麽呼喚,她都沒回應。他朝後視鏡看去,她靠在他的肩膀上竟然沉沉的睡著了,他無奈的一笑。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氣,可是他的大小姐,竟然這麽不給麵子的在自己身上睡著了。他將她的雙手在自己的腰上摟得更緊了一點,好讓她睡得安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