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女人

1

車子顛顛簸簸許久後刹車,時音被解開繩索推出車門,她摔進雪地,自己撕開臉上膠帶,撐起身回頭看時車子已踩油門發動,車子一走,眼前便出現滿山冷杉與大雪,天色已暗,氣溫驟降,深處傳來狼嚎,她的大衣滑出肩膀,長發也亂成一團,無助絕望,精神因勉強到極限而奔潰。

芝愛在時音被帶走十分鍾後爆發,她咬人手,再用後腦撞男人下巴,最後用力一腳躍起踹在眼前第二人的肩上,兩個男人前後摔到,芝愛跪膝到地上喘一口氣,抓到手機後再從男人口袋抓出車鑰匙,反應過來的男人一拳打來,芝愛躲避得及時,手機卻直接掉到床底,她來不及撿,跌撞著推門朝庭院裏跑去!

慕羌一直讓人追她到大廳,她找到庭院內停的一輛越野車,慕羌大吼:“追她!不能讓她當麵見席聞樂!不準她進警局!”

芝愛不熟悉車,一踩油門差點撞到花圃,她急轉方向盤,車子橫衝直撞進大道,後麵車輛緊追,她握方向盤的手用力到發抖,額頭已經滿是大汗。

晚間有暴風雪,這個氣象預告是真的。

狂風卷著大雪洋洋灑灑砸到車窗上,馬路結冰積雪,輪胎滑,她控方向非常不穩,後麵又有車子在追,一路開得心驚膽戰,追了好久也認不出帶走時音的車,好不容易看見電話亭,急刹車時又想起根本不記得席聞樂的聯係方式。電話亭對麵是警局,追她的車已經快她一步繞到門口防止她進入,她咬牙,再狠踩油門拐上高速!

暴風雪來了,夜風狂嘯,上山的路口豎起封路牌,交警走動,芝愛直接撞了路牌衝上去,遙遙警笛聲大起,交警用擴音器喊車牌號,大聲警告山道危險。

她不管,她已經瘋狂了,車子開順後速度愈加快,半山腰轉彎時差點與一輛迎麵下山的車子擦撞,她靠裏側急刹車,那輛車則撞上護欄,但她很快認出那車與自己是同款越野,下車,趕到車窗口向裏看,沒看見姐姐的人,卻在座上看見她遺落的發帶。

他們果然把她送進了這座山。

車裏的人緩過勁後看到她,芝愛後退,而一直死追的車子也跟上來了,她咬著嘴唇仰頭往山腰上看,席聞樂的別墅就在那三個拐彎之後,燈火通明,風雪不動。

下車時沒拉手刹,所以芝愛臨跑前往越野車車頭用力一推,原本就在斜坡上的車子輪胎往後滑,追來的車子被堵住,那時芝愛已經離開。

他們紛紛下車追。

風好大,樹枝發出嘎啦折斷聲,她幾次因地滑而狠狠摔跤,膝蓋都快磕出血來,指甲蓋大的雪片不時往眼睛裏衝,後麵緊追不舍,她一顆心狠勁地往席聞樂的別墅趕,快半小時了,快要半小時了,不能再耽擱了!

轟!

近乎撞上別墅的鐵藝大門,任芝愛怎麽拍怎麽搖那門都緊閉,人都已經追上來了,他們抓住她,堵她嘴,扣住她雙手,大門近在眼前卻發不出一絲聲音,風雪駭人,心情悲涼,她在那一刻手握緊成拳,扭頭掙紮開後用此生最大力氣嘶喊:“席聞樂——!”

……

聲響穿破風雪,穿破天際。

抓她的人那瞬間都怔住,芝愛死死盯住大門,卻沒動靜,依舊無動靜,而後更粗魯的壓製猛地朝她襲來,芝愛被摁到地上,他們將她雙手綁起,她已用盡力氣,哭也哭不出來,心快要和姐姐一樣死掉,她痛她也痛,痛得比她還鮮活。

……

……

就在即將被扛起時,風卷著野獸的喘嘯衝進她耳膜。

就像是絕處逢生,否極泰來,她仰頭迎著聲源望看,四五條肌肉結實的德國牧羊犬從大門內側一躍而出,直撲到抓她的人身上,那會兒雪大風狂,芝愛被人措手不及地放開。

警備嚴實的鐵藝大門徐徐展開,栗智站在庭院中央,她處事不驚,看一眼芝愛,再慢慢掃一眼門外的情況,動動手指,身旁的警衛吹一記口哨,那幾條狼犬便匍匐齜牙敵視外人,鋒利的四爪貼緊地麵,隨時備戰。

於是沒人再敢接近芝愛。

***

芝愛被扶進別墅後,一眼看到二樓廊台上的席聞樂,他穿著家居服,是準備睡覺的模樣,現在低頭看著突然上門的她,眯眼:“你姐呢?”

芝愛發著抖,她抬頭仰望這樣高高在上的席聞樂,一字一字問:“你肯不肯,為我姐姐拚命……”

他不說,隻是沉穩地看她。

她指著窗外,接著說:“現在,外麵暴風雪,我姐姐,在這座山上不知哪個角落,她生重病還沒痊愈,她剛受完刺激,她還是被她姓慕的父親親口命令人丟進去的,目的我也告訴你,就是要讓她見到你,留住你,現在你告訴我,你肯不肯為我姐拚命,肯不肯在這個暴風雪夜裏去找到她?!”

芝愛心口起伏著說完,每一句仿佛都用盡了一生的力氣,栗智鄒著眉,而席聞樂的視線依舊灼灼在她身上,兩三秒後,他開口:“把慕時音的睡衣拿出來。”

栗智立刻上樓,很快帶了件繡有繁複花紋的真絲睡衣下來,席聞樂過接睡衣,吹一聲短哨,一條狼犬便擺著尾巴奔上樓,嗅過他手中的睡衣,上躥下跳迫不及待地出發,他再對栗智吩咐:“藥,毯子,車。”

栗智全部都準備好,但她雖然對席聞樂的命令照辦了,卻攔到門口:“少爺不能去,太危險,我會通知搜救隊施援。”

可席聞樂卻連絲毫的停頓都沒有,視若無睹的繞過她,司機將剛開出的越野車門打開,狼犬躍上副駕駛座,他坐上主駕駛,發動車子。

前車燈強烈光束打過大廳,聽著車子駛遠的聲音,芝愛虛脫癱坐到沙發扶手上,心砰砰砰不停跳,她捂住心口,閉著眼睛默默祈禱。

2

席聞樂前腳剛走,栗智立刻聯係搜救隊。

風大,雪大。

車子從大道拐小道,山路崎嶇濕滑,樹影重重,雨刮器不停擺動。

車頭方向轉得穩,車速很快,窗戶兩開,狼犬將頭探出車窗外聞嗅,每興奮大吠時他就放緩速度,哪怕隻有一點動靜他也下車找,停了好幾次都沒找到人,折折騰騰一刻鍾過去了,他第五次從雪地返回車裏時,情緒暴躁地狠狠關車門,再快速轉方向!

慕時音!

狼犬第六次大吠是在一個小高丘旁,丘上滿是冷杉,燈打過去看不清人影,雪已經積過腳踝,厚厚一層發著亮,他拿手電下車,狼犬也從車窗竄下,跟他一起上丘上。

滿地吱嘎聲,寒風呼嘯,樹影亂動,雪塊不時掉落,狼犬跑在前,他跟走在後,一直到一棵雲杉底下,狼犬圍著樹根連打四個圈,不停蹦跳向他叫。

席聞樂走近,手電筒照去,才看一眼,就在第一時間丟手電把人從樹根旁扶起來,那時動作多麽迅速,時音半個身子的雪都撲落開來,氣息已經很薄弱,身體也都冰冷,他剛要扶她起,發現她左手腕有些劃痕,立即看她右手,她手心裏捏著一塊邊緣鋒利的石片。

幸好。

幸好石片不是刀,隻破皮不出血,人是被凍暈才失去知覺的。

他用毯子裹住她,叫她,從一開始的“慕時音”到後來的“時音”,拍她臉,用盡一切方法弄她醒,時音的眉頭微微鄒著,嘴裏說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話,他握著她的雙肩一搖,她的意識有些蘇醒,感覺到有人在自己的眼前。

風雪包圍住的整座山,寒風刺骨,席聞樂眼裏全是她,而時音和他的視線對上,整個人都垮了,胸腔內積壓的怨屈一下子全都釋放,瘋狂湧來的安全感與措手不及的被需要感弄得她哭出來,真正哭出來,手抓他的領口,停不下哽咽,也說不出話,眼淚一直流到脖子裏,那是種絕望後的血液回流,是在寒夜靈魂最寂寞時侯的徹底發泄,不告訴他任何事卻好像他都知道,不必解釋他也懂,席聞樂很快摟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抱緊,她埋在他肩上哭,狼犬在兩人身旁打轉,整座山隻剩下大雪和冷風。

等她情緒好一點後他帶她下了山丘,還沒到車門旁,狼犬突然狂吠,此刻正是暴風雪來得最猛烈的時候,頂上的樹枝吱嘎響,席聞樂停住,他看風中搖擺的樹,時音身體很弱,由他的手臂扶著,臉色與唇色都蒼白。

高大粗壯的雲杉隨著劈啪一聲轟倒的時候時音被他快速反應護住,兩人沒受傷,車頂卻被狠狠壓凹變形,車門明顯打不開了。席聞樂很鎮定,車被壓後他不再選擇開車,先將時音擁在懷內扶著她站著,拿手機看信號,信號全無,他在手機內留言,然後讓時音替他拿著,將她扶到樹旁坐下,接著從後車廂的工具箱內提鐵錘,將沒有打開的車窗玻璃敲碎,從裏拿藥,大衣,與剩下的毯子。

最後他將放了留言的手機擱定時鬧鍾,音響開到最大,留在車上。

自救措施做完,他替時音與自己都穿上大衣,用毯子裹住她每一處可能漏風的地方,將裝藥的塑料袋掛到狼犬脖子上,狼犬先朝山丘上帶路,它知道它的主人準備去哪裏,他將時音背起,她的長發都漏下,漏在他肩上,她難受,他說:“你不要睡。”

山路難行,積雪的叢林山路更難行,狼犬時不時跑一段停下回頭等主人,席聞樂每隔三分鍾叫她一次,他走很長一段路後也開始累,聲音從開始的有力到後來漸漸勉強,雪粒刮在臉上很痛,但席聞樂都替她擋掉了,時音昏昏欲睡,偶爾有知覺時,將他的脖子慢慢摟緊。

走了不知多久,狩獵人為休憩而臨時搭建的木屋終於到達,他用肩推門進,潮濕木頭味兒撲鼻,時音咳嗽,等狼犬也跑進屋,他用腳將門合上,風終於進不來,如針般紮人的雪粒被隔在門外。

木屋年代有些久遠,平時沒人打理,非常簡陋,一張沙發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就組成了全部家具,沙發前鋪著層泛黃的舊羊毛地毯,牆上掛著一把結了蜘蛛網的木弓與幾張鹿皮,風一刮,整個屋子像要被拔起,從內到外茲茲作響。

但是比起剛才要好許多,用打火機點上幾根蠟燭後,時音被他放到整理過的沙發上,她的咳嗽越來越厲害,半睡半醒迷糊不清,他摸了摸她的額頭,拿藥,準備喂給她吃之前出了一次門,回來時手上一把雪,放進杯子拿到蠟燭上燒,很快融化成溫水。

給她喝水喂藥,喝完後讓她躺著,可還是不行,她原本還能發抖,現在卻連顫抖保持體內恒溫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感覺到不對,把她身上毯子拿開後,才發現她穿在最裏麵的也是一件單薄寬鬆的家居服,將她拉鏈重新拉上時真的生了氣,她的臉上還留著眼淚的冰結,唇色冷得有些發紫,他坐到沙發沿,臉色陰沉地沉默著,然後,開始解圍巾。

時音被解去大衣的時候並沒知覺,被脫下家居服時也沒反應,她已經昏迷,隻覺得身體冰涼,冰涼,冰涼,冰涼到極點,再慢慢地回溫,跟剛剛裹滿毯子的感覺不一樣,這股溫度來得很實在,她被抱緊,睡下,腦袋枕在結實的手臂上,血液漸漸流通,心也開始複蘇,聽到兩個心跳,一個是自己的,一個是貼著自己的,頭頂有呼吸聲,鼻間是熟悉的味道,異性氣息包圍她整個人。

席聞樂**著上身抱她,她隻剩一件吊衫。

身上蓋著絨毯,兩人睡著沙發,她埋在他脖子裏,他的身體很暖,因為是抱著她,還微微有些發燙,她的身體也漸漸溫熱。

時音清醒過一次,看得到他,知道他在做什麽,她照常呼吸,照常睡一時醒一時,手輕輕放到他腰身上。

這一稍微有點反常的行為使席聞樂注意她,時音仍埋在他脖頸裏,她的聲音虛弱,卻吐詞清晰,慢慢說:“如果,這次活下來……”

他聽著。

“我們就在一起。”

……

屋外寒冬,屋內星火。

她知道她說這句話意味什麽,他也知道。

所以在那時刻兩人都不動,直到過兩三秒,等他確定她不改口後,慢慢用手臂抱得她更緊些,時音微微仰起頭,額頭碰到他的下巴,他在她額頭上深深地吻了一下,時音輕輕地閉上眼。

這一刻,在這大雪山的木屋內,沒有人看見,也沒有人知道,就算整個世界消失也沒關係,隻有他和她知道。

……

她的人,是他的了。

3

心是血液匯流的地方,心熱,血才會熱。

時音把手放在他的心上,讓他的心是熱的,他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讓她的手也是熱的。

暴風雪天裏,搜救隊還沒找到這邊,這樣子過了一夜,不冷。

……

早晨,雪停了,風也靜了一些。

屋外的雪光照進屋內,時音醒時,額頭仍舊很燙,身體有比昨晚更加明顯的不舒服,席聞樂已經穿了衣服替她溫好一杯水,看見她醒來,拿她的衣服。

時音被扶起來,穿衣服,衣服套上後長發仍留在衣領內,她用手順出一些,他幫她順出一些,中間兩人手指相碰,然後他拿水給她吃藥。

狼犬守了一夜,已經餓了,腦袋伏在地上低聲嗚嘯。

它都餓了她怎麽會不餓,她又有胃病。

上山的時候唯一忘帶的就是食物。

躺下去繼續休息後,席聞樂站到木屋的窗口,他看了會兒,說:“我們走下去。”

但是他說完這句話後並沒有馬上行動,而是繼續看窗外,眯著眼,神色安靜地有些過,一直伏在地上的狼犬也突地站立起來,雙耳豎起,滿目警覺。

時音低聲咳嗽。

他回來,從屋內陳舊的工具箱內翻出一把魚刀,放到木桌上,將自己雙手袖口折起,然後右手拿魚刀,在左手手臂外側劃出一道淺口子,血滲出來。

時音皺起眉,他一句解釋都沒有,幹脆利索地扯下牆上鹿皮蓋到左手臂上,將血抹上去,接著他自己包紮,包紮完後拿下牆上那副舊弓舊箭,他帶著鹿皮站到窗口,觀察一眼外麵,窗子稍微開一個縫,鹿皮丟出去。

皮上的新鮮血味兒立刻引出匍匐四處已久的野狼,撕咬聲與喘嘯聲交雜著爆發出來,時音閉眼不去看,席聞樂舉弓,箭速發速決,外麵不斷發出狼隻撲雪聲,家養的狼犬也對著外麵狂吠,他目光冷厲,判斷果決,箭法精準,倏地幾下將這些不禮貌的侵略者一一處決!

時音大概是那時候才明白他是怎樣一個人的。

是行動派的。

是個有耐心,有頭腦,有目的必達成的行動派。

越危急的情況他越能冷靜,越能有條不紊地將事情做完,從昨晚到現在每一個細節都感受得出來。

而她被這樣的人愛上了。

外麵收拾幹淨之後,席聞樂關窗,他開門,一片白茫茫的雪光與晨早寒氣透進來,太亮,時音用手遮掩一些,咳嗽不停。

雪積得很厚,快沒過膝蓋,空氣清新,呼吸化作白霧四散開來。

這時候,遠遠也傳來搜救隊的直升機引擎聲了,他走到屋外,狼犬跟著他走,時音在屋內看著他的背影。

才覺得時光是那麽的安靜與美好,突然出現在視野內的黑狼將這一切硬生生打破,那是最後被遺漏的一條,那麽凶猛那麽狠,嘶嘯著向席聞樂竄起的時候,時音一身冷汗,她最後念的三個字是他的名字,最後看到的畫麵是野狼撲向他——然後失了意識失了感官,腦內一片安靜與空白。

……

再次迷糊醒來時是深夜,四周很安靜很安靜,時音不能完全睜開眼,她難受,滿身發汗,難受到不行,有人握住她的手,替她擦臉替她擦額頭,用手心順著她的心口讓她喘得出氣,她斷斷續續念他的名字,不停念。

“時音,他沒事,他沒事,時音……”

有人回答了她,告訴她救援隊趕到了,告訴她現在她正躺在**接受治療,告訴她狼比席聞樂傷得更嚴重,最後,那個人趴到時音耳邊講另一個話題,話題的內容懇切,時音一邊模糊地聽著一邊安靜下來,她聽到最後,哭一聲,那個人抱住她,拍她的肩膀。

……

清晨。

時音醒了,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看望她了。

正身處一間陌生的客臥,她由護士扶起靠坐床頭,臉色還沒恢複,說話有氣無力。

床幔邊站著她的一家人,芝愛站床頭,慕母站在芝愛旁邊,慕羌背著手站在兩人最後,慕西尉則倚在床尾,聽到她醒的動靜,才回頭看過來。

席聞樂不在,氣氛安靜過度,時音刻意冷淡地看別處。

慕母欣慰笑:“終於醒了,我跟你爸爸擔心了一整夜,幸好醒了。”

芝愛不說話,她的肩膀被慕母抓得緊緊的,時音繼續沉默。

慕羌說:“累的話再睡會兒。”

“是啊,累嗎?是不是講話費力氣?”

很久,時音淡淡說了句:“恩。”

慕母心疼,繼續說:“你爸,擔心得連公司都沒心思去,我昨晚也真的快被你這孩子急瘋了。”

“媽。”時音閉眼,眉頭微微地皺著。

“姐想休息。”芝愛接話。

正好這個時候門口發出響動,席聞樂來了。

這裏仍是他的別墅,他穿睡衣,應該是同時音一樣剛醒,剛醒就馬不停蹄找來了,栗智還緊緊地跟在後麵替他整衣領,他直直走向時音,時音也靜靜看著他過來。

她還病著,是虛弱的,他卻已經不管那麽多,無視了栗智無視了所有還在床邊站著的慕家人,一到床沿就吻她,時音沒有驚訝,也不拒絕,自然而然地接受,這是壓抑了一個晚上的情感,是他對她堅強活下來的嘉獎也是給自己的獎勵,吻很柔很熱烈,他握她的肩以支住她的身子,她同樣摸到了他那受傷包紮的左手臂,兩人的身影浸在落地窗戶映出的清光中,病中的時音與剛恢複體力的他的下巴相疊,纏綿悱惻,慕母捂著嘴,芝愛淡淡的。

斷斷續續一陣後,席聞樂親在她鼻尖上,她低頭,別開臉,他就懂,向床邊的慕家人看了一眼,慕羌識相,主動問栗智:“我能向這裏的醫生了解一下時音的病情嗎?”

栗智點頭,芝愛走得最快,從始至終靠在床尾的慕西尉第二動身,慕母走在慕羌前麵,慕羌最後一個走出房間。

隻是他走的時候,席聞樂要他留。

時音安靜地坐著。

慕羌慢慢回過身子,席聞樂起身倒了杯水,等人都走後,問一句:“項目怎麽樣了?”

“正在……準備階段。”

“勢在必得嗎?”

這話有多層意思,慕羌不貿然回答。

席聞樂慢慢點頭:“你也不確定。”

慕羌低頭。

“那就把心思花在該花的地方,我能讓你拿到那個項目,也能用那個項目弄垮你,我的底線很明白擺在這,你的女兒現在是我的女人。”話很直接,慕羌臉色發青,席聞樂依舊悠閑地晃茶杯。

然後他再說:“以後我給她的東西是她的,不是你的,你要是搶,我不會客氣。”

席聞樂就是這樣的性格,說到做到時的手段更狠絕,慕羌顯然明白,他仍保持著長輩的儀態,表情卻已僵硬,然後點頭,一聲不吭地出房。

4

慕羌出房,靠著牆的芝愛與他視線相對,他麵色低沉,不多看,整一整衣領後就走。

芝愛麵色也淡薄,她走時經過慕西尉,慕西尉因此看她,她卻當作沒看見。

慕西尉慢慢走,笑,笑過後就收。

慕母臨走一直看著房間門,等到終於目視前方,她步伐加快到慕羌的身邊,手挽著他的手臂,慕羌不說話,她吸一口氣,微笑。

一家人。

房內。

人都退下,清靜後,席聞樂將倒的那杯水放時音手裏。

她接過。

喝水吃藥,又有了一些睡意,她頭腦有一點昏沉,輕輕地講:“謝謝你啊……”

“原本我不想隻是口頭警告。”他將那杯水放到餐車上,淡淡講。

她知道。

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提前醒來拜托栗智,按他的性格會直接對慕羌采取行動,口頭警告是給了麵子。

再坐了會兒,實在累,動彈一點都吃力,但還有些話想跟他說,時音稍微往裏挪位置:“你睡進來……我要跟你講話。”

他掀開被子,床麵輕微彈動,時音睡下時靠近他的肩膀,他將她脖子托起讓臂穿過,然後抱住她,她側身睡在了他的懷內,兩人靠得緊一些,回到那晚他抱著她睡的狀態,時音閉著眼,慢慢開始講:“昨天晚上,我媽找過我,跟我談了一些。”

“恩。”

時音先不說談了什麽,她先說:“我跟你說說我的家庭。”

……

“我外公是位外交官,外婆是自己家族裏比較受寵的二小姐,所以媽媽從生下來就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她的童年和少女時期都過得非常好,後來出國留學,認識了我父親。”

她再說:“我親生父親。”

然後繼續說:“我父親是名懂得通權達變的律師,他的卓遠見識和嚴謹的處事風格征服了我媽媽,媽媽和他相戀之後,就直接從我外公外婆的手裏交托進我父親的手裏,她的婚後生活延續了她未婚的風格,悠閑自在,每天隻需要看看新的衣服,跟圈子裏的太太們打牌,心情好的時候開一場小型的沙龍。”

“直到我和芝愛上小學,我們的生活都還是很好的。”

……

停頓一會兒,時音往他的懷裏再貼緊一些。

“我跟芝愛升六年級的時候,父親有了改行的念頭,他淡出律師界,開始轉進民營企業做老板,以前主接金融案讓他認識不少這方麵的精幹,摸通門路之後,前兩年也算做得風生水起。”

……

“但到了第三年,就出了問題……”她慢慢告訴他,“他知法犯法,仗著自己的專業鑽法律漏洞,騙了很多人的錢。”

……

“然後?”

“他的下場是被收監,但他的所有債務都加到了我媽媽的頭上,債務巨大,連我外公都被拖垮了,一個家就那麽散了。”

時音停頓沉默的空隙內,席聞樂輕輕順著她腦後的頭發。

“之後的那一年,我們過得很辛苦,追債人為討回債無所不用其極,我們實在沒錢了,他們還不解恨,他們雇人來鬧,雇人來……”

停在這裏,時音即使閉著眼仍然眉頭緊皺,隻在他懷裏埋得更深更深,被他抱得再緊一點,才繼續說:“慕羌就是在這時候娶了媽媽的。”

“繼續。”他聽著。

“可以回到從前的日子媽媽很開心,她過慣了那種日子,再也不想產生變化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隻能靠丈夫養,她一個人連她自己都養不起,更帶不了我們。”

……

“所以……”終於睜開眼晴,時音聲音已經沙啞,抬頭看席聞樂,“即使我恨慕羌,真的巴不得他消失,但也不能變成現實,我要克製,要忍,我不能保證你替我的出氣會影響到多少人,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而慕羌又完了,那我媽要怎麽辦,我們家靠男人養的女人,媽媽不希望再有第二個。”

……

“所以……”說到第二句,她心裏更加的苦澀,紅著眼繼續,“你喜歡我的時候,要對我很好很好,我會努力,到可以真正養自己可以擺脫慕羌的地步,但在那之前,你不要突然不要我。”

對他說了最真最真最真的話,說得自己也想哭,席聞樂低頭親她的時候她已經滿臉都是淚,時音哽咽,邊哭邊吻,到後來哭到不能再繼續,席聞樂將她抱進懷內。

房間好安靜,他說:“我都記住了。”

之後的安慰低聲細語放到她耳邊,他拍她的後背,一切都做到了最體貼最好,因為是真正花了心思追來的女朋友,一點都不舍得她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