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王後

1

她被抱起來。

回到車內後,他把她放坐到膝上,她動不了,因為全身都僵冷,所以一點都動不了,發抖,**的雙腿凍得更厲害,他從旁拿雪地靴親自替她穿,身上大衣脫下圍到她身上,然後將手放在她膝蓋上為她取暖,車內暖氣也開到最大。

車子開始駛動,時音啞聲說:“湯浩和嚴禹森……別讓他們說出去。”

他沒答應。

時音再次說:“不準說出去……”

一直看著他的眼睛,車子也漸漸駛動,與他們那輛交錯而過,他說:“他們的嘴我不管。”

她就無法再安心,備感虛弱也堅持從他膝上下來,移位進座位一側,與他保持距離,他沒放她的手,她慢慢掙紮著,到後來真的覺得不舒服,皺眉摁額的時候,他才願意放開。

她坐進角落位置,裹著他的衣服,抱膝埋頭不聲響。

長發鬆散垂下的時候察覺不對勁。

手立刻往頭發上摸,時音眼內神色變化,再馬上低看座椅四周,把他的衣服也拿開了四處找,他問:“找什麽?”

“我的發帶。”

車上實在沒有,想到剛剛親吻的地方,她很快說:“返回去。”

所有心思早就被遺失的發帶給占滿了,但席聞樂不讓司機轉頭,她想開門卻開不了,皺眉說:“發帶對我很重要。”

“我回去幫你找。”他充耳不聞地幫她將衣服重新披上,。

“你不知道長什麽……”

“黑底,鑲珍珠。”

對於喜歡的人,再細節的東西,都能在短時間內記憶起來。

車內隨後安靜下來,時音靠回座椅,他則閉起眼,一番折騰下來也累了,兩人都沒說話。

到慕府後,車子緩緩停下,Fancy已侯到門前,時音說:“不要再送我了,你不要下車。”

可是管什麽用,席聞樂不僅不聽她,還在她剛說完這話就哢一聲開車門,時音再次頭痛扶額,他俊氣的身影從車前繞過,到她那側開車門。

他好像就是要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對她的目的。

經Fancy通知,也如他所願,慕母立刻迎了出來,她頭一次見到席聞樂真人,略顯準備不足,笑容倉促。時音下車後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的手,一人加快腳步上階梯,進門時說:“Fancy送客。”

慕母吃驚,Fancy也不妄動,他則慢慢走上了門階,隻到門口不再進入,雙手插著袋目視她上樓,她走得很快,頭也不回,他看得嘴角微微勾起,慕母請他進,他搖頭:“算了,她沒請我。”

一直看到她身影消失在牆後,他才退步下階梯。

……

席聞樂希望她到家後睡一覺,但她到房間後沒有馬上入睡,雖頭痛,卻沒有睡意,洗澡的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在浴室足足待滿一個小時感到頭微暈眩時才出來換衣服,穿好後坐在書桌前撐著額,拿著筆,邊想事邊在本子上畫線。

芝愛要怎麽辦。

她要怎麽辦。

席聞樂還會怎麽做,慕羌會不會察覺。

想得頭疼,而且腦子裏無意識就會衝出親吻的畫麵,她閉眼,拍腦袋。

咬唇。

一咬,就又有了畫麵。

她用指尖抹了抹唇。

外麵紛雪飄揚。

她拿鏡子,細看,唇上仍看得出吻痕,他咬過她,而且這次攻勢猛烈,吻的感覺久久消不去。

放下鏡子後歎一口氣,仍舊提筆,心情煩躁地在本子上點點劃劃。

不知過多久,房間外響動,芝愛回來了。

時音放筆,但要離座時忽地輕怔,原本自己在本上畫的線不知什麽時候組合成了名字,意識過來才發現已經寫滿整整一頁的“席聞樂”,房門哢一聲響,芝愛進門,時音快反應地將筆記本合起放抽屜,砰一聲關。

“姐。”芝愛喊。

話音裏沒有什麽情緒起伏,時音靜靜坐著,唇上痕跡略明顯,所以無法回頭。

“恩。”她回應。

“明天開始上學吧。”芝愛說,“我一個人不習慣。”

沒有提今早的事,一字都沒提,時音眉頭極輕微地皺一下,許久後,再次回了句:“恩。”

***

第二天雪暫時停了,天氣卻還是很冷,估計不久又會來一場。

下午的體育課上,草坪濕漉,時音班級上體育課,項目是沙坑跳遠,學生們都換上運動服,她站在芝愛的旁邊,不急不忙地點著鞋尖舒展腳筋。

看台,席聞樂懶洋洋踱上來。

湯浩與嚴禹森跟他後麵,這兩人昨天看到了很多的東西,今天卻很安靜,看來嘴巴也算嚴。友佳幾人討論他們討論地熱烈,時音充耳不聞。

席聞樂卻比以往更不加掩飾地朝她方向看過來,他坐上看台,看得出來心情好,冬風吹得他額頭黑發微微揚起,那種模樣越想忽視卻越好看。

昨天親到了很開心。

時音狀態則遠沒他那麽好,之前裝病,現在真病,風又冷,她跳完從沙坑走出,低頭咳嗽一聲,頭痛得厲害。

席聞樂看見,打了個電話。

很快,學校出廣播,召集學生進階梯大教室開期末考試動員會。

有點突然,動員會原本是下節課的事,卻提前到了這節課,學生們不明所以地結束體育課趕去排隊,時音也進隊伍,她的咳嗽越來越厲害,感覺頭重,席聞樂在上看她。

進到階梯大教室內,入座後,周身很快感受到強烈的暖氣,時音這才舒服一些,芝愛從教室給她拿了個大圍巾,她圍在身上。

講台上年級主任發言,發言冗長又無聊,她倒正好可以休息,靠著椅背睡覺。

主任講了半節課左右,動員會結束,學生們離座,友佳喊時音,她睜眼,啞聲回:“你們先回去,我身體有點不對勁,讓我休息一節課……”

“要不要去醫務室啊?”

去醫務室的力氣也沒有了,她搖頭,撐額說:“你們去吧……我坐會兒就好。”

……

……

後來的事情不記得多少,她趴著桌麵沉沉睡著,階梯大教室從原來的嘈雜變得寂靜,暖氣一直都在。

再過了一會兒,有人向這走來,到自己桌前停下,傳出塑料袋的聲響,時音好不容易睜眼,席聞樂將一袋子的藥與礦泉水放桌上,她仍舊臥著不起來,他將手心覆到她額頭上,探了會兒後從袋中挑一盒藥,拆藥盒。

因為她生病也有他的責任,所以他在做這些的時候她也不抗拒,繼續睡覺,他把礦泉水瓶蓋打開後,用指順了順散在她臉旁的長發絲,她醒來,撐坐起身,從他手心拿藥,放嘴裏,再拿水,喝下去。

吃完藥,頭短時間內仍舊很痛,時音就那麽無神地坐著,席聞樂再次將手心覆她額上,開始循著穴道替她輕微按摩,後來她注意到塑料袋內的發帶,心情終於好一點,拿到手裏:“你在哪裏找到的?”

“那個地方。”

那個地方——親吻的地方。

時音頭痛稍微緩解後,別開腦袋,扶桌起來:“我回去上課。”

受他照顧,但仍舊在保持與他的距離。

2

一個人走在高二教學樓樓梯間,手腕上掛著的塑料袋發出悉悉索索響,樓外冬風凜凜,樓內寒氣絲絲。

走到二樓時口渴,時音低頭往塑料袋內拿水,發現袋內除了藥和水外,席聞樂還給她放進了兩盒果汁,是平時愛喝的那牌子,加了熱,盒身還溫著。

她從袋內拿出一瓶,邊走邊拆吸管。

走到三樓樓梯轉角處,透過窗戶看見慕西尉,他也正好在上教學樓,身影途徑各層陽台,身旁跟著個女生,兩人說笑談話。

她不多看,轉身繼續上樓梯,喝果汁。

……

放學後,慕家的車來校門口接時音,她身體不舒服,走得比芝愛早,一人先在車內坐著聽音樂休息,車子準備發動忽然有人喊停,時音側頭看,慕西尉急匆匆開車門,上車時帶進一股寒氣。

“高三沒早放學吧。”時音繼續聽音樂。

“自習課有什麽好上,”他向前對司機囑咐,“到淶花道我下車。”

然後對時音毫無遮掩地坦白:“去約個小會。”

“茗校那個還沒分?”她抱著手臂閉著眼,淡淡問了句。

“茗校哪個?”

她搖頭:“沒事,我沒問你什麽。”

車子發動,向前行駛,慕西尉將手往她額上一探:“真發燒?”

她從包內拿果汁,閉著眼喝,不回他。

過一會兒,司機專心開車,時音放在膝上的手被慕西尉握起,他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那兒,時音不吭不響地收回,他看她,她仍閉著眼。

他又想拉她手,時音抬手繞開:“對你那個要約會的女生尊重一點。”

“你認真什麽?”

“還有那個跟你一起回教室的女同學。”時音把話說完。

他伸食指往她下巴勾一下:“吃小醋?”

“我生病嫌噪音。”前話她沒回,將座後的毯子拿出蓋身上,“不要跟我講話。”

氣氛倒沒僵,慕西尉從來愛看她發小脾氣,但動手動腳的行為暫時收斂,車子到淶花道他就下去了。

……

回到慕府後時音先睡了一覺,席聞樂給她吃的藥效果挺強,但含催眠作用,一下午都在犯困,睡一覺後狀態好很多,她躺著看表,這個點正好是晚餐時間。

起床,開燈。

房門輕叩,時音坐著披衣服:“芝愛的話進來吧。”

門把扭動,確實是芝愛推門進來,時音靠上床頭,用手拍拍床沿:“坐過來。”

芝愛關門,坐上床沿,看著時音稍微轉好卻仍蒼白的麵色,問:“好受些了嗎?”

“好多了。”

“姐,那我講兩件事。”

時音停頓一會兒,低手整理膝上的被子:“好。”

“明天我想讓家裏送著上學,他的車來太早,我有點辛苦。”

時音點頭。

第二件事情則是芝愛停頓了話語,她琢磨一些時候,才說:“慕羌的公司看中一個大項目,是席家操盤的,慕羌要。”

第二件事說完後,芝愛低頭不吭聲,時音轉看向她,皺眉:“為什麽跟我說?”

“你的話,席聞樂會聽。”

時音屈膝起身麵向芝愛:“從昨天到現在是不是都是慕羌逼你的?”

“不是。”芝愛很快抬眼,幹淨利落地說,“我自己也已經會做決定了。”

時音卻充耳不聞,她立時掀被下床,推門而出後直向慕羌的書房走去,芝愛隻跟她到轉角口,隨後停止,看著時音一人進書房。

砰一聲推門響。

書房內雪茄香飄,慕羌與溫先生在書桌前說話,兩人循聲看過來,溫先生背著手向時音點頭,慕羌眯眼夾雪茄,問:“有事?”

“說好是芝愛的。”時音一直走到兩人麵前。

“能者上位。”

慕羌回得也快,溫先生識大體,退一兩步轉向門口:“慕兄你有事,這棋咱們下回再下。”

隨後書房剩兩人,慕羌說:“他看中你,你要拜謝上帝。”

“然後你就急著從他身上刮錢。”

“這叫互利共贏,我送個女兒給他,他要對我這未來丈人給點表示。”

“你這是送還是賣?”

慕羌一把雪茄摁滅就轉過來雙手抓時音的肩,她身子本就虛,低咳一聲,慕羌挨著她眼前直說:“我養著你不是讓你當大小姐滿口仁義道德做白日夢!你所有念到現在的書都是用你所認為的肮髒錢換的,想行得正坐得端?別忘記你真正的爸是個萬人唾棄的金融犯!這輩子你都不可能和錢扯清關係!”

時音被放開時撞到書桌角上,她撐住身子,唇色幹白,慕羌啪一聲將書桌上的相框正麵朝下拍住:“你要過怎麽樣的生活你自己選擇,隻要你不怕被你牽及的人過苦日子。”

相框內原是他與慕夫人的合照,現在玻璃麵被衝力拍碎,已看不到原貌。

時音好不容易緩下咳嗽,慕羌冷漠地倒一杯紅酒,當芝愛聽到動靜趕進來時,他站到時音旁側抓住她後頸,酒杯硬擱到她唇邊:“你生了張好臉,就該勤於利用這張臉,我向席聞樂要的東西對於他不過是冰山一角,但他知道這能換來你,他很聰明,你隻要提,他就會答應。”

……

“祝我們成功,乖女兒。”

***

第二天,天色陰霾。

中午時,時音帶了兩個便當盒去實驗樓,她靜坐著,等他。

不多會兒教室的門擦開,席聞樂走進,他抽她桌對麵的椅坐下,時音表情清淡,看著他的模樣,他領帶鬆鬆的樣子以及他滿是格調的習慣動作,他也看她,順手打開她為他準備的便當,提筷子,說:“臉色怎麽還差。”

“不好看嗎。”

“太想抱你。”

他無意說的真話總像蜜語,而且並不刻意,隻是簡單回答問題,說著的時候還打量著盒內午餐。

時音也慢慢提筷:“席聞樂。”

“恩。”

“我們做朋友好不好?”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他回得幹脆。

然後剛剛的對話就像沒發生過,他喝湯,時音夾菜遞進嘴裏。

良久,安靜的教室內,她再問:“什麽是IAJ項目?”

就這麽悄無聲息毫無鋪墊地入了主題,席聞樂顯然對這項目熟悉,手上湯匙一停,但他神色毫無變化,隻是放了湯匙後揀筷,雲淡風輕說:“你爸也對石油感興趣。”

僅僅這麽一個問題。

僅僅這麽一個問題他就摸到了是慕家家長的意思,好像時音別的什麽都不用說了,目的都在他麵前暴露了。

石油,野心真大。

她低頭閉眼,手上筷子將要放開的時候,席聞樂問:“平時炒不炒股?”

他這舵轉得有些突然,時音再睜眼,看他的時候他若無其事地吃便當,她淡回:“買過幾支盤子不大的股,放一兩年了,不太關注。”

“把那幾支股票代碼發給我。”

稍遲疑一會兒,時音放筷拿手機,將代碼輸入,發送到他那邊。

他手機收到回應後拿出看,接著放回桌麵:“跟你爸說,這幾支股很好。”

……

就這樣好了。

他說完這些話後就關了手機,與時音看一眼,仍舊是初見時的俊傲少爺腔,但是有股運籌帷幄的氣勢,那麽胸有成竹,自信在低調中悄悄散發。

……

……

那晚回去,一進大廳,就被慕羌迎上,他高站在樓階上,背著手問:“他說什麽?”

時音冷淡看他:“你做石油買賣。”

慕羌不聽,她搖頭:“你隻是個賣車的商人,根本沒有那個資本和資格。”

“他會搞定的。”慕羌眯眼,再問,“他說了什麽?”

時音吸一口氣,將手機拿出丟他:“他說這幾支股很好,代碼我輸在裏麵了,。”

慕羌一聽完這話,麵色稍微變化,他立刻揣手機上樓,加速走動,提出自己手機打給秘書:“把公司所有可用資金都調出來,所有的,我說幾支股票,明早股市開盤你就買進,有多少買多少……”

書房門關,談話內容已聽不到。

那幾日股市如何波譎雲湧,時音不知道,那幾隻股如何在兩日內狂漲飄紅,轟動市場,時音不在意,電視如何報道這一奇象,財經節目如何請專家分析幕後操盤者動向,時音都置若罔聞,她如常上學,席聞樂也如常上學。

直到那之後的第三天傍晚股市收盤之際,席聞樂給她發了一個短訊,簡明一字:“拋。”

她轉給慕羌。

手機放回包內時,教室還處於喧雜的狀態,後窗口窗開著,冷風吹進,吹得友佳打一哆嗦。

時音頸邊的發輕輕拂動。

看向對麵的教學樓,席聞樂從班級後門出來,他單手插著兜,歪頭舒展脖頸,一路走過陽台的側影雖略有疲憊,卻是一身披荊斬棘後滿貫而歸的王者氣概。

這一股,炒得滿城風雨。

而時音也知道她跟一個人之間的關係即將從性質上徹底改變。

從她問出那個問題,從席聞樂為她調動巨資輸入股市,從席家的公關團隊三日內全速運作,她就知道什麽都不能再保持原樣。

他讓慕羌大賺了一筆。

賺了多少呢,賺得有足夠的啟動資金來拿下那個IAJ大項目。

那麽他投入的,是比那個項目本身更巨大的資金。

同時他很有原則,他不讓慕羌直接拿到項目,他隻投資慕羌,然後讓他的公司自己去競爭,他滿足了慕羌,也含有警告意味地暗示他——能者上位。

能者上位。

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用時音說,就完成了時音原本要對他所提出的第一個請求。

3

事情辦完的隔日,席聞樂才與時音見麵。

仍舊是在實驗樓教室,時音坐著,他拆便當,教學樓外隱傳來足球場上的運動聲。

最近每到與她見麵的時刻他都是獨身的,栗智也不隨他左右,給時音所騰出的就是這樣一個私人安靜的相處環境,時音情緒不高,看著桌麵的中央,淡回:“麻煩你了。”

很客氣。

他不急答應,也不看她,午餐該哪個階段就哪個階段,今兒個是有著酥糯口感的蜜汁鹵肉飯,時音解釋:“早上趕,隻來得及做這個,不好意思。”

“你不餓?”他看她紋絲不動的便當。

“不餓。”

他點頭,從隔桌拿一開始就帶過來的文件夾,啪一聲放時音麵前:“那你看這個。”

“這是什麽?”

“你買的那幾支股的發行公司資料。”

“我看這個做什麽?”

“因為你現在是他們的最大股東。”

席聞樂開吃,時音靜坐不動,上句話以平靜的姿態出口,心內波瀾微起,直到一會兒後,她回:“你做了什麽?”

“投進股市的資金暫時沒有全撤的打算,那幾個發行公司我看了,規模不大,但涉及的領域可以做一做,跟幾個董事談過了,先轉你名下,我不會告訴你爸。”

他的一句話包含了太多內容與重量,規模不大,卻也是員工百人的上市公司,他就像送花一樣送給了她,最後一句話最輕描淡寫但卻最重點——他從時音難得開口求他這件事裏或多或少體會出她在慕家的處境,送股,更像在保障她的後路。

文件夾沒打開,時音將其推到一邊:“還沒到可以送這麽貴重東西的關係。”

“公司的董事下午會來見你一麵。”

“我不收。”

“你可以在學校見也可以在我那兒見。”

“我不見。”

“公司管理層不會變所以平日不用操心。”

兩人各持意見各說各的話,時音拍桌一聲:“席聞樂。”

“也有可能,他們中午就會來見你。”

他不加停頓地說完最後一句,與此同時,教室傳出叩門響,門外有人影等候,他看去,時音也看去,等視線回他身上時他用眼神示意了人已到,但是對方這直找到實驗樓的行為顯然也沒經過他同意,來人在門外自我介紹是公司董事,席聞樂即使聽得清楚也不搭理,午餐時間繼續,門沒上鎖,他不發話,外麵的人也不隨意進入。

扣了三兩下後那人耐心等,步子不前,隻是身影讓時音看得鬧心,她起身將門打開。

門開後,午餐時間也就被正式打擾了。

來人是個衣冠光鮮的中年胖男人,聽老道的說話口氣與滿手禮品便知衝著席聞樂而來,自己公司突獲榮寵,被龐大的席家收購,有點交際頭腦的人都會想趁此再跟席大太子拍幾個馬屁,恰好這又是位消息靈通的主,尋到太子爺的學校,又打探出太子爺這時刻會獨身出沒此樓,直接殺來叩見本人,好過平日千方百計過關斬將也難見真人一麵。

男人第一眼見到的是時音。

應該是立馬猜出了就是那位讓席大太子豪擲千金的女生,很快向她點頭示好,時音心情再差,禮教還在,簡單客氣回應。

席聞樂則大不同,他還真的就是位爺,心情壞了就是壞了,麵上再不表露,周身氣場也能震到人。

男人跟他說不上話,一時有些尷尬,後來轉舵吹起枕邊風。時音應付人最擅長,話語閑淡,也在對話裏婉轉地提醒了自己會拒收公司股份的事。兩人聊的時間正短,還沒到達主題,席聞樂已收起時音的便當。

他臉色低沉,這邊男人正想伸手與時音相握,他則在經過時音時將她剛給出的手牽住,男人沒與時音握到,而時音被席聞樂帶出教室,教室的門也被他重重一聲帶上,男人被隔在裏麵。

時音被他牽出後不說話,因為也早有要走的想法,兩人一直到長廊盡頭的樓梯口時停下,他才直入主題:“還沒給我獎勵。”

終於。

終於提到這個了。

慕羌的事情上他給了這麽大的忙,時音早知道自己該為此還一些什麽,現在話題終於來臨,他還專門把她帶到教室外談,時音的身影浸在窗口清冷的冬日光裏,她微低頭,任由手給他牽著,淡問:“你想要什麽。”

席聞樂看她。

看了大概有四五秒,將她的手拉了拉,她就又向他接近一步,雙眼平視他領口的第二個紐扣。

“以後不要在有事的時候才做午飯給我。”

……

“平時也要做。”

第一個要求落下,時音抬頭看他,兩人雙目對視上,而這一刻就有些燒心,他不移視線,她也無法動。

“第二。”

說第二的時候,再次被他拉手,步子又接近一步,已經很近很近,他的聲音又低啞,慢慢貼到了她耳畔。

“放輕鬆。”

這是為第二個即將履行的要求做提醒,甚至他不說,時音也已知道他會做什麽,越近,氣息就越亂。

沒辦法,這是避免不了的。

隻是即將閉眼的時候忽然被長廊那側的開門聲幹擾。

一切醞釀得恰恰好的氣氛就這樣被擾亂,時音不喜歡被人看,下意識地別頭避,而席聞樂這次也歎氣,朝向那邊看一眼,那一眼應該真的帶了氣,接收到的男人立刻停步不敢向前。

既然被打擾了,時音準備走。

但是才轉一點就被席聞樂握著雙肩弄回來,這次很果斷,想親她很久了,所以已經不想管閑人閑事,吻得很快,時音腦袋微抬,第一次碰觸了四五秒,遙遙觀看到的男人愣住,立刻退入教室作隱形人,嘴唇稍離開後時音想說話,又被堵,斜額稍有力度地吻,時音微皺眉,他才離開一會兒,她已有些喘意,然後他挨著她的額說:“1分鍾。”

他要她的1分鍾。

故意給出的四秒時間裏時音沒有任何反應,她還微喘著,卻也沒拒絕,隨著後頸受一股力,唇上也再次覆力,她閉緊眼。

接著就是正式進入狀態,接吻這種事有過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一次比一次要嫻熟默契,時音這一次勉強半配合,沒有鵝毛大雪,沒有寒凜冬風,隻在靜無人聲的實驗樓長廊裏,隻有兩個人交纏的氣息,吻得越深越上癮,越快越難停止,所以這個說好1分鍾的吻足足花了五分鍾,她好不容易止下來的時候立馬背過他,手背捂唇,轉身時揚起的長發打到他脖頸上,胸腔內還在劇烈跳動,心還癢著,可是話不多留,她走得快。

“我去上課。”

含糊不清的話與背影留給他,他抹唇,居高地看著她的人轉瞬即逝在樓梯重影中,微開的襯衫領口內呼吸還沒平息,隨後單手放進兜中,隨著她的香氣下樓。

4

明明不是戀人卻做著戀人之間的事,他在名義上還是芝愛的男朋友,時音無法釋懷,一直走到教學樓底,出屋簷,冷風吹,碰到法罄。

法罄靜靜站於屋簷前。

剛剛還在的一切心燥都散掉了,兩人相對而視,時音放下掩唇的手,冷風刮得領結都揚起。

“你看。”法罄說。

她不說別的,不說明的不說暗的,隻說“你看”,隻說了這兩個字組成的一句陳述句,好像已經拿到故事的結局,也好像猜到謎語的謎底,然後鎮靜地來到時音麵前,一句話體現自己旁觀者清的優越感,最後,微微笑。

時音繞她而走時,她再開口。

“可憐的瑪麗。”

腳步微微停,時音閉眼的一瞬間,眉心略有皺痕,然後繼續從法罄身邊經過,風越來越大,法罄慢慢地回過身望她,時音的頭發也揚到臉上,她臉色微透白,精神虛,步子晃,卻也隻能越走越快,天邊一聲滾雷,陰鬱寡歡。

傍晚的雨下得嚎啕。

芝愛放學上車,終於看到已在車內的時音,才碰她手,因為肌膚的濕涼而蹙眉。

“姐,一下午去了哪裏?”

時音的頭發是濕的,睫毛是濕的,衣服是濕的,膝蓋是濕的,整個身子都是濕的,她隻目視著前方,回答:“去操場了,淋到了點雨,不舒服,恐怕明天開始又要請假。”

“姐。”

怎麽會是淋到點雨,明明是整個人都讓雨淋,從內而外都散發著寒氣,體溫好低。

“我想,大概要休息一個半個月。”時音仍舊自顧自說,手覆上芝愛的手,“就這樣定了。”

芝愛還沒答應,時音透過前窗看著校門口,目光一秒不離,因為又看到慕西尉了,他比以往還要放肆,以情侶姿態從後摟抱著一個女生與她同撐一把傘出校門,那女生嬌小可愛,兩人耳朵靠耳朵地說話,他在女生的耳後親一下,女生便咯笑掙紮,被他抱得緊,不放。

……

……

時音說開車。

芝愛看她,司機也從後視鏡中看她。

“開車。”她再說。

“大少爺還……”

“開車。”

車子啟動,向前加速經過慕西尉,他把頭從女生脖頸邊抬起,看著車走,看著車窗內時音的側臉一閃即逝。

他再埋回女生的脖頸邊上。

“你們家的車好像走了耶。”

“對啊,我們隻好開房了。”

“去死啦慕西尉。”

傾盆大雨,四周一片都成了灰色。

回到慕府,進自己房間,關門後直接上床,時音將自己蒙在被中,衣服上的濕氣同樣濕了被子和枕頭,黏膩難受,她緊緊地抱住臂雙閉眼。

中午的纏綿記憶不斷浮現在腦海裏。

法罄的話也一直回響於耳邊。

慕西尉種種行為在眼前盤旋。

自責,愧疚,失望,難堪。

循環折磨。

***

那天過後,時音連著在家休息了三天,這三天天氣很差,氣溫奇低,從一開始的大雨到後來的雨夾雪,各地災害不時發生,氣象報道晚間可能出現較大的暴風雪,學校正在考慮是否提早放寒假。

但真正的暴風雪,在時音看來,就是此刻發生的事。

半分鍾前房間的藥吃完了,她下床出房想找Fancy。

半分鍾後她靠在牆角一處,聽隔牆慕西尉與慕羌的對話。

慕羌問:“這幾天跟她說過什麽?”

慕西尉說:“沒有。”

“她不願意去學校。”

慕西尉不說話。

“席聞樂還有半個月就要走了。”慕羌沉了一口氣,“她不能再待在家裏,要把她送到席聞樂麵前,去把人留住。”

慕西尉仍舊不說話,慕羌再次確認:“前幾天你真的避開她了?”

“避開了。”

父子兩沉默,隔了幾秒,慕羌說:“很好,你知道的,她不幹淨。”

這句話出口,時音無聲地朝臥室的方向走,與迎麵而來的Fancy撞到也沒反應,Fancy向她問候,慕西尉那方應該聽到了聲音,他人立即出現在門口,慕羌人影消失。

“時音。”

他叫她的時候,她抬手摁脹痛的額頭。

可是慕西尉也說不出多餘的話來,時音轉過身,不鹹不淡地說:“這幾年委屈你了。”

然後繼續朝前走,轉身時眼睛酸痛到要命,走了兩三步,她再轉頭。

“我真的好想要一個人好好愛我。”聲音裏夾雜著無法形容的苦澀,“真可惜不是你。”

……

一進房間就翻箱倒櫃,時音將幾年來他喜歡所以一直用的衣服裙子等都拉扯出來,全部丟進浴缸後點打火機燒起來,火光燒灼得眼睛生疼,然後想起書桌櫃裏還有他喜歡的香水,她再出浴室,將書桌抽屜連著一整個倒出來。

恰好放學回來的芝愛在這時進門,她看到這一幕,看到時音跪在地毯上亂翻找瓶罐,她走過去想扶她,卻看見與瓶瓶罐罐一起摔在地上的筆記本。

那頁筆記本上滿滿的“席聞樂”。

時音也看到,那時眼圈已通紅,看了那頁筆記幾秒後就伸手去撕扯,芝愛快速從她手中搶過。

“姐……”才搶來仍被時音抓著紙張用力撕,芝愛握住她手腕,“姐!”

“讓我把他們都收拾掉!”

“姐!”芝愛卻死死將她的手按住,“發生什麽事!”

時音不說,她動不了筆記本,隻能拿著香水進浴室,一瓶一瓶伴著“颯”地一聲重擲進去,火光滅了一點又瘋狂上竄,衣服的焦味兒冒出來,越來越大的煙開啟浴室防火係統,頂上冷水噴灑,時音靠著門用手摁住嘴。

芝愛趕過來將門關上,把她扶出來,時音終於拿到筆記本,一張紙狠狠撕了下來攥手中,芝愛在她離開的時候迅速說:“他喜歡你。”

“他是喜歡我!”時音回得更快,嗓子沙啞,大聲喊,“他喜歡我的時候會很喜歡我!不喜歡了就連見我都覺得浪費!世上沒有能永遠熱情一輩子的人,他新鮮感褪去後我就跟路人一樣,根本沒有所謂愛情這回事!”

芝愛被時音的話說到啞口無言,時音一邊退步一邊將紙張拚命地捏扯,芝愛邊看邊搖頭,慢慢說:“那一開始為什麽要騙我呢?”

……

“如果戀愛是姐說的這樣的話,為什麽一開始又要告訴我過程比結果美好,有難過有失落有痛有傷但會覺得自己真正活著這種話!”

時音搖頭,她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芝愛繼續:“結果的確有好有壞,因為前一個是壞的,然後認為下一個也是壞的,所以連開始都不要了,姐就是這樣以矛盾的方式來教我?!”

“我沒有教你,我不配教你。”

“還是姐真的認為……”芝愛哽咽,“隻因為一個我喜歡過的男生,就能和你產生隔閡?”

時音看她,芝愛搖頭:“姐真的好小看我……”

但就算如此時音也無法接受,她將那團紙丟進廢紙簍:“我不要再對一個人喜歡到深處後再被傷到體無完膚,不想再給出信任也不想給真心,因為那些相信世上能有人毫無條件保護照顧自己一輩子的人最後都死光了!”

眼睛一直濕著,可眼淚一直忍著不掉,時音剛喊完,房門砰一聲開。

幾乎是被撞開的,隨後走進的四名高大男子立刻讓她察覺不對勁,慕羌背手站在門口,來不及防範的芝愛首先被一個男人從後鐵腕式製住,大掌捂住她的嘴,芝愛嗚咽憤叫,慕羌提醒:“別對她放鬆,她學過近身格鬥。”

芝愛立刻又被抓得更牢,留一人蹲下將她雙腳也扣牢,剩下兩人走向時音,時音很輕易就被抓住手臂,一人從衣櫃扯了件大衣強硬替她套上,另一人將她手腕用繩子套牢。

“別係太牢,不能留下看得出的傷。”

聽慕羌這麽說時,時音被兩人粗魯的動作弄得摔到地上,她掙紮大喊:“你做什麽!”

慕羌卻什麽都不解釋,兩個男人中一人便將時音橫抱起,她手被綁緊,懸著的雙腿也被繩子綁了起來。

“你混蛋!”才喊完這句話嘴也被封住,時音長發垂下,已經完全沒有反抗力。

芝愛奮力掙紮,兩名壯漢把她弄牢,她掙紮得快要暈過去,眼睜睜看著時音被抱出房間。

然後慕羌將房門關上。

他走到芝愛麵前,走到雙眼通紅瞪著他的芝愛麵前,先讓人把一台手機交到製服她的男人手裏,俯身對著她,一字一字的說:“半個小時後,給席聞樂打電話,告訴他,你姐上山後失蹤,請他施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