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這開玩笑的大緣分啊

開學第一天。

班長禾苗打來電話時,江浮剛替一個客戶擺好球,指了指一旁的冰櫃,笑著問:“帥哥,‘小明的水’來兩瓶嗎?今天做活動,第二瓶更好喝。”

小帥哥沒反應過來:“啥活動?”

江浮一本正經地重複:“第二瓶更好喝。”

小帥哥這次聽明白了,這是要他一次性買兩瓶又不好直說。他覺得有意思,便開玩笑:“那我怎麽知道第二瓶比第一瓶更好喝啊?”

江浮做了個讓他等著的手勢,幹脆利落地扭身拉開冰櫃門,從裏麵拿出兩瓶“小明的水”,“吧唧”一口在其中一個瓶子上親了一下,按照第二的順序遞給小帥哥:“喏,‘更好喝’,就不問你多收錢了,六塊。”

小帥哥被她逗樂了,掏出十塊錢遞給她:“不用找了,下次來還是你啊。”

江浮收了錢,眉眼一彎:“行,有事你叫我。”轉身把電話接起,“喂,怎麽了?”

禾苗是躲在學校廁所裏給她打的電話,味道不怎麽好聞,她捏著鼻子:“咋沒在班上看到你,又讀高一去了?”

“病著呢,請了長假。”江浮說。

禾苗“嘖嘖”兩聲:“病了?你這中氣十足的聲音,蒙誰呢。哎,就你那成績,爛成那個德行還任性,你認教育局長當幹爸爸了?”

江浮從前台那裏換了四塊錢塞進口袋,心情不錯:“我再努力努力,爭取高考結束之前攀上他。”

“別怪我有好事不告訴你,快點回學校,我跟你說……”似乎有人在喊她,她回了一聲,“啊,你先走,我還沒拉完……”轉頭又嘚吧,“繼續跟你說……”

江浮被惡心到了:“你就不能找個鳥語花香的地方嗎?你味不味啊!”

禾苗心一抽:“你知足吧,像你這種問題少女,也就是我,你親愛的班長還能對你不棄不離。廁所怎麽了,廁所不配‘出鏡’是不是?你不上廁所啊……”

江浮服了:“行吧,我上。說重點。”

“重點?哦,重點,我們班來了個轉校生,你前兩天不是還跟我吹噓說你家表哥,帥得慘絕人寰嗎?我告訴你,你要是看到了咱們的新同學,慘絕人寰就得重新定義。”

禾苗一向喜歡把芝麻說成西瓜,江浮都習慣了,沒當回事:“好,咱新同學很帥,然後呢?”

“一口純正的倫敦腔啊!蒼天!開口跪啊簡直了!上節英語課,就讀了段課文,你是沒看到‘英格裏希?劉’那個時候秒變迷妹的眼神,就差把‘想嫁’兩個字放到PPT上教我們念了。”

“把口水擦擦,”又來了兩個客人,江浮準備掛電話,“順便去提醒一下‘英格裏希?劉’,師生戀道阻且難,不值得提倡。掛了啊。”

再說,倫敦腔怎麽了,她普通話央視播音級別的,她什麽時候拿出來炫耀過嗎?

“哎,等等,我還……”沒說完哪。

禾苗從廁所回來,正好趕上打上課鈴,班主任數學老師已經先她一步進了教室,正在點評高一期末考試的成績。

新同學和她之間隔著兩個過道,靠窗,坐得橫平豎直。這導致他四周的同學不自覺地都直起了腰,好像要評比一個最佳坐姿獎一樣。

新同學顯然沒意識到自己無形當中的影響力,這會兒正低著頭翻著不知道哪門課的書。

從禾苗的角度望過去,能看到新同學完整的側麵,輪廓在逆光中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五官清晰地映在空氣裏,帥得很正氣,同時又有點距離感。

風從窗口吹進來,新同學的校服領子輕輕翻動了兩下。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他緩緩扭過頭,不偏不倚地對上了禾苗的目光。

禾苗心跳驟然加快,臉“噌”地紅到了脖子根。

“知道臉紅,說明還有得救,”老數又喊了一聲禾苗,“禾苗?”

“啊,啊?”禾苗反應過來,立馬站了起來。

老數舉著她的答題卡問:“新同學好看嗎?”

禾苗沒回過神來,誠實地點了點頭:“好看。”

教室裏哄然大笑,禾苗這才發現自己出了醜。

老數看著禾苗的窘態,笑得十分具有嘲諷意味:“新同學再好看,也拯救不了你58分的數學成績,58分,你是認真的嗎?考試時腦子是沒電了,還是沒開機?”

老數放下她的答題卡,拿起另一份:“當然了,人外有人,天外它就有天,你差肯定有人比你更差,所以不必自卑,活著都不容易,老師也不打擊你了。下麵讓我隆重給大家介紹一下本屆最佳——江浮,50分,江浮?”

一聲“江浮”穿透教室裏薄薄的空氣,飛箭一般鑽進新同學的耳朵,使他腦神經一陣刺痛,驀地抬頭跟著老數的眼光一起尋找“江浮”。

老數又喊了一聲:“江浮?”

禾苗緩緩舉起手:“老師,江浮不是跟您請病假了嗎?”

“哦,請假了。”老數想了起來,“那幹脆別來了多好,這種成績我就不說是丟我們實驗班的臉了,就是放到整個起中,它都是那萬綠叢中的一點紅,黑紅。”

老數可能被氣糊塗了,剩下人的也懶得一一點評:“課代表,來把答題卡發了。”

沒人作聲。

老數又喊了一聲:“數學課代表?”

作為班長,禾苗硬著頭皮:“老師,數學課代表,就是江浮啊。”完了之後,冒死補充,“是您親自任命的。”

有人實在憋不住,暗戳戳地笑了起來。老數臉一陣青一陣白,由於中年發福,說話時,臉上的肉都在抖:“笑什麽笑?”轉移重點,“覺得自己考得很好?班長來發!”

禾苗一臉笑意:“哎,好。”

老數:“……”如果沒弄錯,這個班長也應該是自己親自任命的,所以當初選班幹部的時候,自己腦子是裂了嗎?

江浮的答題卡輕飄飄地落在新同學旁邊的空位上。唐意風的眼睛仿佛被針紮了一下,驟然緊縮,難以置信,或者說是不願意接受眼前的事實。

——緣分,你這玩笑是不是開得有點大了?

答題卡上的名字和班級寫在左側,龍飛鳳舞的走筆,帶著流暢的轉折,那是整張答題卡上並不多見的兩組漢字。其餘的隻有十道選擇題的英文大寫字母,接著就沒有了,填空題和主觀題全部空白。

50分,嗬,也就是他數學成績的一個零頭吧。

唐意風實在疑惑,像江浮這樣的成績,是怎麽考上起州中學,還進了重點實驗班的?

人民幣玩家嗎?看著不像。

暴力?不至於吧。

但總不可能是靠實力吧!

如果真的是靠實力,那就隻能說明,起州中學全國高考模範學校的這個稱呼,是存在注水嫌疑的。

江浮沒來上學的第二周,周六上午最後半天課,課間操結束,有女生站在教室門口等唐意風。

禾苗把手機藏在課桌下給江浮發短信,說新同學來學校才兩周,已經被好幾個人表白了,人員囊括高一剛軍訓完的小學妹和高三即將奔赴戰場的老學姐。

江浮給她回了個“膚淺”。

膚不膚淺,禾苗不知道,反正看了唐意風打過一場籃球賽,再加上這周一升國旗時國旗班裏驚現了他那讓人耳目一新的顏值之後,禾苗調查了一下,大部分同學都覺得之前選出來的校草基本上可以退位讓賢了。

禾苗掀起眼皮朝門口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唐意風和幾個男生從外麵回來。他站在中間,個子比兩邊的都高,左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手腕上戴著卡西歐的機械表,右手自然垂著,臉上沒什麽表情。門口的女生叫住唐意風應該是說了句什麽,然後其他幾個男生笑著先進了教室,唐意風在等著她開口說剩下的話。

女生往唐意風懷裏塞了個東西,扭身就走了。

唐意風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東西,思考了一下拿著進了教室,從講台上走過時被投影儀照到,身體輪廓在白色投影布上一閃而過,剪影實在利落,禾苗臉又紅了。

她趁機給江浮又發了條短信:他真的好帥啊。

江浮沒回。

這時,老數拿著課本進了教室,沒往講台上走,直接跑到禾苗麵前:“去,把江浮的課桌搬到教室最後麵,放水杯也好,書包也行,物盡其用,不能浪費了。然後讓後排的同學往前挪,新同學一直沒有同桌,你這個當班長的也不知道給解決解決。”

禾苗:“……”沒有同桌這種事,也值得興師動自己?

禾苗多嘴問了句:“那江浮回來坐哪裏?”

老數一點情麵不留地說:“站著。”

那是禾苗第一次和唐意風離得那麽近,近得能清楚地看到對方板寸之下幹淨的頭皮。

因為對方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子“我不是很想跟你套近乎”的信息,所以禾苗沒好意思多看。

目光移開,看到女生送給他的是一盒酸奶,盒子上貼著一張便利貼,畫了一個可愛的笑臉,還留下了聯係方式。

酸奶被唐意風隨意放在桌子邊角,壓著上周日考過的數學試卷,頂頭上露出一個鮮紅的數字“150”。

禾苗咽了咽口水,很想當麵給他點個讚。

他低著頭正在草稿紙上驗算物理計算題的解答過程。握筆的手,拿筆姿勢標準,手指瘦且長,手背上血管凸起,經脈有序。

他整個人規規矩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前,盡管同桌不在,也沒有侵占對方的一毫米空間。這麽一比較,禾苗覺得自己同桌的人渣人設就得到了有理有據的印證。

旁邊的空桌子發出“嘎吱”一聲,唐意風在紙上勾畫的手驀然停住,抬頭一望,對視上一個滿臉通紅的女生。

“不……不好意思啊,”禾苗以為自己打擾到了新同學,有些緊張地解釋,“班主任說要我把江浮的桌子搬到教室後麵,然後讓後排同學補上來當你同桌。”

就在禾苗剛剛搬起桌子準備往後拖的時候,唐意風那隻拿筆的手突然伸過來“啪”的一聲拍在桌麵上,阻止她:“不要。”

桌子又原封不動地落到原地,禾苗不解:“啊?不要什麽?”

“我不要別的同桌。”

其實唐意風原本的意思是想說,他不需要同桌,一個人坐著挺好。

但他那個意味不明的表達卻讓禾苗在短短一分鍾內腦補了三萬字感天動地的言情小說。

“怎麽回事?”

“言情小說”被老數中途打斷,禾苗回過神:“新同學說自己不想跟別人坐,”為了表達事態的完整性,又添油加醋地來了一句,“就要和江浮坐。”

唐意風:“……”

這要是換作其他人,老數隻會簡單粗暴地一通吼,吼到對方想不起媽是誰,然後趁著對方腦子還不清醒讓他滾到該滾的地方去。

但是對唐意風,老數是願意寵愛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江浮呢,你還沒見過,所以不了解。她要隻是成績不好也就算了,但她是有本事把本來成績不錯的人帶歪,歪到扶不上牆還讓對方毫無察覺的人。”看了一眼禾苗,讓她知道自己說的就是她,“所以你看,沒人願意跟她坐,她旁邊的位置才是空的。再說了,你成績這麽好,空著不要同桌多浪費。”

唐意風指間夾著筆,聽完老數的一番話,玩遊戲老是通不了關的江浮的臉就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裏,蠢得可愛。於是,他一不過腦,張口就說:“這樣的話,我就更不能換同桌,讓她去禍害別人了。”停頓了一下,給出理由,“因為我不僅見過她,而且還很熟。”

“什麽?”老數沒反應過來,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是她表哥。”唐意風說完自己都覺得好笑。

“嘎嘣!”

禾苗頭皮一緊,感覺自己的後槽牙碎了。

漆紅色的防盜門兩邊貼著手寫的春聯,字跡婉轉,落筆行雲流水,收尾毫不拖遝,一看就是有非常深厚的書法基礎才寫得出來的。

敲了兩次門,沒人回應,他象征性地敲了第三下,然後準備走人,這時身後的對門“哢嗒”一聲打開,露出了一個濕淋淋的頭。

溫想正拿著毛巾擦頭發,看到來人是唐意風,下意識地問:“又來找江江?”

又?

唐意風回憶了一下,上次來找江浮也被這個人撞見過,所以她說“又”是成立的。

“嗯。”唐意風說著就準備下樓。

溫想笑著衝他背影問:“夠執著的啊,不是真暗戀我們江江吧?”

唐意風跟她沒話說,轉身下樓。

“還是說你找她有事?”溫想卻不放棄,熱情得很,“我可以幫你轉告啊,她要很晚才回來呢!”

唐意風下樓的動作一僵,回頭:“很晚?”

“是呀。”溫想從門裏走出來,毛巾沿著發際線圍了一圈將濕頭發包在裏麵,在兩側耳邊打了個結,看起來跟隻沒了角的羊似的,“她放學後都會去前海玩到很晚的,你找她什麽事?”

放學後?那看來江浮並沒有把自己沒去上學這件事告訴別人。他不是多嘴的人,撒了個謊:“她課外作業忘拿了,我給她送來。”

“那你給我,我幫你給她唄。”隔著一層樓梯的距離,溫想趴在欄杆上向他伸出了手,還不忘勾了兩下,以示熱切。

唐意風無奈:“不用,我正好要去那邊的書店,我自己給。”

溫想雙手往欄杆上一拍,難以言表地興奮起來:“巧了,我剛好也要去前海,一起吧。你等我一下啊。”

唐意風:“……”不去都不行了!

關於搬起石頭砸自己腳這句話,唐意風覺得除了他也沒誰還有資格為它代言了。

四個小時前,他當著老數的麵說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秘密之後,老數愣了足足一道隨機事件發生概率的計算時間,像消化骨頭那樣艱難地接受了這個不幸的事實,然後帶著十分惋惜的腔調吩咐唐意風:“既然如此,那讓你表妹回學校來上課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還加了個霸王條款,“無論如何。”

自己不帶腦子捅出來的局麵,就是跪著也要給它圓了,唐意風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真挺欠,各種意義上的。

前海,台球館。

“啪!”

9號桌傳來一聲清脆的撞擊,一個漂亮的出杆,目標球落入左邊中袋,主球回來碰庫改變了路徑,停穩後給下一個目標球創造了良好的落袋條件。

就在這時,一邊等著用球桌的黃頭發男生不樂意了:“你再給我進一個球試試看?”

打球的人興致瞬間被敗完,也跟著橫了起來:“你是誰啊,老子花了錢想咋玩咋玩,等不了去別的地兒啊,那邊不是有空桌嗎?”

空桌是有,但9號桌的風水好啊,稍微事兒一點的玩家,都是球打得不怎麽樣,毛病倒是一個賽一個地多。

黃頭發男生被懟得有些內分泌失調,唾沫噴得跟殲10起飛似的:“你再給我說一聲‘老子’試試?”

那人也來了勁:“老子,老子,老子……”

“轟!”

黃頭發薅起那人的領子,在對方眼睛都還沒來得及眨一下的情況下,一把將人摁在了台球桌上,動作幅度太大,以至於把球桌上剩下的還沒進袋的球稀裏嘩啦地掃飛了出去,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聞聲,江浮一口酸辣粉嗆進了氣管,頓時咳得撕心裂肺。眼瞅著自己今天的工資即將泡湯,她彎著腰,一手給自己捋氣,一手誓死捍衛酸辣粉,眼眶熱滾滾地朝他們走去,苦口婆心地勸:“咳咳,別,別在這裏,咳咳,有話好好,咳咳,好好說,咳咳……”

但Nobody cares(沒人理)她。

“你講講道理,是我先在這裏玩的。”被摁住的人打不過,隻好試圖用語言感化對方。

“講道理?這裏是按時間算的,你時間到了就麻溜滾蛋,已經讓你又進了三個球,還不知足。”

“我是要續,續費的,不信你問,問……”不知道問誰,誰在跟前誰倒黴,手指向江浮,“你問她。”

江浮剛平靜下來,氣都還沒喘勻,橫禍就飛來了。被摁的人就是前些天買了她“小明的水”的小帥哥,畢竟還有四塊錢的交情,這鍋不背都不行了。

江浮硬著頭皮過去:“有話好好說,不就是個桌子的事兒嘛,要不,你們一塊玩?”

這騷主意出得!

黃頭發男生本來就不講理還生著氣,江浮這一杠子戳過去,直接把他的火給點著了。

“有你這樣當服務員的嗎?”黃頭發男生發著飆問江浮,“門口寫著的按時收費是給狗看的?”

江浮特別不理解:“哎,你生氣就生氣,罵自己幹什麽?”

小帥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黃頭發男生自尊心受挫:“你找抽是不是?別以為你是女的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偏袒他?”黃頭發男生指了指小帥哥,“你是他的誰?”

“誰也不是啊。”江浮無辜。

“不是,你瞎湊什麽熱鬧?”

“我沒湊熱鬧啊,大廳裏這麽多空桌子你不用,人家本來就在這裏玩了一天,時間到了不想走就續費,我那兒有記錄,要不給你看看?”江浮說著就要轉身去拿證據。

黃頭發男生的底線被捅了,心裏的火氣噴湧而出,一球杆橫過去擋住她的去路:“老子今天就看上這張桌了。不讓玩也行,”說著彎下腰將落到地上的球撿起來,按照自以為十分刁鑽的擺位放在球台上,“你給我清了它們,清了,哥們一句話不說,該賠禮賠禮,讓道歉道歉;清不了,”黃頭發男生岔開雙腿,瞟了一眼小帥哥,流氓味十足地威脅,“他今天就得當著大家的麵,鑽胯。”

不是,江浮心裏覺得好笑,他鑽不鑽胯的,跟自己有什麽關係?但回味了一下黃頭發男生前麵說的那句話,賠禮道歉後,至少今天不白幹。

“行。”江浮把酸辣粉放在前台,然後挑了一根杆,在杆頭上擦了擦巧克粉,圍著球台看了一圈,確定好角度和路線後,俯身,瞄準,運杆,出杆……

“砰!”

第一個球幹淨利落地落袋。

江浮換了個位置。

“砰!”

又進一球。

……

最後一個球的位置離左邊底袋比較近,但是用一般姿勢不好打,她輕飄飄地往台球桌上一坐,背後運杆,彎腰,平視,確定角度,出杆擊球,一氣嗬成。

唐意風和溫想進來時,江浮正好在往前推杆,T恤往上一抽,露出腰間細白一截。

沒注意她擊球的動作,隻聽“砰”的一聲,最後一個球進袋的聲音將唐意風的視線拉了回去。

結束後,江浮下桌,把球杆往球台上隨手一丟,看著黃頭發男生,眼神十分大膽地挑釁:“道歉吧。”

溫想最近有事沒事老往前海跑,江浮已經見怪不怪,但是唐意風突然出現在這裏,還是讓她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

解決完黃頭發男生的事,江浮笑著跑到門口,抬著頭跟唐意風打招呼:“表哥,新學校怎麽樣,食堂吃得習慣嗎?跟同學們相處得好嗎?老師講的東西都跟得上嗎?”

這心操得!

唐意風低下頭,接上她的目光,眼神瞬間就軟了,原本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在喉嚨裏輾轉一圈,隻剩下個:“嗯。”

“那就好。”江浮一派小大人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胸口,評價,“你穿我們學校的校服還挺好看的。對了,你來前海幹什麽?”

溫想在負一層像是尋覓什麽一樣找了一圈,回來後聽到江浮最後那句話,插嘴:“他是給你送課外作業來的。”

這就尷尬了,江浮自嘲:“哦,我那麽愛學習,我怎麽沒印象。”

“怎麽沒看到鐵觀音?”溫想問,“他不找你麻煩了?”

江浮回了她一個很不待見的眼神:“你把自己噴得十裏飄香,就是來給鐵觀音聞的?”

溫想臉一紅,抬腿給了她一腳:“去你的,好心當作驢肝肺。我來上網不行?”

江浮揶揄她:“上網?小區旁邊的網吧配不上你?”

溫想接不上話:“哎呀,不理你了,我先去買點吃的,你要什麽?唐表哥呢?”

江浮無意識地把唐意風擋在身後:“表哥不用你管,我也不用你管。”說完還不忘戲弄她,“哎,你口紅沾牙齒上了。”

溫想懊惱地捶了一下江浮,紅著臉跑開了。

江浮沒正行的樣子唐意風不是第一次見,所以也就懶得在心裏點評了。看她也沒有生病的樣子,他直奔主題:“下周一回學校上課?”

江浮不接他拋過來的話:“你還沒吃晚飯吧?街對麵24小時書店旁邊有個美食城,我帶你去吃東西吧。”

見識過她偏題的能力,唐意風適應得還挺得心應手:“你已經落下很多內容了。”

兩人各說各的。

“都是我們起州的特色,在首都吃不到的。”

“現在回去還能補回來。”

“你喜歡口味重的還是清淡的?”

“清淡的。”

成功帶偏。

江浮得意:“正好有幾家的湯做得還不錯,走吧。”

唐意風:“不了,我回家。”

“可是我還沒吃飯,而且不想一個人。”話說得夠委屈、夠軟。

唐意風還想拒絕,但不知道怎麽就有點於心不忍,抬手看了下時間,沉默,算是答應了。

已經過了吃飯的正點,美食城裏人不多,江浮選了個看起來比較幹淨有範兒的店子。

知道唐意風講究,她還拿著開水把碗筷洗了好幾遍才遞給他。

“沒想到,我們居然在一個班。”

這話由唐意風來說,可能會更符合情理一些,但他的教養擺在那兒,他不想諷刺一個比自己弱的人,還反過來幫她圓場:“你以前成績不錯吧?”

江浮根本不配合:“沒有啊,一直這樣,特別是數理化,一竅不通。”

唐意風知道她肯定沒說實話:“那你選理科還挺有勇氣。”

她就果然不說實話:“記憶力不好,不會背東西。”

這作為選理科的理由也不是不行,但他還是想確認一下:“所以選理科?”

“也不是。”看他那麽正經,江浮覺得有意思,就想逗他,“不是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嘛,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沒人說學好史地政會怎麽樣,我估摸著文科學得再好也是走不上人生巔峰的,所以就選了理科。”

逗人的效果的確達到了,唐意風差點笑出來:“你也說了,是‘學好’才能走遍天下,不是你選了,就能走遍天下的,所以,周一……”

“你有顆淚痣哎,在這兒,”江浮指了指自己的右眼角,“不明顯,不仔細看是看不到的。是不是長得帥的人都有淚痣?”

“其實數理化學起來……”

“表哥,”江浮眉眼一彎,八卦,“你在首都的時候,有女生追你嗎?”

“沒有。”算了,還是想著怎麽結束兩個人之間的這場會麵吧。

“騙人。”江浮給出證據,“你才來我們學校兩周,追你的人都送東西去教室了,別以為我不在我就不知道。”

“我來找你,是……”

“是班主任讓你來的,我都知道,禾苗跟我說了。”江浮不打算繼續逗他了,“我不想讀書,隻想混個高中畢業證,這些老師都知道。”接著說,“你不要以為我跟你一樣待在實驗班,以前的成績就很好,不是的。實驗班也有差生,不過你放心,到了高三就會全都是優生了。我請假不在學校,老師們不曉得有多高興。求你個事。”

唐意風抬眼,表示讓她繼續。

江浮用商量的語氣說:“我沒去上學的事,你別告訴我奶奶,她知道咱倆同班。”

唐意風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你一直不去上課,她遲早是會知道的。”

“會去的。”老板端來了吃的,江浮起身接住,然後小心翼翼地放在唐意風麵前,眼睛往上一挑,“等我玩夠了,就去。有點燙,你慢點吃,我先下樓看看。你回家有錢坐車嗎?”說著伸手要從口袋給他掏錢。

唐意風一把按住她:“不是說沒吃東西嗎?”

江浮低頭看到他微皺的眉,笑:“我吃過了,主要是這個點你回家沒得吃。樓下有人等著我打球呢,先走了啊。”

說完錯身,順便把唐意風剛剛擦桌子用的紙帶走,經過門口時丟進了垃圾桶。

說不好為什麽,唐意風的心裏突然有點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