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哪怕是飛到外太空,她也要給他充上電
小區樓間距比較寬,南北通透,房屋麵積很大。在來之前,外公已經告訴唐意風,專門為他準備了一間房,在進門右手邊的第一間。
房間裏陽光充足,窗簾、書桌和床似乎都換成了新的,隻是牆上有明顯粘過海報的痕跡,海報撕了之後,留下了一些花花綠綠的邊角。唐意風看著覺得有些礙眼,想把它們全部清理掉,又不知道從哪裏下手。
“這個房間原本是羅消的。”
正想著,有人進門站在他身後。
唐意風回頭,看到江浮滿頭大汗,靠在門框上,正津津有味地嘬著一支雪糕,另一隻手還拎著一支沒開封的。
她是什麽時候,怎麽進來的?
不過看到她手指頭上鉤著一大串鑰匙,唐意風估摸了一下,認為江浮可能有整個小區住戶的備用鑰匙。
搞不清狀況,他也沒打算質問,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表哥,吃嗎?”並沒有等他回答,江浮把自己吃過的那支叼在嘴裏,雙手並用,將另一支雪糕的包裝紙撕開遞給他,“我們起州才有,別的地方吃不到。”
“謝謝,不用。”拒絕的態度很強硬,但是充滿禮貌,顯示出極好的家教。
“要化了。”江浮沒放棄。
唐意風抬頭,江浮站在窗口被太陽直射著,皮膚上起了一層細細的汗,雙眼像是染上了一層金色,笑容太過熱烈。
“我不吃甜食。”本來已經熱燥了,但他還是耐著性子回。
江浮努努嘴:吃不就完了,又不是女的,還不吃甜食,事兒多!
但望著人家那滿滿兩大箱子一看就不便宜的吃穿用品,江浮覺得自己手上這雪糕可能是掉價了點,也就不強行推銷了,隻是替他覺得累得慌。她指著行李箱中的東西說:“這些東西起州也有。”
“我知道。”
是柳音,她大概是覺得離開首都,其他地方都還沒改革開放。事無巨細,吃的用的,能帶的全部強行塞給他,也不管他願不願意。
“哦?”江浮挨著他蹲下,再次試探,“那是誰給你準備的,你喜歡的人?”
她那麽問是有理由的,羅消說過他姑死得早,他姑父沒二婚,那行李箱裏麵裝的東西一看就不可能是一個男生會自個兒準備的。
唐意風微微蹙眉,來自內心深處的不解:“我跟你很熟?”
江浮毫不在意,並強詞奪理:“名字都知道了還不熟?而且既然都這麽熟了,給你個機會送我回家怎麽樣?”
這臉皮厚得!
唐意風把夏季衣服從行李箱中拿出來整整齊齊地碼在**,拒絕:“不是很需要這種機會。”
江浮嘬著雪糕:“你要嘛!我上來之後,有隻狗堵在你們樓下,我巨怕。”
怕?
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在台球館裏跟人約架,敢當街用人字拖砸人家出租車的人,會怕區區一隻狗?
“真的。”怕他不信,她指了指自己右腿短褲邊緣露出來的疤,“它以前咬過我,一朝被狗咬十年都怕狗,你聽說過吧。”說著還無意識地把本來已經很短的褲子往上提了提,露出了她原本的膚色,雪白、細膩,和曬黑部分形成了強烈的視覺衝擊。
唐意風:“……”
對方給出了一個相當固執的眼神,唐意風心頭一躁,丟掉手中的東西,認輸一般抓住她手腕就往樓下帶,想眼不見為淨。
抓著江浮的那隻手,掌心很寬,連著手指的地方有層繭子,手指修長充滿力量,溫度偏高,像一團火。
江浮略慢他一拍,走在他的斜後方,能看到他幹淨的半個側臉,映在午後的熱空氣中,帥就算了,還自帶濾鏡。下到最後兩個台階的時候,江浮才後知後覺地心跳加快。
唐意風帶著她到樓下,連根狗毛都沒看到,倒是看到了兩桶藍色桶裝水,水泥地麵上還有明顯拖過的痕跡。
對視上他質問的眼神,江浮回神:“哦,哦,是這樣的,小區停電停水,羅爺爺他們老年團去旅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我給你在小區外麵買了兩桶水,但是送水的大叔說天太熱不上樓,我扛不動。”
唐意風側目,江浮衝他眨眨眼,完了跟沒事人一樣繼續嘬自己的雪糕。
“表哥不用跟我客氣,”江浮一臉莫名得逞樣兒,把另一支雪糕往他手上一塞,“回頭見。”
拿在手上的雪糕很快就融化了,糖水混著奶油滴在地上很快就招來了幾隻蒼蠅。另一隻手的指尖還殘存著剛剛抓江浮手腕時留下的觸感,很軟。
他低下頭嚐了一下。
甜。
與此同時,柳音再次打來電話。
她支支吾吾了很久,終於繞到正題上:“小風哥,你去了起州,會想我嗎?會不會把我忘了,然後……”
“不會。”唐意風目光定在江浮走過的路上。
“真的?”
唐意風沒回。
柳音很委屈地問:“要不,我也轉學。起州是吧,我跟我爸爸說說,我也過去讀,行不行?”
“別鬧了行嗎?”唐意風對她的耐心終於要消磨殆盡了,說完後就掛了電話。
彎腰把兩桶水提在手上,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對麵樓,江浮趴在陽台上伸出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完了還衝他揮了揮手,像領導下基層視察那樣。
下一秒,江浮被人扯著領子給拽進了屋。
“咳咳——”她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回頭就對視上了許焰那雙要吃人的眼,“謀財害命啊你?”
許焰把手中的暑假作業朝茶幾上一摔,很不高興:“又惹事?”
江浮反駁:“誰惹事了,為民除害那叫伸張正義。”
“你就不能消停一天?人民警察都沒有你忙。忙成那樣,正經事也不見你做一件,你是打算讀第三個高一嗎?再說了,毛尖家那點事,你查清楚了嗎?是你去剪根電線就能解決的?”顯然,那套鬼話應付不了他。
“這叫下馬威,你懂什麽。”江浮繼續狡辯,“算了,跟你說不清楚。哎——”翻了一下許焰給她寫的暑假作業,評價,“可以啊,這筆跡模仿得,雖然隻是神似,不過應付我們老師已經夠了,許同誌今年有進步!”
和這個小區的其他同齡人相比,許焰算是個另類,除了學習沒有別的愛好,被江浮劃歸為書呆子一列。近視眼鏡從200度漲到了500度隻用了半個學期,一個暑假別人都曬得烏漆墨黑,他卻宅得越來越白。就連身高,因為缺少運動,也比毛尖他們明顯矮了一截。
但尺有所短寸它就有所長,相應地,他的成績也能把他們甩出一個銀河係那麽遠。
“這是最後一次。”許焰說,“新學期開始,我讀高三,沒那麽多閑工夫給你寫作業。你自己的學習別那麽不當回事,兩個高一都這麽曠課曠過來,成績爛成這樣,真不知道你留級有什麽意義。”
江浮毫不在意,往茶幾上一坐,撿起出門前吃剩下的西瓜啃了一口,味道不鮮了,又給放下。
“怎麽會沒有意義,讓我終於認識到自己不是學習的料兒不算收獲嗎?”
許焰懶得跟她貧,放完話,起身出門,手還沒碰到門把手,門就從外麵被推開,接著一股濃重的酒臭味撲麵而來。
許焰一抬頭,來人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後一個不穩直通通地栽倒在他懷裏。
“我的天哪,家姐,您這是又跑哪兒喝酒去了啊?”許焰實在聞不了家嫆身上的味,偏著頭示意江浮快點接手。
江浮慢悠悠地選了一片新鮮西瓜啃完,然後又非常做作地扯了一張紙擦了擦手,這才起身,但沒有接家嫆,而是對許焰指了指客房:“把她送那兒。”
許焰簡直要給她跪了,忍著要被熏吐的強烈不適,連拖帶拽地把家嫆往客房裏帶,快挨到床的時候,家嫆“哇”地吐了許焰一身。
“啊……”許焰直接崩潰,“江浮,你以後再別指望我給你寫作業了。”
江浮啞笑,不接話。
夏季天黑得晚,快七點的時候,窗外還是明晃晃的。
本來已經是桑拿天了,向塘街道東區,也就是起鋼家屬院這一片,正好又趕上整改電路,電已經停了兩天,這幾天幾乎把人熱瘋。
晚上,溫度稍降,小風有一搭沒一搭地吹來,在屋裏蟄伏了一天的人才紛紛出巢。
小區門口保安室裏的毛大爺坐在窗口,手中拿著蒲扇在搖,老掉牙的收音機放著磁帶,裏麵咿咿呀呀,唱的都是江浮聽不懂的戲曲。
看到江浮,毛大爺把蒲扇伸出窗口擋住她,學著院子裏其他孩子:“工哥,物業叫我提醒,說物業費漲了,讓你們補齊剩下的。”
他麵前的桌子上放著一盤鹵花生和一瓶打開喝了一半的小枝江。江浮長臂一伸,抓了一把鹵花生剝開一顆丟進嘴裏:“光知道漲費,服務怎麽不見長啊?”
“這你要去問物業,我就是個看門的,說了也不算呀。”說著,毛大爺又從江浮手中拿了幾顆鹵花生回去,“你奶奶什麽時候回來?”
江浮把手中剩下的全部還回去,眉眼一彎,皮道:“怎麽,想她啦?”
毛大爺臉一臊:“去去去,沒正經的死小孩。”
江浮樂得哈哈大笑起來,剛笑沒兩聲,身邊突然出現一個陰影,以絕對的身高優勢籠罩住她。
江浮心裏莫名發毛,一扭身,抬頭,對視上了唐意風那張帥得根正苗紅的臉。
他換了件白色T恤,沒有過多花色,但設計感很強,下擺處一個低調對勾的logo,褲子是黑色運動褲,兩側邊三道白杠,腳踝處收口,很顯腿長。
他看向她的目光非常淺,或者壓根沒看她。
“表哥,從外麵回來,還是要出去?”江浮習慣性熱情,先開了口。
唐意風用手指鉤了鉤領口,試圖散熱,本來是準備問毛大爺問題,但先回了她:“從外麵回來,要出去。”
好家夥,直接把問號變句號來了一遍。
怕江浮智商不夠,聽不懂,實際上她真沒懂,他解釋:“出去買點東西,沒找到超市。”
這位首都同胞肯定不知道小城市的超市並不是遍地開花,出門要靠點兵點將,點到哪一家就去哪一家。
也真是為難人家來體驗生活了,江浮瞬間雷鋒附身:“早說嘛,走,我跟你說去哪兒買。”
毛大爺叫住江浮:“工哥,順便幫我帶兩節電池回來,收音機快帶不起了。哎,給你錢。”
江浮沒接毛大爺的錢,領著唐意風出了小區大門,站在岔路口,給他指:“你往前直走五百米,出了……”
驚人相似的話鋒,唐意風莫名想起了白天那個九曲十八彎,彎到沒朋友的問路,打斷:“如果太遠的話,我還是打車去吧。”
江浮一臉“你讓我說完行不行”的表情:“出了巷子,就到了呀。”
唐意風:“……”
江浮機靈,哈哈一笑,算是打破尷尬:“我帶你過去吧,正好幫毛爺爺買電池。”
唐意風禮貌拒絕:“不了,我自己去。”想了一下,“電池,我買。”
“那怎麽行,他是我毛爺爺又不是你毛爺爺,”她腦子裏靈光一閃,沒正行,“還是說,表哥你覺得我的就是你的?沒看出來,原來你是悶騷型的呀!”
唐意風:“……”
兩個小時後。
眼皮上有道光打來,家嫆皺了皺眉頭,忍著強烈的不適睜開眼。離床不遠的椅子上,江浮盤著腿坐在上麵,拿著手電筒,開開關關,沒完沒了。
“有病!”
家嫆咒罵了一聲。
江浮沒在意,將手電筒放在桌子上,把剛買回來的胃藥朝她扔過去:“沒熱水,飲水機裏給你接點?”
家嫆撐著坐了起來,昏暗的光線中,能看到她一臉的滄桑和倦怠,被酒精腐蝕過的大腦還混沌不清,眼窩深陷,蘋果肌下垂嚴重,蒼老程度遠遠在這個年紀該有的狀態之上。
即便如此,她也絕不允許小輩們叫她阿姨,不允許江浮叫她媽,要喊她姐。江浮特別好奇她是哪裏來的自信。
“家自信”在手電筒的光下看了一眼說明書,從錫紙中摳了幾顆藥出來,直接放進嘴裏,就著唾沫咽了。
“你奶奶什麽時候回來?”隔著一道門,家嫆不耐煩地問。
江浮接水回來:“你管我奶奶什麽時候回來幹什麽?”
家嫆還醉著,沒多少耐心:“找她拿錢啊!今年的贍養費,一分都還沒給我,是打算讓我喝西北風?”
“啪!”
江浮把水杯往她床頭櫃上使勁一拍:“要點臉行嗎?”
似乎是習慣了母女倆之間的對話方式,家嫆麵不改色,除了有點頭暈,邏輯還是清晰的:“我怎麽沒臉了?當初跟江河離婚的時候,說得清清楚楚,贍養費要一直給到你十八歲,你現在離真正滿十八歲不是還有好幾個月嘛。”
“贍養費是養我,不是養你。再說,作為我的監護人,你有管過我一天?都離婚了,有事沒事你老往這裏瞎跑什麽?”這話她對家嫆說過無數次,卻也無數次表現出了它的蒼白和無力。
“你也知道我是你的監護人,既然是你的監護人,那贍養費肯定得給我保管啊。往這裏跑怎麽了,你當我願意來啊,你奶奶要是能自覺點,及時把錢給我打過去,我能來嗎?我告訴你,就是有人求著我來,我都不會來,又不是金鑾殿!還有吃的沒?”
“沒有。”
江浮順便拿走了放在她床頭的那杯水。
這時,客廳外響起敲門聲。
來不及把手中的水放下,江浮直接跑過去開門。
悶熱的夜風擦著樓道水泥地撲麵而來,門口站著的人,輪廓幹淨利落,擋住了江浮麵前的光。
來人開口禮貌,但禮貌得似乎心不甘情不願:“請問,有地方給手機充電嗎?”
“有。”
畢竟是大帥哥親自開口,就算沒有,創造個地方也要讓它有。何況江浮還是八方有難一方支援的“起鋼一姐”,最愛操心別人家的雞毛蒜皮,簡直比片警還忙。
別說整個向塘東區都沒電了,就算是全中國,不,全世界都沒電了,哪怕是飛到外太空,唐意風這手機,她也要給他充上電。
想都沒想,江浮回頭就把客廳裏連接著電風扇的那個插線板給拔了,然後把頭往門口的方向一偏:“跟我來。”
囂張了一天的高溫,到了這個點終於燥不動了,風從小區南門方向過來,把頭頂的香樟樹葉吹得沙沙響,偶爾會有一兩片紅透的葉子離開樹梢,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江浮走在唐意風前麵,還是白天的那身打扮,隻是頭發有些散了。細長的身體被街對麵的光照到,影子落在身後,唐意風的腳邊。
“充電,為什麽要拿插線板?”唐意風象征性地問了一句。
江浮回頭,說得相當隨意:“偷電肯定要有裝備啊。”
“偷電?”唐意風站著不走了,“那算了吧,也不是什麽要緊的電話,我等電來了再充。”
“這怎麽行,你第一天來起州,不能給你留下壞印象。”
唐意風:“……”所以,你對“壞印象”的理解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你的語文老師?
“偷電是犯法的,”唐意風拉住她準備折回,“而且也不安全。”
江浮很會挑重點:“表哥你這麽關心我啊?”
“主要是犯法。”找她果然是個錯誤。
江浮覺得逗他很好玩,但對方畢竟初來乍到,她還在執著於要給對方留個好印象,於是點到為止:“你放心好了,好歹我也是個共青團員,思想覺悟那是被組織考驗過,合格了才被允許加入的。”
唐意風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相信了她的鬼話。
街對麵,向塘西區,包紗廠家屬院,燈火通明。
院牆要比起鋼家屬院的矮,牆頭上亂七八糟地插著許多玻璃碴兒,棱角鋒利,閃著寒光,看一眼都肉疼。
唐意風疑惑:“有門不走?”
江浮指了指其中一片玻璃碴兒所剩無幾的牆頭:“都說是偷電了。”
其實是怕遇到鐵觀音,畢竟白天仗著人多,狠話已經放出去了,這會兒要是跟人碰了麵,她就隻能且必須硬著頭皮跟對方單挑。
如果真的單挑……
那還是爬牆吧。
江浮把插線板往肩上一掛,踩著牆根的花壇往上一躍。
好,卡住了。
“你……你推我一把。”
唐意風前後左右看了一眼,真想轉身離開。
江浮又催:“快點,我要掉了。”
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麽藥,唐意風在幾秒鍾的猶豫之後,居然沒直接走掉。
從後麵不好推,他怕把人直接給推栽過去,他自己先翻越上牆,然後跳了下去,張開雙臂:“翻,我接你。”
“不行,翻過去我就沒重心了,你要是接不住,我會摔死的。”
唐意風伸著手,耐著心:“不會,能接住。”
“那我翻了啊。”
“嗯。”
“不行,我得先跟你說好,要是接不住整個人,請你務必想辦法保護我的臉,畢竟以後可能要靠這個吃飯。”
唐意風:“……”那你會餓死吧!
“知道了。”
“那我翻了啊。”
“嗯。”
“不行,我還是要跟你交代……”
話剛說一半,唐意風原地往上一跳,雙手抓住牆頭,接著翻身上去,胳膊不由分說地從她腋下穿過去,攬住她輕輕往下一躍,兩人一並落地。
屁事沒一個。
“哇!”江浮輕喘了一下,正準備誇他厲害來著,忽然感覺自己胸前怪怪的,有什麽東西正摁著那裏,她低頭一看,是一隻頎長幹淨的手,順著那手往上看,看到的是唐意風的臉。
為了禮貌又不失尷尬,她大氣地問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唐意風沒回過神還攬著她。
江浮揚起嘴角,坦坦****地指出:“我的胸。”
唐意風反應過來,見鬼了似的鬆開她,但他整個人已經如遭雷擊,渾身抽了一下,接著嗓子像是被火燒了,幹得脹痛,臉也跟著燒了起來。
沒見過男生害羞,江浮覺得他還挺有意思,自己都沒說啥,他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江浮不受影響地指了指靠近院牆的那個單元的一樓:“我從他們後陽台翻進去,你拿著插線板。”
唐意風的震驚一撥接一撥:“這是非法入……”
“這是我二大爺家。”江浮寬慰他。
那唐意風就更不懂了:“去二大爺家需要翻牆?”
江浮扭頭,一臉認真的表情:“這我就要給你普及普及了,我們起州的風俗就這樣,去親戚家都是爬牆翻窗的,越親的越是要爬。”
唐意風:“……”你當我傻?
江浮實在靈活,話剛說完,一個助衝,翻了進去,唐意風連阻止都來不及,她就已經到了連接陽台的門邊。然後衝他比了個OK的手勢,順便讓他把插線板三角插頭那一邊遞給她。
五十步和一百步,無非也就是正在犯錯和已經犯錯的區別而已。再說唐扶生打來的那通電話,或許很重要也說不定。
唐意風短暫猶豫之後單手按著陽台,雙腿輕鬆躍過去,落在江浮旁邊,把她往邊上推了推:“我來。”
“什麽?”
唐意風說:“這種事,我來,要是有人要算賬,就找我。”
房門被輕輕推開,客廳的光流過來,落在唐意風的臉上,睫毛在直挺的鼻梁上留下長長的影子。
側臉也很好看,說話時,嘴唇張合,能隱約看到裏麵幾顆潔白的牙齒。
“問你話呢,發什麽呆?”
唐意風用胳膊肘捅了捅江浮。
“啊?啊?”
“我問你電源在哪裏?”
“哦,哦。”江浮回過神,“進門左手邊,一米遠的地方,有個置物架,在置物架的後麵……”
“沒看到。”
“在置物架後麵有雙紅色的高跟鞋。”
“?”唐意風回頭,給出一個“你耍我”的眼神。
江浮心虛:“哎呀,不是,你聽我把話說完嘛。看到紅色高跟鞋了嗎?”
“嗯。”唐意風個子不矮,蹲爬著很吃力。
“是不是紅蜻蜓的?鞋麵上有被踩的痕跡,鞋底上有碼子,36號對不對?”
唐意風:“回去吧,我不充了。”
“別,好了,我不問了,電源在門後麵。”
唐意風:“……”
頭頂上的夜空很混濁,牆根處長著春天沒除盡的野草,草叢裏蟲鳴陣陣。客廳裏的電視劇一集結束正在唱片尾曲,陽台上的門沒關緊,留了一條縫。
插線板掛在陽台上,手機充上電,剛開機。
兩個人在陽台外麵,氣氛有點尷尬。
“咳咳——”江浮被蚊子咬得不輕,邊撓露在外麵的皮膚,邊打破沉默,“首都有蚊子嗎?”
廢話!
這兩個字剛在腦海裏閃過,他扭頭,看到江浮細長的脖子連接著肩膀的地方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大包。
而她正十分有耐心地在胳膊上的每一個紅包處掐“十字”。
她穿得確實有點少,但他穿得也不多啊,脫給她他就隻剩條**了。
他自己是無所謂,不,還是有點所謂,關鍵對方是個女孩子……總之,把T恤褲子脫了給她穿這個方案不妥。
“要不,你先回去?”
這絕對不是過河拆橋,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最佳方案。
“你拆遷隊的?橋拆得這麽專業!”江浮往他身邊蹭了蹭,“誰教你的?”
如果這段對話裏需要有個人出來背鍋,那一定是:“唐扶生。”
“誰?”
“我不是那個意思。今天真的要感謝……”
真的,一點都不騙人,唐意風已經在強迫自己對江浮改變看法,心理建設都搭建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她再次飛身鑽進了她“二大爺”的家去偷床單,還正好被她“二大爺”抓了個現行,最終導致兩人落荒而逃,連插線板都來不及拿的話。
“走正門啊,還爬什麽牆!”江浮剛彈起來,唐意風就從她身後一把抓住她。
“不行,走正門的話……”
“遇到那個紅毛我來解決。”唐意風把她往自己身邊一拉。
那語氣,哇哦,江浮在心裏想,好有安全感呀!
江浮發了個愣的時間,唐意風已經抓著她往包紗廠家屬院大門口狂奔。
而江浮的“二大爺”正掄著插線板氣勢洶洶地追了過來,邊追邊喊:“小兔崽子,給我站住,今天不剁了你們第三隻手,我就不姓王。”
“你二大爺不姓江?”唐意風明知故問。
江浮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表……表的。”
唐意風似乎懶得去拆穿她:“你家表親戚還真多。”
“多你一個不多,哈哈!”
夜風溫柔地拂過天際,老城區上空錯雜的電線在夜幕中安靜交織,紅綠燈掐著秒數切換。
街對麵的小區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等他們奔跑著過了馬路,起鋼家屬院在發電機的響聲中,轟然變亮,無數華麗的燈光麵對著他們鋪陳而來。
他倆站定,互相對望了一眼,江浮先笑了出來。
“你可以回家充電了。”
她的眼睛實在是漂亮,瞳孔的顏色極深,燈光映在裏麵,就像晴空萬裏的夜,無數星辰在上麵閃爍。
他拉著她的手,忘了鬆開。
“嗡——”
拿在另一隻手上的手機一響,唐扶生的電話再次打來。
唐意風接起:“喂?”